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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辞-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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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先约定的地方,已无九辰的踪影。那只兰埙,却被遗落在了地上。

    幽兰心一沉,失力得靠着石壁坐下,一瞬间,只觉心如死灰。生平第一次,她想卸下所有的防卫和坚强,在这不知名的山坳间,放声大哭。

    夜渐深,月初上,风微凉。她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抱膝坐着,直到空气中,忽然传出缠斗击刃之声。

    幽兰打了个激灵,蓦然抬起头,确定没听错,立刻提刀去寻声音传出的方向。

    月光如银泻下,将天地染成苍白之色。

    林木深处,一个黑衣少年,手持血刃,孑然而立。他的四周,横七竖八倒着十余道尸体。一片鸟羽自林梢飘摇坠落,他箭袖微动,旋出手中血匕。

    侧眸间,九辰看到了不远处的幽兰,悄悄竖指。

    幽兰会意,纵身跃上前方树梢,刀出如电,一道黑影从浓密的枝叶里重重坠落。

    九辰迅速计算着地上的尸体数目,一共十五人……还是,少了一人!

    他脸色骤变,立刻点足向林木更深处追去。幽兰勾足掠下,仔细查看这些杀手的衣着装扮,均是血纹黑衣,脸覆鬼面,腰间还携着精致的铜钩。这铜钩隐隐觉得眼熟,幽兰沉思片刻,终于忆起,当日,袭击伯乐马场的那群黑衣人腰间,也有同样的铜钩。

    待携刀追上九辰,她立刻问:“这些杀手是什么来路?”

    九辰道:“他们不是普通杀手,是暗血阁的影子。”

    幽兰大为吃惊:“九州内,仅次于「修罗」的暗杀组织。难道,他们背后的人,也觊觎神女枝?”

    “不。暗血阁,是我父王为世子时,一手创立。”

    幽兰终于明白,逃走一人,九辰为何会如此紧张,以至于不遗余力的追击。

    九辰忽然停了下来,轻道:“如果被父王发现,我们私下有联系,并利用神女枝去救母后,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也许,还会害了母后。”

    幽兰点头:“所以,我们必须找到逃走的那个影子,将他灭口。”

    “他被我暗箭所伤,应该跑不远,我们跟着血腥味儿找。”

    两人再次提起内力,在荒芜不见边际的黑山野林间穿梭游走。

    此时,却有另外两人,出现在了方才的树林中。

    泷歌检查完所有尸首,冷冷判断:“是暗血阁的影子。”

    坐在轮椅上的黑袍老者沙哑的声音里充斥着不满:“巫启这小子,竟把尾巴伸到这里来了。”

    “先用驭兽之术,引群鸟困之,封其双目,闭其五识,再以冷匕割喉、暗箭穿心。”泷歌总结道:“杀他们的人很高明。”

    “那小子,倒是有几分胆魄,连他老子的人都敢杀!”黑袍老者浑厚的笑声传林而过,宛如鼙鼓,震慑着林间每一个生灵:“看来,我要送给巫启一份大礼,让他也尝尝这世间骨肉相残的滋味。”

    山间温度低,湿气又重,到了后半夜,就开始弥漫起层层薄雾,树丛之间,也落满露水。

    九辰一路呛咳不止,幽兰则因失血过多,渐渐体力不支。

    等行到下一个山道时,幽兰终于再无力气。她扶着石壁坐下,略带歉意的道:“我素来怕冷,不能再陪你了。”

    九辰察觉到异样,折返到她跟前,愕然盯着脚下大片血迹,道:“你受伤了?”

    幽兰仰首,置之一笑:“一点小伤,不碍事。”

    九辰用力拿开她刻意挡在腹间的手,隔着衣料,隐约可辨出一道可怖的刀口。

    他一时怔住,心中百味杂陈:“你伤成这样,为何还要回来?”

    幽兰看着他,认真道:“我既允诺过,岂可食言?”

    九辰垂眸,避开她坚执的目光。片刻后,他轻轻道了声“得罪”,便撕下她一片白色里衣,沉默的替她包扎好伤口,然后不由分说,将她负在背上,继续往前走。

    幽兰早无力气反抗,只能冷静替他分析:“堂堂黑云骑统帅,应该懂得权衡利弊。带上我这个负累,你恐怕是追不到影子的。”

    九辰加速穿行,不说话。

    幽兰轻叹:“你若是舍不下道义,大可以干完正事,再回来找我。”

    九辰终于开口:“今夜雾气重,没有星星,我早就迷路了。一旦离开,我是找不回来的。”顿了顿,他又极是认真道:“山里野兽,全在夜里出没,你若被老虎吞了怎么办。”

    幽兰被这话逗得笑了起来,等笑累了,便伏在他肩上,毫无知觉的睡了过去。

    次日,十五个影子的尸首被神不知鬼不觉的悬挂在巫王宫文德门前。每个影子的面上,都糊了张白纸,上书血红大字,连在一起,读作:“浮屠岭上,非属巫姓,擅入者,死无葬身。”

    沧冥百姓将整条朱雀大道都围得水泄不通,挤在宫门前指指点点,任戍卫营如何驱逐,都不肯散去。

    彼时,隐梅当众伏罪,巫后数日来第一次踏出章台宫,巫王刚刚在早朝上宣布赦免公子子彦禁期。

    巫王带领文武百官亲自到文德门查看情况。因这场面实在太过血腥惨烈,许多官员也尚不明白暗血阁与巫国王室间更深更隐秘的联系,只敢躲在人群中远远观望。

    季礼、南央等重臣跟着巫王近前验看尸体,待看清那独特又熟悉的伤人手法时,季礼足下一软,险些磕倒在地。生平第一次,他懊悔自己的决定,将九辰从剑北带回沧冥。

    南央及时扶了他一把,皱眉,低声问:“东阳侯面对千军万马,尚可岿然不动,怎会害怕这些?”

    巫王检视完毕,只吩咐将这些尸首全部烧掉,便面如冰霜的拂袖回宫。

    一刻之后,内廷总管晏婴因擅离职守、知情不报,被巫王下令当众杖责五十。按内廷规矩,内侍当众受杖,必须去衣,以示羞辱。即使身为内廷总管,也不能例外。

    几乎同时,最后一名受伤的影子潜逃回宫,第一次违背规矩,于白日进入西苑,跪于思戾殿前详细禀述了昨夜情况。

    出乎影子的意料,思戾殿内,许久没有传出那个温润胜玉的声音。

    他斗胆,惑然抬头,正撞上殿门被缓缓打开。里面,走出一个少年,白衣翩翩,眉目如画,手中摸着一根洞箫。

    “既然该死,为何要逃回来?”

    影子发愣的一瞬间,那管洞箫,已从他喉间穿过。

    少年俯身取出青玉箫,拂袖洒出几滴液体,那影子立刻化作了一滩黑水,渗入草木之中,再无痕迹。

    默立片刻,他转身回殿,没有丝毫留恋的将满苑晴光隔绝在外。

    旭日跃山而出时,九辰便知,已无希望再追到那名影子。事已至此,他索性将幽兰放下,去附近取了些水,喂给她喝。

    幽兰半昏半醒间,仰首望着树叶间跳跃的点点金色,满是期待道:“能不能带我去山顶看看日出?”

    九辰一愣,冷静道:“你伤势很重,必须尽快就医。我们应该下山。”

    幽兰却缓缓舒展双臂,闭目嗅着山间清新气息:“以后,我们可能再也没有机会来这里了。我不想留下遗憾。”

    九辰不再反驳,沉默的背起她,靠着一双匕首,缓缓攀上最近的顶峰。

    红日喷薄而出,如烈烈燃烧的火焰般席卷天地,仿佛无数红衣仙子,在云间曼舞。

    断崖边上,九辰和幽兰一站一坐,将背影融化在无边金色之中。

    正午时分,风使、戍卫营及东阳侯三拨势力从不同方向同时进入了浮屠岭,搜寻九辰和幽兰的踪迹。

    风止云和明染带人最先在半山腰发现了两人。眼见着自家阿姐被一个陌生少年背在肩上,风止云大怒,几个纵身扑过去,便要将幽兰夺下来。

    九辰闪身避开,掠出丈远,冷冷警告:“她身上有伤,你轻点。”

    风止云愈加气愤,拿剑指着九辰,恶狠狠道:“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碰我阿姐!”

    “阿云,不得无礼!”幽兰咳了数声,抬目,虚弱中不失严厉:“把剑收起来。”

    明染这才缓缓走上前,向着九辰,皮笑肉不笑的轻施一礼:“明染见过世子殿下。”

    九辰放下幽兰,扶着她,一步步走过去,道:“请尽快带她就医。”

    明染这才看清,幽兰腹间被简单包扎的伤口,已浸透血迹。他又惊又怒,咬牙问:“公主,是谁干的?”

    幽兰无谓一笑:“就算我说出来,大夫也不敢得罪他,何必多此一问?”

    那边,风止云却已经怒气腾腾的挟剑刺向九辰后背,口中大骂:“混蛋!你竟敢伤我阿姐!”

    九辰微微侧身,连头都懒得回,袖中刺出两只暗箭,夹住剑刃,一压一转,风止云手中的剑立刻被震出好远。

    风止云羞愤交加的从树干中拔出剑,还想再战,九辰却早已扬长而去。

    风国小世子受此打击,自然极不甘心,大手一挥,便要带着手下人继续去追。

    正此时,两只冷箭,堪堪擦着他双脚脚尖,盯入地下。风止云惊恐兼愤然的抬头去找放暗箭的混蛋,对面山道上,一个带着抹额的白袍少年正斜睨着他,抬着下巴道:“再敢找阿辰麻烦,小心爷爷揍你!”

    说罢,那少年又特意朝幽兰挥了挥手臂,剑眉之间,意色飞扬:“九幽,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幽兰公主。念你赠马的份儿上,日后,战场相见,我让你三招!”

    因季小将军这番喊话,九辰成功和他在山道口碰了面。九辰用最后的力气跟好兄弟打了声招呼,便一头栽倒了下去。

    按照季礼吩咐,季剑特意避开耳目,从侧门把九辰带进了府。显然,季礼也没料到,九辰会是如此狼狈模样。东阳侯立刻命管家请了沧冥城最好的大夫,过来替九辰看病。

    年过花甲的老大夫查看完九辰伤势,眼珠子瞪的滚圆:“箭伤引得半个肺部都被感染了,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

    季礼一颗心狠狠一沉,季剑已揪住那大夫衣领,怒道:“你胡说什么?!”

    混乱间,九辰被吵醒,道:“侯爷,之前,已有大夫替我开过方子。让这位大夫按方子抓药,不会错的。”

    季礼这才松了口气,忙令那大夫记下九辰口述的方子。

    入夜,九辰伤势好转许多。季礼瞒着所有人,悄悄将聂辛叫到书房,命他立刻准备马车,护送九辰离开沧冥。

    聂辛大吃一惊,满是不解。

    季礼叹道:“我只怕,再晚一步,我就护不住他了。”

    柔福长公主立在书房外,默默驻足片刻,复悄无声息的离开。

    亥时,聂辛潜入兰苑,准备带九辰离开。季礼站在苑外,望着阁内的烛火,满是感慨。这一别,不知何年才能再见,毕竟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孩子,他们之间,不仅是将军和士兵的关系,更有割舍不断的亲情。

    然而,就在此刻,东阳侯府的府门忽然大开,内侍尖细的嗓子穿透着侯府的每一个角落:“王上驾到!”

    王驾亲临,自东阳侯府开府以来,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季礼亦是一惊,他压下诸般困惑,先整理了一下衣袍,便匆匆赶往正厅面见巫王。

    彼时,巫王正在喝柔福长公主新砌的露茶,连向来不出佛堂的彭氏,都在季宣和季剑的搀扶下,亲自拜见巫王。

    见季礼进来,巫王戏谑笑道:“在自己府中,恺之为何满面急色?”

    季礼镇定自若的行完大礼,道:“王上突然驾临,臣不胜惶恐,一时倒着慌了。”

    巫王朗然而笑,忙命他起身入座,敲着茶盏道:“孤今日的目的,恺之应该清楚。”

    季礼干脆装糊涂,恭敬禀道:“臣今天,也派人去了浮屠岭,可惜,没有找到人。”

    “是么?”巫王淡淡一笑,放下茶盏,然后轻轻击掌。

    两名戍卫营将士,连踢带斥的将一个人捆了进来,推到季礼面前,正是聂辛。

    一名将士禀道:“方才,此人鬼鬼祟祟藏在后门,试图驾着马车逃跑。”

    季礼只觉背脊发寒,情知再也瞒不下去。年迈的东阳侯,对着巫王,双膝重重一跪:“都是臣管教无方,才令他屡屡闯下大祸。他年纪尚小,求王上看在臣的份儿上,饶他一命。臣愿承担一切责任。”

    厅中诸人,都陷入沉默。季剑按捺不住,想要开口,却被季宣死死拦住。

    巫王双目幽沉得发寒,面上却依旧是和煦的笑意:“恺之言重了,若论起管教,也当是孤的责任,与卿何干?”

    说罢,他也不看季礼,便淡淡吩咐:“辰儿,进来。”

    九辰垂眸走到正厅中央,撩袍在季礼旁边跪落。方才,季礼的一番话,令他震颤。

    巫王维持着温和颜色,道:“告诉东阳侯,你该做什么?”

    九辰嘴角紧抿,许久,都不发一言。

    季礼侧首,悄悄给他递眼色,催促他回话。

    九辰依旧抿嘴,双掌,不知何时已经捏成了拳头。

    巫王冷眼盯着地上的少年,侧脸发寒:“你是非要逼孤当众动家法,还是要拉整个东阳侯府陪葬?”

    九辰身体一颤。

    季礼疑是听错,尚不及细思巫王话中深意。他身侧的少年终于缓缓开口,字字掷地有声:“儿臣,应该跟父王回宫领罚。”
………………………………

54。以彼之道

    天色未明,便有内侍带着巫王口谕到了章台宫。
    浓墨般的黑色,沉沉积压在半空,难见微光。巫后一夜未眠,草草理了番妆容,便由内侍引着登上了青凤辇。

    露气未散,扑面清寒,巫后放下蜀丝薄帷,眉间意绪悠长:“去禁室。”

    这是一间敕建最早的地下石室,由上等寒石砌成,因终年不见阳光,阴冷,潮湿。

    刚刚靠近门口,巫后便被扑面而来的潮腐气息和血腥味儿刺激的皱起眉头。

    禁室内,特地设了长案,早有内侍将垂文殿内紧急待处理的朱简都搬到了案上。案旁,站着一个血纹缁裳的男子,腰间缠着长鞭,脸上戴着轻薄的墨底血纹面具――正是暗血阁的刑使金乌。

    幽闭多日,巫后容色出奇的雪白,一双凤眸,亦静默许多。

    她从容而优雅的走进禁室,平静行过大礼,仿佛此间之事,与她并无半分干系。

    巫王搁笔离案,亲自将巫后引到身旁坐下,抚着她越发削瘦的素手,语间满是温存体贴:“孤觉得,管教世子,王后应当在场。”

    他的手掌,温厚如初,言谈之间,更是惯有的随意亲密。仿佛,这数日来的幽禁、怀疑甚至废后风波,都不曾发生过。

    余光过处,她也终于看清――长案正对着的石墙上,锁着一个黑袍少年,脑袋低垂,浑身是血,双臂被两条带刺的铁链吊着,几缕碎发飘在额前,像是昏迷了过去。少年的袍角处,还在不停的滴着血,落到阴湿的地面上,在他脚底晕出一滩血水。

    巫后的脸色果然惨白了几分,呼吸一瞬僵滞后,她丹唇之上,却依旧绽开一抹端静笑意:“臣妾遵命。”

    “事关暗血阁十五条人命,孤……不得不动刑。南嘉,你不会怪孤心狠罢?”巫王虽是在问,眉宇之间,却阴沉得厉害,显然余怒未消。

    巫后凤目低垂,看不清容色,再开口,已微露惶恐:“臣妾不敢。”

    巫王将她的手握紧几分,扬声吩咐一名掌管禁室的老内侍:“让世子清醒清醒。”

    一桶冰水兜头浇下,迅速冲刷掉少年身上的血色,他臂上和颈间一道道皮肉翻卷的鞭伤便清晰的显露了出来。见人依旧未醒,老内侍又抓了把盐巴,捡着少年手臂上最严重的一道口子便用力搓了进去。九辰咬唇,双手蓦地纂成拳头,终于缓缓醒过来,眼睛却没有找到焦点。

    那老内侍见状,面无表情的近前,扬起手臂,狠狠一记耳光,将已经虚弱不堪的少年打偏到了墙上。

    太阳穴被撞得生疼,头脑猛地清醒过来,巫后端庄秀美的容颜也渐渐映进了眼睛。

    九辰将脸贴到臂上,用力抹掉嘴巴上的血迹,才若无其事的转过头,黑眸冰冷的盯着那老内侍。

    老内侍忽觉这小煞星的两道目光竟比刀子还厉害,如果眼睛可以杀人,此刻,自己定然已被千刀万剐了。

    巫王这才瞥了眼被铁链子和刑伤折磨得微微发抖的少年,略一挑眉:“跟你母后说说,你犯了何错?”

    九辰偏过头,不说话。

    巫王倒没有发怒,修长的指节毫无节奏的敲击着长案:“你不肯认错,是要你母后替你承担责任么?”

    九辰身体轻颤,半晌,有些负气的转过头,却是倔强的看着巫王,眼睛里空洞黑冷:“儿臣私自去浮屠岭救人,杀了十五个暗血阁的影子。”

    巫王哂然:“告诉你母后,要救什么人?”

    “一个父王不会关心的人。儿臣答应过她,绝不泄露她的姓名。”

    巫后指尖陡然颤了颤,向来冷硬的心,竟似被人生生挖掉了半块。

    巫王双目骤然一缩,咬牙吩咐:“掌嘴。”

    老内侍会意,再次扬掌,将吊在墙上的少年掴倒在一侧。

    巫王冷冷瞧着,瞳色寒彻:“当着你母后的面,孤不介意打烂你这张嘴。”

    九辰扯了扯被撕破的嘴角,露出一个怪异的弧度,依旧倔强的直视巫王。

    “再掌!”

    这次,老内侍换了方向,抡起长满粗茧的厚掌,对准九辰另一侧脸,就要落下。

    “咔嚓”……骨头断裂声,乍然撕破沉闷的空气,老内侍已被九辰一脚踹翻、踩在地上,以蜷缩的姿势扭作一团,抱着手臂惨叫起来。

    九辰收回脚,眸子发寒:“此人屡屡犯上,按罪当诛。”

    巫王幽深的墨眸已沉到冰点,他面似寒霜的盯着眼前的少年看了许久,忽然冷笑:“是孤太过手软,让你连规矩都忘了!今日,孤偏要磨掉你这身野性!”说罢,他淡淡吩咐:“传杖。”

    恭候在外的三名老内侍立刻提了个大木桶进来。桶内,是用盐水泡制的各式藤杖。

    巫王瞥了眼对面的少年:“杖腿,打断为止。”

    巫后悚然变色。三名老内侍更是面面相觑,不知这道王令究竟是真是假。

    巫王看在眼里,哂然一笑:“打断就不必了,巫国的世子,不能是废物。但,孤要看见骨头。”

    杖腿时,所谓“见骨”的打法,就是藤杖反复落在同一个地方,直到这一处的肉被打烂,露出森然白骨,才能换地方往下打。用刑的部位,多选在大腿。只因大腿肉厚,按普通力道,没有三四十杖,根本无法彻底打烂见骨。从刑罚制定者角度来看,此处对疼痛最是敏感,最能极尽惩戒折磨之事。

    为首的老内侍撸起袖子,从桶里拎出一根韧性最好、两指粗的黑藤,抖掉盐水。另外两名老内侍会意,手脚利落的将眼前的少年翻过身,背对着他们重新吊起来,然后一左一右用力按住他肩膀。

    老内侍的手法相当纯熟,黑藤扬得不算太高,落杖时,却能深深嵌进肉里。他的第一杖,落在臀腿连接处,起杖时,黑袍撕裂,受杖的地方立刻肿起一指高的楞子。下一杖,依旧准确无误的落在肿痕上,如此反复,直到这一处的肉被打烂,露出森然白骨,他才紧挨着往下打。

    这也是,巫王要求的“见骨”的打法。

    第一处白骨露出时,九辰已咬破了唇。冷汗透衣而出,让他整个人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那根黑藤上,沾满了血沫碎肉。

    因为一惯的倔强与骄傲,受罚的少年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耳边越来越粗重急促的呼吸声已足以说明一切。巫王勾唇,眉间凉薄,显然对这效果还算满意。

    过了会儿,便有等候在外的垂文殿小内侍进来取走了批阅好的朱简和副简。巫王沉吟片刻,却是命人将整套的画具搬了进来,另展新简,挥袖泼墨,耐心得教巫后描绘远山烟水。

    巫后强颜欢笑,心底弥漫的,是前所未有的悲凉。她犹记得,昔日,在巫山,在神女树下,他执着那个红衣少女的手,将每一片碧叶都画入纸中,只为求那少女明眸一顾。而当她不顾颜面的缠着他,渴望他亲手教授她绘画时,他却拂袖而去、不屑一顾。如今,他当着她的面,一边用最残酷的刑罚,折磨她的孩子,一边却软语温存的要主动教她描绘山水人物。

    他用这世间最高明的武器,给了她最大的羞辱。

    这一切,她懂,他更懂。

    第二处白骨露出时,九辰左腿已经敏感到了极致,每次落杖,打骨的手法,都如同刀割。九辰痛得眼前阵阵发黑,一双手攥着铁链,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直至指节青白打颤,在石墙上留下十道刺目的血痕。

    老内侍下杖又狠又急,不过半个时辰,九辰左侧大腿部分,已出现了五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这期间,九辰昏迷了两次,皆被金乌用金针刺醒。金针上抹了特制的药,一旦被刺醒,就很难再昏迷过去。

    这五道伤口,已足以要掉一个少年的半条命,老内侍暂时停了手,去请示巫王的意思。

    巫王看也不看,出语残酷无温:“十五条人命,孤要看到十五道骨头,打满为止。”说时,他正捉着巫后的手,为画里的青山绘上最后一抹青色。

    老内侍扬起藤条,正要继续落下,始终沉默的巫后忽然挣开手,站了起来,道:“王上,让臣妾去劝劝他。”

    巫王捡起她扔掉的笔,蘸了青墨,又起一座远山轮廓,才道:“去罢。”

    九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手指依旧抓着铁链,浑身战栗不止。任何一个轻微的触碰,都能让他轻轻颤抖。因而,当巫后伸手抚摸他侧脸时,九辰本能的瑟缩了一下。待看清来人是巫后,他偏过头,避开她的手,声音沙哑,虚不可闻:“对不起,这里有些冷。”

    巫后有些出神,在过去的十六年里,眼前的少年,向来都是桀骜不驯、毫不畏惧任何事情的。但她依旧不会心软。她曾以性命发誓,他们带给她的一切屈辱,她都要加倍讨回来。

    巫后俯身,附在九辰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能这么懂事,母后很开心。”

    九辰的眼睛里,缓缓浮起一层冰寒的雾气。

    巫后走回案后,含泪请罪:“是臣妾教导不周,他才如此冥顽不灵。”

    巫王却似早就料到这结果一般,温和的将她扶起,揽到怀中,低声安慰。

    又半个时辰,又一轮杖刑完毕,九辰的右腿上,也出现了五道见骨的伤口。他的两只手掌,已被铁链上的铁刺穿透,滴滴答答的流着血,额前几缕碎发,也不停的淌着冷汗。

    九辰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一口血沫,便贴着墙,轻轻闭上了眼睛。他早已习惯了疼痛,只是有些贪恋这透骨的冰凉温度。三名老内侍也终于看清,那少年吐出的东西里,赫然是两颗被咬碎的牙齿。

    巫后只觉心口莫名的窒息,她霍然起身,便想逃离这个阴暗的地方。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攥住她。然后,巫王似笑非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南嘉,你难道不想知道,世子要救的人,是谁么?”

    巫后木然的转过头,凤目如水,幽幽的望着巫王,似怨还嗔:“原来,王上还是怀疑臣妾。”

    巫王勾唇浅笑:“南嘉多虑了,孤信你都来不及,何来想疑之说?”

    他虽然在笑,深不见底的墨眸,却愈加冷酷无温。巫后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忽然觉得冷得厉害。她匆匆行了一礼,也不等巫王反应,便快速离开了禁室。

    她知道,再多呆一刻,她便会被他逼疯。

    负责行刑的老内侍这才斟酌着请示:“王上,还要行杖么?”

    “不过是死了十五个影子,还远远抵不上巫国世子的两条腿。”

    巫王终于搁下笔,指间寒光一闪,石墙上的铁链应声而断。他起身离案,负袖盯着因失力而跌落在地的少年,冷冷训斥:“这十杖,孤是要你牢牢记住,你最大的错,不是杀了那十五名影子,而是不知善后,授人以柄。孤早就教过你,做暗事,就要做得干净,断不可留下祸患。”

    然后,他看了眼的那老内侍。老内侍会意,提起一桶冰水,冲掉少年腿上血色。

    九辰咬牙,抵住心口,扶地呛咳不止。

    巫王复睨了眼地上的少年:“孤可以不追究你到浮屠岭的所行所为,也可以不问你目的,但孤必须知道,是何人将那十五个影子挂上了文德门!”

    说罢,巫王扫视禁室内一干人:“你们都是先王器重的老人,最懂分寸。这几日,替孤管教好世子,让他仔细反省!”
………………………………

55。折箭断义

    谎言最强大的杀伤力在于,它能让最熟悉的人都变得陌生。

    季礼已在练武场默坐了一日一夜,却依旧不能将那个自己亲手提□□的少年和“巫国世子”四个字联系在一起。

    思绪翻飞,东阳侯不禁忆起――五年前的暮秋月夜,年仅11岁的少年一人一剑,擅闯剑北大营,不仅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帅帐,还连挑先锋营五员大将,甚至扬言要夺了三军帅印。还记得,小小的孩子被自己的铁枪制服时,倔强坚执的眼神,如一团黑火,足以映亮整个黑夜。那情景,令他想起了荒漠里初露爪牙的狼崽,总喜欢挥着利爪伤人,却不失可爱。

    大半夜,帐下一众将军被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小娃娃扰了好觉,便纷纷凑了过来,连唬带吓的逼问他身份来历。被打伤的那五名将官甚至嚷着要将那少年押进帐中严刑拷打。

    当时巫国与北边荒漠的鬼方国交战甚恶,双方都使尽解数往对方营寨安插奸细,且手段越来越高明。俘虏、营妓、难民、孩子……皆是安插奸细的惯有手段。此等敏感时候,这孩子出现的如此诡异,众人心弦紧绷,自己亦不得不提高警惕。

    那少年最终昏迷在他的铁枪之下,不是被吓的,而是因为重伤和脱水。据说,他跑了五天五夜,累死了七匹马,才来到这里。

    他的身体,单薄滚烫得厉害。黑衣之下,布满触目惊心的伤痕。最新的,是一道道被利刃砍的皮肉翻卷的剑伤,背上和腿上几处,甚至露出了白骨;而真正致命的,却是穿胸而过的那一剑,堪堪擦着心口,再近半毫,便可致命。

    对此,有人认为是鬼方使得苦肉计,有人则生了恻隐之心。大半夜,帅帐吵作一团,自己也举棋不定,只能喝令众人回营休息,等人醒过来再议。待第二日升帐议事,左右两列将领却少了三人,负责点卯的将官支吾半晌,才敢说出三位将军是连夜审奸细去了。

    自己心头一震,赶过去时,少年已被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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