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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鬼事-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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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才去了喻府,还没进门时,就从门缝中看到一双老鼠的眼睛,可是进去了之后,我还没说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喻无伤就先一步告诉我院中有老鼠也不稀奇。他是怎么知道我看到了老鼠的?只有欲盖弥彰的人才会这么积极主动的来消除怀疑。”
樊晴停下手中的动作,她扭过头,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这也不奇怪,你刚才说,镇子上现在被老鼠占领了,所以无伤才猜测你看到的东西是老鼠嘛。”
蒋惜惜冷笑一声,“是,单凭这一点,确实证明不了什么。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就更加无法解释了,喻无伤说家里的仆人们因为害怕蚕祟全都跑了,但是喻家的院落中却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对了,我还在墙角看到几点喷溅出来的血迹,虽然已经被处理过了,但是还是能辨认出来。”
听到这番话,樊晴彻底慌了,她把手巾丢回盆里,压低了声音,“你是说,除了戚叔和喻老太太,喻府的人全死光了?”
“你只说对了一半,因为戚叔,应该也是一个死人了。”
樊晴瞠目结舌,“死人?死人怎么还会动?”
“我无意间看到了他袖口的老鼠尾巴,我想,他的衣服里面一定爬满了老鼠,这些老鼠按照指示,操控着戚叔的身体,现在想起来,他目光呆滞,从头到尾都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想必早已葬身在利齿下面。”
“你说那些老鼠按照指示?它们它们是按照谁的指示行动?”
“当然是喻无伤,不,或许现在,我们可以叫他蚕祟了。”蒋惜惜冷冷的说出这句话,然后她抓住樊晴的双手,凛凛精光直视她的眼睛,“我还怀疑,樊荫的死他也可能脱不了干系,樊晴,我们必须揭穿他的真面目,要不然,整个淡水镇都将万劫不复。”
樊晴被她一抓,整个身子朝外弹开,“他是蚕祟啊,就凭我们两个,怎么对付他?”床上的樊夫人翻了个身,她赶紧压低声音,“惜惜,我看,我们还是连夜离开这里,偷偷摸摸的,谁也别告诉,这样说不定还有活路。”
蒋惜惜瞪她一眼,“现在想走已经太晚了,出镇子的路已经被封死了,我想,这些应该也都是喻无伤所为,再说了,伯母病成这个样子,就算我们能走,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那我们该怎么办?”樊晴踩着咚咚的步子走到窗前,“我是绝对不会去找他的,现在去不是等于送死吗。”
“你不用去,我来。”
“你?”
“喻无伤为什么会变成蚕祟,一定和他的身世有关系,只有搞明白原因,才能找到他的弱点。”她看着樊晴,目光坚毅,“我想法子将他引出来,趁这个时间,你去喻家找喻老太太把事情问清楚,我想,她应该是唯一的知情人了。”
***
“啪嗒。”
戚叔的尸体软绵绵的倒在地上,他的眼睛还和死时一样,没有闭上,一双眼珠子正呆呆的看着上面那个怪异的景象:他推了一辈子的少爷从四轮车上站起来,慢慢的冲下面俯低身子,对着自己那张满是讶异的脸露出一个阴鸷的笑。
数十只老鼠争先恐后的从戚叔的裤脚、袖口里朝外跑,主人没有下令,它们不能吃掉这具尸体,但是,血腥味儿却将它们诱惑到后院的一个柴房中,那里存放着几十具仆人的尸首,每一个都被咬断了喉管,正在静候着它们的到来。
喻无伤缓慢的在院中行走,走动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他要慢慢的品,才能将这个奇妙的快感无限延长。双手探向自己的裤管,手心里结实的触感让他差点落下泪来。从小到大,他不知做过多少次这样的梦,梦里,自己长出了两条健硕的长腿,它们让他行动如风,也将那些聚集在自己身上或同情或猎奇的目光一扫而空。
可是现在,他不是在做梦,身体下面确确实实长出了一双腿,它们肌肉结实、强劲有力,完美的有些不真实。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了,它只需要从这个束缚了自己十六年的躯壳中挣脱出来,就可以完完全全的获得重生。
“嗞。”
胳膊上裂开了一道小口子,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剧烈跳动着,似乎等不及要撕破他的皮肤跳出来。
喻无伤笑了,“嘘,别急,被蚕神困了十六年,也不差这么一会儿。”
内院里传来一阵轻微的抽泣声,声音虽然压得很低,却逃不过他敏锐的耳朵,毕竟,老鼠这种东西长期生活在黑暗中,对声音的敏感度远非人类可以比拟,所以方才,蒋惜惜走出喻府后在街道上慌乱狂奔的声音也一点不落的被他全数听在耳中。
………………………………
第三十一章 真面目
喻无伤踱着步子走进后院,来到哭声传出的那间屋子前面,透过窗子,盯着里面那个正跪在地上拜佛求神的身影。
“婆婆,你装疯装了这么多年,突然变得正常了,我倒不适应了。”
他的声音很尖,尾音高高吊起,一副拼命想模仿人说话,但总欠点儿火候的样子。
喻老太太被这把尖锐的嗓子吓得一抖,哆哆嗦嗦的扭过身,浑浊的眼睛被恐惧填的没有一丝缝隙,“你回来了你还是回来了”
喻无伤挑起一侧嘴角,“我知道你早就想和那死老头子相聚了,再帮我一个忙,我就成全你的心思。”
***
戚叔把四轮车推得歪歪扭扭的,有几次车轮卡在地缝里,他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将车子拽出来继续前进。蒋惜惜走在一旁,好几次都差点忘记了他已经是个死人,伸手就要帮忙,但是一看到戚叔那张铁青的没有表情的脸孔,嗅到他周身散发着的淡淡的臭味儿,她便将伸出去的手慢慢的缩了回来。
是啊,她怎么能去帮那群耗子呢,今天说不定就是自己的死期,那么临死前,至少也不能让它们好过。
她将目光转向坐在四轮车上的喻无伤,这一路走来,他都没有说话,不,应该说从她今早到喻府他就一言不发,只是点头同意了她编造出来的谎言,然后就让戚叔推着自己随她出来了。
烈日当空,骄阳将淡水镇的知了全都逼了出来,拼命的在树枝和草丛里舒展着自己的歌喉。可是整条街上,却连一个乘凉的人都没有,除了他们三人,这条主街空空荡荡的,镇民们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疫情吓得六神无主,全部躲在家里不敢出门,生怕自己会是下一个被挫骨扬灰之人。
南舟河就在前面,蒋惜惜清了清嗓子,“我也是突发奇想,觉得要是陆路被堵上了,或许可以试试水路,”她指着河面,“若是能找到条好船,让戚叔搭船出去,将皂荚采买回来,或许能救镇民们的性命,不知道这个方法是否可行?”
樊晴看到三人走远了,才轻手轻脚的推开喻府的大门,一开始她缩在门口,小心翼翼的朝里面观望,发现院内并没有老鼠后,这才一溜烟的闪进去,熟门熟路的朝后院跑去。
她来到喻老太太的屋子外面,透过窗纸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坐在床上,这才松了口气,在门上拍了几下,“婆婆,我是樊晴,我能进来吗?”
屋里“扑通”一声,原来那喻老太太过于激动,竟从床上摔了下来,两手撑着身子朝门边爬过去,“小晴,你来了,太好了,我有话要告诉你,你快进来。”
樊晴赶紧进屋将她扶起,手放在老太太干瘪的胸前帮她顺气,“您别着急,无伤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有什么话慢慢讲。”
喻老太太抓住樊晴的袖子,浑浊的眼球中蒙上了一层水雾,“我那孙儿,他不是人,不是人啊。”
镇上的人都知道,无伤是从一张马皮中被剖出来的,所以大家都以为他是蚕神的孩子,刚开始,我和老爷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们尽心尽力的照顾他,不光因为他生来就是个可怜的孩子,还因为他是小翠留给喻家唯一的骨血。无伤一点点的长大了,他很聪明,看到老爷算账,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其中的错处,大家都说,算盘都没有他的脑子灵光,长大了必定是块做生意的好料子。
可是,聪明的人却往往更容易觉察到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尤其是一些不怀好意的看法。
无伤开始通晓事理后,就发现了自己和别人的不同,一开始他总是问老爷,为何别人都有腿,偏偏他没有,老爷就说世上的人千千万,却没一个完全相同的,所以他并不特殊。
可是其他人却不会全部像老爷这般通达,更不会对一个没有血缘的人抱有太多的宽容和善意。无伤在外面常常受欺负,被那些孩子们起一些侮辱人的外号,每次回家,他都很伤心,但是童心未泯,他还是会被他们所吸引,总想着融入他们,所以每次都让人推着他到外面看别人玩耍。
若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件事,他在我和老爷眼里也只不过是个命运多舛的孩子罢了,然而那个微雨朦胧的夜晚,才让我第一次认识到,我这个孙儿真的和别人不同,不是躯体,而是他的灵魂,他的身体里面,似乎还住着另一个人。
那天,无伤的车子被那些顽童们抢走,他爬了一个时辰才回到家里。回家之后,他便把自己关在房中,几个时辰都没有出来。快到傍晚的时候,仆人们破门而入,发现他倒在地上,头上顶着个窟窿,鲜血淋漓。
老爷当晚就找到了那几个欺负无伤的男孩子,将他们好好教训了一顿,可是事情到了这里并没有结束,那晚,我和老爷第一次看到了我们这孙儿的真实面目,老爷也因此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那天我睡的很不踏实,无伤平白无故受了这样的侮辱,我心里难受的很,就像堵了块大石头,总想着他那不可期的未来,就越发的心疼他,在被窝里哭了半宿才迷迷糊糊睡去。
睡到半夜,我被老爷叫醒了,他说好像看到无伤从门前走过,冲着蚕室的方向去了。我以为老爷睡癔症了,无伤没有腿,怎么可能“走”到蚕室去的。但是老爷坚持说那人就是他,所以我只好和他一起出门追了过去。一路追到蚕室门口,我们真的看到了他,他穿了身白色的衣服,头上戴了顶帽兜,背对着我们站在蚕室中。
刚想叫他的名字,却听到里面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极目远望,发现蚕室里面鼠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无数只老鼠正蹲在托盘上面,疯狂的吞食着尚未结茧的桑蚕。
我刚要叫出声,就被老爷堵住了嘴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那些老鼠的来源,它们,全部是从无伤的衣服里面爬出来的。
………………………………
第三十二章 调虎离山
无伤身上的那件白袍被撑得鼓鼓囊囊,无数只老鼠正顺着他的手臂和小腿跑出来,奔向满室的桑蚕。
我吓得身子都软了,好在老爷镇定,他死死的捂住我的嘴巴,连拖带拽的把我拉回内室。
“老爷,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瘫软在地上,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我养了四年的孙儿,难道竟是只怪物吗?
“留不得,他留不得”老爷喃喃着,他看着窗外渐明的天色,心里俨然已经下定了决心。
可是第二天,无伤又恢复了正常,他似乎完全不记得自己昨晚做过什么,还是亲昵的叫我婆婆,拉着我的手撒娇,告诉我以后他再也不会伤害自己了。
我看着他,心思又开始动摇,我知道老爷也和我一样,这些日子,他每天都在叹气,头发也白了大半,他被心里的那个念头折磨的日渐憔悴,毕竟,要杀死自己的孙儿,世上有几人能下得了手?
如此又过了几日,有一天,老爷一早便让仆人们回家探亲,我知道,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在这一天动手了。
我看着他走进无伤的房间,听着里面的呼救声越来越弱,心头的肉像被人一刀一刀的剜下来似的,疼得站不直身子。过了一会儿,老爷的哭声从屋内传出来,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我们两人趁着夜色将无伤的尸身埋在他母亲的坟下面,看也不敢看那座坟包一眼,飞也似的逃出了墓园。我怕啊,亲手勒死了自己的孙儿,若是被神佛看见,可能永生永世都要在炼狱中忏悔,不得超生吧。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无伤竟然没死,而且被你们两姐妹发现了。不对,他不是没死,是因为他身体里住着那个东西,所以不可能这么容易的死掉。
无伤,又回家了。
他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聪明机敏,每天喜欢粘着我叫婆婆,可是,我却知道,他体内的那个东西没有走,它知道我们老两口发现了它的秘密,所以,总有一日会出来报仇。
果然被我猜对了,半月之后,老爷到蚕神庙去拜祭,当天却没有回来,第二天,他的尸体被人在崖底发现。
是它杀了老爷,一定是它。
从那以后,为了自保,我便开始装疯卖傻,假意忘掉了以前所有的事情。而它,也似乎被我骗住了,没有再对我下手。
这么多年来,我都和它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面,也渐渐发现了它的一些弱点。它似乎不是随时都能掌控无伤的身体,往往在无伤生气和伤心的时候,这东西才能趁机而入,指挥着他作恶。我猜,它一定被什么东西束缚着,不能完全施展,可是前几天出了那件事,让无伤的愤怒到达了顶点,给了它可趁之机,现在看起来,它似乎已经彻底挣脱了束缚,完完全全占据了无伤的身体。
“哪件事?”
樊晴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她死死攥着喻老太太枯枝般的手指,嗓子里已然带着哭音。
喻老太太缓缓抬头,混沌不清的眼球盯着樊晴,“就是你啊,姑娘,他尽心竭力的帮你,你却拒绝了他。这么多年了,你应该明白他的心的,他喜欢你,从你把他从坟里拉出来的那一刻,他就认定你了,又怎么容许你这么轻易的离开。”
“这么说王遇臣也是被他杀害的?”樊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当然要杀他,小的时候就曾受过他的侮辱,赛船那天,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然故伎重演,你知道吗,赛船前,无伤和他在树林里遇上了,那小子揪着无伤的衣领将他从车上拽下来,还得意洋洋的告诉无伤,你早就是他王遇臣的人了,让他不要再痴心妄想,你说,王遇臣该不该死?”
“那樊荫呢?他为什么要杀死樊荫?”
喻老太太斜着没剩几颗牙齿的嘴巴冷笑,“你这个妹妹啊,表面上看起来人畜无害,实则倒是和你一模一样,心肠比蛇还歹毒,你或许不知道,她曾不止一次扮成你的样子来找无伤要钱,这还不算,赛船那天,她正好偷看到王遇臣和无伤争执,于是便以此要挟,说无伤故意在船上动了手脚,并扬言要将此事告知官府,除非拿出五十两银子给她。所以,无伤同她约好在青仑山上交接,并趁此机会将她推到崖下。”
樊晴一点点的朝后退,双手在身后的桌子上来回摸索着,希望能找到什么防身的东西,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喻老太太讲完故事,扭头望着她,眼睛里面闪过两点绿光,“姑娘,你出了好多汗,是在害怕吗?”
“他杀死王遇臣和樊荫的事情你怎会知道?你又不在场”
太好了,手里终于摸到了一个针线盒,她抓起它就朝喻老太太扔过去,趁着她躲闪之际,转身朝门外跑。刚跑到门口,她就觉得裙摆一紧,惊恐的低下头,看到数十只老鼠正顺着脚面爬上来,更有甚者,还钻进了她的衣服里面,沿着她细嫩的皮肤蹿向脖颈。
“喻老太太”望向樊晴,她眼角吊起,嘴里发出哧哧的冷笑,声音尖的吓人,身上那层老皮被笑声带的上下震动,竟“普擦”一声从头顶裂开,像件衣服死的慢慢的从她身上滑落下来。
樊晴美丽的双眼中映出了一个怪异的影子,它一点一点的朝她走过来,越来越近,弯曲的手指覆上她滑嫩的脸蛋。
“啊。”
一声尖叫从喻府中传出,蒋惜惜站在南舟河边,当然是听不到的,此刻,她正在绞尽脑汁的拖延时间,希望樊晴能探知蚕祟的秘密。
“喻公子,”她指着河面,“淡水镇虽没有渔民,但是可以抓紧时间造几条小船,让人从这里划到对岸”
戚叔脚下磕绊了一下,四轮车朝前冲出去,冲向南舟河。
过了一会儿,河面上翻起一个个水泡,上百只老鼠从水下冒出来,聚集在喻无伤漂浮在水面上的人皮旁边,发出叽叽的叫声。
………………………………
第三十三章 喜事
蒋惜惜在淡水镇的主街上狂奔,一路过来,她都能听到街边的房子里传出隐隐的哀嚎声,蚕祟已醒,疫病开始蔓延,淡水镇又陷入了同十六年前一样的危机,只是这一次,这里连皂荚都没有,如何才能抑制疾病的蔓延?
可是,现在她心里着急的却不是这个,她被骗了,本想调虎离山,却被他用反制一招,喻无伤的身体里面,被老鼠填满了,那么,蚕祟的本体难道还留在喻府?樊晴会不会已经命丧鼠口?
想到这里,她加快了脚步,冲着喻府的方向冲去。
喻府的门大大的敞开着,一条红毯从里面铺出来,院子里挂了两排红灯笼,门匾上缠绕着红丝绸,前堂的桌子上面还点着两根粗大的红蜡烛,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蒋惜惜看着眼前的一片火红,脑海中一片迷茫,她脚下一滞,犹豫着要不要跨进门槛。
正在暗自思量,两队小老鼠从院内依次跑出来,队列整齐,像是被训练过一般。它们列在大门两边,齐齐扭头,冲着蒋惜惜“叽叽”叫,好似在欢迎她的到来。
蒋惜惜咬紧嘴唇,横下一条心,大踏步走进门内,顺着红毯来到前堂。
正对着的墙上面,一个金色的囍字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左顾右盼,发现整个喻府已经装饰一新,显然是准备迎娶新娘进门的架势。
喻无伤疯了吗?这个时候娶亲?可是新娘又会是谁呢?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她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回头,看见樊晴端了个黑金盘子,盘子上面摞着一件鲜红色的嫁衣,正摇摇晃晃的跨过门槛,朝她走了过来。
“樊晴。”
蒋惜惜刚要上前,脚下却猛地停住了,一股寒气从脚底涌上头顶,将她浑身冻得冰凉彻骨。
樊晴的衣领下面,有一个伤口,很深,甚至能隐约看见里面的白骨,但是却没有血流出来。这代表她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血差不多流干了。
蒋惜惜忍住眼泪,看着樊晴一步步的朝自己走过来,她的衣裙袖子里鼓鼓的,应该是挤满了老鼠,它们指挥着她的身体,将那件崭新的嫁衣从盘中拿出来,在蒋惜惜面前抖了几下,在她身上比了比。随后,樊晴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显然是满意这件新衣的尺寸,她将嫁衣放在一旁,从脖颈开始一颗颗解开蒋惜惜的扣子,她的手指很凉,触到蒋惜惜的皮肤上,将她惊得一个哆嗦。
“我自己来吧。”她夺过衣服,转身就朝内室走。
“好,我还以为你会反抗,现在看来,倒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人儿。”门口忽的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音吊的很高,他似乎在努力的咬文嚼字,将一句话说的抑扬顿挫。
蒋惜惜回过头,她看到门外的红灯笼下面站着个人,他穿着一身白袍,头上顶着一个帽兜。
由于帽子的遮挡,她看不清楚他的真容,不过,他的嘴巴又尖又长,伸到了帽子外面,两边立着几根稀疏的胡须。
老鼠,好大的一只老鼠。
蒋惜惜感觉自己的头发都快要立起来了,一种半是恶心半是惧怕的感觉充斥在她的胸口,让她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巴。
“为什么是我?”她听到自己嗓子里问出这几个字,这些话像不是自己说出来的似的,传在耳中,飘飘忽忽,如在梦里。
“这个贱人从头到尾就是为了钱,没有一天真心对我,姑娘你就不同了,我记得你说过,你交朋友只看中两个字,舒服,放心,我会让你以后,不,让你永远都舒服安逸,过人世间最美的日子。”
原来他还有喻无伤的记忆,蒋惜惜思忖着,她抬起头,“你到底是谁?你不是蚕神的孩子吗?为什么”
帽兜下传出一声阴测测的笑,“那老儿坏我好事,我自然不会放过他,在他和小翠诞下这个野种的时候,我趁机袭击了他,将他吞到自己体内,可是,毕竟是蚕神,他的元神一直压制着我,不让我出来,我只能趁着喻无伤心智薄弱的时候偷偷溜出来,吸食几个人类的精魄,恢复元气。”他抖了抖袖子,朝前走近了几步,“不过现在好了,那老儿的元神已经被我吞掉了,再也奈何不得我了,这淡水镇从此就是我的天下了,姑娘,我们两个就在这里,做一对神仙眷侣好不好?”
他嘻嘻的笑着,朝蒋惜惜走过来,帽兜掉了,露出里面那颗三角形的硕大的鼠头,眼睛滴溜溜的转,他咧着三瓣嘴,露出锋利的两颗前牙,“你说,程牧游要是知道你嫁给了我,会作何感想?”
“程大人?你知道我的来历?”蒋惜惜心头一惊。
“樊庆峰死了,蚕神也死了,偏偏那个始作俑者却还活着,我被他们整整压制了十六年,这口气怎么忍得了,不过,”他伸出尖锐的爪子,顺着蒋惜惜的脸颊滑过去,“他若知道我娶了你,一定气疯了吧,到时候,再将他除掉也不迟。”
两人现在贴的很近,蒋惜惜已经嗅到了它身上的味道,很臭,还夹杂着一股水草的腥气,为什么会这样?
巨鼠的鼻子也耸动了几下,一双冒着绿光的眼睛突然定格在蒋惜惜的上腹部,“你身上带着什么东西?”它的声音绷得紧紧的,里面充满了警惕。
像是在回应他的问话似的,蒋惜惜的衣服里慢慢的鼓起了一个包,随即,单薄的衣褶掀起一阵波浪般的滚动。
“喵。”
一只白猫从她的袖口中钻出来,稳稳的落在巨鼠身前,它深深的打了个哈欠,凹下柔软的背部伸了个懒腰,像是被人惊扰了美梦。
“这是什么东西?”
巨鼠朝后退去,它已经看到,白猫身后升腾起了一个巨大的影子,它一身黑毛,獠牙毕现,两只铜盆似的眼睛闪着凶狠的光。
“喵。”
它又叫了一声,声音不大,在巨鼠耳中,却如狼嗥鬼嚎,身子一弓,它朝着巨鼠扑了过去。
………………………………
第三十四章 卷土重来
巨鼠身上的衣服裂开了,它的原型彻底暴露在蒋惜惜眼前,那是一只比人还要高上一截的老鼠,灰不溜秋,浑身长满了灰毛,根根直立,像一块锋利的钉耙。只不过,它和普通的老鼠有些许不同,他的双腿很结实,下半身就和人类一样,足以支撑着身体直立行走。
然而现在,面对这样危险的敌人,它果断的将肥硕的身躯伏在地上,一溜烟的朝门外蹿去,身后掀起一阵狂风。
白猫叫了一声,紧跟在巨鼠身后追过去,两只巨兽在淡水镇的街道上飞奔,掀起阵阵沙尘,遮天蔽月。
蒋惜惜跟在它们身后,她远远看到两道黑影冲着青仑山的方向跑了过去,便也施展轻功,朝着那里追去。刚来到山脚边,便看到林立的巨石一块块的从半山腰滚落下来,极目远眺,发现山上有两股黑烟,正纠缠得难舍难分。她不敢耽搁,用长剑挑开接连滚落的石头,一点一点的朝山上爬,到了蚕神庙附近,忽听林间传来一声咆哮,头顶旋即被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
她抬头,正对上一双凌厉的眼睛,那是一只猫,一只浑身漆黑没有半点杂毛的黑猫,只不过,它体型巨大,头颅竟能和桑树的树冠齐平。它看着蒋惜惜,忽然将一个滚圆的东西丢在她的脚边,是那只巨鼠,它的背部被抓得血肉模糊,脖子也被咬开了,显然已经没了气息。
蒋惜惜后退了两步,打量着眼前若隐若现的黑影,“就是你一直附在白猫的体内,对不对?不过,你你到底是谁?”
黑影的脚掌动了动,将一块沾满了泥土的布头踢到她跟前,蒋惜惜把它拾起来,将上面的泥土拍掉,仔细分辨。她认出来了,这是她的香包,临行前晏娘专门交给她的,说是可以救急。刚到淡水镇的那天,马儿受到惊吓,背着自己的行囊逃掉了,香包应该落在了山上,里面的灵魂跑了出来,附在白猫体内,一直庇护着她。
蒋惜惜轻轻抚摸着黑猫的爪子,虽然摸不到,但她还是很温柔,“谢谢你,若不是你半路截住我,我可能就这么冒冒失失的闯到喻府去了,现在估计真的成了这巨鼠的新娘了。”
猫儿伏低身子,在她身上蹭了一下,然后,它缓步走到山脚下,巨大的爪子在地上一拍,那些拦路的巨石就被震碎了,纷纷洒洒,滚落到四周。
它回头看了蒋惜惜一眼,发出一声振聋发聩的嘶吼,四爪一收朝着天幕飞去,巨大的身影一会儿就消失在茫茫天际间。
蒋惜惜目送它离开后,才回过头,嫌恶的晲了巨鼠的尸体一眼后,她拖着两条灌了铅似的腿慢慢的朝山下走去。她没有注意到,草丛里面,钻出了一只小老鼠,它迈着碎步跑到巨鼠旁边,在它身上使劲嗅了嗅,这才蜷起身子,顺着它脖上的那道巨大的创口钻了进去。
***
镇民们在南舟河旁烧尸的那一天,蒋惜惜收到了程牧游的来信,信上说事态已经渐渐平息,虽然于芳一家还没有找到,但是圣上已经收回了赐婚,过几日,他就来这里接她回去。
蒋惜惜看着袅袅升起的黑烟,将那封信小心的收在衣襟里面,是啊,到了该走的时候了,现在万事皆消,她,也该回去了。
傍晚的时候,蒋惜惜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和樊夫人聊天,这几日,她的心情才稍稍好转了一些,能下床行动了,但是蒋惜惜看得出来,过去的美好时光是永远回不去了,她的余生,都只能在无尽的悔恨和对亲人的怀念中度过。
“夫人,你一个人在这里没人照顾,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回新安,大人心地良善,一定愿意收留你的。”
樊夫人虚弱的笑笑,“都说落叶归根,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是留在故土的好。”
“可是”
樊夫人拍着她的手背,“你不用劝我,我心意已决,不过,你还是快点离开的好,离这里远远的,永远不要回来。”
见她神色有异,蒋惜惜不解的问道,“夫人,为什么要我尽快离开这里,我在这儿多陪您住一段日子不好吗?”
樊夫人朝门外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姑娘,我早告诉过你,老鼠,是一种及其记仇的动物,它们繁殖和适应能力很强,根本杀不尽的,我怕,它们有天会卷土重来。你不知道,在淡水镇的历史上,它们一直都占据着一席之地,人鼠交战,绝非仅仅这么两次,不过,这战役,从未真正停止过。我在淡水镇出生长大,是走不了的了,但是你不同,这里本就不是你的家,你快些离开,对自己总没有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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