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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鬼事-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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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惜惜道了声是,卸掉套绳牵了马跟在程牧游身后走进林子。
林中没有路,四面八方都是树木,古木参天,遮天翳日,长得十分茂密,不论向哪边张望,所看到的都是一模一样的景象。月亮这时已经升上来了,只不过刚刚爬到半空,就被一片突然涌来的黑云遮盖,只从厚厚的云层后面透出一层含混的暗色光晕来,淡薄的月光从高处照在密林之间,聊胜于无罢了。
风中已经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初秋的凉意,碰到皮肤的时候,会激起一层小小的鸡皮疙瘩。蒋惜惜搓着胳膊冲程牧游喊道,“大人,咱们走得快些吧,天儿凉了,我怕迅儿受不住。”
程牧游刚想说话,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蒋惜惜听到了,忍不住笑道,“大人,那斗篷大得很,您也别光顾着迅儿,两人一同裹着到会暖和一些”
话还未说完,旁边的马儿忽然发出一声嘶鸣,身子猛的一斜,朝旁边歪过去。
蒋惜惜惊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何事,慌忙跑到马儿身边拽住它的笼头,可是刚跑出去几步,她便发现了不对劲,脚下的土地又软又黏,一脚踩下去竟然没到了膝盖,且步子迈下去容易,提起来时脚底竟像拴着千金的大石,用尽力气,也只是将将提出一点,所以在来到马儿身边的时候,她已经扑倒在地,动弹不得。然而即便如此,她的身子还是一点点的朝下陷,没有多大会儿功夫,手肘和小腿已然全部没入泥下。
“惜惜,别挣扎,别动”程牧游惊慌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落入沼泽中了,动得越厉害便会沉得越快。”
蒋惜惜这才想明白为何自己和马全都会突然陷进泥里,原来这林中,有一片巨大的沼泽,只不过刚才有树干遮挡,他们谁人都没有看到它,所以才会在不备之时身陷其中。
身边的马儿叫得更加厉害了,它挣扎的太狠,现在只剩下马头还露在外面,身子竟已全部被沼泽吞噬。蒋惜惜眼睁睁看着烂泥涌进马嘴里面,填满它的喉咙,扯烂它的嘶鸣,扑灭它最后一丝希望,却无能为力。马儿的眼睛恐惧中透着无助,慢慢的从她视线中消失,接着是马鬃、耳朵,直至整个身体都沉下去,只朝上冒出两三个孤单的气泡。
接下来,就轮到我了吧。
蒋惜惜感到心里最后的一点光灭了,她深吸了口气,听着烂泥“滋滋”的声响越来越近,心里一片寒凉。恍惚间,她觉得这泥潭下面藏着一只巨大的怪物,它现在正张着血盆大口,用舌头舔舐着自己的后背。
“惜惜,把手给我。”耳边突然传来程牧游的声音,蒋惜惜将眼睛斜向一旁,看到程牧游正单手抱着沼泽旁的一株大树,另一只手伸向自己这边,手指已经快要触到了她的胳膊,近在咫尺。
蒋惜惜心里又惊又喜,忙将手伸过去拽住程牧游,十指相扣,他毫不犹豫的将她朝树的方向扯过来,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
“大人,小心”
蒋惜惜的声音都抖了,她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眼睁睁看着程牧游咬紧牙关,用尽浑身力气将自己朝岸边拖。
忽然,树干“咵啦”一声,树皮被程牧游抓掉了一大片,他身子猛地朝下一滑,差点就要落进沼泽,站在旁边的迅儿发出一声惊呼,尖叫出声,“爹爹”
好在程牧游身体敏捷,千钧一发之时,他用两脚死死的箍住树干,脚尖虽已碰触到泥潭,身子却还稳稳留在树上。
蒋惜惜见他没事,深深的舒出一口气,旋即,她发现自己的手被他拽得更紧了,指节交错,大有不救她出来决不罢休的架势。
“惜惜,别用力,放平身子,再有几尺你就能抱住树干了。”程牧游沉着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蒋惜惜心里涌进一股热流,遂依他的话,将身体完全放松,让手上的力带动自己朝树的方向挪去。
眼看手就能碰到树干了,站在岸边的迅儿几乎蹦了起来,“还差一点,还差一点点,爹爹,再加把力”
蒋惜惜仰面看着程牧游,只见他满头满脸都是汗,将头发眉毛全部濡湿了。她心里一软,狠狠吸吸鼻子,将喉头的哽咽压抑下去,看准一尺外的树干,做好扑身抱住它的准备。
“就现在,两只胳膊一起使劲,抓住树干。”
程牧游冲她大喊一声,蒋惜惜脚踩烂泥猛地一蹬,身体略略腾出沼泽半尺,手臂张得大大的,朝程牧游攀附的树干扑去。
手指抓到粗糙的树皮,她心里大喜过望,眼看大功告成,手臂刚要将树干环住,沼泽中的裙子却突然被一个坚硬的物什钩住,将她整个人朝后一拖,又一次仰面摔进烂泥之中。
“啊。”迅儿惊叫出声,双手掩住眼睛,不敢再看。
程牧游见蒋惜惜的身子瞬时陷进去大半,脑中“轰”的一声,一时间什么也顾不得了,飞身跃入泥沼中,将她死死拽住。
………………………………
第五章 异象
两人落入泥潭中,俱同时朝下沉去,危急之时,程牧游将手探到蒋惜惜腰下,双手朝上猛地一托,将她托出沼泽推岸边,可是他这样用力一推,加速了自己的下沉,整个身子转瞬就被烂泥湮没,在沼泽中消失不见了。
蒋惜惜回过神,爬起来和迅儿一起冲向岸边,大人爹爹的叫个不停,见程牧游整个人都陷了下去,她泪流满面,不顾一切的朝沼泽扑过去,心里想的全是什么纵使和他一同死在这里,也不能一人独活。
可是刚跑到沼泽边上,衣领却被人抓住了,她猛地朝后退了几步,仰面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见一道淡青色的影子从沼泽上方轻盈跃过,在半空中稍稍停留了一下,拽起浑身是泥巴的程牧游,一把丢在岸上。
“晏晏姑娘”
“晏娘。”
和迅儿同时说出这几个字后,蒋惜惜朝趴在地上的程牧游跑过去,在他背上又是拍又是打,帮他将嘴巴和喉咙中的烂泥弄出来。
“晏娘,你怎么会在这里?”见爹爹无碍,迅儿一个猛子扎进晏娘怀中,将她抱得紧紧的。
晏娘看了刚被蒋惜惜搀扶起来的程牧游一眼,只见他一身淤泥,全身黑的像刚从灶台里爬出来一般,于是,她轻轻捏住了鼻子,“迅儿,走远些我再告诉你,你爹身上的味道实在是难闻。”
迅儿也很少见父亲这般狼狈,所以即便刚才形势危急,现在却仍憋不住笑了出来,只不过怕又被责骂,忍了半天,终于将笑声在肚子中消化完毕。他拉住晏娘的手晃了又晃,“晏娘,你的功夫是从哪里学的,我方才见你如白虹贯日,一下子就把爹爹救出来了,这功夫,可比惜惜姐姐厉害多了。”
晏娘蹲下身,眼睛笑得弯弯,“迅儿若是想学,我便教你,好不好?”
迅儿边跳边鼓掌道,“一言为定,大人可是不许骗小孩的。”
晏娘冲他伸出小指,“一言为定”
话刚说到这里,她忽然皱着眉“唔”了一声,伸手摸向腰间,身子僵住不动了。
“晏姑娘,你没事吧?”一直听话的站在一旁不敢靠近的程牧游第一个发现了她的不对,忙走上前来,盯着她那张略显痛苦的脸庞轻声问道。
晏娘直起腰,“奇怪,刚才只觉腰间有些刺痛,可是摸上去,却又什么都察觉不出。”
“晏姑娘,不若,你同我们一起到荆门村住一晚,真的没有大碍的话,明天再赶路吧。”蒋惜惜见她这幅模样,也忙走上来劝她。
晏娘疑惑的抬起头,“荆门村?”
“是我大伯家,姑娘若是不嫌弃,可以到那里住上一晚,我帮姑娘诊治一下,真没有大碍,大家便也都放心些。”程牧游接过蒋惜惜的话,他现在很庆幸自己脸上被淤泥罩住,否则,那抹显而易见的担忧定会被旁人发现。
晏娘犹豫了一下,抬眉笑道,“大人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我本来就是赶夜路,怎能白白耽搁一晚。”
“赶夜路?晏娘这么急,是要到哪里去?”迅儿扯着她的袖子问道。
话刚讲到这里,他脖子上的金麒麟又“晃郎晃郎”抖动了起来,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忙用手摁在麒麟身上,嘴里默默嘟囔道,“倒是怪了,这麒麟怎么又开始动了?方才就动了一阵子,现在怎么又来了?”
见麒麟晃个不停,晏娘眉间蓦地笼上一层阴云,她猛地转过头,眼睛在漆黑的林间和混沌一片的沼泽上面一一扫过,可是看了一会儿,似乎什么都觉察不出,于是又回头望向迅儿,轻声说道,“这项圈儿以前可曾像今天这般?”
程牧游见她脸色有些不对,忙上前说道,“前些日子在汴梁遇到那水粉婆时,它倒是也抖动的厉害,”见晏娘不说话,兀自皱着眉头沉思,便又问道,“晏姑娘,难道难道这树林里真的藏着什么古怪?”
晏娘轻轻摇头,“怪就怪在,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她还有一句话没说,这麒麟是镀金的不错,可是项圈上面被自己绣上了腓腓的魂魄,腓腓的鼻子灵敏无比,旦有异象,必能感知,现在麒麟动的这般厉害,一定是腓腓察觉到了周围的异常。
只是,这片林子中到底藏着什么东西,她自己竟然都没有发觉。
“晏姑娘,你在想什么?”见她若有所思,程牧游忍不住问道。
晏娘一怔,旋即望向他的眼睛,嘴角噙出一抹笑意,“连夜赶路,我也有些累了,大人,今晚就要到您大伯家打扰了。”
程牧游还没来得及回答,蒋惜惜已经走过来拉住晏娘的手,“姑娘这么讲就是与我们生分了,你方才就是为了救我们才受伤的,怎么能算得上打扰呢?”
晏娘抬手将她散乱的头发整理到耳后,抿嘴笑道,“举手之劳罢了,蒋姑娘言重了。”
正说着,一阵响亮的肠鸣声突然冲破浑浊的空气,落到每个人的耳中,迅儿捂着肚子,不好意思的冲程牧游吐吐舌头,“爹爹,再不走,人家的碗盘都收好了,就赶不上吃饭了。”
***
迅儿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程家人见到程牧游一行到来,惊喜不已,忙让仆人们下去准备吃食,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才将菜肴全部上齐,满满的摆放了一桌子。
迅儿的口水已经快被饭菜的香味儿熏出来了,不过出于礼数,他还是端端正正的坐在程牧游身旁,听他与自己那堂叔侃侃叙旧。不过,他已经吞咽了太多次口水,声音大得引起了程牧游的注意,他轻轻斜了迅儿一眼,又望向坐在一旁的堂弟程启山,轻声问道,“大伯的病还没有起色?”
程启山蹙着眉毛摇了摇头,“其实当时也就是摔了一下,闪到了腰,村子里的郎中也来看过了,说不严重,没伤到骨头,所以我们也都没有放在心上,以为过个十天半月的就会好起来,可是,这都过去了几个月了,爹还是躺在床上,根本下不得地。”
………………………………
第六章 豆子
“长期不下地活动,会筋脉僵硬,肌理弹性不足,再拖下去,总不是个办法。”程牧游说道。
“不光如此,父亲的心情也越发的差了,特别暴躁,火气一点就着,整天关在房中不愿意见人,和以前的模样判若两人。”程启山的妹妹程裕默在一旁插嘴道。
听说程国光的病情比想象中的严重,程牧游也有些焦虑了,他站起身,“我先去看看他老人家吧,按说普通的扭伤应该不会如此严重。”
程启山忙拉他坐下,“父亲睡得早,明天再过去也不迟,堂兄,你们赶了一天路,一定也累了,屋子我已经让人给收拾出来了,你们吃了饭,今天先早点歇着。”说着,他就夹了块肉放到迅儿的碟中,怜爱的冲他说道,“快吃吧,小孩子正在长身体,可不能饿着。”
迅儿得了令,便再也不客气了,就着饭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程启山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口中赞叹道,“这孩子的眼睛亮得很,透着聪明劲儿,和堂兄小时候倒是有几分相似。”
“我看啊,这小迅儿还是像他娘多一点。”程启山的妻子岑南英端了两盘点心走上来,摆在迅儿旁边,在他鼓囊囊的脸蛋上轻轻一掐,转而对坐在桌子对面的蒋惜惜笑道,“蒋姑娘也长大了不少,以前见你的时候,你才比这桌子高不了多少,只是,”她望向坐蒋惜惜身侧的晏娘,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这位姑娘倒是第一次见,不知该如何称呼?”
晏娘起身行礼,“我只是程大人的邻居,嫂子叫我晏娘就好。”
岑南英手托腮望着晏娘,满眼都是好奇,“只是邻佑?”
“方才我们在村口偶遇晏姑娘,担心夜路难行,便邀她来这里暂住一夜。”程牧游对岑南英解释道。
“哦哦,这便罢了,看来是我多想了。”岑南英说着又将一碗果子挪到迅儿身边,“迅儿,多吃点,将来好长得像你爹爹一般高大。”
“嫂子,这附近的林中怎么会有如此大的一片沼泽地?方才我们几人差点在那里遇险。”晏娘放下手中的筷子,冲岑南英问道。
岑南英挨着迅儿坐下,“我们这荆门村啊,从前朝起就建在这山窝里面,据说已经有几百年光景了。这里四面环山,山上全是桦树林,又高又密,将整个村子环抱在中间,隐蔽得很,所以战乱的时候,这荆门村竟也没有受到兵荒马乱的影响。大家安居乐业在此,即便过得没有多么富足,却谁也不愿离开这里。若说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林中那一大片沼泽地了,不熟悉地形的人,经常走着走着便会掉进去,连尸骨都找不到。不过,村子里的人为了方便出行,在林子中修了一条路,只是你们第一次来,天又黑着,所以没有看到那条小径罢了。”
“这么说那片沼泽中是死了不少人了?”
“以前是多,最近几年倒是没听过了,不过也未可知,姑娘你想啊,这要是来往的路人,误入了林子,掉进去也没人知道这人去了哪里?连找都没处找,是不是?”岑南英说着又加了片白玉膏放进迅儿的碟中。
迅儿将那糕塞进嘴巴,嚼了几下咽进去,心满意足的冲岑南英笑道,“婶婶,我饱了,就是嘴巴有些干,想喝点汤解渴。”
岑南英赶紧起身,“有菱角素肉汤,这个季节喝可以缓解秋燥,婶子去给你盛去。”
说着,她便朝门外走,迅儿从凳子上下来,一路跟在她身后,“婶婶,我自己端就可以了。”他就这么随着岑南英走出前堂,沿着穿堂来到后院的灶房,刚走进去几步,顿觉的里面闷热难耐,再加上灶房中白烟缭绕,什么都看不清楚,只得又退出门外,等候岑南英出来。
灶房里飘出一股苦涩的药味儿,迅儿被呛了一下,忙掩住口鼻,又朝旁边走了两步,耳边却听到岑南英正在嘱咐下人们熬药的时间和需要添进去的药材,他知道那是伯祖父的药,心里顿时多了点酸涩。
记忆中的伯祖父,虽然比祖父还要大上几岁,却身强体健、笑容爽朗,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像年轻人一般爱说笑、爱玩闹。而且每次见到自己,伯祖父都会将他托在手臂上,在院子中猛跑上几圈儿,一直到他笑着讨饶,他却仍然大气都没喘一口。
可是现在
迅儿望向旁边那座黑洞洞的阁楼,眼睛上浮上了一层泪花。
忽然,窗户纸上映出一张人脸,目光空洞,似是也在望向他这边,看得迅儿背后一阵发毛。可只是这么一瞬,那脸孔就不见了,窗纸后面又化成了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迅儿紧绷的身子慢慢松弛下来,他低下头,思量着刚才看到的到底是什么,是伯祖父吗?难道他被吵醒了,所以才坐起来看看楼下发生了何事?
他边想边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搓着鞋底,q搓了一会儿,才突觉脚下又滑又硌,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上面。迅儿抬起脚,却见下面的砖缝中卡着一颗绿豆,摇摇头刚要站起身,又僵住不动了,身子弯成一个斜角,目光紧紧锁在那颗豆子上,一点都不敢挪开。
豆子上面赫然印着一张人脸,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全都清晰可见,“它”看见迅儿在盯着自己,忽然眼珠子一转,嘴巴张得大大的,似乎在向他说着些什么。
迅儿像着了魔一般,将那颗豆子拾起来,慢慢贴到耳边,嘴里说道,“你你是在叫我吗?是在和我说话吗?”
豆子当然没有发出声音,于是迅儿又将它拿到自己眼前,他看到那张人脸还在拼命的朝自己呐喊,可是它的声音像是被黑夜吸走了,只能看见嘴巴动,却丝毫听不到它在说些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迅儿冲豆子大声问道。
话说出口的同时,他也觉得自己疯了,竟然同一颗绿豆说起话来。
………………………………
第七章 衣裳
“迅儿,你在和谁说话?”肩膀上突然落下一只手,将迅儿惊了一跳,他回头,看见岑南英端着碗热汤,一脸惊讶的望着自己。
“婶婶,这豆子这豆子上长了张人脸。”迅儿忙把那颗绿豆拿到岑南英面前,指给她看上面那张诡异的脸孔。
岑南英盯着绿豆看了一会儿,又将目光转到迅儿脸上,不过她转过脸时,迅儿的心已经灰了大半,因为她看自己的目光中带着惊慌,与此同时,她还将一只手压在他的额头上,“迅儿,你是不是发烧了?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她没有看到。
迅儿在心里哀叹了一声,这种事他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不过,再一次经历时,还是颇有些心灰。
为了不被岑南英误解,他收起脸上的失望,勉强咧嘴一笑,“迅儿跟婶婶开玩笑呢,婶婶当真了?”
岑南英深深呼出口气,拉了他的手朝前走,“你这孩子,还真的把我唬住了,走,咱们快些回去吧,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迅儿温顺的随她朝前走,另一只手却将那只人面豆揣进兜的最底端,生怕将它弄丢了。
***
晏娘穿好衣裳,懒洋洋的从床上坐起来,冲站在旁边的蒋惜惜笑道,“好了,你也按着程大人说的帮我查了身子了,现在可放心了?”
蒋惜惜点头,朝门外喊道,“大人,晏姑娘已经穿好衣服了,你可以进来了。”
话音刚落,程牧游就推门进来,快步走到床前,望着蒋惜惜问道,“没有外伤?肌理也没有红肿?骨头按着也不触痛?”
蒋惜惜两手一摊,“我按照大人的说的细细检查了一遍,可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而且晏姑娘自己也不觉得疼痛,看来是没什么大碍。”
晏娘将身后的头发理到胸前,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发辫,嘴里嘟囔道,“我就说了没事没事,难道真的有事我自己还能察觉不出?”话说到这里,她玩弄发辫的手指忽然不动了,眼睛珠子也一眨不眨的盯住烛台上那盏愈来愈弱的火烛,口中絮絮道,“可是那沼泽确实有些古怪,岑南英说死在沼泽地中的人不少,可是从古至今,战乱不断,哪里能不死人?为何项圈偏生到了这里就动个不停?”
闻言,程牧游亦蹙起两道浓眉,“连姑娘都觉得奇怪,可见那片林子是真有古怪,只是那里到底藏着何物?连姑娘都觉察不出。”
正说着,桌上的蜡烛忽的摇了一摇,火光从几人的脸上一闪而过,惊得蒋惜惜抓起剑就跑到窗边,探头朝下查看。
“蒋姑娘也用不着这般疑神疑鬼,只是一阵夜风罢了,”晏娘站起身,窈窕的身子斜倚在桌边,目光却盯在程牧游的双眼上,一字一顿道,“不过沼泽地确实邪性的很,前晋时期,晋阳城曾发生过一起疑案,两个农家兄弟在一个沼泽里挖泥炭的时候发现一具尸体,死者是个男人,看起来像刚刚去世的样子。他的睫毛、下巴上的胡茬和皱纹都还很明显,连皮帽也都完整无损,看起来像是刚死去没有多久。两兄弟于是将此事告知官府,官府的人来了之后,又陆续从那泥潭中挖出了一百多具尸体,这群人形色各异,有男有女、有成人也有孩童,每一具尸体都同那男尸一样,皮肤、肠子、内脏、指甲、头发甚至胃部残留物都还保存得很完好。一下子发现了这么多具尸体,官府当然极为重视,甚至连朝廷都惊动了,李克用派重兵在晋阳城中接连搜查了几日,可是都没有寻到疑凶。最后,还是李克用的儿子李存勖发现了这些尸体中的破绽,才一举将此案侦破。”
程牧游将目光聚焦在晏娘那张波澜不惊的小脸上面,轻声说道,“破绽?难道所有的尸首都有共同的特征?死因相同?被同一利刃所伤?还是有同样的体貌?”
晏娘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冲他轻轻一摆,“大人猜错了,都不是。”
蒋惜惜是个急性子,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走过去将晏娘的手拉下来,“晏姑娘,你就不要故作神秘了,快说吧,我这等着呢。”
晏娘又是一笑,“那李存勖发现的破绽不在于尸首,而在于他们身上穿的衣物。”
蒋惜惜扬眉,“衣物?”
“嗯,所有人穿的衣服竟都不是当时的款式,而是曲裾深衣、系带宽袖。”
“曲裾深衣、系带宽袖”程牧游低头呢喃出这几个字,少顷,他忽的抬起头,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这是这是汉朝服饰的特征。”
见他瞬时就猜透了其中的奥妙,晏娘满意的点点头,展眉笑道,“没错,汉代代表性的服饰就是深衣,深衣是直筒式的长衫,把衣、裳连在一起包住身子,分开裁但是上下缝合。通俗地说,就是上衣和下裳相连在一起,用不同色彩的布料作为边缘,其特点是使身体深藏不露。”
“可是姑娘方才说是前晋时期的事情,而且而且那些尸体尚都保存完好”他倒吸一口气,恍然道,“难道是沼泽?”
“大人一点即透,着实令人佩服。”晏娘见程牧游俨然已经参透,捂着嘴巴轻轻打了个呵欠,从桌上的盘子里捡了颗枣子,放进嘴中细细咀嚼起来。
“大人,晏姑娘,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怎么我愣是没听明白呢?什么沼泽,什么汉朝的衣服,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而且凶手到底是谁?那李存勖到底是如何破案的?”见两人一个百无聊赖的吃枣,一个对着残烛沉思,蒋惜惜更加迷糊了,她想不明白这几件事情之间到底有何关系,但是程牧游看起来却竟像是参透了一切。
“那些死尸都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人了,而尸体之所以能保存完好,全要拜那沼泽所赐。”程牧游看着蒋惜惜,幽幽说道。
………………………………
第八章 同与不同
“大人的意思是,沼泽能让尸体保持原貌?哪怕时间已经过了几百年?”蒋惜惜终于悟出了他话中的意思,不过这下子,她更加想不明白了,“也不过是片烂泥地罢了,怎就能如此神奇呢?”
“因为古人认为沼泽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在那里,既不能生,亦不得死,所以尸身不会腐化,永远”晏娘盯着蒋惜惜说出这几个字,她的眼神很冷,语气也低沉平直。蒋惜惜仿佛被那双漆黑眼睛吸了进去,置身于一片潮湿阴冷的沼泽中,她还记得被它吞噬掉的感觉,那一刹那,仿佛所有的希望都被它吸走了,脑中被无尽的黑暗所充斥,身体累得像栓满了铁块,疲惫到极点,甚至连走入光明的力气都没有了。
正深陷在臆想中不能自拔,窗口忽然又刮进来一阵风,桌上的蜡烛勉力支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抵抗不住秋风的侵袭,晃动了几下之后,彻底灭掉了,只徒留一缕黑烟在空中渐渐飘逝。
蒋惜惜忙去点它,却被晏娘拦住了,“我乏了,大人和姑娘也回房吧,明天我还想再去那沼泽地看上一看。”
听她声音里确有疲意,程牧游和蒋惜惜都有些担心,不过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担心太多余了,况且晏娘已经将门打开,做出了送客的架势,两人便不得不朝门外走去。将将要踏过门槛,程牧游忽然又转过头来,“晏姑娘,汉朝那一百多个人到底是为何而死?”
晏娘冷笑了一声,“残疾、犯罪、通奸、甚至疾病都有可能是杀死他们的原因,越是民风不开化的地方,就越容不得和自己‘不同’的人的存在。晋阳城那片沼泽地,很可能就是几百年前的一片乱葬岗,所以那些人才被随意丢弃在那里。”
走出了晏娘的房门,蒋惜惜心里百感交集,她望向程牧游的侧脸,慢声说道,“大人,与他人不同,难道是罪过吗?”
程牧游没有回答,可是蒋惜惜能感觉到,他的脚步明显沉重了许多。
***
第二天天刚亮,晏娘就和蒋惜惜一起来到了山坡上的桦树林里面。在晨曦的照耀下,林中这片巨大的沼泽池终于将自己的全貌展现在两人面前:它足足有七八亩地那么大,上面间或长着苍翠的荒草,一眼望过去,对面高大的桦树竟然都变得渺小了,就像是巨人脸颊上的汗毛,随风发出“哗啦啦”的响动。
蒋惜惜看着身前这片辽阔的泥沼,惊得嘴巴久久都没有闭合,“晏姑娘,这么看来,我昨天还算是命大的,竟能从这里面逃过一劫,只是这样大一片沼泽,真不知里面埋了多少人和飞虫走兽的尸骨。”
晏娘眯起眼睛看向前方,“看来程家大嫂说的不错,有这么一片泥沼保护,战火确实难以烧进荆门村来,怪不得这村子历史如此悠久,原来是有这道天然屏障来庇护它。”
“可是这么大一片地方,莫说我们踏不进去,就算是能走进去,又该从何处搜寻起啊。”蒋惜惜看着前面黑压压的一大片泥沼,实在想不明白晏娘究竟要从何处下手。
晏娘瞟了她一眼,“想找尸骨当然是不易,不过,若是招魂,倒是不难。”
蒋惜惜一怔,眼睛瞪得溜圆,“招魂?在这青天白日下,姑娘竟然要招魂?”她虽然知道晏娘极通阴阳之术,但是听她这么说,还是不免有些张惶。
晏娘莞尔一笑,“蒋姑娘怕了?”
蒋惜惜昂起头,将惧意全部压在心里,嘴上兀自说道,“我什么古怪没见过,姑娘若是要招魂,我在一旁协助便是,绝不会做那拖人后腿的事情。”
晏娘又是一乐,“姑娘是女中豪杰,我自然知道,不过,也无需你做什么,你只需静静的站在我身旁,听那些孤魂诉说自己的血泪史就行,人死得时间久了,难免会变得啰嗦,而且,还会絮絮叨叨的把自己的死因反复诉说,姑娘捡重点来听,其它的到不用在意,我只想知道,这片沼泽地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她说得倒是轻巧,可是蒋惜惜听在耳中,头皮却有些发麻,原来晏娘今天让自己过来,竟是要她提炼总结语言来了,只不过,这说话的对象不是别的,而是死在此处的冤魂野鬼。
蒋惜惜深吸几口气,挺胸抬头道,“姑娘放心,我一定不负所托,将你交代的事情全部记下。”
晏娘满意的点点头,手指在腰间轻轻一划,手上已然多了一枚铜针,她将铜针轻轻向半空中一抛,那针便稳稳立在空气中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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