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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女札记-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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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沉新故意拖长了尾音,直到我等不及催促他,才慢悠悠道,“如果是我在找,那么我想,我会一直找下去吧。”
  “……”
  “因为如果不去找,那又该做什么呢?像洛玄那么个一根筋一通到底的性子,不找周言会发疯的吧。”
  我看着他,不说话。
  沉新眉梢一挑:“有什么问题吗?”
  “有。”我慢吞吞道,“你想找谁?”
  他失笑:“除了你还会有谁?这世上值得我浪费大好人生的人可不多。我说你就不能问一个有意义的问题?”
  我就微笑起来,心中似有种子发了芽:“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就挺有意义的啊。”
  他笑着摇了摇头:“你啊,真是……我倒是有一个不错的提议。”
  “什么?”
  “这茶水太难喝了,你再给我重新煮一壶?”
  我没想到他居然会说这个,不由愣了一愣,不过鉴于他这回态度好,我也不像之前那样对他瞪眼了,遂好心地给他解释道:“煮茶倒是可以,但是这茶难喝主要是水的问题,这里的水都有死气,就算施法除了它们,也没有水的那种原气了,煮起来也好喝不到哪里去的。”
  “谁说要用这里的水煮了?你不是能大哭一场引来大雨的吗?你看这样,你流几滴泪,下一场小雨,用雨水来煮茶,如何?雨后新茶的滋味可算是茶道三首之一啊。”
  “你——”我为他的无耻震惊到了,刚想骂他一句异想天开,一声咳嗽却从门口传来,打断了我的话。
  我和沉新同时向门口看去。
  “注意点啊,”见我们都看向他,司命才放下了握拳抵在唇边的手,“这可不是在我二哥的喜宴上,是在别人的宅子里呢。我说沉新,你要调戏你家公主也不看看地方,要是被我大哥看到了,又要多生一场事端了。”
  我立即转身在椅子上坐正,伸手将耳后的几缕发丝捋到颊边,妄图掩饰面上的红云。
  “我什么时候跟别人说话都需要他的许可了?”沉新不可思议地看向司命,“他要真有本事,我也不会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了。怎么,你这是凯旋归来,还是夹着尾巴地回来了啊?”
  或许是司命刚才的那句话惹怒了他,他的这句话说得毫不客气,话里浓浓的嘲讽听得我都替司命感到尴尬了。
  司命苦笑一下,走过来坐在了洛玄先前坐的那把椅子上:“你明明知道结果,就不要问我了。”
  沉新一手撑腮,半敛了眼眸气定神闲道:“我不问你,怎么让你加深今日的印象、记清楚今天你和你大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沉新,你当真不会预言?”
  “我只会算命,不会预言。怎么,碰了一鼻子灰?”
  “……”
  “意料之中。”
  “沉新,你当真不会预言?”司命苦笑道,“怎么我大哥说的话跟你之前提的分毫不差呢?”
  沉新轻哼一声:“你平日里看着机灵,其实越到关键时候越会词穷,你那大哥可是口齿伶俐,你去劝他,能劝得动?再说你那大哥的话,其实说来也就两句话,仔细想想就能知道。第一,他不愿原谅你,所以不会承认他是怀逐,是你的大哥。”他伸手,懒懒地笔划着一二的手势,“第二,他不会放弃此行的目的,引魂灯他势必要拿到手,所以他不会听你的话收手。这两点一加起来,你能和他志同道合就奇怪了,你碰一鼻子灰,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我只是不明白,”司命撑着额头,明显有些焦躁地道,“你说,大哥他为什么不愿意认我呢?纵使我之前没有为那一事给他求过情,可那也是他罪有应得啊。我身为司命神君,若是不能以身作则,该怎么服众?我若是因为私心给他求情,阻止常清行刑,怕是等不到想法子使司命府中诸仙服气,就已经无权触碰司掌命簿了。大哥他那么聪慧,应当是很容易就能想到这一点的,为何、为何他就是迟迟不愿意原谅我?难道他还在怪我?”
  “是该怪,而且还得怪得狠一点。”沉新道,“这世上哪有做哥哥的在吃苦受罪、做弟弟的意气风发身居高位的道理?”
  “可他吃苦受罪是因为我的错吗?是他自己违犯了天规!”司命忽然发起狠来,重重地拍了一下桌案,恨声道,“怎么到头还怪起我来了?司命神君是我想不做就不做的?这三千凡尘的秩序还要不要了?!——”
  抱怨到一半,他忽然睁大了眼止了话头,神色震惊地扭头看向沉新。
  沉新没看他,只专心致志地把玩着那不知何时又回到他手里的茶盏。
  他不理会司命,司命却没有就此揭过。
  “你……”他忽然语气一转,由先前的焦躁变成了怀疑,“你是故意引我说出这话的?”
  “是不是故意的有那么重要吗?反正这本来就是你心中所想,我只不过是给了你绳子的一头罢了,你自己顺着爬上来,难道还要怪我不成?”
  “可、可我大哥他不会是那种人——”
  “不会是哪种人?是不会杀人放火啊,还是不会篡改天命?”沉新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司命就长久地沉默了。
  半晌后,他才缓缓开口:“看来,是我一直钻牛角尖了……”
  他声音里带上了之前都不曾有过的沉重,像是失望,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大哥他生性凉薄,我……早该知道。”

☆、第153章 南生调

  我怀揣着一兜的药瓶从西苑出来,本想快步离开,却不经意听到了自对面东苑传来的几声空灵的琴声,便放轻了脚步,想着该如何在不惊动那弹琴人的前提下悄声而又快速地离开。
  原因无他,只因在这紧要关头还能有这份闲情逸致弹琴的也只有苏晋了,我当然不想惊动他。
  琴音渺渺,我一边悄声挪着步子,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几耳琴音,忍不住就讥笑了一声。
  他倒是好兴致,沉新要对付他,洛玄想杀了他,司命对他没了一开始的那份维护之心,我也不期望他能有什么好结局,这样四面楚歌的境况下他居然还能这么淡定自若地弹着琴,是该说他沉稳呢,还是他根本没把沉新他们放在心上?目中无人?
  也巧了,那素有目中无人之称的流初神君也是他的弟弟,他们兄弟两个在这一份上倒是挺像的。
  思绪辗转间,那婉转的琴声已经奏了不少,曲调流畅,带着江南一带独有的泛音之调,温雅又清丽。
  这调子我听着有些耳熟,又正巧放缓了步子,干脆就驻足凝神听了一会儿,不过听了几弦,我就听出了这婉转淡雅的曲调正是在江南传唱已久、至今颇为盛行的南生调。
  红豆南国,相思玲珑,这南生调本是一首在古时南国传唱的民谣,因朗朗上口、又寄托了女子相思之情而在江南一带流传,后由洛朝的王、何二位乐者谱写成曲,收录在洛乐集中,更是一时名声大噪,至今也有不少文人雅士对此曲颇有造诣。
  因为是由南国民谣改编而来的,宫羽中带上了江南特有的音调,显得颇为淡雅,又因寄托了女子相思之意,曲调婉转中又带着几分哀怨,士大夫弹奏此曲,我不奇怪,可苏晋也弹这首曲子,我就有些不明白了。
  这世间表示淡泊、高山流水的曲子不在少数,在我看来,苏晋更应该喜欢雅筑竹颂注这类的曲子才对,怎么会弹这种表达女子相思之意的曲子?他又不是女子,更不是什么深闺怨妇,观他捻弦的手法,应当是精于琴道的,没道理不知道这曲子代表什么啊。
  唔……难不成他还真的像沉新说的那样,被什么人伤过心伤过情,所以才会见不得别人好、要坏人姻缘,才会一个人在东苑弹这首南生调?
  一向心狠手辣冷血凉薄的苏晋居然也被人伤过情?一想到他苦苦哀求一陌生女子而不得的场面,我就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不不不,这场面太惊悚了,一定是我想错了,想错了。
  我抚了抚胳膊,将脑海里那骇人的画面去掉,正想赶紧离开,那婉转的琴音却在我转过身时戛然而止,紧随而至的是苏晋一贯淡漠清冷、似笑非笑的声音。
  “公主既然来了,那就请进吧。”
  我转身的动作一僵。
  琴音轻响,似是被人挑起了一根弦。
  “公主,请。”
  我咬唇犹豫了片刻,想着沉新现下在做什么,最终决定前去东苑会会苏晋。
  反正我都在他的宅子里住了那么多天了,也不怕这一时,还是那句话:他若是真想杀我,早在一开始就动手了,现在他不动我,一定有不能动我的理由。
  既然这样,那我还怕什么?过去就过去。
  心思既定,我理了下衣襟,将怀中药瓶尽数放入沉新给我的乾坤袋中,又将乾坤袋收入怀中之后,就抬脚迈进了东苑。
  苏晋找的这座宅子在凡间算是大的,不仅有前后二院,后院还有东西二苑之分,由长廊下道的一座拱形石墙分隔开,石墙上并无门扉,四周缀满了蜿蜒缠绕的葡萄绿藤,已近初夏,那葡萄藤上已然结了几串小小的绿果子,垂落下来缀在半空,看着倒是很精致小巧。
  过了石墙,没有走几步路,我就见到了苏晋的身影。
  他换下了那一身染血的靛青蓝袍,穿了一袭对襟的杏色长衫,用同色的发带松松束了发尾,微笑自若地坐在琴边,双手还轻轻按在琴弦之上,好一派道貌岸然的儒雅模样。
  见我走来,他笑着起身相迎:“公主这几日在府中过得可还习惯?”
  “托你的福,过得很好。”我立刻止了步子,警惕地站在离他一丈之远的地方,“这宅子倒是别致,处处都有风情,都很风雅,寻常人家是决计养不出如此雅致的别院的,莫非这里真是你的宅院?不是其他人的?”
  “公主说笑了,”苏晋低眉一笑,“我虽然对公主不客气了些,但强夺别人宅院此等谋财之事,我是断断做不出来的。此间当然是我的住所,公主……有何疑惑?”
  “你的住所?”莫非他还当真在这城里住过一段时间?那他一定早就知道引魂灯的下落了,为什么偏偏要等到现在才动手?难道这里面有什么蹊跷?
  我想起之前和沉新翻箱倒柜时翻出来的那几大箱子衣物来,那些衣物样式古旧,不仅有男子衣袍,更有不少精美的女子长裙,难道他真如沉新所说的那样,曾有过一段情缘?而且这情缘还发生在此地?
  他们是一同迁居到这里的,还是苏晋喜欢的人便是这座城里的人?
  我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分毫不显,故意带着几分嘲讽地道:“我还以为你谋财害命习惯了,这宅子也是你害了此间主人才得来的,看来竟是我想错了?”
  “谋财害命?”苏晋微笑,神情自若,“还请公主恕我愚钝,我实在不知公主所言何意。我何曾谋过什么财,害过什么命?天理昭彰,我若是曾谋财害命过,便是违犯了天道,又怎么会好端端地活到现在还没遭天谴?”
  他缓缓笑着,眼神清冷:“难不成公主是想说老天瞎了眼,所以才忘记惩罚了我这么个人?”
  “我指的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若是说我方才还有几分刻意,那现在就是完全发自内心地冷笑了,毕竟这等冷血凉薄之人,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我无意与公主辩驳,我请公主过来,为的也不是与公主发生口舌之争。”苏晋像是没听出来我话中的意思一般,面上的笑意几乎可以说是完美无缺,让人分辨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公主方才自西苑出来,脚步原本很快,临到了此处却是放缓了脚步,可是为此琴音而驻足的?我已说过,这一把芙蓉谣与公主相配,我全当做赔礼赠给公主,公主若想,拿去便是。”
  “别,”我立刻道,“你的东西我可不敢拿,免得一不小心就出了人命。再说,我要是拿走了你的琴,你可拿什么弹曲?”
  “弹琴不过是稍作慰藉罢了,公主身为神女,想必比我要更明白对于沧海桑田所产生的厌倦之感。公主常年身处神界,于红尘不甚熟悉,因此还好;我却是常年游走九洲,看多了这些沧海桑田、高楼黄沙,难免会产生一些厌倦之感。”
  他道:“天地独大,人生百年,当四周所有人都离你匆匆而去,只有你还停留在原地时,孤寂便会如浪潮一般席卷全身……此时,便唯有琴声可以稍作排解了。”
  我只觉得好笑:“你也会感到孤寂?”
  “为何不会呢?”
  “我以为,你的乐趣只在于害人,只要这世间还有人让你去迫害,你就不会感到无聊,更别说孤寂了。怎么,难道我想错了?还是说你害了这么多人,终于觉得厌倦了?”
  “人命如蝼蚁,稍不注意间,就会流失几条性命。”苏晋一笑,“他们寿命不过一个甲子,时间一到,自会有鬼差前来收取性命,我又为何要害他们?”
  见他死咬着不肯松口害过人,我也懒得和他争辩,反正在他眼中看来,人命都是不值钱的,我再怎么说,他也只会付之一笑而已。
  想到此,我便道:“看来我和你是无话可说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
  我正欲转身离开,他却道:“公主且慢。”
  我看向他。
  “公主当真不想要这一把芙蓉谣?此琴虽不是什么上古神器,也不是什么法器,但在古琴之中,却属魁首之流。自古瑶琴配佳人,公主当真不要?”
  我心中一紧。
  他怎么老是想把那琴塞到我手中?难道里面有什么问题?那这把琴就更不能要了。
  “还是免了吧,我不通音律,要是这琴落在我手里,别说弹琴了,就连烧火也不一定轮得到它,只能放角落里生霉。这把琴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贵重稀有,送给我岂不是暴殄天物?。”
  “这倒是可惜了,”苏晋叹道,“公主真的不擅音律?”
  我警惕道:“一窍不通。”
  “如此……”
  他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面上看着还真有几分失落,但等我定睛看过去时,那一丝失落却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惯有的三分浅笑,带着不知是真是假的可惜。
  他没有继续纠缠着要把琴送给我,而是重新坐回了琴座上,伸手轻拨琴弦。
  清越的琴音颤动着响起。
  是……南生调的起调?
  我立在原地,看着苏晋缓缓在藤萝下轻抚着古琴,杏色的对襟长袍上绣着简洁大方的暗纹,手指轻按琴弦来回波动,忽然就产生了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感。

☆、第154章 白荏香

  眼前藤萝垂落一片的景象逐渐模糊,只有苏晋和他身前的那把瑶琴依旧清晰如斯,焚香轻起,烟雾缭绕,我只觉得灵台一片沉重,像是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泥沼一般,逐渐沉沦、无法挣脱,胸口也是一阵发闷,耳边原本淡雅的琴音硬生生变了一个调子,高昂尖锐得刺得我耳膜生疼、头皮发麻。
  我耳边一片嗡嗡之响,就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我耳边飞来飞去一样,我被这声音吵得头昏脑涨,可偏偏眼前那人的身影却是不见丝毫模糊,反而越发清晰了起来,就连那衣袖上绣着的纹路也是花纹清晰、针脚可见,密密麻麻的针线一根根交织缠绕在一起,就像是围成了一张大网,把我整个人都网了进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仔细定了定神,想要看清周围的景象,但无论我怎么定睛凝神,都只能看清苏晋和那张琴的身影,就连摆放着那张琴的琴桌都被袅袅升起的焚香烟雾给掩盖住了,变成了一团朦朦胧胧的影子。
  不对劲,这不对劲。
  我立在原地,只觉得一双脚有千斤重,无法迈开半步,全身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偏偏我现在是魂魄之身,平日里虽然感觉与往常无异,但到底不能同平常相比,比如此刻,若我身魂俱全,断不会这么轻易就着了苏晋的道。
  这首曲子没有问题,那么他是用什么让我中计的?是什么?
  我灵台一阵模糊,就在我以为我会失去意识时,琴音一个上挑,忽然换了一种曲调,不复南生调那般的婉转幽怨,而是变成了如流水般的淙淙之音,流畅的琴音从苏晋手中流泻而出,仿佛清水活泉一般,让我陡然一震。
  眼前原本模糊的景象再次变得清晰,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它们非但变得清晰起来,还产生了变化:先是那一片葱郁茂密的藤萝枝蔓,仍旧是葱绿无比,可藤萝却变成了树的枝桠,枝桠上葱绿的叶片繁杂茂盛,我甚至能看清那上面正缓缓顺着叶尖滴落下来的一滴晨露;而后是我脚下踏着的石板小径,青灰的石板被黄土掩埋,黄土又被迅速发芽生长的小草盖住,变成了一片绿色,连一丝石板的青灰都看不到;四周不知何时开满了姹紫嫣红的花朵,花蕊娇艳,我甚至能闻到一丝属于花儿的芬芳,鸟啼声也叽叽喳喳地开始响起,有蝴蝶飞落在花蕊之上,彩翅微颤——
  叩、叩、叩,三声清脆有序的叩墙声冷不丁传入我的耳中,我一个激灵,虽然仍是头晕目眩,但神思却是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眼前繁花似锦的景象如潮水一般飞速地后退,不过片刻,附近就变回了正常的东苑景象,藤萝垂落,石板坚硬,刚才那一瞬间的花海似乎只不过是我片刻的眼花。
  灵台清醒之后,我自然不像先前那么思绪凝滞,很快就想到是什么方面出了问题,当即又惊又怒,且对苏晋处处见缝插针算计人的本事感到一阵后怕和恐惧。
  是苏晋在琴边焚的香,那焚香有问题!
  刚想到这一茬,沉新的声音就从我身后传来:“以白荏香使人入幻境,太子殿下,你这法子做得可有些不厚道啊。”他懒懒道,“你难道不知道白荏香使人入幻境容易,出幻境难么?”
  我霍然回头。
  沉新正斜倚在那面拱形墙上,右手还维持着叩墙的姿势,见我回头,先是挑了挑眉,而后就报以一笑,使我刚才还难安的一颗心立时回到了原处。
  太好了,他来了。
  如果说我刚才是惊怒和后怕交织的话,那现在就只有安心了,只要有沉新在,一切都不成问题。
  “神君说笑了,”苏晋笑着起身站起,“这只是普通的焚香而已,不是什么白荏香,白荏香虽可致人入幻境,但它性烈,凡在此香方圆三丈之内的,只要闻了它,就都会进入幻境。我若是用这香,岂不是把我自己也置于幻境之中了?如此自损之事,我想……无论是谁,都不会去做的吧?”
  “这可难说,”沉新嗤笑一声,“毕竟殿下你的想法与常人不同,我可不敢擅自揣摩。”
  苏晋面上的笑意丝毫未变:“神君若不信,不妨近前仔细瞧一瞧,看这焚香到底是不是白荏香。”
  “免了,我来只是为了找个人,不是来分辨香料的。”沉新上前一步环过我的肩,一股药草的香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闻进鼻尖,我只觉得沁人心脾,顿时身心舒畅了不少,恨不得整个人都一头扎进去。“现在人已经找着了,那我就不打扰殿下雅兴了,告辞。”
  苏晋微笑:“神君好走。”
  我被沉新半拖半抱着带离了东苑,虽然那焚香的味道已经闻不到了,可我却还是觉得头晕目眩,耳边也还留有鸟鸣与蜂鸣的嗡嗡声,嗡得我脚步都有些漂浮了,跌跌撞撞地走不好路。
  “哎哎哎,你走慢点……走慢点。”实在跟不上沉新的大步流星,我只得拉住他的胳膊,试图让他的脚步放慢一些,“我头晕。”
  沉新立刻放缓了步伐:“你头晕?可还有什么旁的不舒服?”
  我实话实说道:“还有耳鸣和目眩,总觉得要出现幻觉一样,难受死了。”
  “你刚刚可不就出现幻觉了?”他冷笑一声,“看来我是低估了苏晋的手段,他原本不知道你今天会经过那里,可他却在瞬息之间布置好了一切,速度还真是快,我都要怀疑他身上是不是全都是那些害人的玩意了。”
  “不用怀疑了,分明就是。”我伸手在太阳穴际处按了按,试图使头晕减轻一些,“白荏香又是什么东西?它怎么会让我进入幻境的?”
  “反正不是个好东西就对了,你以后记得离苏晋远一点,那家伙城府很深,我真怕你被他算计了还不自知。”沉新拉下我揉捏额际的右手,“你别乱按,你现在是魂魄之身,没有穴道之分,按了也白按,没用。”
  “那怎么办?我觉得我现在脑子里一片嗡嗡乱响,响得我都快疯了。”我焦躁得不行,“苏晋他怎么那么多阴谋诡计!我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害我?”
  “他害人还需要理由吗?洛玄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说话间,沉新已经带我回到了房间,这房间是我在船上昏迷后醒来的那间房,原本不想再继续住下去,准备跟着沉新一起坐在大堂整夜不睡,但沉新说我现在是魂魄之身,外面死气颇多,多有变数,让我一入夜就回房间待着。
  我说不放心在苏晋待过的地方待着,他就在这房里转了半天,破了苏晋设下的所有法术和禁制,又亲自设下了一连串的禁制,我这才安心住了下来。毕竟苏晋虽然居心叵测,但我一直确信他还有要利用我的地方,暂时不会轻易害我。
  可我现在不确定了,他是暂时不会要我的命不错,但要是给我使个小绊子、或是来一些无性命之忧的小算计,我也是吃不消的。
  沉新说得对,苏晋害人从来都不需要理由。
  一想到这一点,我就更郁卒了。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碰上苏晋这么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我怎么就那么倒霉呢?”我叹了口气,和沉新在榻边坐定后立刻一把紧紧地抱住了他,埋在他的肩膀处好好地吸了一番他身上的药香,才又觉得神清气爽起来,头晕目眩也和方才他揽住我的时候一样暂时消退了。“好端端的碰上这种事。”
  沉新身子一僵:“你怎么忽然投怀送抱了?”
  “谁投怀送抱了!”虽然现在有些精力不济,但我还是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然后继续搁在他的肩窝处,闻着那药香清爽,干脆就闭上了眼。“我只是觉得你身上的药香很清爽,能使我提神,对了,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浓郁的药香的?我之前都没闻出来。”
  “药香?”他一愣,“或许是我近日来一直入药浴的缘故吧,不过那药浴的气味可不好闻,应该不会是药香才对。”
  药浴?
  我心一紧,立刻睁开了眼:“你竟要入药浴?你……你到底受了什么伤?”
  “没有什么,”他轻描淡写道,“只不过有些不巧,新伤旧伤一起发作了而已。”许是见我脸色不对,他又笑着加了一句,“不过现在已经好了,不用为我担心,倒是你,”他皱了皱眉,“白荏香的毒性可不是那么好解的,这里又是一座凡间城镇,恐怕没有能解它的药草,你恐怕要头晕上半天。”
  他说着,从腰间摸出一个药瓶,倒了两粒药丸出来:“凝神丹或许能有些功效,你先服下试试看。”
  我点头,从他手中接过药丸,仰头服下。
  “注意用法力化开药性,苏晋在你身上下的封印被我解得差不多了,你应当能控制好法力的流动……怎么样?好些了吗?”

☆、第155章 布局(上)

  我按照沉新的吩咐,服下药后即刻运起法力使药性在体内化开,不一会儿,我就感到体内有一股暖流自腹部开始向全身流动,流经我的四肢百骸,最后汇聚到了龙元之中,所经之处无不暖意融融,那股头晕目眩也舒缓了许多,当下就笑开了:“好多了,还别说,你这药还真挺有效的。苍穹素来以术法闻名三清,现在看来,不仅是术法,你们的丹药也是一绝啊。”
  沉新也笑了,看上去对我的这番赞叹很是与有荣焉:“那是自然。”他对苍穹似乎别有一番维护敬畏之心,因此听我夸苍穹丹药厉害,连半句自谦的话都没说,直接就爽快地承认了,不过我也就是喜欢他这么爽快的性子,要是谁跟我说话都像苏晋那样绕来绕去,我早就被他们绕晕了,还说什么话。
  这么想着,我便越看沉新越是觉得顺眼,到最后更是压抑不住心底的欢喜之情,直接又一次地钻入了他的怀里。
  沉新这回有准备了,他稍稍往后挪了一点,却不是为了躲开我的扑怀,而是让我能更舒服地躺在他怀中,这一举动自然更是让我无限欢喜,只觉得能有现在这般舒坦,方才的头晕目眩根本算不得什么。
  “我们的六公主今天是怎么了?这么热情?”沉新搂着我含笑问了一句,“莫非我刚刚给你吃的药给错了?”
  “你才吃错了药。”我笑嗔,“我就是想这样做……我就是喜欢你,沉新。”
  “我知道。我这么玉树临风潇洒不羁,你不喜欢我,你还能喜欢谁啊。”
  “呸,不要脸。”
  “不要脸你还投怀送抱,谁更不要脸啊?”
  我刚想回他一句“你不要脸”,却忽然想到一茬,笑容就僵了僵,心也是一沉。
  “怎么了?”见我许久不答,沉新有些奇怪地问了一声。
  “沉新,你的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从他怀里直起身,蹙着眉问他,“苍穹的药这般厉害,锦华神尊也是三清出了名的神通广大,更别说苍穹还有其他几位德高望重的神尊了,怎么你的伤竟然没有彻底治好?而且你都入了药浴——”
  “你又在说这个了。”沉新无奈,他轻轻按住我的肩,耐心地解释道,“之所以是旧伤,就是因为伤势难愈才叫旧伤,若是能快速治好,早就好了,哪里还叫什么旧伤呢?别担心了,嗯?”
  “你叫我怎么不担心?”我急道,“你伤势未愈,月圆之夜又近在眼前,你——你真是——”
  “真的不打紧。”他眼中无奈之色愈浓,“都这么些年了,这伤要是真厉害,我还能逍遥到现在吗?而且这也是巧了才会复发,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苏晋手里居然有神女哨,要是他没有用神女哨来对付我,这伤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复发。这只是个意外,所以真的不用担心。”
  我一怔。
  “你……”
  他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呢,做梦也没有想到?
  他莫非是对玄女把神女哨给苏晋有所伤怀?
  难道他对玄女还抱有母子之情?
  可是不对啊,他之前提起玄女时语气厌憎烦倦,不像是对玄女还抱有母子之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想到哪去了?”我怔住的表情太过明显,沉新一看就失笑道,“那女人自从我彻底断了她的后路后就再也没有过什么动静,这几百年也都是闭门不出,我还以为她已经彻底死心了,没想到居然给我来了这么一出,岂不是做梦也没有想到?看来我当年的想法还是太过稚嫩了,她这种人,若是不斩草除根,一定会卷土重来,为了你,我这一回也不会再那么轻易地放过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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