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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鬼事-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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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惜惜“唰的”拔出剑来,朝那个东西猛刺过去。剑锋所到之处,只有一片白烟,什么都没有刺到。那个东西跑远了,它化成了十几个影子,在林间翩翩起舞。
蒋惜惜冲了过去,然而那些白影每每在她接近的时候,就会向后退上几尺,引得她不断的朝前追去。
奇怪的是,蒋惜惜的心里没有惧怕,反而平静的有些不真实,刚才还心急火燎要赶回新安府的那种焦躁也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满腔虚无的喜悦,她看着前面舞动的白影,一颗心似乎也要和它们一起飘起来,她毫无目的的在林间上奔跑,剑稍带起朵朵花瓣。
一阵凉风冷不丁的吹进领口,顺着脊梁骨一直滑到裤脚,蒋惜惜像是被当头泼了一桶冰水,从虚无的幻境中惊醒过来。她发现自己站在一座高墙旁边,而那几个白影已然消失不见了,它们似乎穿墙而过,将她一人留在这个真实而冰冷的世界中。
墙内的烛火唤醒了蒋惜惜僵挺的身体,她抬起头,才发现原来高墙里面正是那座佛塔,她又一次来到了这里,来到了昨晚遇到那个女人的地方。这次她没有犹豫,区区一座围墙对于她来说又算得了什么。蒋惜惜飞身一跃上了墙沿,然后顺着墙面慢慢的滑下去。她并非不记得荆小姐的话,但是此时此刻这座高墙中的诱惑早已压过了头脑中的理智。
佛塔还是那么美丽,就如蒋惜惜第一眼望见它时那样,它像是绽放在空中的一朵烟花,向外洋溢出温柔的光,笼罩在她瘦弱的肩头。
蒋惜惜痴痴的望着它,越走越近,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基台上。
“嘶……”一阵野猫似的叫声从塔中传来,蒋惜惜停下了脚步,她望着窗棱中流溢出的烛光,心里的平静仿佛一面镜子从高空坠落,掉在地上摔的七零八碎。
这声音很轻,但是却早已被她记在心里,可是,这个声音的主人现在怎么会在这佛塔中?
冬香,那个疯掉的冬香,为什么会在这座塔中呢?
身后突然飘来一阵香气,这味道腻腻的,甜的让人有些恶心,蒋惜惜猛地回过头,身体却僵住了,她看到一个黑影站在自己背后,嗓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大人,大人。”一连串急促的呼喊从门外直穿到书房,程牧游抬起眼,看到一个小厮快步从远处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冲他喊道,“有……有人来……”
程牧游“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急声问道,“是惜惜吗?”
“不……不是蒋姑娘……”
他话还没说完,门外就忽的传来一个高亢的声音,“程大人,贸然来访,打扰了。”
程牧游走到门边,看到桦姑正从容地朝自己走来,头上的珠钗随着她的步伐轻轻地晃动着,朝墙壁和地面上反射出五色光芒。
程牧游心知她来者不善,却还是在脸上勉强攒起一抹笑,“不知桦姑今日到访是缘着公事还是私事,若是公事,尽可在公堂上向我禀明,可若是私事,谅我实在想不出自己和栖凤楼能扯上什么关系。”
桦姑走到他身边嘿嘿一笑,“程大人,若说这事还真是公事,但是把它拿到公堂上去说,恐怕会失了大人的面子,还是在这里讲比较方便。”
听她这么说,程牧游心里已然猜到了七八分,他袖子一挥,做出了邀请的姿势,“桦姑里面请。”
桦姑掂起裙摆就走进书房,满脸都是得意之色,她不等程牧游让就大大啦啦的扯过一把椅子坐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放在桌上,“前几日我栖凤楼遭了贼,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下人们在打扫庭院时,却发现这了个东西,大人看看,这腰牌是不是属于新安府的。”
程牧游早已看出这是史今的东西,但是仍面无表情的将那块腰牌握在手里,淡淡的说道:“我手下的衙役前几日失了腰牌,左找右找都寻不得,没想到竟是被贼人给偷去了。”
桦姑抿着嘴冷哼一声,“大人,发现腰牌只是其一,后面还有更稀奇的事情呢,栖凤楼有一个给姑娘们清洗衣物的婆子,名唤青婆,她在楼里糟了贼人的那晚不见了,可是不止一个人看到青婆那天晚上去了新安府附近,被大人的手下活活打死了,你说,放在谁身上,能不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呢?而且啊,那天来栖凤楼的贼人不止一个,当时我看到了其中一人的背影,觉得好生眼熟,现在想起来,那人倒是和大人您有几分相似呢。如果这件事传到朝廷,不知道会不会对大人,哦不,或许是对另一位程大人的仕途有些许影响呢。”
………………………………
第十二章 新出之犊
程牧游脸上最后的那抹温和随着桦姑的这番话消失殆尽了,他冷眼看着她,语气却如深水一般平静,“你可知青婆手上有几十条人命,拿她一人的命来换,不亏吧?”
桦姑朝椅背上一靠,脸上没有半点惧意,反倒还多了丝嘲讽,“人都死了,大人想怎么说当然都可以,可我这双眼睛看到的,却是新安府有人偷偷摸摸溜进了我栖凤楼,然后我的人就不见了,这可让我向哪儿说理去?”
程牧游脸色一沉,他知道自己手上的证据早就随着青婆和云莺的死而消失了,再加上桦姑在京城的人脉,把白的说成黑的根本就是易如反掌,他压低了声线,“你想要什么?”
笑容在桦姑的脸上绽放开了,她两眼滴溜溜一转,将脸凑到程牧游的耳边,“我要地。”
“地?”
“大人何必装糊涂,我的人都来新安府了几趟了,可每次都寻不到大人。梨园的主人都和我签了契约了,可是官府始终不批,我那一百来个外域的姑娘还等着进城呢。”
程牧游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情,半年前,桦姑看上了栖凤楼隔壁的一块地皮,然后不知用了什么龌龊的手段迫使那块地的主人同意将土地出让给她。依大宋的律例,转移地权需要到官府备案,可是当时程牧游虽然刚刚上任,却对桦姑这个人的行径有所耳闻,他一次次避开了她派来的人,以致那地皮到现在都闲置着,没有办法开工建楼。
程牧游略一沉吟,“此事容我再考虑下……”
“大人,这就是您大笔一划的事儿,还有什么要考虑的,”桦姑边说边拿出了一张契约放在程牧游面前,“地契我都带来了,就劳烦大人行个方便了。”
程牧游盯着那张地契不动,俊雅的身姿仿佛被定住了一般,过了很久,桦姑脸上终于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她将地契又朝程牧游推了推,轻轻唤道:“程大人,时间也不早了,侍御史张大人的女婿还等着我去吃酒呢。”
程牧游终于抬起头,脸上堆起一个浅笑,“桦姑既然有事,那就可以先走了。”
“那……那这张地契……”
“我不批。”他声音干脆,像玉珠子砸落在地上。
“买房卖房都已画押,大人您怎么可以……”
“桦姑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吗,我说了我不批。”程牧游看着对面瞠目结舌的女人,起身掸了掸袖子,然后望着门外,“天色也晚了,桦姑还是尽早回去吧,省的误了吃酒。”
桦姑冷笑了几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里抓着地契朝门边走去,可是刚走出几步,却又不甘心的回过头,老鹰觅食般恶狠狠的盯住程牧游,“新出之犊,可惜新安城现在还轮不到你做主,这笔账咱们慢慢算。”话毕,她就大踏步朝前走去,将迎面跑来的小厮吓了一跳,赶紧躲到一边。
程牧游没有理会她的恶言,他冷冷的看着桦姑远去的背影,然后将目光转到朝自己飞奔而来的那名小厮身上,“什么事这么着急忙慌的?”
“小公子……小公子不吃晚饭,在屋里哭得快背过气去了。”那小厮说着自己也快哭出来了。
“不吃就饿着,都已经入学堂了,哪里还能这么娇惯。”程牧游最看不得迅儿像小姑娘般柔软的性格,所以从不在琐事上对他妥协。
“大人,小公子不是在耍性子,他一直说蒋姑娘出事了,所以着急的饭都吃不下。”
程牧游走进屋里时,迅儿正趴在床上哭得将枕头都濡湿了,见程牧游进来,他急忙跑上前一把抱住他的大腿,“爹爹,快救救惜姐姐,她快没命了。”
程牧游将他抱到怀里,蹙眉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刚才做了个梦,梦到惜惜姐姐满脸是血,躺在一个黑洞洞的屋子里,她的脸好白,眼睛微微的张着,不知道是活着还是已经……”说完,他就抱着程牧游的脖子大哭起来,嘴里不停的说着,“爹爹快去救她,爹爹快去救她。”
程牧游把迅儿交给奶娘,然后疾步走出房间,冲守在门口的史飞史今兄弟俩喊了声“备马”。
“大人,还是我们俩去吧,迅儿只是做了个梦,您便要亲自去寻蒋姑娘吗?”
“迅儿的梦绝非是他自己胡思乱想出来的,上次小莩的事情就已经证实了这点,再说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天,惜惜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她以前从没有这样过,”程牧游捏紧了拳头,“我必须要亲自去一趟玉泉镇才能安心。”他看了身后的两兄弟一眼,接着说道,“我叮嘱过惜惜让她不要暴露身份,所以到了荆家你们也切不可说漏嘴,记住了吗?”
史飞史今拼命地点着头,三个人趁着夜色离开新安城,一路朝着玉泉镇的方向奔去。他们到达的时候已是深夜,一场大雨毫无预兆的从天幕中飘落下来,将三人浇的浑身湿透。史家兄弟护着程牧游躲到一处废弃的祠堂下面,望着里面长满苔藓的青砖发呆。
“这雨来的不急,但是越下越大了,大人,我们暂且在这里待一晚上,明早再去荆府里查看吧。”史飞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拧了又拧,探头探脑的向四处看了看,“可是这祠堂太破了,连处能生火的地方都没有。”
“破虽破,却能看出这里也曾经盛极一时,你们看这粉墙黑瓦、高脊飞檐、斗拱廊柱无不大气辉煌,华丽典雅,”他说着解下身上的斗篷,又朝里走了两步,“光它的基石就有六尺高,大门宽阔轩敞,里面的套院有三间,房屋数十,还种满了松柏,还有那照壁……”他突然停了下来,一脸讶异的的望着前方粉白色照壁下面那个婉约的身姿,“晏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照壁前的女子回过头,目光聚集在程牧游身上,悠远而深邃,“程大人,好巧。”
………………………………
第十三章 王莽之谶
程牧游接过晏娘递来的干粮放在嘴边咬了一口,然后问道,“晏姑娘来玉泉镇是为了拜访故人?”
晏娘耸耸肩,下巴朝祠堂里一努,“可是他已经举家南迁了,连祠堂都破败成这个样子了,我这趟算是白跑了。”
程牧游低头微微一笑,“原来如此,我刚才见到姑娘还在在纳罕,你一介女子,怎么会大半夜形单影只的出现在这玉泉镇呢。”
晏娘没有接话,她托着下巴瞧向远方,邱兴山的影子在雨雾中若隐若现,黑苍苍的一片,无边无沿。
“大人觉不觉得这雨中有股怪味儿?”良久之后,她突然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怪味儿?”史今接过话茬,他伸长脖子朝着大雨猛嗅了几下,“下雨不都是这样吗?一股子土腥气。”
“这玉泉镇的雨似乎格外的腥,”晏娘嫌恶的用扇子在鼻子前扇了扇,然后叹了口气,“怎么挥都挥不去呢,这死人的味道。”
“死……死人?”史今猛地听到这么一句,差点把干粮掉到地上,“晏姑娘,此话怎讲啊?”
晏娘的眼睛亮了一下,“我瞎说的,就是听镇上的人说这里最近不太安生,白事不断。”
史今一惊,转头望向程牧游,“蒋姑娘,蒋姑娘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史飞狠狠地在他脚面上踩了一下,史今疼得吸了口凉气,却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又多嘴了,连忙蹭到一边不再作声。
“蒋姑娘出事了吗?”晏娘看向程牧游。
“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程牧游知道瞒不住,索性坦然的看着晏娘,“惜惜被我派来玉泉镇来查一件案子,可是已经过去三天了,却没有一点音讯,我和她有过约定,遇到危急情况切不可单独行动,必须禀明我之后再做下一步打算,所以我怀疑她出事了。”
“蒋姑娘来这里难道是为了荆家的那件盗粮案?”
“晏姑娘也知道这案子?”
“荆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镇上谁人不晓呢,”她站起身,慢慢的踱到檐廊前面,目光投射到层层雨雾中,“大人,这么多粮食,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呢?”
程牧游站起来和她并肩而立,“姑娘可有高见?”
晏娘摇摇头,“没有,不过,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
“什么?”
“‘王莽之谶’。”
“那是什么?”
“王莽篡位后,有人曾给他算过一卦,说他面向不吉,能食人,亦能为人所食。王莽不信,杀了那个人,可是后面发生的事情却验证了那位先生的话。地皇三年的夏天,蝗灾导致中土大饥荒,并发生了人食人的事件。三辅大饥,人相食,城廓皆空,白骨蔽野。”她面无表情的叙述着这段惨痛的历史,“王莽下诏打开官仓赈济灾民,可是那些人饿了太久,竟然一夜之间吃空了几十座粮仓,更有甚者,被粮食胀爆了肠胃,活活撑死在粮仓之中。”
“可是玉泉镇虽因水灾供粮不足,却也远远没到饥荒的程度,况且这些粮食本就是用来赈济灾民的,又怎么会被他们一夜之间吃光了呢。”程牧游不解的问道。
“荆家的粮食当然不是被灾民吃光的,但是上百旦粮食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也只在饥荒的时候发生过,所以我才将两件事联系到了一处。”她伸手到外面试了试,“大人,雨小了一些,晏娘就先回去了,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就来客栈找我,离荆府两条街便是。”晏娘说着就走进茫茫雨雾中,雨水打湿了她的鬓角,她却擦都没擦一下,窈窕的身影一会儿就消失于街角处。
史今将最后一块干粮塞进嘴里,“真是巧,在这里也能碰到这位晏姑娘。”
史飞瞪了他兄弟一眼,“你倒是挺笃定的。”
“不是吗?”史今看着程牧游挠了挠头,“不是的话为什么咱们总能遇到她呢?”
程牧游扭头看着身后的祠堂,依稀可见牌匾上面刻着的“沈氏祠堂”四个大字,“等回了新安城好好查查这个沈家,看看它到底和晏娘有什么关系,总不会又是个巧合吧。”
“程大人,怎么亲自过来了。”荆云来从门内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荆尘锦和一众仆役,“未能远迎,还请大人见谅。”
“荆老客气了,荆家出了这样的大事,我自然是要亲自来一趟的,况且粮食被盗事关民生,破不了案也无法向荆老和镇民们交代。”程牧游边说边和荆云来走进宅院,两人沿着通廊一路向前,经过佛塔时,程牧游侧过头,脚步也慢了下来,“早就听闻府上建了一座佛塔,没想到规模如此宏大,荆老果然是向善之人,想必这神佛不仅住在荆府,更是住在您的心里。”
荆云来哈哈一笑,“这佛塔当年是为了我那亡妻而建,并没有其他深意,没想到被人越传越广,倒着实让我羞愧啊。”
“荆老说笑了。”
正说着,佛塔的院门被推开了,一个年轻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荆云来挥了挥手,将她唤到自己面前,对程牧游说道:“这是小女钰儿,锦儿身体不好,所以府里大小事务都是钰儿一手打点。钰儿,快来拜过程大人。”
“程大人,”荆小姐手放在身侧作了个揖,接着冲身后的一个小丫鬟轻声说道,“去拿几件干爽的衣服,请程大人他们换上。”
荆云来这才发现程牧游三人的衣服上有隐隐的水渍,他抱歉的笑了笑,“我是老眼昏花了,想必大人昨夜赶路时遇到了大雨,将衣服都淋湿了,这样,钰儿,你亲自带程大人他们去客房,让丫头们多烧热水,伺候几位大人沐浴更衣。”
“那倒不必了……”程牧游想着蒋惜惜失踪的事情,心里正在焦急,所以连忙拒绝。
“大人是新安城的父母官,若是因为我荆家的事情着了病,我如何担待得起,你放心,我已让下人安排妥当,等大人梳洗完毕我们就去粮仓。”
………………………………
第十四章 人相食
程牧游和史家兄弟跟着荆小姐来到一处精致的宅院,这里古树参天,红墙黄瓦,华丽中尽显大气。
“荆家不愧是巨富,连客房都修建的这么气派。”史飞感叹道。
“荆小姐,荆府所有的客人都住在这间宅院吗?”程牧游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当然不是,父亲乐善好施,经常对无家可归之人提供住所,不过他们都住在宅子南边的那件院落中。程大人是荆府的贵客,自是不能和他们同处一地的。”
“原来如此,”程牧游低头想了想,“那……”他刚想再问些什么,却见荆小姐走到一株桂树旁,轻轻地抚摸着它粗糙的树干,眼里的清冷化为一抹柔情,一颗清泪。
过了很久,她仿佛才想起身后的三人,赶紧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略带歉意的说道,“让程大人见笑了,这树是我母亲亲手栽种的,每每看到它,都会伤感不已。”
“人之常情,又何必要道歉,”程牧游走到她身边,抬头看着苍翠欲滴的叶子,“谁心里没有难以割舍的回忆,没有不能忘怀的故人。”
“大人也……”荆小姐看着程牧游的侧脸,却突然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尖叫,她看见树干的后面突然多出了张惨白的脸,脸蛋上面嵌着两颗乌黑的眼珠子,里面盛满了幽怨。
程牧游一下子挡在荆小姐前面,他眯着眼睛朝前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回过头,发现那个看似冷淡的女子正紧紧的抓住自己的袖子,身体瑟缩成一团。
“荆小姐,你看到了什么?”程牧游不好触碰她的手臂,只能任她拉着自己,柔声的询问着。
荆小姐鼓足勇气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拽着程牧游的胳膊,不禁脸蛋一红,赶紧松了手,她侧过头又朝树干后面看了看,发现那张脸已经不见了,仿佛溶解到了空气中一般,于是稍稍定了定神,“没什么,刚才有好大一只蜘蛛在树枝上趴着,让大人见笑了。”
史飞史今闻声赶了上来,他们连声问道,“大人,出什么事情了?”
“没事,”程牧游低声说道,“我们赶紧收拾一下,然后到谷仓去吧。”三人别过荆小姐,随着几个丫头到客房去了。
荆小姐却没有离去,她站在桂树下面无声的笑着,一直笑到眼泪从眼角涌出,才用手背狠狠的将它们从面颊上擦掉。
“上百旦粮食不翼而飞,几天后,得胜又死在了这里,只留下了半块头骨和几颗牙齿。”程牧游看着几十间空空如也的谷仓,脑子中不知为何浮现出儿时听到的那个故事。
“娘,娘,你看妹妹快饿死了,只剩下一张皮了。”
“快拿些汤给她灌下去。”
“不行啊,这些谷衣汤喝下去就出不来,掏都掏不出来,肚子都快胀破了也不出来。娘,娘,妹妹不行了,娘,我也饿啊,饿啊。”
“吃……吃吧……”
“吃什么?”
“把她……把她吃了吧。”
程牧游垂下眼帘,拼命将那些违反人伦的画面从自己的脑海中挤了出去,他看向身后趴在地上勘察的史家兄弟,声音愈发沉重,“经过昨晚的大雨,这谷仓周围是一点痕迹都没再留下,我们在玉泉镇一路做了记号,惜惜如果还在就一定能看到,可是到现在她都没来和我们会和。可见,她就是在这个镇子上失踪了。你们现在去趟南边的客房,问问那些人是否曾经见过她,看看能否拼凑出她失踪之前的行踪。”
史飞史今离开了,荆家的几个小厮远远地站在谷仓的大门旁,他们的身影在程牧游眼中突然变得有些许模糊。
“吃吧,快吃吧。”
“肉,娘,这是肉啊……娘,你怎么不吃呢,娘你为什么要哭,妹妹呢,妹妹在哪里?妹妹的头绳为什么会在灶台上?”
程牧游扶着发酸的膝盖缓缓的站起身,他的胃部一阵一阵的翻腾着,头痛的快要裂掉了,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脑海中一遍一遍的浮现出这个故事,但讲故事的那个人又是谁呢?
是爹,没错,他神色凝重,字字铿锵,他说:“游儿,你要记住这些苦难,更要记住如今的太平盛世是我大宋百姓用血肉换回来的,这世道再也不能乱,再也乱不起了。”
程牧游仰头望向天空,深深地吸了口气:“我记得了,可是,爹,您说的到底是何时发生的事呢?”
“大人听过王莽之谶吗?”晏娘清脆的声音又一次从他的头脑里跳出来,“三辅大饥,人相食,城廓皆空,白骨蔽野……”程牧游慢慢的说出这几个字,他的脑子忽然清醒了,摇头发出一声冷笑:“晏娘,对这件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晏娘走到客栈的院子里,确定四下没人后,从袖口掏出一块手帕,她轻轻的抚摸着上面的刺绣,不一会儿,只听一声清脆的啼叫,一只浑身长满深蓝色羽毛的小鸟从她的手掌中露出头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瞧。
“精卫,”晏娘用食指点着它的脑袋,“去趟邱兴山吧,那股腥味儿越来越重了,你去找找它的巢穴究竟在哪里。”
精卫的眼珠子转了几下,然后扑棱着翅膀跃到墙沿上,它冲晏娘叫了一声,血红色的爪子猛地一收,展翅飞向天空,朝着那片黑黢黢的山脉飞去。
邱兴山的上空被白浊的雾气笼罩着,这雾似乎不会流动,厚厚的一层罩在山顶,风吹不动,阳光也射不穿。精卫在雾气上方盘旋了一圈,然后瞄准了一块稀薄的地方,一头朝下钻了过去。
雾气里飘满了冰凉的水滴,将精卫的羽毛都打湿了,忽然,那些水滴化成了张张诡异的人脸,眼神空洞,眼球却不正常的凸起,大张着嘴巴朝着它扑过来。精卫微微张开尖尖的小嘴,吐出一团火球,这火球越变越大,将它整个身体裹挟起来,冲破重重浓雾,朝着邱兴山直坠下去。
………………………………
第十五章 失踪
精卫落到一株大树上,抖了抖羽毛,它身上的火焰簌簌落下,点燃了树下的几片枯叶。它转动脖子四下看了看,然后将目光集中到草皮上几个黑色的脚印上,那脚印像是个三四岁的孩子的,但是它所到之处,草叶焦黑,泥土深陷,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孩子可以做到的。
精卫跟着这一连串脚印向前飞去,越往大山的深处去,气温也越来越低,可是头顶的大树却越来越稀少,渐渐露出了上面浓重的雾气。不知道飞了多久,它发现地上的脚印突然不见了,前面只有一株参天的云杉,它的主干挺拔,没有一点弯曲,枝叶茂密厚实,尖尖的树顶直直的插入混沌的雾气中。
精卫轻轻的叫了一声,飞到了云杉斜出来的一根枝条上,爪子落到树枝上的那一刻,它小小的身躯猛地的震动了两下,差点脱枝干。它稳住身子朝下看,却见云杉树扎根的土地旁有一个大洞,洞口处覆盖着几缕白烟,蜿蜒辗转的朝着天空飘去。看见那几道白烟后,精卫的眼睛一下子变亮了,红色的爪子死死的嵌在树枝里,嘴巴中发出一串尖尖的警告似的叫声。
那几缕白烟一下子变得浓稠起来,紧接着,一个双黑色的手从洞口伸了出来,慢慢的攀住了粗大的树干。云杉树开始剧烈的摆动,精卫展翅飞离了树枝准备朝高出飞去,可就在这时,那个黑影突然蹿到了它刚在站立的枝头,速度快得就像一柄飞镖。一股熏天的腥气朝精卫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咔嚓咔嚓”的几声怪响,就像是几排牙齿同时砸在一起发出的声音。
几里外的玉泉镇,晏娘慢慢的张开了眼睛,刚才她透过精卫看到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邪恶的猩红色的眼睛,就像不灭的地狱之火,凸出的牙齿长满了整张嘴巴,一排紧连着一排,全部是锋利的犬齿,有一些上面还带着恶臭的血迹。
可是不对啊,它不应该只是个孩子吗?
她手里紧紧的握着那块空空如也的手帕,担忧的轻唤了一声:“精卫。”
“大人,”史飞史今走到程牧游身后,“我们打听到了,蒋姑娘确实来过荆府。”
程牧游从桂树下面走了出来,“怎么说?”
“有一个姓杨的妇人,说自己和一位姑娘一起来到了荆府,但是前两天那姑娘说自己有急事在身,所以匆匆离开了,据她对那位姑娘外貌的描述,应该就是蒋姑娘无疑。”
“她为什么要和惜惜一起来荆府?”
“因为那位农妇的丈夫在邱兴山失踪了,蒋姑娘曾上山帮她找过人,所以两人之间有了交情,我想蒋姑娘趁此机会混进了荆府,但是不知为何离开这里之后人就不见了。哦,对了,她还说了一件事。”
“什么?”程牧游连忙问道。
“那妇人得知我们在打听蒋姑娘的下落,便自言自语的说道这玉泉镇上每年都有女子莫名不见的事情发生,以前家里人还报官,但是后来官府的人来了几趟,却丝毫没有发现这些女子的下落,渐渐地,大家也就不再向官府报案,因为那些不见的女子大都家庭不睦,所以只说她们可能是因为对丈夫对婚事不满而自己逃走了。”
“还有这等事?”程牧游垂首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又看向史家兄弟,“惜惜的功夫这么好,一般人断不可能轻易将她拿下,除非……”
“除非又和上次那样,出了妖孽?”史飞抢先一步问道。
程牧游没有回答,他神色凝重的扫了兄弟俩一眼,“可问出了那些失踪女子的身份了吗?”
“她也记得不大清楚了,但是有一个人却还记得,因为那女子并未婚嫁,而与她订婚之人是镇上的一个秀才。那女子失踪后,这秀才便放弃了科举,四处寻她,可是到现在人都已经被折磨的有点癫了,未婚妻却还是没有找到。”
“那秀才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王之瑜,就住在……”
史飞突然打住了,因为荆小姐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她朝他们走了过来,轻轻的作了个揖:“大人,父亲说三位为了荆家的事情一路劳累奔波,心里过意不去,所以特意设了接风酒,请您和两位史大人前去一聚,请随我来。”
史今刚想拒绝,却被程牧游阻止了,他在脸上扯出一个笑,“盛情难却,那就请小姐带路了。”
程牧游和荆云来同坐一桌,荆尘锦陪着史飞史今兄弟两人坐在旁边的一桌,荆小姐站在父亲身后亲自服侍,将一盘盘菜肴从丫鬟手中接过来再摆在桌上。
“钰儿,我这边熟门熟路的,就用不着你了,你就到程大人那边服侍去吧。”荆云来冲身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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