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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侠]美人盏-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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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维扬一声不吭地披上外袍随她进山。
他们都非常人,在茫茫大雪山里衣衫单薄,却和在春暖花开的江南水乡游走一般轻松。
容玉絮絮地跟他说话,大概这是她说过最多话的一天:“柳公子,我这一世的寿命已经尽了。虽然我的容貌还没有苍老,但是马上就会死。”
柳维扬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我本来是要在凡间受尽轮回之苦,才能真正成为一个完整的人。可是我怕之中会出现变故,我用了很多时间去准备,甚至没有饮过孟婆汤,保留住前世的记忆,却还是出了纰漏。你也看到了,我不会变老。
“我不得不改变原来轮回的轨迹,我的容貌,如果五六年内没有变得衰老,还可以搪塞过去,可是十年、二十年呢?我会被当成一个怪物,我只好每到一处就隐姓埋名。我会卜算,能算到你在柳州维扬的地界,也能算到我的阳寿何时能尽。”
容玉轻轻叹了口气:“好了,你就送到我这里罢。”
他们的面前,是一大片深蓝色的湖泊,湖面漂浮着冰层,湖水清澈,一眼望下去,却看不见底。这片湖,像是嵌在雪山之中的蓝宝石。
“下一世,你会在哪里?”
容玉摇摇头:“我不知道。这一世完结,我就是一个真正的凡人了。之前的记忆,我都不会记得。”
“你说过,你做这些都是为了这里。”柳维扬虚按了下心口的位置,“你得到了吗?”
容玉将手放在心口的位置,那里微微跳动,却空得厉害:“我只是想要一颗心,我马上就要得到了。”
“有一颗心有什么好的。”柳维扬表情平静,他们仿佛已经不在大雪山深处的湖泊边上,而是到一个华美而熟悉的地方,他静静站在她的面前,问她,“有了心,你就会变得犹豫、怯懦、胆小,变得感情用事,无法理智。”
容玉笑了:“即使我会变得犹豫、怯懦、胆小,变得感情用事,无法理智,我也想要一颗心。”
她转过身,慢慢、慢慢走向那片湖泊,冰凉的、蓝宝石似的湖水渐渐浸过她的脚踝,她的膝盖,她的颈项,缓缓将她吞没。
她静静想,也许他们都喜欢追寻没有的东西。心对于柳维扬来说是多余的,它会控制他的情感,会让他不能一直理智下去,可对于她来说却是最宝贵的东西。没有心,她感觉不到这个世界的温柔;没有心,即使她在树边看着那第一颗露珠掉下树叶,她也听不到草木的声音;没有心,所有与生俱来的情感,她从来都是陌生。
她就像是行尸走肉。
能说话,却不知道心里最想说出来的是什么;能看见,却不知道这世上最美的景致有什么不同;能听见,却不知道这些声音代表了什么。
不过还好。
这些终于要结束了。
那么漫长的一生,她的所有背负着的责任,全部都要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沉香》番外 长明灯
七月初五,宜出行搬迁。
柳维扬在纸上记下这一行字。
容玉走后,那大片的湖泊忽然变成了青碧色,浓烈如毒。
他突然想起有一日,他们游玩到西域一处小国,那里的酒十分出名,那里的人民拜奉的居然是西方邪神。
那酒,色泽青碧,浓烈如毒,名唤碧落。
他记得当时自己喝醉了。他从来不喝酒,醉酒虽然能忘记忧愁,可是醒来之后,只会更加怅然若失。他需要的不是逃避,而是清醒。
容玉大约也醉得差不多,看着他笑,那笑颜像是吹不散:“你其实跟他一点都不像。”
“他?邪神玄襄?”
“我时常在想,我为什么要用我的血去养那棵快枯死的沙罗?天地循环岂是我可以改变?”
“可你已经知道了天地间最大的秘密。”
容玉遥遥朝他举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冥宫选中吗?因为我没有心的。”
他难得地笑了:“心有什么好?”
即使是现在,他还是相信,无用的感情都不应该存在。他只是深思熟虑,然后坚定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仅此而已。
容玉在桌上留下几个字:西南,朱翠山。
西南地处偏壤,八百里青山连绵,河川奔流,茫茫然空阔无边,数峰交错,行如北斗紫微,是一处好地方。
他孤身往西南而去,蛰伏其中,等待时机。
他把容玉告诉他的所有故事串在一起,连成一条线,只是记忆还是一片空白。他依旧什么都不记得,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
他一直在等待,一直在寻找,却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直到,故人相逢。
花精很聒噪。她说是因为自己几百年几千年都在一个地方,不能动不能说话,所以一旦有了人形,能动能说话了,废话难免就会多一点。这些话他觉得和胡诌差不了太多,他是沙罗托生,曾经也有千年时间在一个地方,后来化了人形,他也没这么多废话想说。
柳维扬想到雪山里镶嵌着的蓝宝石一样的湖泊,那个人说只是想有一颗心的表情,忽然有所醒悟。
他恢复了记忆,就不太能够再这么心无旁骛叫出容玉这个名字。她的名字对于九重天庭来说,也是尘封起来不可描述的篇章。
容玉是上神。
他也的确是见过她。
只不过最开始,她是站在论佛法道法的莲花台上,下面是他们挤在一起聚精会神地倾听。思辨到精彩处,往往就是她在那里舌绽莲花。再后来,换成他站在她曾经的位置上,下面是一群小仙,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这些场合。
一日,他在地涯看书,突然翻到关于冥宫的一处记载,只是写得语焉不详。他翻遍了地涯所有的藏书,只收集到零碎的一点消息。冥宫是上古洪荒的先神们用最后的心血建造而成,里面是天地终极的奥秘。
柳维扬想自己已被这奥秘引得入魔,甚至不顾西方邪神同天庭长年战火,进入邪神的领地寻找关于冥宫的消息,又几回下到凡间,查看各种传说典故,想找出一点点联系。最后,他在百般无奈下,打开了地涯存放j□j的书室。
这本是违反天条的。他此时已是名头上跟着一大串仙号的仙君,别人都忘记了他的名字,只是以仙号尊称。大概也没有人会想到他堂堂紫虚帝君,会做出这样的事。
j□j都是被仙法封印,且留存在上面的仙法印记依旧强大。
柳维扬一本一本地解开封印,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了脚步声,还慢慢地向自己的方向走来。按照天条,存放j□j的书室是任何仙君都不得入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倏然转过头,想要出手,只见那个人站在不远处,他的仙法触及不到她。
她看了看已经被解开封印的j□j,再看了看他,微微笑道:“我是容玉。”
他自然也认得出她。只是近百年来,她从未踏出自己修行的地方一步,许多小仙都不认得她了。
容玉轻轻一抬手,书室里所有封印顿时破碎了一地,她的指尖萦绕着一串串上古的文字,柳维扬认出有几段是j□j里面的内容,他刚刚翻看过,还记得一清二楚。隔了许久,容玉才问:“你在找关于冥宫的书?”
柳维扬坦然地承认。
“这里不会有的。”容玉看着他,像是读出他的疑问,“因为这里的书,大多都是我整理过的。”
她将手掌朝上,那些文字突然变化,变成他看不懂的,大片大片飞速掠过:“这些文字都是记在我的元神里,你想知道这个,是为什么?”
“只是因为想知道。”
容玉笑得有点嘲讽的意味:“冥宫的秘密,可以让你在这个世上再无一人同你比肩,九重天庭根本不在话下。”
“我不想掌控天地,我只是想知道,我不知道的这一些。”柳维扬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你不相信?”
“当然不信。”这世间的人们,不管是仙君或是凡人,都陷在一团泥沼,无非名利。
柳维扬身姿挺拔,抬手按在胸口上,忽然引出了长长的一条细线,是他的元神:“我可以证明。”
容玉毫不犹豫地接过。他们的元神都不能够直接暴露给别人,毕竟那是身体乃至整个灵魂里最脆弱的地方,她只要微微用力,就可以让他元神破碎、永不超生。而人的心,却是那么复杂而迂回,如果不是那个人有意出示,任凭她是上神,也无法找到对方的元神所在。而从元神深处传来的震荡告诉她,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只是想追寻他所不知道的那片领域。
他大概也是得了妄执这种病了。
容玉松开手,将指尖不断环绕的文字交付给他:“你现在已不像一个仙君。”
无欲无求才是他们修行的最终目的。
那些文字都被深深烙印在他的元神里,好像是紫虚殿内那盏永不熄灭的长明灯。他脸色苍白,神情淡然,居然还能微笑:“无所谓。”
同年岁末,西方的邪神遣来了使节,奉上了一只精雕细琢的碧绿琉璃盏。当琉璃盏盛上了酒浆,一时间碧光大作,酒盏上似乎有隐约有人影晃动,那幻影晃着晃着,突然间从杯壁上走了下来,在大殿上舞姿翩跹起来。
那是一个着了淡青色衣衫的女子。
柳维扬第一眼看清她的脸,不由倒抽了一口气。他清清楚楚记得她眉心那点精致的朱砂印记,还有那些上古文字烙印在自己元神上的痛苦,两者密不可分。
同座的几位修为深厚的仙君也是一副惊恐的表情。
只有那些不谙世事的小仙还能笑嘻嘻地评论说:“这位仙子比月宫上那位要美貌些。”
天帝震怒,当场将那使节送上天刑台,也给了邪神开战的理由。
容玉是先神女娲的弟子,还在天地混沌之刻,她曾化身为灯,是混沌黑暗间唯一的光源。盘古氏劈开天地后,将混沌收在一处,之后的先神将轮流守卫。她是继女娲先神之后,即将守卫混沌之所的最后人选。
而西方邪神的始祖黑龙曾因挑衅先神女娲而被斩落剑下,其中纠葛十分复杂。
容玉那日并不在场。
她一直以来离群索居,也没有什么交好的仙君。
柳维扬也不知道她到底听没听说过这回事,他很快开始解读那些上古文字,这些文字他从未见过,只好从古籍上开始查找,慢慢吃透。每解读完一段,他便对冥宫里的一切更加入迷,他知道冥宫便是开天辟地后收起天地混沌的地方,如果自己要进入冥宫,就必须拥有足以挑战先神们的仙法。
他现在有的再不是对先神们的敬畏,而是一种奇特的、跃跃欲试的挑战。
他知道自己已沉溺得太深。
第二年,邪神同九重天庭正式开战,战火烧过平静多年的边境,竟然直逼过来。
邪神的使节再次到来,这次没再带来什么琉璃酒盏,而是带了新登位的玄襄殿下的一句话,他指名道姓邀请容玉前往楮墨城。虽然邪神想要攻下九重天庭也要付出极端惨重的代价,但对于天庭而言,此时的战局已是倾颓,只怕不久之后就要以摧枯拉朽之势轰然倒塌。
容玉不知从哪里得来这个消息,居然主动来找天帝,表明愿意前往楮墨城。只是玄襄明面上说是邀请,实际上却是有挟持她为人质的意味。
她前往楮墨城的那一日,天色灰蒙蒙的。她撩起宽大的衣摆,缓缓踏上七彩华光撵,然后回头看过来。
柳维扬也在送行的人流中,只见她似乎在寻找什么,然后同自己的视线相遇。她慢慢地笑了一下,张了张嘴,似乎说了两个字:再见。
烙印在他的元神上的上古文字似乎活动起来,发烫到有些疼痛。
这是他在天庭之上最后一次见到容玉。
茶香盈满于室,他们终于还是从楮墨的魔境之中回到现实。
柳维扬轻拂衣袖,将墨色的陶瓷盏推向聒噪的花精:“请用。”
花精一反常态,甚至有点恭敬地拿起杯子,观赏完茶色后才小心地喝了一口:“你以后还是会回天庭吧?”
谁在乎呢。
柳维扬淡淡地回答:“还没有想过要回去。”
“你和那位玄襄殿下一般奇怪……”
手心里那串七彩琉璃似乎微微发热,那是玄襄的魂魄,提醒着他,在楮墨的魔境里发生的事,并非仅仅是一场梦。而这梦中,他同玄襄握手言和。
他在失去记忆的时候,仍然会有一种感觉,他和玄襄本就只能活下来一个。
沙罗两朝,枯荣双生。
只要是双生沙罗,必定有一个无法存活下去,更不用说化为人形了。唯独他们例外。
他已经活得太久,那些苏醒的记忆扑面而来,他需要安静地思考。
其实他和玄襄曾经在少年时见过一面。
那时他下凡历练,经过一间酒坊,那家酒坊远近闻名,传闻开了这间酒坊的是位才貌双全的奇女子,若非她青眼有加,别说露面了,就算有再多银子,也不给佳酿品尝。而在凡间,少有女子能做这样的营生。
几个同他结伴而行的少年推推搡搡,都想进去一睹那凡间女子的芳容。
可是内堂已经有人了。
衣饰华贵的少年玄襄斜斜地坐在矮桌面前,意态慵懒,眉目间仿佛有山水千山一般,自有一股风华入骨。他旁若无人地为自己斟酒,慢声吟道:“霓裳胡姬玉管箫,玉阙紫阁龙凤鸾。庙堂倾盏,何以秋伤,烛影画壁金樽,却罢愁去、得卧美人膝,千载风流不若一场醉。”
他念完最后一句,墙壁上的灯忽然暗了一下。
那位传闻中的奇女子撩开珠帘走了出来,笑意娇媚:“阁下的词是好词,只不过太过潇洒落拓了些,不像君子该有的情怀。”
玄襄抬起头,看着她,细长的手指缓缓摇着折扇:“在下只是比君子卑鄙一点,却比小人坦荡许多。”他笑意醉人,只是这么看着那女子,对方竟然一下脸红了。
同行的少年嗤之以鼻:“装得这般人模狗样!”
另一个则挥挥手:“算了,人也看到了,还是快些走,要被发现了就要被罚了。”
“哎,你们看那人是不是跟离枢君长得有几分相像?”穿着白衣的美貌少年突然开口,他叫白练,生得身形颀长,微微前倾身子的腰身就像水蛇一般,可惜是个男人,屈才了。
其他几人立刻全部转过头来,盯着少年柳维扬看了半晌,只差伸手去拉扯他的脸:“像是有点像……可是你不觉得如果离枢君这么笑……”少年们顿时打个了冷战,摇头道:“想想就觉得可怕。”
那时的柳维扬在一群少年仙君中并不显山露水,沉静稳重;而玄襄正是意气风发,天命风流。他们两人,原是同根而生,却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容玉轮回七世那一日,玄襄一直追到黄泉道,斩落剑下的鬼尸几乎将夜忘川给填满,江水红过了彼岸花。这一场乱战差点使得幽冥地府崩坍。
那日的场景是座下的仙童道听途说,再添油加醋转述给柳维扬听。尽管这一场闹得轰轰烈烈,玄襄终是没把人带回来,背地里沦为他们私下的谈资。白练灵君说,玄襄定是长得太丑,不然如此君王冲冠一怒,红颜怎么连头都不回,这丢人可丢大了。
柳维扬却知道,容玉是没有心的,她本是混沌时分的一盏琉璃灯,彻夜长明,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了灵性,化为人身。
柳维扬垂下眼,嘴角忍不住上扬。玄襄,你机关算尽,原来也有会今日。
花精微微张着嘴,目瞪口呆状盯着他看,艰难地说:“你……你这是在笑吧?”
柳维扬抬起睫毛,嘴角的笑意还是没变:“我突然想起来,玄襄他不知道怎么有了喜欢的人,她去轮回转世,他才会想跟着去。”
他们真是一对难兄难弟,他流落凡间,记忆全失,玄襄却这封印里沉睡多年,这封印便如上古时期的一片混沌,没有日月,没有河山,没有那盏永不熄灭的长明灯,只有一片死亡的寂静。
他突然想,也许这一辈子才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梦,每当他觉得苏醒时,又将跌入另外一个梦境,如此往复,无限循环。玄襄的梦里,有一个人,他就可以沉睡一辈子。可是他的梦呢?
他已经将这一生所有情感都消耗在追寻冥宫的奥秘上,那刻在他元神上面的文字不断地提醒着他,挑动着他跃跃欲试的决心,再不会有什么别的可以轻易扰乱他的心神。
“其实按照玄襄殿下的皮相来说,也很少有人看到而不心动的吧?”花精的想法总是有点奇怪。他们已经活得太久了,如容玉,如玄襄,或是如他,对于单纯的容貌其实并不在意。
“那只是玄襄的一厢情愿罢了,就算他现在站在对方的面前,那人也不认得他。”那茫茫雪山里镶嵌着的蓝宝石般的湖泊,便是容玉最后的归宿,自此之后,她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凡人。
“……咳!”花精被茶水呛住了。
然后茶室里再次剩下他一个人。
柳维扬拿起那串七彩琉璃,突然轻轻一笑:“你太会利用人心,却没想到有一天这会害了你自己。她根本不会有凡俗的情感。她说想要一颗心,可是有心有什么好的,它只会让人变得犹豫、怯懦、胆小,最终感情用事,做尽蠢事。”
七彩琉璃幽幽地泛着光。
“你我这一局,我赢。”
作者有话要说:
☆、《沉香》番外 长明灯
他决定再次进入冥宫。
可笑他不曾在邪神的领地上受到损伤,却在这里被身为同伴的计都星君暗算。他失去所有记忆,苦苦寻找过去,等待了一年又一年。
如果这次再次失败,世间将不再会有一个容玉,他可能又要重复之前茫然无措的时光。
有人问过他,这样值得吗。
其实无关值得或是不值得,他的生命里,已经只剩下这一件事。不然他已经想不出他存在的意义。
沉重生锈的青铜门随着他的走近,仿佛发出一声低哑的开启声。他看到前面那扇虚无之门已经打开,他穿过青铜门,坚定地走向冥宫深处。身后,夜忘川烟水弥漫,绰绰约约可以看到远处的青山逶迤。
他感受到自己元神深处那些上古文字开始游动幻灭,慢慢发烫,像是要将他的神智燃烧殆尽。远处有幽暗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谁……
这里不是你该进来的。
那说话的声音突然变得语气讽刺:“你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最后也不过是成为这里一具白骨。”
那声音越来越近,柳维扬睁大眼,仿佛看见计都星君缓缓走到自己的面前,他眉目寡淡,嘴角的笑容模糊而冰冷:“紫虚帝君,你松开手罢。”
松开手?
柳维扬向下一望,竟然是烟水弥漫的黄泉道,他凌空抓着冥宫的台阶,指尖已经鲜血淋漓。他不能放开,他现在已是满身死气,只要一松手便会被冥宫镇入黄泉道下,成为万千鬼尸中的一个,从此再无知觉。
计都星君踏前一步,一脚踏在他的手指上。
柳维扬瞳孔收缩,尽管他潜意识里知道这一切全部都是幻觉,却始终无法摆脱。就连手指上传来的疼痛也是真实的。
元神深处的上古文字飞快的游走着。
“这里是什么地方?”
“柳州维扬。”
“我原来叫什么?”
“你说呢?”
柳州维扬。
他倏然清醒过来,眼前计都星君的幻影破碎,周围的一切似乎都纠结扭曲着,突然白光炸开,他似乎进入了另一个梦境。
梦境里,一位蛇身的女子站在他的面前,笑容安详:“你想留在这里?”
柳维扬见到她的蛇身,就猜到她的身份,这个女子便是容玉的师父女娲上神。他简短地回答:“是。”
“就算以后再也不能离开这里?”女娲上神的笑容更加安详,“这里没有草木,没有日月,没有山河,更加不会有声音,这里就和天地初始一样。”
“是。”
“可是外面很温暖,还会有很多让你留恋的人和事。”
“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没有?”她倾下身,伸手透过他的胸膛,捏住他的心脏,像是要从那里探知他真正的心声,“你留在这里,可以参透天地之间的奥秘,你将会和天地共存,永不消亡。但你永远不能离开这个地方。”
和天地共存,永不消亡,这是多少修道者可望而不可即的境地,可这一切都有代价的,代价就是他永远要留在这漆黑寂静的地方。这是一个悖论。他将要付出巨大代价换来的东西,会永无用武之地。
柳维扬脸色发白,头痛欲裂,但还是硬生生地挺直脊背:“我早已决定。”
女娲上神微笑了:“不,你还不够坚决,我希望你再去看一看这世间,也许你会反悔。”她将手从他的胸膛里收回,淡淡说:“去吧。”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躺在铘阑山境外。
他抬起手,那是一双白皙如书生般的手,只是指尖处鲜血淋漓,指甲都劈开了。他开始迷茫,他经历的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或者两者皆有?
他轻易地破解了山外的禁制,举步往里走去。
湖泊里满是盛开的莲花,他站在桃花树下,远远看见余墨看到他时眼神有些惊讶,但立刻快步走来:“没想到是稀客来访。”
柳维扬皱了皱眉,他也没想到睁开眼会到了这个地方,随即又松开紧锁的眉头:“只是路过。”
他转头看着那片莲花,只听余墨在身边轻轻叹息:“她会醒来的。”
阳光懒洋洋地晒在他肩上,他对女娲上神的话有一点赞同,外面很温暖。并非说冥宫有多冰冷,只是在那里,他没有任何知觉,不论多么敏锐都无法感知到周围的一切。至少站在这里,他可以感觉到阳光,微风和花香。
“你见过上古洪荒的奥秘?”
“我见过。”
“是什么?”
“我对这些没兴致。”
那日的对话忽然浮现眼前,柳维扬突然有所领悟。她一直以来过的就是无知无觉的生活,最后却将走向另外一个同样无知无觉的地方,并与天地共存,永不消亡。她用尽心智才得以挣脱出来。
柳维扬决定暂时住下。周围的精怪并不怕他,反而时常远远近近地跟着他。他更多的时间则是躺在湖边背阴处的一块岩石后面,抬手捂住眼睛,他失去记忆的那些年,他早已走遍大江南北,这凡间似乎也没有什么能够留住他。
他想到冥宫里发生的一切,总觉得恍若隔世。
他思来想去,也没想出那一瞬间他的心到底哪里有过一丝犹豫。
“柳公子、柳公子……”头顶霹雳啪来一阵响,头顶还是毛茸茸耳朵的小狼妖蹦跶到他的边上,“不好了!那个……那个……”小狼妖半晌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看来还是只结巴的。柳维扬坐起身,波澜不惊地目光落在那小狼妖身上,对方顿时打了一连串的嗝。
柳维扬抬手捂了捂额,他以前接触过的人,聪明人太多,好比容玉,事事精心安排,什么都不点就透,突然间碰上这样的,他还真有点不习惯。他往四处一望,只听远处湖边有喧哗之声,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凌空一指,只听哗啦一声,一条溺水的小巴蛇从湖里窜出来,摔在岸边。
小狼妖激动地拉着他的袖子:“厉、厉害……好厉害!”
柳维扬低头看看被抓住的衣袖,再抬头看看拉自己衣袖的小狼妖,对方立刻哗一声连滚带爬闪开很远。
他想了想,决定躺下来继续补眠。
自从他从湖里把小巴蛇给捞上来,翌日起来,就会发现门口摆着一些小东西,也许是一小瓶蜂蜜,也许是一支灵芝,每次都有一朵沾着露水的花朵。
花精发现后简直大惊失色:“柳公子,有人爱慕你。”
柳维扬波澜不惊地看着她,总觉得这词似乎跟他扯不上关系。他生性沉静,就像是一个上古的符号,单调而无趣,不如玄襄那样风情万种——是的,风情万种,这是少年时候的白练灵君说的。那时候他们都还年少,白练灵君也还没养成时时刻刻都要摆花架子的习惯,也不知道他曾用过这样一个词去形容西方邪神的君上。
只是这个时候想起来,他觉得有些好笑。
然后他的嘴角就真的上扬起来,慢慢形成一个小小的弧度。
五月初五,东南方向,龙抬头。
柳维扬一早便赶到这个江南水乡小镇,几日前他便掐算出这个方位。此时是人间的端阳时节,本来千方百计想缠着他一起出来玩的小妖们听到这端阳两字立刻就退缩了。
他毫无目的地流连于江南小镇上,四处都飘散着粽叶的清香和雄黄酒的味道。他将大街小巷都走得遍了,在渡口处一抬头,只见不远处的榕树枝蔓繁茂,有人斜斜地躺在那根最粗壮的树枝上,一片淡青色的衣袂垂落下来,看刺绣的样式是女子的衣衫。
他稍稍走近了,只见树上的人微微闭着眼,抬起的手指如玉一般,遮住脸上被毒辣阳光照到的地方,露出的小半张脸剔透得毫无瑕疵。
柳维扬停住脚步,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一看,只听咔擦一声,那人斜躺的树枝突然断裂。
那轻薄的青衫还未及地,早有人将她接在怀里。
柳维扬低下身捡起那根断裂的树枝,那树枝的裂口处还有术法的痕迹。他抬手捂住额头,也不知道玄襄是怎么在转世后保留住记忆,甚至还能算出方位地点,安排下这一出,这毛病他怕是改不掉了。
那青衫的女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了一跳,呆了呆才反应过来,立刻就挣扎着要起来。一双有力的手立刻扶住她的手肘,似乎怕她在挣扎之下站立不稳。
那扶住她手臂的手指在淡青色衣袖的衬托下,显得很是漂亮,她抬起头,眼前是一双同样漂亮而明亮的眼睛,那人微笑着,眉目间似有千山万水,风华入骨,可她看不到他握住她手臂的手一直在颤抖:“我等你很久了。”
她很是惊讶,从他手中将手臂抽回,转身跑掉了。
只剩下玄襄一个人,还维持着半跪在地上的姿态,像是被抽去了魂魄。
柳维扬拂了拂衣袖,走上前:“你这样有意义吗?”
玄襄站起身,转眼恢复了常态,慵懒地整理了一下被压皱的衣襟:“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你不去追?”
“不,太着急会吓到她。”他走到渡口边停泊的船上,撩开船帘,做了个请的手势。
柳维扬进了船舱,对方已经斟了酒推到桌子中间。他本来有很多疑问,只是想了想,觉得那些都和自己无关,就安安静静地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倒是玄襄笑起来,他笑的模样一如当年酒坊之中吟诗作词般意气风发。
柳维扬抬眼看他。
“我只是想,没想到我们还有一日能对坐饮酒,而没有拔剑相向。”
“我和容玉在凡间的那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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