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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书屋-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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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着那三个小鬼一起走入了地狱之门。
少顷,
烟消云散,
周泽拍拍手,拿出自己的本本看了一下,业绩表那一栏提升到了百分二十。
还有百分之八十的完成度,不过按照新店铺的生意情况来看,也应该花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转正了。
拿起茶杯,准备走向自己的吧台,继续摇摇晃晃当自己的周老爷,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自己身后竟然站着一个人。
是唐诗,
她嘴里依旧咀嚼着大白兔奶糖。
“为什么不答应去调查呢,多有意思?”唐诗开口问道。
“我没那么闲。”周泽走回吧台,坐了下来。
“拿命做赌注的赌博,听起来就让人觉得挺有意思的。”唐诗继续道,“如果是他在这里,他会去看看的。”
“他是他,我是我。”
“哦,今天看来生意错不,看来确实是树挪死人挪活。”唐诗走到了门口,看着外面两个还在避雨的女大学生。
“雨还没停。”
“你不在上面待着,下来就是玩儿伤感风?”周泽有些意外地问道。
唐诗摇摇头,
然后她摊开自己的手,
一张纸折的千纸鹤翩翩起舞,惟妙惟肖。
“周泽,你知道吗,有时候不是你主动去避让麻烦,麻烦就不会落到你身上的。”
“但至少能让麻烦少一点。”周泽点了一根烟。
“最近两天没什么事情,所以我调查过你。”
说得像是你平时有什么事情做一样。
在周泽看来,如果抛开特殊能力和往生者的身份,唐诗就是一个花瓶,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不愿意做。
除了腿好看,
可以玩一年。
“你的眼睛,在看哪里?”
周泽柜台上放着的那支圆珠笔飘浮起来,在周泽的眼前晃悠着,似乎随时可能会戳瞎他。
“你穿黑丝比肉丝,好看多了。”
周泽点评道。
唐诗把手机丢出来,手机飘浮到了周泽的面前,
上面是一个新闻截图,
宿北监狱有一家监狱发生了暴动,死了一名囚犯,还有十多名囚犯受伤。
“什么意思?”周泽看着屏幕问道。
“你是有多怕麻烦。”唐诗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连开大货车把你撞死的人都不认识?”
周泽的瞳孔当即一缩。
“不是我做的。”周泽说道。
“我知道不是你做的。”唐诗说道,“但他死了。”
“意外吧,万一他们也喜欢玩躲猫猫的游戏呢?”
周泽耸了耸肩。
就在这时,许清朗走了下来,他拍了拍额头,对周泽道:
“老周,不好意思啊,前几天忘了一件事,你那个大伯在你失踪的那几天找过你,说他儿子也就是你那个堂弟出车祸死了,让你去参加葬礼来着。
我当时寻思着反正你是周泽,徐乐的亲戚也和你没什么关系,再加上那会儿你又不在,就忘了,这不,刚想起来,就跟你说一下。葬礼应该是半个月前,早结束了。”
闻言,
周泽的脸色,
终于变得严肃了起来。
莫名地,
好像是有一道漩涡,
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掀了起来。
第九十三章 墙壁后的福尔马林
周泽很怕麻烦,真的很怕麻烦,但这并不是意味着当真的有事情指名道姓指向自己后,还会傻乎乎地那两片叶子遮住自己的眼睛装作什么都看不见。
许清朗见自己说完那些话后周泽的脸色变得这么严肃,自己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道:
“有事么?”
周泽摇摇头,“没事。”
“那我先上去了?”
“嗯。”
许清朗上去了,一步三回头,本能地,他觉得有事,但既然周泽愿意不和他分享,他也就不强求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也有着属于自己的盘算。
“你严肃了呢?”
唐诗看着周泽,似笑非笑。
周泽也在看着唐诗,抖了抖手中的烟灰,道:
“你为什么要调查我。”
“我说过了,是因为好奇。”唐诗主动走到吧台前,拉近了自己和周泽的距离,同时,指尖在吧台上滑动,“你知道么,你和我们不同,真的不同。”
“这话你以前说过,因为我没真正经历过地狱,而你们,都被折磨过。”
“不,这件事,没这么简单,我和那一位,是经历了地狱大恐怖之后侥幸得以脱逃,而你,只是刚刚走在黄泉路上,就能够得以逃出生天。
你知道么,
一件事,一场经历,
足以彻底改变一个人。
比如,我和那一位每次谈到‘地狱’两个字时,都会下意识地心颤一下,因为‘地狱’那两个字以及包括它的所有画面,都是烙印在我们心中的大恐怖。
哪怕是我们都重新‘活’了过来,但性格和行为处事也因此受到了极大的改变。
你不一样,你只是去地狱郊游了一圈就回来了。
所以,你能和那位警察坐在小桌边笑着聊起地狱,谈笑春风。”
“所以,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还查到了什么?”
那位开车撞死自己的大货车司机死了,
之前帮着徐乐买凶杀自己的徐乐堂弟也死了,
两个人,在短时间内一起死亡;
寻常人可能不会把这两个人的死联系在一起,但对于周泽来说,这件事,很不寻常。
徐乐死了,身体给了自己,
司机死了,
堂弟也死了,
之前参与过这件事的人,都死了。
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我们属于这个世界的异类,我们甚至和鬼差不同,我们是偷渡客,而你,则是异类中的异类。
我们不一样。”
“说重点。”周泽敲了敲黑板(吧台)。
“你就没有怀疑过,你的死以及你的重生,并不是一场意外?”
唐诗压低了声音,慢慢地问道,
“你仔细想想,这里面,有没有什么你以前忽略掉的细节?”
…………
“他们来追我了,他们发现我了……”
老者的指甲刺入了自己的臂膀,以及老者最后如释重负的笑容。
红绿灯前,自己的车刚刚开出去,
一辆大货车闯红灯开出,
对着自己笔直地冲了过来。
火葬场的火光和那炽热的温度;
地狱黄泉路上的麻木和凄清。
无面女的咆哮和不甘,
自己指尖长出的黑色指甲。
迷迷糊糊在路边摇晃的自己,
一名穿着卫衣的男子从书店里跑出来,
他用棒球棒砸死了徐乐,
然后自己进入了徐乐的身体。
…………
周泽缓缓地抬起头,睁开眼,
那个杀死徐乐的人,
自那次自己报警之后,他的下场,到底如何了?
这件事,周泽一直忽略掉了。
他一直在书店和林医生这些事情上来来回回兜圈子,对徐乐的死以及自己的“鹊巢鸠占”,更多的还是理解成一种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老天有眼。
但既然送到医院准备接受抢救的老者将指甲刺入自己的臂膀是故意的,
开车闯红灯撞死自己的大货车司机是故意的,
这么多人,都是故意的,
那么,
那个之前自我解释成一时头脑发热准备抢点钱用棒球棒敲死了徐乐的那个男子,
他是否,
也可能是故意的?
如果他是故意的,
也就意味着自己的死到自己的生,
这一条线,
都是被认为设计好的,自己就像是玩具赛车道里的玩具赛车,看起来风驰电掣,但其实仅仅是在跟着既定轨道在行进。
“看来,你是想到了一些什么。”
唐诗又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块大白兔奶糖。
周泽拿起了电话,他准备打电话给派出所,上一次自己报案了,还去派出所做了笔录,当初的自己和林医生的第一次见面也在派出所里。
那个女警察把林医生领到自己面前然后说:“你妻子来领你走了。”
周泽还恍惚了好一阵子。
不过,在拨打电话前,周泽看着唐诗问道:
“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知道么,你和我们对比起来,
就像是在狼窝里,
混进去了一只萌萌的哈士奇。”
………………
雨还在下,没有任何停歇的架势,通城位于长三角地区,这个季节自然是雨水充沛。
这里没有地震,也没有海啸,唯一还算是经常发生可能会造成一些影响的,也就是内涝。
穿着雨衣,周泽行走在老旧的公寓房楼下,垃圾桶已经被雨水浸泡,一些垃圾已经漂流了出来。
唐诗穿着雨靴,黑色的雨衣,两条腿在雨水中若隐若现,只是现在的周泽自然没闲心思去欣赏这种风景。
之前打电话查了一下情况,被自己送入派出所的人不过是被拘留了半个月,罪名只是违反治安法规,毕竟虽然他去周泽店里“行凶”,但最终结果是被周泽撂倒了,想弄个什么大罪名也难。
而且周泽总不可能说:
警察叔叔,
他是杀人犯,
他杀了我,
而我不是我,
我是借尸还魂哒!!!
如果这样说,
估计,到时候他没进去,
自己反而要被强制送精神病医院了。
不过,周泽还是从那里查到了那个人的地址,就在这一片区域。
“就是这间了。”
上了二楼,周泽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这里小区大部分都是租住给来通城打工的外来务工人员,环境设施其实都很差,而且用的还是公共卫生间。
“你确定?”唐诗问道。
“门牌号应该没错。”
周泽尝试着向窗子那边望了望,里面有纱窗挡着,还有破旧的窗帘,所以从外面看不清楚里面。
“我去找个东西把门先撬开……”
“咔嚓……”
门锁自动打开。
唐诗对周泽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周泽愣了一下,
笑了笑,
走了进去。
心想着不和你一起去做贼真是可惜了。
屋子其实就是一个套一,
一个房间,
放着床和衣柜另外还有一个小灶台,放着电磁炉。
屋子里收拾得到还算是干整,但一些地方已经积攒上了灰尘,显然许久不曾有人居住了。
“他放出来多久了?”
“好几个月了,我重生回来第二天就把他送进派出所,半个月后他就被放出来了。”
周泽环视四周,检查着这里的细节。
“他搬家了么?”唐诗说道。
周泽摇摇头,“不确定。”
那个用棒球棒打死徐乐的家伙,
失踪了?
周泽忽然注意到床面后面的墙壁上有一块区域有些不同,他踩上了床,伸手在那块墙壁区域上摸了摸,然后道:
“这面墙,像是后来刷的。”
“里面,藏着东西?”唐诗问道。
周泽把自己耳朵贴近了墙壁,伸手在墙壁上敲了敲,“不像是镂空的。”
其实,这类房子墙壁位置,空饷镂空真的很常见,一般家里新公寓房装修业时,装修团队会先派一个老师傅过来拿着尺子在墙壁和地板上敲一敲,发现问题的话找开发商去要求整改然后再进行装修施工。
“打开看看就好了。”唐诗说道。
周泽点点头,刚准备说自己去找工具,然后看了一眼唐诗,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唐诗目光看向电磁炉旁边的菜刀等坚硬一点的物体,而后这些物体飞了出来,不停地击打穿凿着那面墙壁,循环往复。
周泽脑海中再度浮现开一个建筑公司的念头,
白莺莺一个人抵得上一个施工队的劳力,
唐诗可以抵得上一批工程器械,
自己只需要坐在那里数钱就好了。
不过,随着那面墙壁不断地龟裂,周泽马上摒弃掉了脑海中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
“砰!”
一块墙面破碎掉落,
一张人脸露了出来,
这张人脸还保持着惊悚的表情,似乎完美延续着死前的情绪状态。
是那个人,
是那个拿着棒球棒敲死徐乐的人!
空气中,
弥漫着一股酸味。
周泽伸手,检查了一下里面的尸体,皱了皱眉,道:
“尸体才死不到一周的样子。”
“你好像不是法医。”唐诗提醒道。
“这是外科医生的常识,根据尸体死后程度可以大体判断出死亡时间。”周泽解释道。
“那我可以告诉你,我刚刚敲击的墙壁,绝对不是才封存上去一个星期不到的样子,最起码三个月了。”
唐诗剥开了一块奶糖,放入自己嘴里,继续道:
“除非你认为他是在一个星期前被杀死,然后挪移进三个月前封闭好的墙壁里的。”
周泽马上意识到了不对劲,
很显然尸体不可能是后续被“空间传送”进墙壁里的,且墙壁在唐诗开凿前保存完好。
吸了吸鼻子,
那股子酸味,
之前只以为是尸体散发出的味道,
这时候,
周泽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把尸体的脑袋头发扒开,
果然,
找到了一个小孔,这是注射孔。
“是的,尸体死了很久了,但他被注射过福尔马林,所以尸体才能保存得这么好。
另外,
福尔马林,应该是在他生前就被慢慢注射进去了,
因为借助血液循环扩散全身的话,效果会更好。”
第九十四章 陪葬?
屋外,周泽抽着烟,唐诗站在旁边,咀嚼着奶糖。
屋内,墙壁上的尸首颓然地垂落着,脸上恐怖惊悚的表情清晰无比,像是杀人藏尸案才刚刚发生。
都死了,
一个都没留。
徐乐死了,
杀死徐乐的人死了,
肇事司机死了,
堂弟死了,
一条线上的所有点,都死了。
就连周泽,其实也是死了。
正如唐诗所说的那样,有时候不是你自己刻意地去避免麻烦,麻烦就真的也不会再来找你。
一个口袋,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张开,无论你愿不愿意,乐不乐意,其实你都在这个口袋里。
“都死了,线索也就断了吧。”
唐诗看着周泽,嘴角含笑,她似乎很喜欢看周泽这种情绪和状态。
狼群里一群狼各个苦大仇深整天阴沉着脸,结果一只哈士奇出现,只想着躺在那里萌萌哒,
真的是一件让人很不爽的事情。
凭什么我们一个个心思沉重,
只有你一个人天真烂漫?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一点不仅仅体现在金钱分配的方面。
“目前来看,确实是这样。”
周泽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而且,我还得担心一件事,那就是警方会不会最后调查到我的头上。”
主谋,花钱的,是徐乐。
司机死了,中间联系人堂弟也死了,
之前周泽忍着不去报仇的原因也是这个,他不想暴露自己,因为这会毁掉自己现在的生活。
现代社会和古代有太多的不同,哪怕古代也有户籍制度,但一个没身份的人真想藏下去隐居下去,其实不难。
而现代社会,一个人的身份信息标签却很重要,当然,周泽想藏的话也可以藏,但为此付出的代价是自己生活质量的快速滑坡,整天东躲西藏。
眼下,人不是周泽杀的,但周泽自然而然地就得承担他们被杀之后所可能引起的风波。
复仇的爽感没享受到,
还得背锅,
好气哦!
拿出手机,周泽拨通了派出所的电话。
“喂,我要报警。”
唐诗没陪着周泽去警局,而是先回了书店,在雨天穿着雨衣踩着泥泞的道路陪周泽查看了凶杀现场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致了,她不可能再去陪着周泽去面对警局里复杂的笔录和询问调查。
至于周泽,他没办法,他必须得这么做,毕竟,是他刚刚打电话给派出所询问了死者的住处,若是现在不报警,等之后尸体被发现了自己的嫌疑只会更加地大。
而将尸体秘密处理掉,周泽不愿意这么做,在没分得清楚到底是谁在幕后操控这一切时,周泽不想去自作聪明帮别人收尾。
可能,一不小心,自己就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
调查和问话,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八点多,换了几波警察,可以很清楚地看出来,他们是把周泽当作了凶手去对待的。
不要以为凶手就不会主动报警,
事实上,
根据警方大数据的统计,有八成以上的杀人案件中的凶手会伪装成“吃瓜群众”重回案发现场看看。
大部分凶手的心态是想去伪装自己和查看一下讯息,少部分则是本着我杀了人就得去欣赏一下我的艺术品的变态思维。
如果死者迟迟没有被发现,对于凶手来说无疑是明珠暗投,蒙娜丽莎的微笑被一层黑布盖上了,挠人心痒痒,所以干脆自己报警好让这层盖头被掀开。
到最后,是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刑警坐在周泽面前,合上了记录本,对周泽道:
“周先生,你可以离开了,但请你这一个月暂时不要离开通城,我们可能还会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好。”
周泽起身,离开了审讯室,走到了警局门口。
回过头,看了看身后进进出出的警察以及停在里面的一排警车,莫名地,感受到了一股压力。
或许,用不了多久,那起制造出来的车祸真相也会浮出水面,到时候自己所面对的,可能是真正的风浪。
苦主其实是自己,但真凶,
也是自己。
周泽准备回书店,他有些累了,想先休息,手机却在此时响起了,小姨子的电话。
“喂,徐乐,你那个大伯又来了,坐在楼道口,我喊他进来坐他也不愿意,就说要等你回来。”
大伯?
“就说我不会回来了,也别告诉他我新店的地址。”周泽这时候不想去搭理无关的人。
“哐当!”
电话那头传来了砸门的声音,
周泽眉头微皱,问道:“怎么了?”
“额,你大伯在砸门,他说,如果你今天不回来,就要你去坐牢。”
闻言,
周泽抬起头,咬了咬牙,道:“告诉他,我马上回来。”
…………
没人愿意像是受气包一样活着,没人愿意让自己的生活受到掣肘,大家都想随性,但人生就是如此。
当你几个月大的时候,你能到处嘘嘘,可以随意尿床,你的长辈和亲戚们还会笑脸相迎,弹一弹你的小丁丁。
但当你十多岁,二十多岁之后,想再随意地嘘嘘,想再被弹丁丁,就不可能了。
你很难想象一个四十五岁的长辈弹着一个二十几岁年轻人丁丁的画面:
你又尿了,好皮哦。
这个画面,太辣眼睛。
也因此,当周泽出现在徐大川面前时,
徐大川一脸阴沉,
周泽也是一脸阴郁。
大家都不开心,
大家都不快乐,
但大家还得碰面。
徐大川没去伤害屋子里的人,周泽来的时候,他蹲在那里抽着旱烟,看见周泽过来,他站起身,拍拍裤管,
“陪我出去走走。”
这一次,徐大川没带土特产,空手而来。
周泽和徐大川一起走了出去,他也没去和门缝里的小姨子和林医生打什么招呼。
二人走到了小区外面,
天已经完全黑了,
路灯下,人也不是很多。
徐大川走了一段路,又蹲了下来,“砸吧砸吧”地抽旱烟。
周泽在他旁边站定。
“小船子已经烧了。”徐大川说道。
小船子应该是堂弟的小名。
“嗯。”周泽应了一声,“我当时不在通城。”
“没事。”
徐大川敲了敲旱烟杆,抬起头,他的脸上满是沧桑和沟壑,这是一个老实巴交的老男人,辛勤持家,徐乐这个大学生,其实也是他供出来的。
“阿乐啊,小船子出殡那天,你没来,真的有些不地道啊。”
徐大川眼角湿润,蹲在那里,用干裂的手背擦着自己眼角的泪水。
“我说了,我当时不在通城。”
徐大川忽然站起身,一只手攥着周泽的衣领,把周泽往外一推,将其靠在了电线杆上。
“阿乐,跟大伯说实话,小船子,是不是你做掉的!”
周泽眼睛微微一眯,徐大川刚刚问的话里头,信息量很多。
之前,周泽是对徐大川有些好感的;
是是非非对对错错,和他没什么关系,而且,徐大川算是自己重生以来,第一个真正关心过自己的陌生人。
他能忍受林家的白眼带着土特产来看自己,
哪怕在病床上依旧会对着林医生这个侄媳妇儿笑眯眯满意得不行,
还说如果上门女婿当不下去,大不了回去跟他一起种地。
在周泽看来,他本该淳朴,本该善良,本该作为一片净土。
而现在,似乎这片净土,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纯净。
“不是我。”
周泽伸手,攥住了徐大川的手腕。
“小船子和你的事儿,别以为我不清楚,我也知道小船子这阵子经常到你这里来跟你要钱,他不懂事儿,他不争气,他有千错万错。
但他毕竟是你弟弟!”
徐大川眼睛开始出现血丝,整个人,有点发疯的趋势。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周泽忽然很厌恶眼前的这个男人,
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
“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徐大川把脸凑到周泽面前,一字一字地道:
“那个司机,是不是死了,他是我隔壁村的,你以为小船子能认识什么人,能懂得什么人嘴巴瓷实?
他才几根毛,有什么资格去跟别人谈?
那个司机,是我去找的,去谈的。
大伯想让你过上好日子,你婆姨喜欢上了别人,你日子过得憋屈,大伯就帮你一起把那个小三给弄死!
大伯想让咱家所有孩子,都过得舒舒坦坦的,不被人欺负,不被人瞧不起。
但,
阿乐啊,
你不能杀小船子灭口啊,
你爹死得早,是大伯供你读书的,大伯一直拿你当自己的孩子!
你掏心窝子地跟大伯说一句实话,
小船子,到底是不是你像上次那样叫人把他故意撞死的,
你是不是想灭口?”
周泽深吸一口气,
徐大川问错了对象,
事实上,
他每一句问话,都相当于是在火上浇油。
要知道,在他面前的,
不是他的侄子徐乐,
而是那位在那起事件中,真正的受害者苦主!
“砰!”
周泽一脚踹出去,将徐大川踹翻在了地上。
此时此刻,周泽有种忍不住想要自爆的感觉;
他后悔了,非常地后悔,早知道是现在这个局面,当初刚重生的自己就该主动向警方自首。
徐乐的堂弟,
徐大川,
那个司机,
都一起接受来自法律的制裁吧,哪怕他以徐乐的身份一同受到牵连,无所谓。
就拿这赚来的第二辈子,给自己的第一辈子复仇,似乎也是快意恩仇。
至少,
比眼下的进退维谷,要好得太多太多。
只是现在,
堂弟和司机都死了,那个杀徐乐的人也死了,他们死得干脆,也让周泽的复仇无从谈起。
你有劲,你有力气,但一拳打在棉花上,总是憋屈。
被踹翻倒地的徐大川马上爬了起来,对着周泽大吼大叫道:
“阿乐,是你翻脸不认人的,
我要去公安局举报,
你是个杀人凶手,
杀人凶手!
我要你给小船子陪葬,陪葬!!!”
周泽看着徐大川,
看着这个哪怕现在看起来依旧是饱经风霜一脸憨厚的老男人,
负于身后的左手,
慢慢地长出了黑色的指甲,
周泽嘴角勾了勾,
似乎是在品味着这个词:
“陪葬?”
第九十五章 幕后黑手
徐大川大喊大叫着,疯疯癫癫,这个男人,在自己儿子死去后的这段日子里,承受着极大的心里压力和心理折磨。
他觉得自己很委屈,
他觉得自己很痛苦,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很坎坷,很不容易。
若是换做另一个人代替周泽站在这里,兴许还会被他激发出一些同情以及怜悯。
但很可惜,
站在他面前的,是周泽。
谁都可能去同情他,
但除了周泽。
他死了,
这个眼前正在哭泣,正在疯癫,正在歇斯底里的糙汉子,
也是杀自己的帮凶之一。
为什么你们都觉得自己可怜,
为什么你们都觉得自己委屈,
那我呢?
谁来可怜我?
谁来替我想一下?
周泽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徐大川的面前,他抬起自己的下颚,在这个时候,他心里有无数个情绪正在疯狂地驱动他将面前的男人给杀死。
将他撕碎,
不光他的身体,
还有他的灵魂!
要让他承受最大的痛苦和折磨,才能抵消自己内心的怒火!
生活,似乎总是有很多巧合,一辆警车从远处开了过来。
周泽看着警车上端的光彩闪烁,在这一刻,他没有畏惧,也没有害怕,甚至有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轻松。
如果这一切,真的只是一个口袋。
那么,
我也跟着一起疯了吧。
与其让我一个人承受委屈受苦,
不如大家一起,
互相伤害!
徐大川还在喊,还在跳,警车在旁边停了下来,下来两个警察,他们可能是在巡逻,也可能是碰巧经过,但他们还是下车打算了解一下情况。
警察走了过来,徐大川忽然安静了下来,他以怨毒的目光看着周泽,然后又看了看警察。
他开始主动地向警察走去。
而周泽负于身后的双手,指甲已经完全长出,那一团团黑气不停地在十指间环绕。
闭上眼,
瞳孔深处,
似乎有黑色的激流正在流淌。
这一刻,周泽仿佛又渐渐找到了那日在天台上的感觉,仿佛自己已经被整个社会,被生活,完全地抛弃。
那种孤独,那种无奈,
不停地将他内心深处积攒的压抑给释放出来。
我是鬼差,
我死过一次,
我修身养性,
但并不喜欢忍气吞声。
如果即将来临的是一场暴风雨,
那我就在这暴雨之中,
再放纵一把。
以前,周泽一直很畏惧,他害怕自己成为和蓉城那位一样,变成被封杀的例子。
但有的时候,你真的很难控制住你自己,
当然,更难控制的,是你身边的漩涡,它会主动推着你,怂恿着你,逼迫着你,
一步一步地,
迈向深渊。
“怎么回事?”一个警察走到徐大川面前,另一个中年警察则是看着周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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