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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女札记-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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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大人若不嫌弃,就请笑纳了吧。”李良冀身上裹着粗麻布,伸出来的手约莫是被水浸泡了许久,有些惨白发胀。
  我看着那李良冀一愣,国师眼中也是闪过一丝异色,却是转瞬间就隐了下来,面不改色地伸手接过。
  “如此,便多谢李公子了。”他淡声道,“李公子,我已得到沉香木,请安息吧。”
  随着这一声话落,李良冀的脸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惨白肿胀起来,整个身体也顿时委顿,僵直着扑倒在地。
  周围的侍卫们被这个变故惊到,一个个都拔出刀来对着僵倒在地的李良冀,还是那国师抬了抬手,示意他们撤下才罢。
  “大人,这这这是——”旁边一个官员面色惨白如纸,和那李良冀差不到哪儿去。“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心愿已了罢了,”国师声音平淡,眼中未见一丝波澜。“他倒是宝贝这沉香木,即便是死了也要撑着让它见世。罢了,既已知道他是江洲人士,就简单收敛一下,等回京之时再遣人送他返乡罢。”
  “此人既然如此宝贝这沉香木,那这沉香木里是否另有隐情?”之前那进言或有妖异的谋士皱了皱眉,“莫非这沉香木是稀世珍宝?”
  国师轻笑一声,瞥了眼手中的木块。“稀世算不上,珍宝倒勉强能算上一个。不过,精雕细琢之下,或许会有一番转机也说不定。”
  这国师话音刚落,我周围的景物便被一阵浓雾掩盖,须臾之后,场景已然变换。
  这次是在一间带有重重帘帐的大殿之中,我脚下所踩着的地方被人刻上了不易察觉的道文,四周的案几物什摆放得看似随意,其中却是另有门道,想来若是加上了这整间殿宇的格局,应当能成一个非常厉害的阵法吧。
  此刻已是天黑,大殿的两侧墙壁上都架了架子,燃着幽幽的蓝光,给这原本就阴气森森的殿上更添一丝冷意。
  坐在这大殿案几上首的,正是之前的国师。
  他已经换下了朝服,此刻一身藏蓝袍子披在身上,手中拿着一小块黑色的东西,一手拿刀,似乎是在雕刻着什么。
  我上前一看,发现他手中拿着的正是从那李良冀手中接过的沉香木。此刻那块沉香木比之先前墨色浓了不少,那国师拿着刻刀,在那木块上寥寥刻了数刀。粗粗看去,竟是一个小人模样。
  雕刻?这国师倒是好兴致。
  我不由得想起他那一句“精雕细琢之下,或许会有一番转机也说不定”来。
  这就是他所说的转机?
  国师仍在一笔一笔地刻着沉香木,我原以为他会像市井上的那些摊贩一样一直刻到最后连衣服上的花纹都勾出来的程度,没想到只是粗粗刻出了一个人形,他就放下了刻刀,转而拿起了搁在一旁的画笔,蘸了些颜料,在上面勾画起来。
  半晌过后,他搁下画笔,将那木人立于案几之上,双手捻诀,口中喃喃默念着些什么,忽然用指风拂起桌上数张黄符道纸,一声轻喝之后,黄符道纸在瞬息之间全数贴于木人之上,燃起了一道艳丽的符火。
  符火噼里啪啦地烧着木人,许是因为沉香木的关系,火烧得很慢,几乎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符火才将木人烧成了灰烬。
  幽幽灯火之下,殿首下方渐渐显出了一个人影。
  一袭弹墨缕金缎裙,头挽倾簪,青丝如瀑。
  那在沉香木人烧尽之后出现、跪于大殿之上的女子缓缓抬起了头,额间一朵梅花钿,肤如凝脂的脸庞在幽火之下更显苍白。
  正是凝木。

☆、第4章 牵丝(4)

  国师盯着凝木看了一会儿,缓缓笑了。
  “倒也不愧为国色天香。”
  说着,他一挥袍袖,凝木就似被一阵风吹了一般钻入了他袖中,没有半点痕迹。
  殿中灯火幽幽,更显清冷。
  这是……以物显人?
  他想干什么?
  我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因为这一刻斗转星移,我眼前只是一花,原本清冷幽森的大殿就已经换成了一处丝竹管弦不停的琉璃宫殿,那些幽幽的灯火也被亮堂的宫灯所取代,整个宫殿上显示出一种与刚才截然不同的热闹来。
  管弦不断的丝竹声中,那国师一袭朝服打扮,坐在榻上独自斟着酒,有衣饰华美环佩叮当的舞姬自他眼前扭腰而过,他也仍是面容清冷,眼中无波地一仰头,抿下一口酒。
  坐在他左上首的那中年男子身着玄黑五爪龙袍,头顶紫金龙冠,深邃冷冽的双眼半眯,兴致缺缺地瞧着面前舞动的美人,偶尔闷一口酒下去。
  这是……南朝皇帝杨煜?
  说起杨煜此人,我也是有所耳闻。
  人间王朝更迭本是世间至理,出的明君和昏君也不是一个两个,但是这一位南朝武德皇帝杨煜却从凡间众多帝王中脱颖而出,名号响彻五湖四海。只要是和我一般大岁数的,基本上都听过他的大名。
  实在是因为此人在位期间前十年励精图治、合并天下、十年风调雨顺,德政德得高居天界功德榜第二位,而后十年又暴/政荒淫、割据四起、灾荒不断,地狱恶鬼无数,戾气冲天,连六太子都被派下去镇压恶鬼镇压了七年。这等神奇的转折无不令当时所有神仙目瞪口呆,史书里也是对他功过对半,甚至到了几百年后的今天,我偶有路过凡间时,都能听见有人争执这位杨煜到底是昏君还是明君。
  现在的这个杨煜颓相并不明显,眉目之间的清明之气虽然不显,却仍然还有残余,想必此时正是他前十年的执政时期。
  那么他身边的这一位国师,便是当时鼎鼎有名的“北有邵新,南有苏晋”的苏晋了?
  竟然是南朝苏晋。
  传言南朝苏晋能通鬼神,一双天生良目看尽人三魂七魄,术法双绝,上祈天下敬地,天下无一事是他无法办到的。
  武德年间,曾有一月妖精作乱皇城,死伤无数,上下人心惶惶,正是他出的手。民间对他的传言也是神乎其神,颇有逼近鬼神之说。
  怪不得凝木那般国色天香,传言南朝苏晋本身风流潇洒,性子上也是素爱美人,便是身边的侍女也是千里挑一的绝色女子。凝木出自他手中,也不负他爱美之名。
  只是……他雕凝木做什么?
  此刻杨煜正兴致寥寥地观看着殿上歌舞,身边立着四个打着蒲扇的宫女,宫女面向清秀,却并不像史书上所说的那般“四女并美酒,享乐无穷”。边上有一宦官察言观色,许是见杨煜神色厌倦,便上言谄媚道:“陛下可是倦了?奴才听闻李大人近日海外归来,搜罗到了几名绝色女子,可要——”
  他的话还未说完,杨煜就摆了摆手。“下去下去,温柔乡英雄冢,饶是再好的红颜,皮囊下也不过是具白骨,有何稀奇?李由,”他懒懒叫了一声,座下的一人立刻浑身一个激灵,小心翼翼地应了声。“日后无论是绝色女子还是国色天香,都不许进到朕跟前来,朕没有兴趣。”
  “是是是,臣知错……”下首一人悄悄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唯唯诺诺地应下。
  又过了一会儿,眼见杨煜面色越发无趣,即将要散时,先前一直在旁抿酒不言的苏晋忽然笑道:“陛下,臣月前出海,偶遇一位已死之人,得到了一段沉香佳木。不知陛下可愿观赏?”
  “哦?”杨煜眉峰一挑,来了兴趣。“从已死之人手上得了一段沉香木?这倒是奇了,晋飞向来能得遇这些志怪之事。如此,朕倒有兴趣瞧上一瞧了。到底是什么样的沉香木,才能让人死了也不得安生。”
  苏晋便一颔首:“还请陛下撤去歌舞。”
  “你们都散了吧。”
  丝竹管乐一瞬便停,在场诸舞姬乐师都齐齐向杨煜拜了一拜,行上一礼后鱼贯退去。
  “晋飞这下可是能让朕开开眼界了?”
  “这是自然,还望陛下见笑了。”苏晋微微一笑,他翻手对着手掌轻轻吹了一吹,一道流光便随着风飘向殿中。
  流光飘至殿中,散成了点点萤火,渐渐聚成了一个女子模样。
  杨煜瞬间便来了兴致,他眼中倒映着萤火的光辉,一错不错地盯着那萤火看着。“这又是何意?”
  “回陛下,这便是臣得之不易的沉香木。”
  “沉香木?可——”
  “陛下请看。”
  苏晋微微挑起了一边的嘴角。
  大殿之上,那聚聚散散的萤火渐渐稳定下来,一阵微风拂过,萤火点点燃尽,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身着桃红百花蝴蝶裙、长发披落、眉间一点朱砂痣的艳丽女子。
  正是凝木。
  大殿之上传来了几声倒抽气的声音,无不外乎为她的容貌所惊叹,从那些官员的神色上来看,或许还要加上些沉香木飘渺的香气。
  凝木面上无波无澜,双眼空洞,直直地盯着前方,即便她今日的打扮可谓是倾国倾城,这木呆呆的神色却为她减色不少,姿容倒是比不上一般的绝色女子了。
  苏晋把她推出来,是想干什么?
  我心中疑惑,杨煜也是在一瞬的惊艳之后就微微皱了眉,似笑非笑道:“这便是……晋飞所说的上等沉香木?”
  “正是。”苏晋面不改色地颔首一笑,“臣用祝余草混了上等的朱砂,再辅以黄芝,才使得这沉香木化成了人形。”
  杨煜单手支着头,意兴阑珊地瞥了一眼殿堂之上的凝木。
  “美倒是美,只是此女面上毫无生气,眼中空泛,长得再美,也不过是一具木头披上了一件美人的外皮罢了。”他把玩着手中的琉璃夜光杯,笑了一笑。“再者,这外衣还是晋飞给披上的,朕看得实在兴致寥寥啊。”
  苏晋又是一笑。“红颜白骨不过转瞬即逝,想必陛下也清楚。只是这一回,臣可不是为了给陛下进献美人的。”
  “哦?那又是何故?”
  “陛下可知,虽然同有一个精字,但这精怪与妖,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事物?”
  “妖,是自天地之气、日月精华而凝神成丹的一种;怪,乃是死物蒙灵动之气而凝神的一种,无内丹,亦无心。”
  “这殿上的沉香木人,正是死物蒙灵而成的精怪。”
  “死物蒙灵……?”杨煜把玩酒杯的手势一顿。
  “不错,此女并非妖怪,而是精怪。她现在之所以面上无波,乃是因为她心中无心。”苏晋的话语很轻,轻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蛊惑之意。“而生精怪之心之法,便是以心养心。”
  “大胆!”边上的宦官立刻尖着嗓子一摆拂尘,“竟敢蛊惑陛下!这以心养心之法,莫不是要用陛下的心来养这精怪不成?!”
  “高公公言重了。”苏晋摇头一笑,“这以心养心只是个说法而已,并不是真的要用心去换。如若真要以心换心,那便是有违天道,不说那换心之人,便是这精怪,也会被天雷给霹个神魂尽散。这以心养心,只不过是让陛下尽心地去对待她,让她得蒙真龙之气,长出一颗心来罢了。”
  那高公公仍旧是蹙了眉,细声道:“陛下的真龙之气岂是随便一个精怪就能得的?国师未免也太过放肆了!”
  “高公公这话可就错了,陛下乃天定帝王,自有真龙护着。真龙之气与国脉息息相关,只要国脉不断,这真龙之气自然也就源源不断。承蒙陛下圣明,登基十年来整朝风调雨顺,从未经历大灾大难,以陛下的真龙之气养着这沉香木人,是最好的法子。”说到此处,苏晋又道,“自然,陛下乃天子之躯,不必为了一个精怪如此费心。只是……亲自将一个无心无内丹的精怪一手促为神仙之流,陛下想必……不会放过这个新鲜又有趣的机会吧?”
  他在说谎。
  精怪死物蒙灵,本身就没有内丹,只有神思,无法聚气。就算有源源不断的仙气流入她的体内,也会从她脚底双穴流出,无法在体内驻留下一丝一毫,这真气养心之法根本就是妄言。
  只是他骗这皇帝做什么?真龙之气的确与国脉息息相关,只要国运不尽,杨煜的真龙之气几乎就是无边无尽的,流失一点气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大碍。
  这个苏晋,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这边心中疑惑,杨煜那边已是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意味不明地哦了声,轻笑道:“既然晋飞都如此说了,朕再不收下便是不给晋飞面子了。”
  这一声便犹如往水中放了白石,殿堂上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陛下!”边上一官员惊道,“此女乃是精怪,且自古以来红颜多祸国,还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若是陛下今晚收了此女,明日民间将会如何流传?”
  “陛下,精怪之说到底不可全信……”
  “陛下三思!……”
  零零总总的劝谏此起彼伏,杨煜皱紧了眉,神色间便有了几分不快。
  “不过是一具沉香木人罢了,朕还能为此沉迷不成?晋飞,此女可有名讳?”
  “尚无,还请陛下赐名。”
  “不过是一具木人,也想要凝出心,那便唤做凝木吧,凝心成木,倒也切合。”

☆、第5章 牵丝(5)

  “凝木?”苏晋意味不明地笑了一笑,又为自己斟满一杯黑如陈漆的龙膏酒,轻抿了一口。“凝心成木……凝神执笔守恒度,木绵花发锦江西。陛下好文采。”
  “那,从此一刻起,凝木便给了陛下了。”他轻飘飘对着杨煜敬了一杯,眼中闪过一丝流光。“还望陛下喜欢臣的这个礼物。”
  随着他这一杯酒饮下,周围的场景再度变换,朦胧的宫灯黄晕中,苏晋的脸庞渐渐模糊淡去。
  接下来,就是一片黑暗。
  我伸手微微一牵五名香,将它飘向了更远处。
  手中香丝越飘越远,直飘到那一片浓墨重彩的黑暗中去。
  不多久,终于传来一声轻笑。
  “陛下,这‘煜’字,便是这般写就的?”
  这声音温婉柔和,似山涧流水,又如黄莺轻鸣。我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是凝木的声音吗?但凝木无心,我和她也有些接触,她说话的声音不会这么柔和。
  那又是谁?
  手中的五名香隐隐有些发热,被我催出去的一缕香气逐渐驱散了眼前的黑雾,周围开始明亮起来。
  说明亮,却也并未有多少,比之方才的宫殿要暗上不少,却比苏晋那要亮堂多了。
  烛火重重之下,凝木一袭鹅黄百蝶宫装,长长的青丝如瀑般披散在颈侧,正坐在案几后面认真专注地写着什么。
  她执笔的姿势像初学者那般僵硬,一笔一划也写得很慢。杨煜换下了龙袍,一袭黑袍加身,就立在她身旁俯身看着,嘴角边噙着一丝笑意。
  “是这般么?”
  过了一会儿,凝木有些僵硬地放下紫毫,抬头看向杨煜。
  她的脸上是罕见的些微笑意,虽然淡到几乎看不见,但也比起我初见她时的无波无澜好多了。
  “朕瞧瞧……嗯,不错,‘煜’字便是这般写的。不过,”杨煜在一旁凝视了一会儿,伸手拿起凝木方才搁下的紫毫,沾了墨水,又在上面添了几笔。“这一撇要直一点,中间的那一个点要短促些,这样才有劲道。”
  凝木看着纸上的字,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懂。”
  “不懂没关系,朕以后都会教你的。”杨煜收起了笔,“现下你能写好朕的名字就已经很不错了。”
  “你的名字……是煜吗?”
  他含笑着点了点头。
  “煜?”凝木抖了抖桌上的宣纸,拿起来一错不错地看着,眼中闪过一丝朦胧的光。“煜是什么意思?”
  “煜者,光也。朕贵为天子,自当犹如日照一般笼罩南朝大地。煜,便是这个意思。”
  “……煜者,光也……”凝木眉目间闪过一丝犹疑,轻声反复念叨着这一句话,半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懂了,你是煜,也是光。”
  杨煜便笑起来,他的神色全然不复殿堂之上的疲惫与无趣,而是像见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那般让他兴致盎然。“你要如此解释,那就是连太傅也无法反驳了。”蓦地,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轻笑着摇摇头。“朕是煜,也是光……皇后当年,也曾在新婚之时对朕如此说过。阿凝,你可真像是懵懂之时的芷韫啊,都是叫朕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皇后?”凝木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看向杨煜,想了想,愣愣地问道。“就是那天的那个姐姐吗?”
  “正是,阿凝觉得她如何?”杨煜微笑着抚过凝木的脸颊。
  “我觉得……她很漂亮,很温柔,我看着就感到很舒服。”凝木仔细想了想,这般答道。
  杨煜的脸上便露出满意的神色来:“不错,能娶得芷韫这水一般宽宏大度的女子,是朕之福。不过,今世能得遇阿凝,更是朕之幸啊!”
  烛火幽幽暗下,待黑雾再次散去时,已经是白天的光景了。
  杨煜一身劲装骑在通体生黑、只有四蹄呈白的高头大马上,笑得肆意昂扬地朝我伸出手来。
  我一愣,就见一只芊芊素手搭上了杨煜宽大的手掌,被杨煜握紧一拉,凝木就被他拉到了马背之上。
  今日的凝木也是一身火红色的骑装,看着就像一朵盛放的牡丹花那样娇艳欲滴。她眉眼之间虽然仍有些木呆,但眼中已经隐隐含了一丝笑意,有些好奇地转头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杨煜哈哈大笑起来:“这不是什么东西,这是朕最心爱的少帝马,平日可是从来不舍得让人和朕共骑的。阿凝,你今日可是比这天下人都要幸运啊!”
  “少帝……马?”凝木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得杨煜大喊了一声“驾!”,黑马就四蹄撒开地快速奔跑起来。
  此刻正值暮春时节,正是草长莺飞时,杨煜挥动着马鞭,少帝马四蹄错落有致地飞快在暮苑中奔驰,凝木的发丝被风吹起,在空中错乱地挥舞着。
  我能够清楚地看到她眼中好似一汪碧水那般波光粼粼,反射着日头的光辉,她缓缓眨了一下眼,像是牡丹盛开般眉目间充斥了满满的笑意。
  波光潋滟间,浓雾聚又散,开合不定。
  接下来的情景都带着晃动的波光,似幻似真,又仿若水中泡影,一触即碎。
  那天的殿会之后,苏晋就留下了凝木,让她一个人留在了杨煜的寝宫中。
  她缓缓睁开双眼时,杨煜正一脸兴致地瞧着她,见她睁开双眼,眉峰一挑,忽威严问道:“可会人语?”
  “……”凝木呆愣愣地瞧着他,没说话。
  “……啧,你可会说话?”
  凝木依旧呆呆瞧着他,半晌,从口中干巴巴地吐出一个字:“嗯。”
  “会说就好,看来不需要从头教起,晋飞办事一向有分寸。”他一手摩挲着下颌,如寒星般深邃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她,笑了一笑。“那朕的话你也听得懂。听好,从现在开始,朕便赐你一名,凝木。乃是凝结朽木之意,你可懂得?”
  凝木缓慢地抖动了下睫毛,摇摇头。“什么?”
  “……”
  那一晚,杨煜费心费力地跟凝木解释了何为“名字”,何为“凝木”,何为“字。”
  灯影重重间,他的眼底如寒潭之水,冰雪漫天,看不见一丝笑意。
  凝神执笔守恒度,木绵花发锦江西。
  杨煜教凝木的第一个字,并不是“煜”,而是“运”。
  凝木睁大双眼表示疑惑时,他点了点宣纸上的字,笑得如沐春风:“阿凝,你可知道‘运’这个字?运者,气也;国运,人运,物运,鸿运,悲运。一个运字,道尽了多少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就连朕,也是不能免俗啊。”
  凝木闭眼摇了摇头,似乎没有听懂。
  “听不懂吗……那也没关系,你不需要听懂,只要有人明白……就行了。”
  杨煜安抚地摸了摸凝木的头顶心,目光飘向远方,看不清眼底。
  “国运啊……”
  他低声喃喃自语。
  沉香木人,凝心成木。
  宫中的丽贵妃在凝木拙笨地给她斟茶时不慎打翻了青瓷杯,又在凝木蹲下身捡拾碎片时被宫女冲撞,一个不小心就撞到了凝木。
  凝木的手指就被割出了几道深刻的伤痕。
  面对杨煜的震怒与心疼,她只是茫然地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我不会流血,不会受伤,我本是死物。你……不用担心。”
  “你是不是死物,会不会流血,这不重要。”杨煜轻轻抚摸着被太医仔细包扎好的凝木双手,眼含温柔。“受伤无关流不流血,阿凝,你是朕最珍贵的宝物,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
  “不然,朕会担心。”
  我为木人,而你牵丝。
  暮苑打猎时杨煜中了叛党埋伏,被奸臣引入小道,彼时他身后带着一列人马,并皇后和凝木。
  万箭齐发时,杨煜只来得及喊了一声保护好皇后,正想抽刀避开四面八方朝他射来的羽箭,眼前就被一片黑影挡住了。
  凝木是精怪,死物蒙灵,无法聚气,无内丹,自然也没有任何法力。
  她无法以法术祭起结界,只能以不损肉身抵挡乱箭。
  “阿凝,你怎么这么傻?”
  “我说过了,我不会流血,不会受伤,更不会死。”
  “……对不起,阿凝。”
  “为什么?”
  “……没能保护好你。”
  “你……为什么要保护我?”
  “因为——你是朕最珍贵的东西,除了朕,谁都不能将你破坏。”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你这样说,我感到很开心。”
  “开心就好。睡吧,阿凝。”
  丝连心,心连丝。
  “快快快!快放线!”
  “它飞得好高啊!又高了!又飞高了!”
  盛春时节,杨煜带着凝木到暮苑里放纸鸢,眼看着那纸鸢越飞越高,凝木兴奋得双颊酡红,一边扯着线一边往后退。
  “它能飞到多高啊?”
  风很大,一直吹拂着凝木的裙摆和长发,凝木用手拨了耳边的一缕发丝绕至耳后,有些兴奋地眯着眼睛。
  “它啊……能飞很高很高,直到天的另外一头。”杨煜面上带着一丝怀念的神色,仰头望着那越飞越高的纸鸢,面上的笑意如水波般漾开。“……阿凝,把线给朕。”
  “你要线做什么?诺,给你。”凝木有些不解,但还是把手中的线团递给了杨煜。她歪着头问了一句,颇有些小女儿清纯跳脱的形态。
  杨煜接过线团,出神地凝望着远处天边的纸鸢,手中棉线缠绕。
  他绕了绕,忽然手中一个用力,把丝线从中扯断了。

☆、第6章 牵丝(6)

  凝木一声低呼:“你干嘛把线扯断呀?!”
  杨煜凝望着被疾风吹远的纸鸢,神色晦暗不明。
  风扬起了他的发丝,长袍也猎猎作响。
  “……没什么,只是从前也和别人一起放过纸鸢,想起了她说的话罢了。”
  “话?什么话啊?”
  “……她说过,她其实并不愿意放纸鸢。因为它们是这世上最不自由的东西,明明唾手可及那一片天空,但身后总还是有一条线牵着自己。这样子的自由,实为不幸之至。”
  “线?”凝木低声应了一句。
  “是啊……是线,牵着它无法飞得更高,也掣肘着它的行动……”
  “那……阿煜,你能告诉我,是谁跟你说过这番话的吗?”
  杨煜摇头一笑:“是谁说的,朕已经忘记了,想必她也一样,都忘记了……”
  凝木绞着手中罗帕,低头垂目不语。
  杨煜仰着头再凝视了一番天边的纸鸢,直到纸鸢已经看不见,才回过神来一般笑笑。“时候不早了,也该回行宫了。”
  “……”
  “阿凝?怎么,不开心了?”
  凝木仿佛被惊醒一样地摇头:“没有!……没有。我……我在想事情。”
  杨煜看着她低头的模样,微微一笑,手伸到她头顶轻轻抚了抚。“明日朕再带你来这打猎,如何?”
  “……好啊。”凝木点点头,手微微握着罗帕,轻声应下。
  丝丝络络,缠绕奴心间。
  “嗯……浩浩汤汤,一时无涯!”
  “这个是……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这、这个……”
  “这个是……”
  烛火幽幽,凝木眼也不眨地盯着杨煜提到她跟前的宣纸,蹙紧了眉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
  半晌,她带着疑惑和遗憾摇了摇头:“我……不认识。”
  “这几个字啊,念作‘今时不见古人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今时不见……古人月?”凝木认真地随着他默念了一遍,再次摇头。“这是……什么意思?”
  杨煜收起了手中的宣纸,懒散地靠在案几边上,拿起桌上一杯酒,对着那照不进殿堂月光的冷月遥遥举了一杯。“意思就是——”他轻描淡写地一笑,仰头饮下杯中酒。
  “如今的人见不着千百年前的月亮,可这冷月却见证了一批又一批的浩荡红尘,清清冷冷地……挂在天上,冷眼瞧着我们这一群红尘中人来来往往……呵……”
  “……我不明白。”
  “你这一回该明白了,”杨煜搁下酒杯,忽而一笑。“就比如今日的阿凝见不着昨晚的月亮,可今晚的月亮,却见过昨日的阿凝。”
  “这个我懂。”凝木扬起一抹笑容,坐在椅上转了转身,发间的朱钗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可这有什么意义吗?我见不着昨日的月亮,可我能见着今日的月亮啊,明天的我,自然也能见着明天的月亮。有什么……好悲伤的呢?”
  杨煜哑然笑了起来:“是没有什么好悲伤的,罢了罢了,阿凝,你的心可长出来了?”
  “心?”凝木一愣,下意识地抚上胸口,垂了下头。“我本是死物蒙灵,只是个精怪而已,又怎么会有心?”
  话音未落,她又抬头笑道:“不过我知道国师为何把我送给阿煜,因为阿煜说了能给我一颗全新的心。虽然我现在没有真正的心脏,但阿煜的心就是我的心,我们的心是连在一起的。”
  烛火重重之下,她的笑容是那么的耀眼纯洁。
  杨煜似是看呆了一般直直地盯着她,半晌才俯身下去,稍稍眯了眯眼。“好,阿凝,朕记住你这话了。”
  “也希望你……不要忘记。”
  “我怎么会忘记呢?”凝木歪了歪头,有些不解,双眼水灵灵地眨了一眨。“我说过了,你的心就是我的心,你不会忘记,那我自然也就不会忘记了。”
  杨煜如深潭一般冰雪漫天的双眼紧紧盯着凝木,半晌,他抚额大笑起来。
  “好!你说得对!朕的心也就是你的心,朕不忘记,你也不会忘记……阿凝啊,遇到你,真是朕这一生中最不后悔的事。哈哈哈哈……”
  杨煜眼底毫无笑意,可他的笑声却在殿中回荡了许久,直到大殿上的烛火渐渐暗下,直到那两个人的身影渐渐隐去,直到殿上又被照得灯火通明一般亮堂。
  又是一阵斗转星移。
  灯火通明的大殿之上,杨煜一身龙袍,脸色铁青地立于前殿,在他面前正跪着一名身穿大红凤冠凤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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