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锈祖诀-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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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手里一个糕点罐子,边吃边凑到他旁边坐下。
玄吟雾没理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蓬松尾巴,好几次拍到她腿上,反应过来又拍向另一边。师徒俩晒了半天的太阳,相安无事,直到狐狸忽然觉得浑身上下冒刺儿,先以为是换毛期的错觉,半晌觉得不对,站起来抖了抖毛,又用爪子扒拉了一下,拍下几粒糖屑,立刻明白了,向法锈怒道:“你把手兜着吃!掉我一身渣。”
法锈嘴里还塞着糖糕,唔了一声,咽下后才道:“师父吃吗?”
“我换毛。”
“吃糖有助于脱毛呀,这就跟衣服一样,不先脱了怎么换?”法锈撮了一点糖霜,掂在手掌心,伸到狐狸面颊边,“来来,徒儿喂您。”
玄吟雾把脸一撇,不加理睬,但她另外那只手还在抓他颈上的一圈软毛,挠得他连连缩脖子。迟疑了一下,还是探头到她指缝里,伸出舌头小小地舔了一口,随后赶忙立起耳朵转过头,多看一眼也不愿意。
只听到法锈在他身后笑了,刨根问底一般追问:“甜吗?”
狐狸梗着颈子不说话,只觉得那一点糖霜自舌尖蔓开,两排牙都粘了起来。
甜得有点齁了。
… …
直到夕阳西下,那一丝斜晖敌不过夜色悠凉,法锈才抱着糖罐子回了洞府。过了一会,玄吟雾从外面进来,手上多了一个东西,仔细一看,是个拇指大小的折纸,也是最低级的传信,掐个寻询诀印在上面,能比鸽子还好用。
作为饲祖,一个泡在封煞榜里晃悠的人,一眼就瞧出这是个封煞榜内部才会用的折法,形如鹤,然而喙却弯而尖,头背平坦,双翅弓起,更像是鹰。
玄吟雾展开纸鹰,看里面的信,然后说:“小聚的帖子而已。”
法锈了然:“哦,原来是狐朋……”也没说完,把“狗友”二字咽在了肚子里,狐狸没听出来她在讲什么,疑惑地瞥了她一眼。
所谓小聚,就是封煞榜中的切磋交流,能结几个对正道同仇敌忾的道友,以后被围剿时也有支援;其中不仅有死不悔改的凶邪,也有修回正道的,所以小聚也分派别,但六合堂可不管,一旦记了名,那就是一辈子的事。除名也可以,两个途径,一难一容易,难的是上天庭,叫飞升;容易的是下地府,叫殒命。
不过不管是哪种小聚,饲儿或是正道修士去了,都跟捅马蜂窝是一个理儿,能捅掉皆大欢喜分蜂蜜,但捅不掉,也能把人蜇得半条命都不剩。
法锈少说也参加了七八次小聚,玄吟雾觉得她大概是属狗熊的,皮糙肉厚,捅了那么多次,愣是没一次被蛰过包。
所以带饲祖去封煞小聚,不能叫诱敌深入,这叫引狼入室。玄吟雾也挑明了说:“你不能去,也不想想要是你去了,谁敢来?”
法锈挑眉:“咦,你们封煞榜上的不都号称无所不为,恼我损了你们凶邪的面子,放话说只要饲祖敢去,就要我有去无回吗?”
玄吟雾不吃她这一套:“你这话对前二十的说去,激我有什么用?”
法锈道:“怎么是激呀,我说的可都是实打实的话。瞧我来师父您这儿,在外人看来,不就是一去不回,跌坑里了么。”
玄吟雾说不过她,沉思片刻,终于找着个像样理由:“你修为太低,如何能带出手?”
法锈不动声色看着他,半晌哦了一声:“是这样啊。”说完漫不经心站起来,“那晚饭不吃了,我去闭会关。”
破天荒,头一回,能从法锈口中听到“闭关”二字。
闭关对于修士来说,是家常便饭,少则数月,多则百年;但对法锈来说,是百年难遇,何时想起,全靠缘分。
这在每日苦修的玄吟雾看来,简直就是不求上进的最佳例子。有一次他特意叫她起来修炼,由于妖修形态各异,修炼法诀都是只匹配自身的,他没法教她,倒是人修有一条流传已久的十六字口诀,不分族群,老少皆宜。
他回想了一下,背给她听:“静功内守,双目垂帘,两手抱诀,听息观光。”背完发现她刚起来,又倒回床上去了,气得换毛期差点提前,“起来盘腿坐好!”
法锈侧卧床榻,说:“我不正修着么。”
玄吟雾不信:“你连姿势没摆对,能修出什么人模狗样?”
法锈低垂双目,双手比划了个掐诀,肉眼可见的聚气瞬间贯穿经脉,飞速在身体里转了一个循环,但在最后关口她又迅速撤手,聚气消失,只抬眼证明道:“瞧。”
玄吟雾顿了一下,又道:“可是口诀……”
法锈不可置否:“是有道理,我也没说是错的,只是静功不拘于盘膝一个姿势,可坐可卧可站可行。怎么了师父,我师祖没教过吗?”
妖修对这种人修创造的口诀总是不能完全领悟,狐狸还真仔细想了想她师祖是不是没教过自己。
想了半天,忽然被自己气到了——什么叫她师祖?那不就是自己师父吗!
总之,叫法锈修炼,比驴拉磨子还难。你抽驴,那畜生还能走几步呢,抽她,她能把丹田直接崩碎了给你看。
听到她要闭关,玄吟雾将信将疑,抬手一指洞府里专门辟出来的静室:“那你去。”
法锈摇头:“不,太脆了。”
不等玄吟雾发问,她转身出了洞府,一直走向山林旁的瀑布边上,那里还残留着斗法痕迹,大大小小的乱石滚得到处都是,水流异常湍急。她不顾衣裳浸水,坐在水中,微微闭目,双手搭在腿上,不抱诀不聚气,如同一尊石像。
玄吟雾看了半晌,怀疑她是不是在变着花样睡觉。
但很快,不知何处传来一阵冥冥之音,犹似千万合鸣震耳欲聋,本是晴空万里的天,突然翻云覆雨,地壳开裂,瀑布被蒸出气浪,冲起几丈高。
紧接着,天雷地火瞬息而至,全往她身上招呼,不多时,又有寒雪冰雹砸落,等倾盆大雨落下时,乱石已经被腐蚀了个干净,水化作了粘稠的铁黑色,不住冒着气泡。
好不容易雨后彩虹,天罚也短暂的停顿了一下,正在玄吟雾以为结束了,气还没松,晴天一声霹雳,乌云聚集,山崩地裂,又从头开始轮……
玄吟雾:“……”
他回头看看洞府的静室,哎,好脆。
天罚足足轮了八十多遍,玄吟雾受不了了,再这么下去,迁荷峰都要塌成平地,谁闭个关能弄得跟渡劫一样?这也是没谁了!
但他又不知道怎么叫停——根本没法靠近,最后只能心如死灰地去做饭,心想她晚饭还没吃,要是饿了没准儿就不闭关了。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觉得她能吃还是不错的,这要是辟了谷,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出关……
玄吟雾一边煲汤一边记数,第八十九遍天罚已经降下。上有九天雷殛震荡,下有地底烈焰烘烤,只是刹那间,整个山峰都凝固了一下,只见一道风驰电掣的身影跃出,狂风中衣衫翻卷,法锈自天罚中走来,翻手接雷,覆掌压火,八荒六合风烟俱净。
她仰头,睥睨四野,生死从容。
玄吟雾只瞥了一眼,扔下勺子去拿衣服,她一身“山有荆”的凡衣在破雷火而出的那一刻,只剩飞灰消散——有个死活不穿法衣的徒弟,也是操碎了心。
梳洗妥当,玄吟雾探查了她的修为,吓了一跳,就这么片刻功夫,从炼气期六七层,直接筑基大圆满——不说人了,妖都有点怀疑妖生。
法锈拿了勺子,边喝汤边说:“本想直接金丹的,第九十道天劫一过就能破大境界,但闻到了煲汤味儿,有点饿,下次好了。”
玄吟雾:“……”
每一个大境界都是坎儿,能刷掉一批终生都迈不过去的修士,因此每一个能冲破阻碍的机会都难能可贵,有人借以丹药,也有人借以外力,为的就是那万分之一的成功契机。
只有法锈,这俩个字不论横看竖看,都是一个大写的“任性”。
法锈抿着鲜浓汤,看到玄吟雾在柜子里找药,一笑:“哎没事,又不是斗法,闭关悟道嘛,怎么可能受伤。”
玄吟雾走过来看她手腕,往上翻了袖子,还真没伤,有点不理解:“那你跟青琐剑一战……”
“那个不一样,我化天规为己用,跟私用长辈的钱一样,是要罚的。这个,就像一个孩子缠着父母学本领,烦了会敲打,但不至于打死吧?”她指了一下天,“那是我亲娘老子呀,意思意思就行了,怎么舍得真打我呢。”
她常常自诩天地为父母,玄吟雾却不信她鬼话,看她天资,最可能的是某对大能道侣遗留了一个婴孩,未曾教养便双双。飞升或是遇难,也许她爹娘生前还跟六合堂有交情,才让她能得到照拂。
又或者,是戏文里仙凡之恋这类的,事情被揭发后,相爱的仙人凡子都被降罪,剩下一个孩子任由自生自灭。
他就这么天马行空地猜,听得法锈最后都笑了,手伸到旁边罐子里,摸了一块糖糕递给他吃:“师父歇着吧,你这些太没新意了,要我说,我就讲一段戏文,称自己是从磐石里孕出来的,忍了沧海八百年冲刷,挨了桑田九百年碾压,终有一日我心动上苍,石头也生锈,剥去层层石屑,走出来一个我。”
玄吟雾听得认真,法锈却还没胡诌尽兴,又凑过去到他耳边,轻声呵道:“你看,我受这么多苦,就是为今生与你相见呀。”
字中缱绻,一言难尽。
相处了这么些时日,玄吟雾也能了解到法锈的一星半点,她说话就没个正经时候,有时听上去荒诞,但没准儿还是真的,因此对她说的话,他还是信了些许。
直到他不经意瞧见了法锈摊在床榻上的话本子——她是从那上面学会如何遣词造句的,因此无事就会淘来几册,借机巩固一下。这一册似乎讲了个衔环报恩的故事,这一页正是化作黄鹂的娘子声泪俱下,与前来相救的郎君讲述自己被石头困了一千七百年的日日夜夜,终于破石而出,有情人默默相拥,艰难险阻,只为相见。
情真意切,一字不差。
玄吟雾:“……”
她的话,当真一个字都信不得。
☆、小聚
伴着法锈的插科打诨,又过去十多天,玄吟雾总算脱完了毛,由于要御冬日之寒,长得厚实细密。此间天气又微冷干燥,新毛不太服帖,蓬成了个球。
法锈这几天算是过足了手瘾,她做饲祖这么多年,撩拨也成了一个习惯,放着这么一个大绒球在面前,总要薅上几次。狐狸先开始拿爪子拍她,后来也不理了,权当她的手是梳齿挠儿,反正毛也要脱,与其抖掉,不如让她顺掉。
狐狸终于化形后,依旧是那身深色法衣,却叫法锈瞧出了端倪,捻着他袖口料子道:“与原来不太一样,听说妖修的法衣,大多是皮毛化的?”
玄吟雾垂眸看她:“是。”
法锈松了手,又问:“化形期妖修,不比伪化形,是能随意变更本体特征的吧?”怕狐狸没听懂,又加了句,“就是说,可以把毛变没,然后穿买来的法衣?”
玄吟雾犹豫了一下:“理论上是可以……”话未说完,又摆出一张训斥的脸色,“但也只限于口头说说。就像你们人修总是避免殚精竭虑,担心弄得脑门那块毛掉光,我们妖修也一样,老是这么折腾毛,怕秃。”
法锈故作严肃跟他对视半晌,然后笑得从塌上滚了下去。
玄吟雾恼羞成怒,也不拉她:“笑个什么!”
法锈靠在塌边,还在笑。她平日笑得多,大多也是故意为之,神情音调时段都有把握,如这样没控制住的笑,反而不会发出声音,只是拿手握拳抵了额头。
玄吟雾原地气了半晌,见她还没消停,一怒之下转身就走,刚走出数步,就听见法锈在身后叫到:“师父——”
玄吟雾矜持的没有回头,却停了步子听她说道:“师父,有一事请教。”
法锈鲜有肯求教之时,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又对道法的了悟深不可测,往常都是别人求到她头上,她的身段是一次都没低过。这次竟然肯开这个口,玄吟雾倒有点诧异,转头看她笑意不减,说:“那我薅毛时,岂不是在扒师父您的衣服?”
玄吟雾:“……”
他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这样被她举一反三必定没好事……
然后就听见法锈提问:“您既然可以当着徒儿的面脱毛,为何不能当着徒儿的面脱衣服呢?讲来,这本是同一件事。脱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我一时兴起,剃了个秃瓢儿,难道会被世人不耻么?不见得,没准儿还得尊我一声大师呢。”
玄吟雾:“……”
这怎么能是同一件事呢?这、这个……虽然看着像一回事,可毕竟不对……
他想了片刻,把自己给绕进去了,某一刻还茫然觉得她说得没错。但总算还牢记着法锈是个人,心眼多,擅诡辩,定是在挖了坑给他跳,又很快把自己摘出来了。不再去想,只斥道:“你那条舌头,不用正途上,反倒纠结这种细枝末节!”
法锈上下打量他:“正途——是说与封煞榜交涉么?那我现在,怎么就不是正途了?”
玄吟雾只恨当时自己怎么没直接走出洞府去,还听她歪理互相勾结成了九连环,竟是无从下手,顿了顿,直接堵道:“你再顶嘴,就不带你去小聚了。”
法锈时刻把握着度量,听玄吟雾这么说,知道是逗不下去了,改进为退:“好,徒儿错了,还是师父大义,肯信我不是去捅蜂窝的。”
玄吟雾有心怼她:“只信一半。”
法锈只含笑说了一句:“一半够多了,信任可贵,不能多给的。”
她将这句话随口一说,算是结了这番对话,笑劲过去后,她也重新回到榻上,将话本子往脸上一盖,午睡去了。
… …
冬至这天,梅吐山涧如期举办小聚。
自从饲祖出道,封煞榜小聚把关愈加严格,地点变幻不定,少有新面孔;更遑论一个全妖修的切磋交流,排外是自然,其他修士就算得了帖子也不得单独入内。
梅吐山涧里三三两两走着妖修,袍襟严整,交谈也和气,大多是吞丹期,真正到了化形期的寥寥无几。主位上是一个身披白褐交染衣袍的修士,温文尔雅,刚说了半句,忽然止住了话头,略微抬头看向半空,笑道:“倥相来了。”
话音刚落,空中似有水纹荡开,一只纸鹰被拍击在波痕上,水壁消融,露出一截衣角。黑发玄袍的玄吟雾悬于空中,颜如舜华,风姿天成,冲下方颔首,一步一步踏下来。
相熟的修士前去相迎,主位上的妖修也站了起来,玄吟雾与他寒暄:“拆月。”又看向不远处大步走来的另一位妖修,“共邱。”
法锈是牵衣角进来的,笑而不语,眼角扫过那两个走来的妖修,主位上的那个,当年封煞榜上排二十二位,如今应是在两百开外,拆月角;至于另一个,没背过,看来从始至终就没入过前一百。
拆月走上前来,意外见到故友身后一个极其面生的身影,不由一顿,轻声问道:“这位小友是?”
玄吟雾低声说:“我的徒儿,法锈。”
拆月真人眼神带上了几分审视,法锈退后一步作礼,无论是神态还是礼数都把握得当,尤其是几处与正道的微末差别,不在封煞榜中浸淫十几年,学不出里子。她并不开口,任凭端详。
玄吟雾看了她一眼——她这点好,会装,能扛事儿,关键时刻不掉链子。
看得出来拆月真人眼中有疑惑,却不好当着面问“怎么是个人修”此类的话,只略微点头,玄吟雾回头看了法锈一眼,向旁边示意:“那边都是各位真人的弟子,你去吧。”
法锈应了声是,又向拆月真人与共邱真人一礼,走向了山涧的右侧。
等法锈走开,拆月的声音才轻微响起,夹着十成十的不理解:“你怎么就收了个人……”
封煞榜上的妖修基本都独自伶仃,就算这里全是后来修回正道的,也不会贸然收徒,怕误了弟子的前程,最后让下一辈陷入里外不是妖的境地——因此还能在这儿的,都是师徒恩重情深,难以割断的,磕了头,敬了茶,就亲手劈了回头路。
玄吟雾看着法锈走向弟子那一圈的桌案,撩衣坐下,坐的是最边上的位置,但没一会那群小妖修明显偏了过去,还管什么排不排外,搭对了腔就说个不歇。这也是意料之中,她不会有表露恶意的时候,而善意又太真,随口道来都是舌灿莲花,混淆了眼,搓揉了心,毛都没长开的小妖修哪里是她的对手。
他收回了目光,道:“连茶都没端过一杯,不算入室。”
拆月看了看那边,又回过头看他:“算了,你与共邱跟我来,我这里……哎,你怎么老是往你那徒儿方向瞧?”
玄吟雾说:“不放心。”
是真不放心,她就没这么乖过!
过来的一路上,他还担心她言行无状,搅得一场小聚风生水起,让她有点礼貌。结果她一旦正经起来,那叫一个正色庄容,就算坐在那儿饮酒不说话,也叫人更加心惊胆战,生怕她什么时候一时兴起暗中控局,冷不丁放个大招。
拆月只道他是担心徒弟是个人修,容易被欺负,也是好笑:“有这么多真人盯着呢,弟子间哪会有切磋,都是憋闷了,坐一起聊聊。”又招手,“我这里酿了些青梅口味的补酒,你们尝尝。虽说酒不成酒,浆不成浆的,添的药材却贵重,味道也还好……”
他所讲的,是用梅吐山涧的地产酿出的一种玩意儿,自己手艺不行,偏要自诩为补酒。众妖修体谅这东西虽然一点用都没有,但能入口,尤其口感偏甜,很能招弟子们的喜爱,也就顺着他的话,称作梅吐补酒。
吞丹期的妖修还会约了地方小战,化形期就不能轻易动手了,各个都端着一副老气横秋的年轻面容,边喝补酒边说近来几十年的见闻。拆月是个闲不下来的,又好风雅,能向四面八方送去小聚帖子,也是有了万全准备,指了指西面:“大约是地脉变动,八年前我倒是探出了个温泉眼,凿了十四个池子,左右各七处,还做了屏……”
这时一个小少年蹬蹬跑过来了,头上弯着两只硬角,是个伪化形,还没近身就唤道:“师父,我们那里没有酒了,一滴都没有了。”出口才察觉打断了拆月的话,却也不惧,到他旁边又推又揉,“我向师姐保证过了的,能拿满满一坛酒回去,师父就给了我吧!”
拆月被他推得没办法:“你不只有师妹么?又是哪儿家的师姐?”
“是新来的。”少年急了又推,“别不给呀,我们刚刚还在夸各自的师父呢,都说了的,连共邱真人家的那个小师弟,形都化不成,还据理力争说了好多。我说得更多。”
玄吟雾没想到他们是在说这个事,诧异法锈竟然连这种小孩子气的争论都能混得开,不由问道:“法锈也说了?”
少年歪着头疑惑看了他,又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谁,连忙点头:“是的,不过师姐谦虚,总是推辞,说哪里哪里,比不得各位师尊。她家的那个也就下得厨房,上得厅堂——长脸!”
玄吟雾:“……”
真是把人气得脸长,自己居然还问了……能指望她说出什么好话!
孽徒一个。
☆、体魄
事有两极,弟子们在热火朝天夸赞师尊,师父这边则在毫不手软地数落徒弟。众多值得拿来数落的事中,大部分是在妖修的第一个境界,通智期,顾名思义,是个开窍的阶段,因此随便拿一个讲出来都蠢得新奇,此时重温,只想将那些不成器的东西吊起来打。
玄吟雾听了一会,也接不上话。凡事都要有个对比,之前多少次觉得法锈该打,但听了这么多奇闻趣事,再想想,她除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有那副口舌之外,似乎也没干过什么。
比起其他,自己徒弟着实没什么好讲的,还容易扯上六合堂,可光听不说,又显得太游离,玄吟雾也就顺口搭了几句腔。但就是这么两句,字里行间,让拆月摸索出了点什么——听漏出的口风,只觉得哟,那是多奸臣多佞贼的一个角儿。收个徒儿,伶俐倒是可以有的,但过了这个度,就容易心生罅隙,乌七八糟的事儿也跟着来了,最要不得。
这么想着,拆月不由得朝弟子那边瞥去几眼。他活得久,见识也多,一双招子最会把关,想探明白那个人修的底细。
边瞅边思量,一个人修,水浅得很,肚子里二两油一晃就冒底儿……
然后他瞧了半柱香,愣是没瞧出这坉油水有多深。
这不能怪拆月乱夸海口,半柱香之内,他在脑子里足足往前拨了两千年,把自个儿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修都过了一遍,就没找着法锈那类的。
就算有玄吟雾所说的那种“铜牙铁齿”,但抬眼一瞧,跟她又沾不上边,不见半分滑头谄媚,端坐案后,犹似一尊金身,牢牢将四面八方的闹腾气给稳住了,这面相哪儿是小人,光是这身气派,非名家出身的绝对蕴养不出来。
他盯着人寻思的时间太长,没法忽略,法锈若有所思回看了过来,不动声色,只噙笑举杯,一手搭在另只的手背上,抬起来将杯底剩酒干了,杯口示外,涓滴不留。
后辈敬酒,拆月也不好不给面子,点点头抿了一口。碰巧玄吟雾与共邱说完了话,脸侧过来,头一眼就瞧见那一老一少在眉来眼去……
沉默半晌,他问拆月:“你干什么?”
拆月哎了一声,知道狐狸多疑,安抚道:“心态要放平整些,你这幅姿容,又是涂山九潭的出身,你徒儿随你也般配,怎么会瞧上我这个……”本想说糟老头子,但眼梢一扫自己交叠在桌上的双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多好看的两只蹄子,多么风仪玉立,话锋一转,又改了口风,“玉树临风的美郎君呢?”
玄吟雾:“……”
真是越活越不要脸了!
酒过三巡,天色渐晚,梅吐补酒喝了几大坛,脸不红心不热,各个都清醒得很。拆月却觉得自己醉了,他早在几百年前化形,算得上玄吟雾半个前辈,居然看不穿一个年龄不过百的人修,难免有心结,也难免多看了几眼。
法锈身边坐着的正是拆月的小弟子,瞧起来是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白衣绘梅,名唤抹舟,正与她嬉笑猜拳。法锈一颗心七窍玲珑,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知道前辈在频频瞩目,不能视而不见,却又不能还是单独敬,显得太过亲近。在让了那小姑娘几次后,她手上略微变化,赢了一场。
正当抹舟准备喝罚酒,法锈不留痕迹地伸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稳住她端酒的手腕,凑到她耳边道:“来,你师父看着呢,去敬师尊。”
抹舟抬眼一瞧,果真与自己师父撞了个对眼,弯眸一笑,靠在法锈身侧,任凭她的手还搭在自己手腕上,一口气干了半杯。这看在拆月眼里,是两份的敬酒,当头的还是自己徒儿,那人修好活络,还真能把自己撇了出去。
余下的半杯补酒,被法锈接了过来,见玄吟雾看过来,举杯,顺带将他一块儿敬了,饮尽后又揽着小姑娘玩去了,一套举止行云流水,半丝不耽搁玩乐。
玄吟雾受了那杯酒,也没什么可说的,法锈做事是刀切豆腐两面光,圆通得很。顿了顿,只给了拆月四字评价:“老不知羞。”
那老不知羞的却突然说:“倥相,你这弟子哪儿淘的?漂亮是真漂亮,不动是幅画,动起来就跟画中人冒了活气儿一样。”
玄吟雾看着他,忽然蹙眉。
见他面色不善,拆月醒悟过来,连忙澄清:“不是,我就夸一下,没别的意思……”又看了看在座各位,无一例外都是在损徒弟,自己这句夸简直逆水行舟,突兀得不行,沉默了一下,又试图将一脸不明所以的共邱拉下水,“共邱,你说说,是不是跟以往见过的人修还不太一样——以前见过的,壳子好看,精神气却被锁住了,闷罐子一样。”
共邱偷瞄了一眼玄吟雾,又掀起眼皮看了看拆月,很明智地岔开了话,轻描淡写地揭过去:“人家徒弟的好歹关你这个老山羊什么事?说个不休,温泉还泡不泡了?我长翎都沾灰了。”
拆月稀里糊涂惹了一身是非,也想去洗把脸,于是顺着共邱给的坡儿下,扶着额头,做出个不胜酒力的姿态:“是是,大家都喝多了,我带你们去醒醒酒……”
结果众修士都非常不给面子的,眼清目明地望向他。
妖修对人情世故都不太精通,不会附和,也不会装。拆月已是见怪不怪,拿起一坛补酒,随后昂着脖子,一脸众人皆醒我独醉地走了。
共邱沉默地望着他的背影,转过来跟玄吟雾说:“我早跟他说过,他那个开山大弟子收得好,能管家,所以带在身边,也挽救一下他自身的儒雅形象——偏不听,放出去历练了。等着啊,我去找他二弟子去,他没人看着就是不行。”说着也一步三叹地走了。
… …
梅吐山涧的西面,筑起了几件木屋,四面狭窄厢房环绕,簇成了四四方方的天井,正下方的就是温泉池子,冬日寒冷,水面上蒸出大团大团的热气,活脱脱一屉出笼的包子。
法锈身着单衣坐在池子边上,浸着小腿,肩上披着略厚的鹤羽外套,往后铺开几尺远。她正在给拆月的最小的弟子编辫子,小姑娘围了一条大棉布泡在泉水里,露出个脑袋靠在她膝盖上。柔白的及肩头发还没沾水,蓬松软和,藏在头发两侧的是微隆起的角蓄。
是只显而易见的绵羊羔子。
法锈把她那不长不短的头发全编在脑后,从袖子里摸出一只金蝉夹子,固定住了,拍了一下她的额头:“行了,翻跟斗都不会散,游去吧。”
抹舟晃了晃脑袋,好奇地摸着头上的夹子,法锈指点她:“拉一下翅翼,齿口就能开——现在别,小心发尾掉下来。送你的,回头自己慢慢琢磨。”
抹舟高兴扑过去:“师姐,回头我送你一卷毛线吧!”
法锈有心调笑:“我瞧你这头羊毛光洁细滑,何不就地剪下一缕,既有个情谊也能实用。”
抹舟一本正经解释:“那不一样的,我身上的毛不好用,做毡子毯子还行,衣服就不行了,毛刺刺的。师父不同啊,他身上会出绒,藏在硬毛下面,尤其是冬去春来的时节,还会脱绒,一薅一大把!”又特别有生活经验地说,“不缩水,烧的时候灰烬也少。”
法锈:“……”
特别好奇你这个结论得出来的时候,拆月真人有没有追着你打……
池子不大,法锈靠在边上看话本子,任那只绵羊羔子在水里翻来滚去。过了没一会儿,突然听见厢房门响了一声,一个少年的声音在屏风外面响起:“师妹!”
抹舟游到岸边,法锈伸手把她拉起来,才应了一声:“嗳!”
少年瘫在屏风上,累得直喘气:“好师妹,你顶一下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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