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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五妖媚-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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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她。既他们有不再需要“红云神女”的理由,她便与红云谷桥归桥,路归路就是。
  她不想虚度这一世的新生,便也不打算再浪费时间纠缠于前世的恩怨。
  可那毕竟是她的来处,此时乍闻那熟悉的地名、人名时,她心中便有千般滋味涌上心头,许多心绪芜杂丛生,却又恍若隔世。
  她整个人像被水流没顶,严怀朗与短褐男子交谈的声音像是模模糊糊自她头顶传来,可却听不清说了什么。
  好在那只始终紧握着她的大手无比温暖,让她于恍惚间依然能确信自己当真尚在人间。
  ****
  回到那座宅院后,张世朝果然已等在那里,云照显然已陪着喝茶闲叙好半晌。
  见月佼脸色不是很好,张世朝便客套问候几句,月佼只是轻描淡写地以“身体不适”带过,张世朝也不深究,只说是少主让来问问是否还缺什么。
  “请转达贵少主,我这边会尽快出货,请他将讲好的酬金备好就是。”
  这张世朝今日过来,无非就是替那少主来催促罢了,月佼这样一说,他便放下心,又寒暄两句之后便告辞离去。
  月佼本就身体不适,眼下心中又有些事,晚饭之后便恹恹地回了房中。
  云照与纪向真忍不住关切地跟进去,关上门之后才问今日发生了什么。
  严怀朗不想节外生枝,便没提红云谷的事,只对他们说了今日已联系上庆成郡王的人,待那头准备停当,最多两三日就会动手,叫他二人做好撤出的准备。
  待他将正事说完,月佼才小声嗫嚅道:“我今夜,去和云照睡吧。”
  既严怀朗已然清醒,她再与他同榻而眠,仿佛就有些不合适了。
  云照有些拿不定主意地看向严怀朗。
  严怀朗面色镇定道:“今日出门时那小婢就险些起疑,好不容易遮掩过去,就别再节外生枝了。”
  他凛然正气的模样很能唬人,任谁听了都觉得有道理,于是云照与纪向真也没多想,依言又退了出去。
  ****
  洗漱停当回来后,月佼盘腿坐在床榻上,拿被子将自己裹得只露出一张怔忪茫然的脸来。
  
  严怀朗上榻坐在她跟前,抬手隔着被子温柔地拍拍她的头顶,轻声道:“别怕,有我在。”
  他记得当初她说过,红云谷有人要杀她,因此他特意从高密侯府的暗线中派出一支,在跟进红云谷的动向。
  很奇怪的是,根据暗探们传回来的消息,在月佼失踪大半年来,红云谷竟根本没有要找寻她的意思。
  这回玄明到沅城,究竟是冲月佼来的,抑或只是巧合,一时竟无法定论。
  月佼凝神,抬眸望着严怀朗,“我不怕的,我只是在想事情。”
  严怀朗细细打量她面上神色,确实不像是惊惧的模样,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想什么,要说说吗?”
  红云谷的事与右司的公务无关,月佼自也不会主动去与云照他们几人谈及,毕竟红云谷是被归为“魔教”那一边的,名声并不太好。
  纪向真倒是清楚月佼的出身,但他也明白月佼如今既已走上正途,这事不提对她才有好处,便也从不多说什么。
  思来想去,关于红云谷的一切,月佼能倾诉的人好似就只有严怀朗了。
  “嗯,就是,我曾做过一个梦。”
  死而重生这种事,实在有些骇人听闻,月佼便谨慎地选择了这样一个说辞。
  严怀朗认真地听着,不打岔,也没有半分的质疑,这让月佼心中踏实许多。
  “……总之梦里的有些事应验了,所以我相信他们是要杀我。可是我不明白,他们为何要杀我。”
  前世的种种在月佼这里始终是模糊一片的,此刻再说起来,她眼中的疑惑远大于愤恨或怨怼。
  她就是不明白,自己在谷中只不过是作为世代相袭的“天神谕者”被人供奉,并不奢靡挥霍,也不作威作福,不插手谷中事务,甚至很少与旁人接触,究竟何事惹来杀机,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说穿了,几百年来,“红云神女”对谷中人来说不过就是一个图腾般的存在,只是这“图腾”是个大活人罢了,哪里就碍着谁了呢?
  在她的印象中,她的母亲第五念还在世时,“红云神女”在谷中众人眼中是非常神圣的存在,据说她的祖母也是很受人尊敬的。
  怎么到了她这一辈,莫名其妙就成了众矢之的?
  摇曳的烛火微光将她眼中的茫然衬出一丝脆弱,严怀朗心下微痛,双臂一展,连人带被将她圈进怀中。
  许是这时她整个人是懵的,便也没挣扎。
  她倒也没指望严怀朗真能替她想出个答案来,只是今日忽然听闻玄明到了沅城的消息,勾出她心中刻意遗忘的那些前尘往事,她需要找人倾诉。
  月佼乖顺地靠在严怀朗的肩头,小小声声地嘀咕:“莫非是我长得很讨人厌?”
  严怀朗忍俊不禁,将她抱得更紧些,“胡说八道。”
  谁也不能说他的小姑娘坏话,即便是她自己说,那也不行。
  “那他们做什么欺负人……”
  软嗓轻嚷,像小孩受了委屈像大人告状,又像是撒娇。
  由于眼下所知甚少,严怀朗也不好妄下定论,“若你信我,待回京交了‘半江楼’这桩差事之后,你再细细同我说清楚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咱们慢慢查,嗯?”
  咱们。
  这个词使月佼心中生出甜滋滋的暖意,自他怀中抬起头来,笑弯了眼,重重点头。
  见她开怀了些,严怀朗也微扬了唇角,噙笑道:“我忽然想起来,前日是你的生辰?”
  月佼立时瞪大一对水眸,惊慌后退,面上像被人点了火似的。
  “你躲什么?”不明所以的严怀朗蹙眉望着她。
  “没、没什么,生辰都过了,你就、就不必再送礼了!睡、睡觉,睡觉!”
  红脸月佼一副说困就困的模样,倏地躺倒,背对他侧卧着。
  他一说生辰,她自然而然就想到这人送了她什么“礼物”,顺便也想起了,他送的那十几个不像话的“礼物”,她可是还了一个的!
  虽说月佼很笃定他不会记得,可一想起当时的场面,她就羞赧又心虚。
  此刻回想起来,她觉得那时的自己一定是脑子坏掉了,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还被纪向真撞见。
  没事没事,他不记得,纪向真也一定不会出卖她——
  糟了,这事儿她忘记找纪向真封口呀!
  严怀朗眉梢微挑,故意作怪似地扯了扯被角,“被子都裹你身上了,我怎么睡?”
  月佼不敢回头,也不敢出声,慌张让出半床被子给他,自己倾身往里挪了些。
  慢条斯理地将床头烛火熄了之后,严怀朗窝进被中,察觉她在两人之间留出了些许距离。
  他倒也没再刻意逼近,只是语带好奇地低声道:“你方才说,我就不必‘再’送礼了,意思是,我已经送过一次了?”
  看她方才那羞窘到不知所措的模样,他倒是真的很好奇自己送了什么给她。
  “我、我已经还你了!”心虚的月佼脑中有些乱,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了。
  “还了?寿礼怎么能退还呢,不吉利的,”严怀朗愈发觉得自己仿佛错过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于是语带试探地又道,“要不,我再送一回?”


第五十章 
  对于严怀朗那“再送一回寿礼”的提议,月佼以“沉默装睡”表达了充分的拒绝。
  她还清楚记得那日他“赠送寿礼”时; 自己脑中是如何懵成一团的。那时她的心跳彻底失序; 并且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慌无措之感。
  她并不能十分理解那种惊慌与无措是怎么回事,但她知道那是一件不好的事。
  因为在她很小的时候; 有一回,她在木莲树下瞧见阿爹也曾那样对待阿娘。
  阿娘发现了藏在树后的她,便指着阿爹对她讲,“若以后有胆大包天的后生敢对你这样,你就打他”。
  她就问; “若是人家比我厉害; 我打不过呢”?
  那时她阿爹一边躲着阿娘的拳打脚踢,一边笑哈哈地告诉她,“那你就使毒”。
  可那日的严怀朗神智不清明; 并不知自己在做什么,所以她虽恼,却没有打他; 更没有对他使毒。
  但她“还击”了,用同样不对的方法还给了他。
  是以她总觉得,那件事若是认真追究起来,两人都做得不对。
  在月佼看来,那件事就好比……两个小伙伴中的一个因为生病脑子不清楚、脾气不好,突然就打了另一个人一拳;而被打的那一个没忍住气; 也还了手。
  虽说算是扯平,可还手的那一个明明很清醒; 知道“和小伙伴打架是错的”。
  所以追根究底,或许她错得还更多些,毕竟那时她的神智可是清醒的。
  所以她心虚。特别心虚。
  此刻她很庆幸严怀朗已经不记得那日发生过什么,也打定主意绝不告诉他。她一点都不想让他知道,“月佼竟是那样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小心眼”。
  心虚和懊悔使月佼眼眶发烫,她也不明白自己那日为什么没忍住。
  黑暗中,她偷偷咬着自己的唇,心中那个怪脸小人儿正生气地指着她骂: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小气?他一向对你很不错的!真是个讨厌的姑娘。
  ****
  庆成郡王的人动作很快,只花了两日的功夫便摸清了宝船及庄子的防卫状况,也根据严怀朗给的消息找到了停在码头做中转的那艘商船。
  在三日后的亥时,便照计划动了手。
  一切都很顺利,商船那头由江信之带着自陵州府借来的人直接拿下,而宝船上的“半江楼”少主据说是被庆成郡王的府兵大统领亲自扣住,唯独庄子这里出了一点小小插曲。
  就在外围传来打斗声时,之前贴身跟随月佼与严怀朗进过沅城的那名小婢匆匆将他们这一行四人分别从房中请出来,本欲带着他们自庄中密道撤退,可庆成郡王的人随即冲进了院中。
  一行四人按照严怀朗的计划,也装模作样抵挡,见院中其他半江楼的人陆续被拿下,这才束手就擒。
  可就在众人陆续被送上囚车时,那小婢却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当即暴起挣脱钳制,转身飞扑向月佼,意图同归于尽。
  月佼却像是早有准备,侧身一闪,抬手就是一掌,也不知将什么东西拍进对方口中,那小婢便软身倒下了。
  之后,为不被人看出破绽,押解“半江楼”一众人等回京的囚车全以黑布蒙了,而严怀朗、月佼、云照、纪向真所坐的那辆车也做了同样的处理,混在其间。
  他们坐的这辆车自然不是真的囚车,四人舒舒服服瘫在里头,热茶点心一应俱全,还摆了两颗硕大的夜明珠照明,除了瞧不见外头的情形之外,倒跟秋游似的。
  这桩差事终于算是了结,此刻又有庆成郡王的人负责一路上所有事,无须他们四人再操心什么,于是几人便在那伪装的囚车内闲散聊起天来。
  云照懒洋洋地叼着半块点心,对月佼笑道:“那时你是怎么察觉那名小婢不对劲的?”
  “不是我发觉的,”月佼抱膝窝在角落,头也不抬地小声道,“是严大人事前提醒过,叫我小心她。”
  云照与纪向真便兴致勃勃地将目光转向严怀朗,等待他解惑。
  严怀朗侧头看了角落里的月佼一眼,不知她为何这几日瞧着都心事重重的,心下揣测她是不是还在为着玄明现身沅城的消息而烦心。
  云照也瞧见月佼恹恹的,想着她约莫是癸水还未完,便摸过去靠坐在她身旁,笑着将她揽在怀中,安抚似地轻轻拍着她的背。
  月佼顺势趴在她的膝头,安静得跟猫儿似的。
  这副场景可把严怀朗眼馋坏了,却又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抢猫,哦不,抢人之举,只能暗自咬牙,在心中将云照揍了个死去活来。
  纪向真忽然“咦”了一声:“怎么严大人只提醒月佼,不提醒我俩呢?”
  云照略倾身过去,抬手往他头上一敲,嘲笑道:“你这吃的哪门子的醋?旁人并不清楚咱们四人的底细,任谁看来都觉得月佼才是我们中领头的那一个,对方若是动手,肯定是朝着月佼去的,有你什么事啊?”
  纪向真揉了揉头上被敲过的地方,又望向严怀朗,满脸求知:“那严大人究竟是怎么察觉那人不对劲的呢?”
  “那日她随我们去码头时,被一个扛货人撞到过,”严怀朗轻敛眼睫,淡声道,“她当时的反应敏捷非常,我猜想她平日是刻意掩饰着不让我们发现她会武功,便顺嘴提了一句。”
  “原来如此,”纪向真又虚心求教,“那她原本并不知庆成郡王的人是我们引来的,一开始还打算带我们逃走来着,怎么后来又突然对月佼出手呢?”
  “因为她看清了囚车前一名府兵的脸,”严怀朗抿了抿唇,眸中有冷冷的不豫,“那人就是当日在码头扛货撞她的人。”
  当日那名府兵扮作扛货人去撞她时,便有人趁乱在严怀朗背后递了话,让他想法子上前头的那艘船。
  小婢认出那人之后,大约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是月佼一行人做的局了。
  其实在那小婢向月佼扑去时,严怀朗已用一粒碎银做了暗棋,击中了她腰间大穴,月佼也当即补了一粒软筋散进她口中,这才没有酿出祸事。
  若那时月佼当真有什么闪失,严怀朗觉得自己大概会将庆成郡王剁了扔海里喂鱼。
  纪向真恍然大悟道:“庆成郡王那边竟是百密一疏啊。”
  “啧,那个废物。”云照与自家兄长本就有陈年积怨,如今听得是他那边的疏忽险些坏事,自然不遗余力地大力抨击。
  纪向真并不知云照与庆成郡王是兄妹,闻听云照这样说,不免有些惊讶。
  严怀朗倒像是深知内情,却并不多言,只心烦意乱地闭目养神了。
  ****
  回京之后,谢笙与月佼、云照、纪向真分别谈了话,将此次办案中的种种细节问过,并让人记入卷宗,又与严怀朗做了核实,并请他盖了印,这就算结案了。
  因“半江楼”牵扯出了当年出逃的宁王,严怀朗便将卷宗呈交同熙帝去头疼是否出兵清剿,事情便算是从右司脱手了。
  这回出京几个月,案子也算有个好结果,月佼、云照、纪向真与江信之俱得了嘉奖,严怀朗又亲自批了他们几人五日休沐,乐得纪向真一蹦三尺高。
  放值时,几人热热闹闹并肩而行,一路闲叙着就到了监察司的中庭。
  此时正当放值,左右两司往大门外走都要行经中庭。众人见这群新晋的员吏嘻嘻哈哈、朝气蓬勃地模样,便都忍不住多瞧两眼。
  有一些右司同僚知道这几人才受了嘉奖、露了脸,便笑着上来恭贺几句。
  谢过同僚的道贺之后,云照笑意豪爽地道:“我家在京郊龙泉山上有一处温泉别院,素日里也空着的,不如咱们去玩个两三日?”
  纪向真与江信之当即欢呼,连几个月不见的苏忆彤也表示要一起去,她才结了一个采花贼的案子,也得了三日休沐。
  月佼迟疑片刻后,懒搭搭道:“你们去吧,我懒得动。”
  “别呀,小月佼,要合群知道吗?”云照笑着揽住她的肩头,怂恿道,“我请你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泡泡温泉吹吹牛,保你痛快似神仙。”
  月佼听笑了,却还是摇摇头:“我要看书,谢笙大人不是说,接下来要安排咱们进右司的学馆么?许多事我还不懂的。”
  他们几人本就是二月里才新近的员吏,按照右司的规矩,要在无差事时进右司专门的学馆精进学养。
  “傻乎乎的,”江信之啧了一声,笑道,“到时进了学,还怕书不够你读的么?着急这几日做什么。”
  云照也劝:“我别院有的是书,或者你还可以把你的书带上,咱们去泡着温泉读书,那才叫美滋滋呢。我就是瞧着你回来这一路都心事重重的,问你你又不肯说。不说就不说吧,姐姐带你去散散心,这面子你得给我吧?”
  见月佼似乎还想说什么,纪向真神秘兮兮地一笑,凑到月佼耳边道:“你若非要扫兴,我就去向严大人告密……”
  月佼急得直跺脚,瞪眼道,“你敢!”
  云照、江信之与苏忆彤并未听清纪向真方才对月佼说了什么,只是好笑的在一旁围观他二人机锋往来。
  “你看我敢不敢,”纪向真得意地哼哼,转头正好瞥见严怀朗与谢笙并肩说着话走出来,便作势朝着严怀朗那头小声道,“严大人……”
  其实他的声音很小,严怀朗还在与谢笙说话,想来根本没听见的。
  可月佼心虚啊。
  这回京的一路上她都在天人交战,一方面觉得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情,应当去向严怀朗道歉;可又怕严怀朗知道以后讨厌她。
  而除了她自己之外,这事就只有纪向真知道,此刻纪向真忽然“威胁”要去向严怀朗告密,她顿时觉得浑身的血直冲头顶。
  “纪向真!”月佼一张脸红得像熟透的柿子,又惊又急的嗓音瞬间高了几个调子。
  这下严怀朗倒是远远看了过来。
  纪向真见月佼手上一动,知她动了气,怕她要拿出什么奇怪的毒来暗算他,连忙拔腿就跑。
  可他慌不择路,竟是朝严怀朗的方向跑去的。
  月佼以为他当真去向严怀朗告密,咬牙就追上去。
  她只略略提气,平地一个轻跃,便如背后生了一双无形之翼,疾如闪电,又轻盈如飞鸟,足不沾尘地就扑向纪向真身后。
  
  此刻路过中庭的左右两司同僚大都被那鬼魅般的身法惊呆了。
  这个右司新近的员吏……什么来头?!
  ****
  月佼一心只追着去拦纪向真,并未察觉自己的举动已将众人惊得下巴落一地。
  她扑到纪向真背后,想也不想便抬手捂了他的嘴,使劲将他往后拖。
  纪向真觉得自己快被捂死了,一边挣扎着一边吚吚呜呜朝严怀朗求救。
  “没、没事,他发疯。”她顶着一张红得不像话的脸,对跟前的严怀朗与谢笙尴尬笑笑,使出浑身的劲要将纪向真拖走。
  谢笙知道这几个年轻人素来交情极好,此刻又是放值时,便也不出言约束,只噙笑看热闹。
  
  严怀朗却皱紧了眉头,面色微沉:“胡闹什么?”
  这小松鼠精是打定主意要气死他?回来的一路上闷头不啃声,转头却当着他的面与纪向真拉拉扯扯地玩闹起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这般疾言厉色对月佼说话,月佼心中一窒,却还是不敢就撒手放了纪向真。
  纪向真忙不迭地抬起手,在她眼前比了一个“发誓”的手势,表明自己不会告密。
  见她似乎面有迟疑,竟还不撒手,严怀朗心中发恼,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凛目望着她,沉声道:“月佼!”
  月佼这才忙不迭地松开了手,蔫头耷脑地垂了脖子,失落地盯着自己的鞋尖,心中又懊悔不迭。
  这好像还是严怀朗第一次当面唤她的名字。凶巴巴的,一点都不温柔。
  哎,也不怪他生气,是她一时急眼,没注意场合。
  见严怀朗似乎动怒了,云照一群人赶忙拥过来解围。
  “严大人,谢大人,”云照哈哈干笑,“他俩玩闹呢,不是打架。”
  纪向真也忙道:“没打架,没打架。”
  严怀朗冷冷瞥了纪向真一眼,又瞧了瞧那个低头不敢看人的小混蛋一眼,心中怄个半死,却苦于师出无名,只好板着脸与谢笙一道出去了。
  他与谢笙还得赶着进宫面圣,便想着明日再去找那个小混蛋讲道理,务必要让她深刻地认识到,“绝不能与除严怀朗之外的男子拉拉扯扯”。
  她爱玩闹,他也不拘着她,随时恭候她来玩,想玩什么他都奉陪的。
  他原本也打算好了,回来之后将公务都交了差后,就好好与她谈谈他俩之间的事。
  待严怀朗与谢笙走远,苏忆彤才长舒一口大气:“吓死我了,方才还以为严大人要发飙了。”
  江信之也装模作样地跟着拍拍胸口,“严大人冷眼看人的模样,实在是……扛不住扛不住。”
  见月佼垂头丧气,云照揉揉她的脑袋,安慰道:“干嘛苦着脸啊?严大人也没说你什么的,别怕。走走走,索性咱们这就出城,入夜之前就能泡上温泉,给你压压惊。”
  月佼想着自己又在严怀朗面前出错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于是便点了头。
  几人一道上了云照的马车出城去,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月佼也便渐渐有了些笑模样。
  此刻在宫中的严怀朗并不知月佼已出城,他也有些懊恼自己方才没忍住气,对她说话的语气凶了些。
  想着小姑娘这趟也累坏了,这五日休沐多半是回弦歌巷窝着休养生息,便思量着明日一大早该带什么东西去哄人才好。


第五十一章 
  此次右司不但查获了“陵州府的流放地官员勾结江湖魔教,将流放犯及家眷贩卖为奴”一案; 又根据此案“洞天门”与“泉林山庄”两个势力一网打尽; 顺利开启了同熙帝收剿江湖势力的布局,可谓大功。
  此外; 严怀朗以身涉险进入“半江楼”,带回了“半江楼即是当年出逃的宁王李崇玹部所组建”的重要讯息,还探到其老巢所在海岛的大概方位。
  虽中间出现了“严怀朗失踪”这个小波折,让同熙帝一度自责担忧,好在他最终毫发无损; 还配合庆成郡王生擒“半江楼少主”、宁王李崇玹的小儿子。
  如此种种; 右司这回算得上露了个大脸,同熙帝当场命少府卿开皇家私库,重赏右司上下。
  将相关案情禀完; 又呈上结案卷宗以供御览之后,同熙帝让谢笙先行退下,留了严怀朗在御书房。
  严怀朗本以为又要挨训; 可同熙帝只是关切地询问了他失踪之事。
  “……当年在奴羯王城时形势那样凶险,你都不曾失手,怎么这回竟还中了别人的套?”同熙帝淡蹙眉头,显然很是费解,“莫非李崇玹那死老头龟缩海岛几十年,竟还大有长进; 养出个不得了的儿子来?”
  宁王李崇玹本是同熙帝的舅舅,当年眼见政争失败; 便提早闻风出逃,四十年来杳无音讯,没想到竟是隐遁到海上了。
  “那位‘少主’想来该是宁王的老来子,虽不至于蠢笨,却也并无什么过人之处,”严怀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臣是……自己把自己套进去了。”
  早前他在“泉林山庄”有一名内应,此次他便假作中了“斩魂”之毒,让那名内应将他卖到“半江楼”的小喽啰手上,混在一众“奴隶”中被送上了沅城码头的那艘中转商船。
  因“半江楼”的人每回都要将搜罗来的“奴隶”攒够相应人数,才一并转到前来接应的船只上运回海岛,因此严怀朗在那中转船上待了近十日。
  中转船上负责看守的人想着“奴隶”们全中毒失了心智,言谈之间便毫无顾忌,让严怀朗听到了不少有用的蛛丝马迹。
  不过严怀朗也着实大意了些,之后被其中一名看守看出异样,疑心先前对他下的“斩魂”剂量不对,为以防万一,便重拿了一颗喂给他。
  他仗着自己事先服过月佼给的据说“可以克制红云谷很多毒”的解药,为不节外生枝,便任由对方将“斩魂”塞进了口中。
  “明明是很悲惨的遭遇,”同熙帝接过身旁宫人递来的黄绢,拭了拭眼角,“朕为何就这么想笑呢哈哈哈哈哈……自己把自己套进去……哈哈哈哈……”
  同熙帝算是个胸怀豪阔、手段强硬的英主,不明就里的人总会以为她是个严肃的人,可她当政四十年来,在亲近、信任的人面前依然没有什么架子,有时简直顽劣如熊孩子。
  严怀朗是她极力重用的年轻人之一,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因此她在他面前也常会有这般不太着调的反应。
  严怀朗无奈地撇撇嘴,也只能硬着头皮由她笑去。
  “那后来呢?怎么清醒的?”笑到冠冕上的垂旒稀里哗啦乱晃的同熙帝兴致勃勃地问。
  “右司今年新近的员吏中,有人能解此毒,”严怀朗轻垂眼帘,说起他的小姑娘,心中就止不住一甜,“具体过程,臣也不太清楚,清醒时便已在沅城郊外那座宅中了。”
  他自不会傻到说出,“清醒时正躺在床榻上,身旁就是心爱的小姑娘”这个细节,不然,以这位陛下的顽童性子,还不定会怎么搞事呢。
  又闲谈几句后,同熙帝单独给了严怀朗一些赏赐。
  之后定王世子李君年前来向同熙帝问安,同熙帝也没让严怀朗回避。
  三人在御书房中闲聊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同熙帝淡淡对严怀朗提了一句“找人之事要抓紧”,便放了他们出宫。
  ****
  这两人都是时常奉诏出入宫禁的,可谓深得陛下信任,引路的宫人也识趣,知他二人必有话要聊,便远远走在前头。
  并肩信步中,严怀朗道:“世子今日怎么这时候进宫问安?”
  他是因为要先到右司将卷宗陈词准备妥当,这才来得迟了,到底事出有因;可李君年富贵闲人一个,赶在下午来问安,实在有些蹊跷。
  “自是陛下让我这时来的。”李君年斜睨他一眼,笑得颇有深意。
  严怀朗恍然大悟,抬手揉了揉眉心,无奈。
  李君年笑道:“陛下让你冯家寻个人,交到你外祖父手上几年也没个结果,如今事情移交给你,却还是没结果,你猜陛下会怎么想?”
  暗探起家的高密侯府,是最擅打探各路隐秘消息的。
  如今连四十年前出逃的宁王都被揪住了尾巴,偏偏陛下私下委托要寻的那人没消息,情况自然就显得微妙。
  “朝中一直有些私下议论,给了个‘定王系’的说法,你不会不清楚。”说起这个,李君年也是无奈。
  定王府以血肉为盾,守护西南国门几十年,赫赫功勋可谓街知巷闻。
  加之当年同熙帝的登基,是有“定王率领虎狼之师扎营京郊”为前提,才使满朝文武在最短时间内强行达成共识,“接受”了外姓的郡主成为立国以来首位女帝的事实,因此定王府又有从龙之功。
  而高密侯冯家原是定王府的家臣,后经定王举荐才被陛下重用,屡建奇功后封了世袭侯爵。
  在朝中有些人看来,一旦手握重兵的定王与陛下有了利益冲突,高密侯毫无疑问会站在定王那一边。
  “父王手握重兵,在朝野间又有些声望;我长姐执掌的南军虽从属兵部的官军序列,可世人终究也会认她是定王一系,”李君年忍不住也是叹气,“那些私底下的议论,陛下未必真信,可有些话听多了,任谁心里都会有个疙瘩。”
  严怀朗苦笑:“今日陛下特意请世子前来,又在临走前轻描淡写提一句找人之事……”绝对是故意恶心人的。
  意思是,朕托你冯家帮忙办件小小私事,这么多年也没结果,莫非是朕说的话对你家不管用?非要定王府发话才能竭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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