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锈祖诀-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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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虚惊一场,玄吟雾没多言语,随他走上留客城的高处楼阁,踏上最后一节台阶后,映入眼帘的全是穿着火红袍服的修士,不少云莱门人杵在旁边,安安静静的,眼睛却不安分,一挑一撇全是戏。
  守秩修士平淡道:“这便是饲祖住处,真人请进吧。”说完就要转身下去。
  玄吟雾问:“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云莱仙宗的弟子,他们也住这层?”
  守秩修士不紧不慢回答:“不,云莱与鸿渊的住处皆在下面几层,如何安置有明文规定,按律禁止私下调换,但本堂管不到串门。”
  守秩修士一走,玄吟雾便与众多仙宗弟子打了个照面,留客城这个环形楼阁顶层就一个院落,那个曾与杜蔺雨打过交道的小姑娘就靠在院门口,似乎是在守门,好奇地往玄吟雾身上瞧了一眼,古灵精怪全收拢在眼瞳中。
  能劳动这么多云莱门人守在此地,十有八。九是仲砂在此。可玄吟雾从没听说过法锈和云莱少宗主有过什么情谊,想来也有些矛盾,仙宗那种巅峰级别的宗门,多少修士争先恐后要挤进去一只脚,要是能攀上交情,何苦还自身一人在外打拼。
  若说仲砂是好胜心大发前来单挑也不太像,法锈一出手就容易天打雷劈,不可能如现下安详平和。玄吟雾想了想,心中忽然一空,难不成仲砂是看中了法锈的资质,替宗门向她抛出绣球,允诺即刻为内门真传?
  这应该是最有可能的猜测了,玄吟雾有如心被重锤敲了一下,随后往下坠入无底洞,他刚想不顾众多云莱弟子走进院门,突然在门边的小姑娘往里面瞧了一眼,然后回过头露出一个坚定的眼神,众多弟子纷纷聚拢,严阵以待。
  玄吟雾沉默,他理解了好一会,应该是他们大师姐快出来了。
  果不其然,一股热浪翻涌而来,融化了屋檐白霜,随后玄吟雾见到了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云莱仲砂。
  与想象中的孤高并不一样,她眼角天生微微上挑,眉梢自带薄红。修仙中人追崇的都是仙风道骨、素净淡雅,这已然形成风气,若是生了明丽颜色,必然要穿深色衣裳盖下去,但她如传言中一样身披朝霞赤裳,衣料如雾如烟,唯娇媚二字可以形容。
  然而缺陷同样明显,她腿脚僵直,像是撑着两根竹篙走路,眼眸半睁着,目光只垂在脚前三尺地上,对周遭一切都漠不关心。
  立刻有师弟推来了一架轮椅,全部用幽深的矿石铸成,仲砂仍是一副漠然的神色,只是与玄吟雾擦肩而过时,忽然抬眼扫了他一眼,没有敌意,只是审视,但玄吟雾还是觉得如同被一柄极快极薄的小刀划了一下,感觉也奇怪,不是被割到的刺痛,而像被火钳烫了一下。
  仲砂没有停留,走向轮椅,抓住扶手坐下后,两侧的轮子砰得一声燃起了大火,炽热无比,热浪涌出,烘烤得周围五尺犹如三伏天。
  云莱仙宗弟子的脾性,如果非必然,一句话都吝啬,走得也是悄无声息,默默对院门行完礼,众星捧月一样环绕着那辆重石轮椅离去,很快便消失在阶梯尽头。
  玄吟雾心里记挂着法锈,不再想仲砂究竟是何意,转头进了门,穿过院落的石子路,主屋的门扉大开,屏风也推到一边,法锈就靠在榻上,双手拄膝,仰头不语,似在出神。
  冬夜滴水结冰,她身上竟然只披了一件白亵衣,腰带没系紧,领口也是松松垮垮的,乌发流云般垂落榻沿,混着轻薄的衣角在风中晃动。
  见到来者,她敛神,微微一笑:“师父,怎么才来呀。”
  玄吟雾回头看了看门外走远的云莱众人,又看了看她,目光从她腰上一直巡游到她锁骨:“你就穿成这样子……见客?”
  法锈付之一笑,不甚在意:“贵客临门,忘履相迎。”
  玄吟雾还想说什么,冷不丁瞧见塌边有一圈红线,细细编成了三股的麻花,头尾用一颗小寒珠接起来,这种东西明显属于仲砂,玄吟雾微微抬了下颚,指过去:“那是什么?”
  法锈看了一眼:“哦,她手绳。麻烦精,总是丢三落四的。”
  她语气中自然而然带着熟稔,是玄吟雾不曾听过的,他想问个清楚,但话到嘴边,又没了味道,这边大冬天只穿亵衣,那边轮椅都不坐走路相会,还落下一根手绳,他还是忍不住出声:“你跟她什么……”关系二字被他咽下,沉默了一会,又若有所指地说:“我见到仲砂了,她走路的模样不太对劲。”
  法锈往玄吟雾脸上一扫,大致明白他问的是啥,随口撇清:“她那腿本来就不好,这锅我不背。”顿了顿,忽然叹了口气,“好吧跟我有关,曾经是好的,后来断了。”沉默了一会,拿手抵住额头,又烦得叩了几下,“陈年旧事,一言难尽。”
  虽说猜测太荒唐,玄吟雾还是问出来:“你……打断的?”
  法锈蹙眉,露出“怎么可能”的不赞同神情,摇头:“跪断的。”
  这是个始料不及的答案,玄吟雾一时愣了,仲砂贵为仙宗少主,战力卓群,任何物资人力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师长宠爱呵护还来不及,什么事能让她跪断两条腿。
  法锈淡淡道:“求学。”
  玄吟雾怔道:“什么?”
  “不是有过传闻么,她修成了本门秘笈‘阊阖大炽功’,这部功法已经达到仙法的门槛,宗门中已有数万年不曾有人参透,无师可授,只能把她送出去求学。”法锈微皱眉头,似又有些烦心,“然后她就跟只傻狍子一样,不让进门,就一直跪,跪了十多年。”
  玄吟雾点点头,突兀问了一句:“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他有种直觉,从仲砂这里入手,可以将法锈的过往与身世连带而出,但法锈微笑,缄口不言这事,避重就轻道:“我可惜呀,可惜君生我未生,要是我与她同岁,定携她破开那门,火烧宫阙,怎会让她平白屈膝,磕裂砖地!”
  法锈的语速越来越快,声调越说越沉,最后一个掷地有声的尾声砸下,寂静一瞬,她忽地笑起来,狂且痛,仿佛有一簇火,焚烧了五脏六腑,最后浮于面上。
  玄吟雾怔怔地望着她,无言以对。
  他想起拆月评价她“心如磐石,外裹文火”,但刹那间,他划去了后半句话,在法锈心中的根本不是温暖的火光。仲砂将烈火燃于体外,而她却深深内敛于心,那火苗绝不微弱,而是一点点将心脏烧成齑粉般的酷烈。
  磐石、烈火,这二者竟能共存于方寸之地。
  仅是片刻,法锈闭眼,再睁开时又如往常一般无二:“师父想知道我跟仲砂是什么关系?好,我告诉你,这关系我不怕告诉天下人。”
  她字句清晰,内蕴万钧,“志同道合,生死之交。”
  玄吟雾心口一颤,仿佛被震动,这八个字说来容易,但世上真正可以坦然宣之于口的没有几人。他与拆月共邱的情分也尚不及这八字的分量,他想怀疑,只是仲砂的那一眼和法锈的笑容,都绝不作假,她们隔着千万重山,隔着宗门与散修的门槛,但为你一言,我可赴汤蹈火。
  牙关处咬得太紧,莫名尝到了苦涩,玄吟雾瞧着她轻慢的模样,以为一切都不曾记在心中,却真的能为一个人做到如此地步,他没来由嫉妒起来:“你们认识多久了?”
  法锈轮番用指节叩击枕面,神色追忆,带一丝轻狂:“十六年前,她说想跟三大仙宗的年轻一辈试试手,我说行啊,走着。”
  玄吟雾眨了眨眼,还未来得及将她与这个传奇联系起来。
  法锈又说:“对,她挨个挑了人家仙宗的首徒的时候,我就坐在那辇车上,顺带教她打哪儿合适。十岁看到老,我小时候就特别会揪住他人弱处不放,不得不说,姜迎微和守缺子都是刺头儿,但遇上刺猬不要紧,冲软肚皮上揍就可以了。”
  玄吟雾算了一下时间:“那年你十三岁。”似乎对这个年龄不知所措起来,“仲砂为了在一天中降临三大仙宗,直接跨越虚空。你怎么可能承受得了那种压迫?她有没有想过你?”
  法锈静默地盯了他片刻,似乎不知从何讲起,半晌忽然扬起嘴角一笑:“这是女孩子之间的秘密。”她往后一靠,眼神犹如在看一只仰着脖子要吃葡萄的狐狸,“不告诉你。”
  但凡法锈故意露出讨人嫌的嘴脸时,当真可恶极了,尤其她还在模仿云莱独有的活灵活现的眼睛,玄吟雾被气得毛一炸,只想扑上去咬她。
  法锈把背后的靠枕拿出来一半,然后顺着榻面滑了下去,躺倒拢了拢衣襟,向玄吟雾挥手:“师父,我困了,更深露重,把门带上。”
  玄吟雾才发觉她一直穿单衣,但丝毫没冻到,往枕边一瞄,看到那根手绳才意识到,这个小东西源源不断散发着热气,将屋内烘得暖意熏人。
  他转身去将门掩上,回身时法锈已经梦会周公去了,她入睡又快又不设防,玄吟雾站在原地,还在想她之前说过的话。
  思来想去,玄吟雾突然想起一事,法锈曾问他最想要什么,他……不知道哪根筋错了说玉墟宗。十多年前,她与仲砂之间情比金坚,然而将仲砂送回云莱仙宗,法锈居然没去沾光,很轻易就分道扬镳,独自闯荡。
  玄吟雾焦虑起来,以史为鉴,他跟法锈目前还不曾有那么深的感情,他重返玉墟宗的那一日,是否是缘分尽的时候?
  玉墟宗……曾经是他多么渴望踏足的地方,要说情分已经剩不下几分,故人大多分离,只是那些陈年旧怨,想好好清算。以及一流宗门的荣耀与光环,这些很好用,尤其是在跨过世上大多门槛的时候,像一架长梯,将他推得更高。
  但看到法锈,他又觉得那些太乏味,乏味到没有必要。半晌,他不由自主摸了下自己的脖颈,肌肤上空无一物,但他仿佛触摸到了一根线,缠了几圈,尽头落在了法锈的手心上。
  她将他拴住了。
  玄吟雾无声地坐到床榻上,凝视着沉睡中的法锈,缓慢俯身。
  人身的时候,仿佛那些廉耻就成倍叠加,这样靠近一个女孩在他看来是无礼又极易心生羞愧的,但他忍住了胸腔里的一抹退怯,徒留悸动,缓慢靠了上去,头次不化原形把额头埋在了法锈的肩上。
  她的呼吸近在咫尺,肌骨无味,像是由三清之气化的胎石。
  玄吟雾的手指轻轻颤动,竭力抓着床单,又难堪地揪紧,一如他此刻的紊乱,两只耳朵猝不及防地从乌发间冒出来,毛绒绒的,蹭了蹭法锈的脸颊,内侧细嫩的耳尖轻微发红,如他绯红的眼角。
  “我最想要你。”仿佛是从齿间磨出的几个字,又染上舌尖的柔软,“……就要你。”
作者有话要说:  
只敢蹭不敢亲的狐狸,大写的怂

☆、论道

  
  旁人活了几百上千年都修成一根老油条,就这只狐狸,活得越发正经。
  玄吟雾正正经经把法锈领口拉好,有些不可抗拒地瞟过去一眼,又克制地别开目光,想着要找些杂事来做,分散一下心思。
  静默片刻,他想找个被褥过来,但这么一个被精心布置的地方竟连一块布料都找不到,心里越慌,绒耳朵越是转来转去,就是收不了,最后连大尾巴都冒出来。冬日干燥,轻轻扫过床沿就炸得长毛四散,越发蓬松,他不知所措地晃了几下后,将针毛捋顺,露出下面柔软纤细的绒毛,软绵绵地搭在法锈身上,伪装成一席被子。
  他瞥向枕边,又赌气一般将仲砂的手绳拨到床脚,把尾巴往上移了移,用尾尖偷偷摩挲了一下法锈的下颌。刚想收回来一点,结果法锈忽然抬起手臂,似乎被蹭痒了,侧过身一把半搂住,缩了缩脑袋,黑发披散,半张脸都陷进去蓬软的毛里。
  玄吟雾被吓得寒毛竖起,这次一动不敢动。就算从尾椎一直酥麻到腰背,也转头背对着床榻,眼观鼻鼻观心,紧绷着腿,只拿脚蹭着地面。
  身后再没动静,但狐狸被压着尾巴也没法睡着,夜里漫长,难免想东想西,一来二去还是想起仲砂,心头就冒出一丝丝烦躁,又有微不可察的嫉恨。
  他知道这样不好,人修是最不喜这种心性的,易惹魔障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但他是一只狐狸,就这么点护食本性,只是闷在心里不高兴。
  又想到她十三岁是什么样?那张脸没张开也应该很漂亮,爱娇爱俏,鬼点子也没现在这么多,想着就特别可爱。然后呢?她就是以这样一副面貌与仲砂结识的么?也像第一次见到他一样,游走山间,见到有盘膝而坐的红衣女子,咦了一声,上前撩笑。
  对,她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之前还当着他的面撩过一只田螺姑娘,手法纯熟得很。
  ……真是光想着他就要气死了!
  真是冤孽,不得安生的冤孽。
  … …
  与此同时,云莱仙宗的院落主屋外,守门的小弟子们暗中挤眉弄眼,猜测少宗主拜访饲祖的用意。他们的大师姐端坐屋内的轮椅上,垂着眼眸,仿若熟睡。
  仲砂这模样已经持续了半个时辰,但是没有丝毫睡意,她很清醒。
  十六年,若说大家都是几百年的老道,差个十年左右权当玩笑话,只是正当年少,区区数月也可窥得变化。十余年来她模样如旧,性情磨得更加内敛,但第一眼见到法锈,除去不曾淡去的情义,感受到的是活气,入世走一趟,竟然能给她这样的人染上如此鲜活的气息。
  她也终于会顺畅地说话了,语调起承转合,还会笑,每一次笑得都不同,让仲砂心中扬起淡淡的遗憾和惋惜,如果当初能同归同去,应该能看到她一点点的变化。
  仲砂十一岁跪地求学,过了十一年,遇见了十一岁的法锈,这一连串的数想起来令人啼笑皆非,而第一次的对话绝非狐狸所想的谈笑风生,反而生硬到令人发指。
  仲砂首次见到法锈是在一座高耸入云的磐石山,上面封着万道铁索,四十八把巨锁扣在上面,风一吹,锁孔中阵阵嗡鸣,像是风直接贯穿到了人的喉咙里,带起绝望的低吟。
  石前伫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仿佛与磐石融为一体,一身纯黑衮服,半分章彩纹饰也无。她慢慢抬手,按在巨石上,僵硬咬字:“何为天道?”
  仲砂沉默良久:“命。”
  “桎梏。”她纠正,再问,“可能破之?”
  “可以。”仲砂说,“成仙就可以。”
  “不能。”她驳之,再答,“仙,不得下界,怎堪说其等非困顿桎梏之中。”
  仲砂从没见过这样的孩子,与一个字一个字的刻板语调相对的,是她的精神,无垠而博大,一条思绪未曾到头,另一条又紧接缠绕而上。仲砂尝试用自己的一丝神识进入她的识海,法锈默默地看她一眼,似乎并不在意她想要做什么,接纳了她。
  “你为什么说天道是桎梏?”仲砂在识海中问她。
  空洞的声音混合青铜钟鸣,自四面八方阵阵荡来:“为何有诞生,为何有消亡,为何事物必由兴盛至衰败,为何轮回既无开端也无终结——为何有此问,便为桎梏。”
  “那为什么不能破之?”
  “你我有涯,天道无涯。如何才能踏出有无,打破坚壁,化之为一。”
  仲砂没怎么听懂。
  她意识到法锈与之前见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这个孩子挥霍天资,从不修炼,她的世界是苍白的,不懂拥有和失去,却深谙它们对立的意义。
  仲砂还目睹她一遍遍地质疑、拷问、挖掘、反证,不停地想,不停思索,钻入浩瀚边角,解开一道又一道规则,纵然雷火加身,也断不能停。
  古时修道之人,十个里面九个疯,还有一个被雷劈——对此,仲砂深信不疑。
  凡事眼见为实。
  这种修道中难以忍受的孤寂,也许是无休止的、无尽头的,也许是有终结的。
  但仲砂不觉得法锈的终点是成仙。在法锈看来,仙只是卸下一半镣铐的人,而她不停地在掂量着这桎梏的分量,反问自己,我可能破天道?我可能破之?可能破之?
  ——还不能。
  她在等待某天,挣断枷锁,不必压着头被迫承认,而是抬头自在畅笑。
  在这场漫长又无望的抗争中,仲砂用手肘撑着上半身,拖着两条断腿爬到了她的身边:“我陪你说话。”
  后来饲祖出世,与各路人打过交道,有插科打诨认识的,也有不打不相识,或是因为付账一顿酒肉钱而结识的比比皆是,但以论道而交的,唯仲砂一人。
  论道这个事,在各大宗门内虽说不是必修,但也常见。只是略微偏离,大多针对于提升境界或是修缮功法,以自身的经验作为论证,口舌纷飞,百家齐鸣。
  此时法锈的论道不同,她刚学说话不久,生疏晦涩,不知变通,但对天道规则造诣极高,因此经常夹杂天规,小天罚随时降临。两年之中,在两人对坐谈论之际,头顶云层无数次突然翻涌,白紫色的光自乌云中刺出,天地频频被电光照亮,映入仲砂眼瞳,洗涤识海,一次又一次的明悟。
  最终,她终于知晓法锈心中的所想,她想要做的事。
  那是她心中的火,被深深隐藏,但至死不灭。心有磐石,却奈何烈火烘烤。
  仲砂足以预见这烈火燃烧的盛况,于世人或许会震惊狂呼,但于她而言,却是挑明了她心中所想,世间万物在天劫中灰飞烟灭,只有那个叫法锈的人在彼岸对望,只需对视一笑,一拍即合。刹那间巨大欢欣穿胸而过,好一个尽致淋漓。
  方知伯牙为何绝弦!
  她的言辞同样贫瘠,如何形容这份感受,这一抒胸中块垒的激荡,便如——既知毒酒,我也当一饮而尽,不负你此刻相邀。
  她问:“这便是你心中烈火?”
  法锈道:“是,我想要的。”
  “那我们走吧。”
  “好。”
  她们说走就走,当年云莱仙宗送仲砂求学,并无陪伴,只留一架辇车。仲砂带法锈来看这架辇车,旁边拴着一颗蜃龙蛋,如果不想等到这颗蛋孵化,再等它长到可以腾空的地步,她就必须全靠自己驱策,正如师长在临走前用力地握住她的肩,说的那四个字:“学成归来。”
  学不成呢?
  那还归什么师门,遣人收尸都嫌丢面子,关于她的只言片语,师门只需抹着老脸说,当初识错了人。
  若是换到十六年后,再经历这么一次出走,无论是云莱少宗主还是饲祖,深城府高段位,定会规划周全,说不定还借此嘲云莱可真是歪打正着,叫身后追兵“赔了夫人又折兵”。但当时二人不经世事,前路茫茫,后有堵截,一幅山穷水尽的景象。
  这也是两年来仲砂首次见法锈出手。
  仲砂在论道之外恨不得分分秒秒修习阊阖大炽功,融会贯通仙法难于上青天。她在咬牙奋进的时候,法锈依旧坐着不动,也不修炼,长袍宽袖,庄重威仪,像是瓷做的小仙人像。
  仲砂有时会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你再这么坐着,会不会直接羽化飞升了。”
  “不成仙。”她似乎是在措辞,“也不死。”
  那时后方人马涌动,开始四面突击,法锈一手挡住要出战的仲砂,踏出辇车,抬臂翻手,五指托着一枚金丹,通体纯粹,质地上乘。
  如今强者道理横行,金丹大多色泽斑驳,伴生魔障。这枚不染瑕疵的金丹刚一出现,不等仲砂出声,法锈手指骤然收拢,碎裂声清晰可闻。
  她双手在勃然爆发的精纯灵气中结印,残影变幻之间,震耳发聩的青铜钟鸣自天际响彻,云雾霎时集拢咆哮,天降极火,嘶鸣盘旋。
  威势震天,极强的声浪以辇车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一波接着一波,苍穹坍塌,裂出虚空,其中是令人胆寒的无垠无尽。
  她仰头面向苍天,张开双臂,漆黑如墨的长袍片片碎去,火焰化衣被她披在身上,红色的,衣摆如火羽,被罡风吹得狂卷,遮天蔽日。
  褪去那件庄严荒寂的古服后,她仿佛醒了,又像是活了。
  法锈认真而仔细地直面这片天地,带着孩子的好奇,看上下四方,看古往今来。
  甩脱后方追兵,她们奔驰如电,往天下逃亡而去,这是独属于那一刻的自由轻狂,空临三大仙宗,指名道姓与当今奇才试手,有煎海之术,却不伤草木。
  直到临近云莱仙宗的朝见台,那里长帆抖擞,众门人翘首以盼,这时辇车内各自沉默。法锈决不能随仲砂安居云莱仙宗,追兵那边从大局考虑必然会隐瞒法锈出走的消息,但如果真的探清她的所在之处,就算大张旗鼓也要将云莱仙宗封锁个天衣无缝。
  终是分开,却了无可惧,年岁还长,总有再见时。
  何须言离别。
  法锈最后看了仲砂一眼,不发一言往后退去,没入云端,坠落层层烟雾,仿若溶化在了浩瀚长空。
  十六年后,六合堂留客城,仲砂孑然一人撑着两条断腿走入积雪院落,记忆中黑色衮服或是火焰红袍的身影,最终凝于那一个含笑容颜,雪地中一袭亵衣,举杯相邀:“二八不见,无恙否?”
  她眼瞳也只映出这一方天地,再转不出千言万语,开口道:“一句无恙,等候已久。”
  … …
  翌日,留客城仍是热闹熙攘,法锈足足睡了大半天才起榻,精神却还没养好,一副恹恹的模样,扶着额头靠在枕头上,却见她师父晃着耳朵和尾巴缩在床脚,低着头,乌发如云垂落地上。
  法锈就靠过去,困得半闭了眼睛问道:“师父,境界又不稳了?”
  玄吟雾抬了下头,又埋了下去:“不关你事。”
  法锈若有若无地一笑:“这样啊,那我放点手券在桌上,若是想备些调息元丹要赶紧了,明日要启程,我这会儿有点忙,不怎么能顾得上师父。”
  她没睡醒还要披衣下榻,玄吟雾忙拦住她:“你要去什么地方?”
  法锈从床脚的旮旯角落里拎出一根红色手绳,意味不明地说:“还东西去呀。”
  玄吟雾本来就因为仲砂这个事纠结了一晚上,此时见她竟然刚起就惦记手绳的事,睁大眼睛,差点拿尾巴抽她,好不容易忍住了,故作不知道这绳子为何能从枕边跑到床尾:“你一觉睡到半下午,饭还没用过,就这么急着过去做什么。”
  法锈笑道:“昨天睡得挺暖和,想着要不要跟仲砂再借几天,还要抽时间去拍行里挑挑,再送她几根花样编法的手绳好了。”
  玄吟雾气得耳朵都直愣愣地竖起来了,突然冒出一句:“我有尾巴。”见法锈面有不解,只能把话续了下去,“我尾巴,换过毛的,也很暖和。”说到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再讲什么,想端起师父的架子,结果更讲不下去,匆匆说完,“……你试过就知道了。”
  法锈一歪头,露出个我看到了的表情,顺带枕了上去:“嗯?”
  玄吟雾半天说不出话,顿了顿,一鼓作气地说:“你不要那根手绳。”
作者有话要说:  
哦对,前些天在微博上说了这个非签约作者可以收霸王票的事,可能有人没fo我,喜欢我感到很开森的,但是没必要投雷啦,太破费了,又不v
已经投过的(银河系的喵&青城微凉&靡不有初&黏人怪),谢谢谢谢,本想如果折算成了晋江币,就发红包回去,但余额至今为0,可能喂晋江了
最后谢谢老爷们,拜年拜年,大家年三十快乐!

☆、启程

  
  法锈握着那根红绳,没有言语。
  她枕的那条尾巴在不安分地细颤,目光往上扫去,触及玄吟雾的脖颈,一副清冷柔和的嗓音,用来念经书倒是合衬,偏偏说出这番话,想要添上颐指气使却又不到位,尾音轻飘,似乎后知后觉补上了几分退却。
  她忽然抱着他的绒团尾巴开始笑,狐狸蓦然转头,恼怒地盯着她,法锈笑得犹不停歇,往旁边翻了个身,差点跌落床榻,狐狸眼疾手快一捞,好歹没让人掉下去。
  法锈用手肘撑着边沿,食指曲起抵住额头,还在低笑。玄吟雾却没心思管她笑什么了,刚刚捞她一瞬间,就算手掌下隔了一层轻软的布料,仍可感受到里面裹着紧致温热的肌肤,还探出了一丝柔若无骨的触感,他指腹发烫,悄悄收紧,握拳藏在身后。
  “师父,把刚才那句话重复一遍。”
  冷不防听见这句,玄吟雾堪堪回神,法锈正好整以暇望着他,面容含笑,眸光难测。
  玄吟雾差不多摸清了他这个徒弟的秉性,筛子心眼,嘴上缝针,有事绕弯讲,没事就挖坑,但他又没法不跳,定了定神说道:“那根绳子,你说你不要。”
  “我要。”
  心头猛地一落,法锈却坐起来,身子前倾挨近他,眉眼恣意风流,“……你替我去还。”
  玄吟雾默然。
  好,果真大坑,掉进去不算,还兜头一瓢蜜水,结成蛛网,粘得动弹不得。
  做工精良的手绳慢慢在她指间垂落,玄吟雾深吸一口气,拿了就走,房门都没走出去,法锈忽然喊住了他:“师父,放下东西就走,别引她说话。”
  玄吟雾驻足,回头看她:“你怕我跟仲砂说什么?”
  法锈轻言哂笑:“我看起来像担心这个?”见狐狸不听解释不移步子,才叹道,“仲砂曾与我论道六百多个昼夜,口齿练得不差,不说话也罢了,一旦开口,针针见血,有你好受的。”
  说这话的时候,态度要是温润点,一准儿令人受宠若惊,可法锈摆出的是一副“比不得我圆滑体贴”的逗弄脸色,气得玄吟雾扭头往外,被外头冷风迎头一吹,反手把门啪一声关上了,缝隙漏出的丝丝暖风很快消逝在干冷中。
  想了想不放心,踌躇了会,还是隔着门板斥了一句:“衣服穿好!”
  半刻钟后,踏进庭院的并非狐狸,而是一个六合堂袍服的修士,叩门半晌,里面传来一声:“进。”
  门板大开的刹那,屋内被小心囤着的暖意争先恐后涌出,很快消散于无,对于骤降的冰寒,饲祖没有反应,靠坐在屏风前设立的太师椅上,整装肃容,缓缓抬起眼皮:“太朴和五蒙的人到了?”
  来人低头回话道:“是,就在今日,另两大仙宗的人也到了。迟来原因是五蒙仙宗的守缺子正闭死关,师门怕贸然命他出关会走火入魔,便没把他捞出来;而太朴首徒姜迎微则一早领命执行师门密令,将她召回做准备已来不及,只得择了他人前来。”
  说完半晌没等到回应,拱手继续:“其他听到风声的宗门也陆续到齐,饲祖可要……一番?”
  来意说了一半,却不知填什么词恰当,“劝导”太低声下气,“管教”又太越俎代庖。
  六合堂是管散修的地方,对于这些风里来雨里去的修士,也不用费什么心,大不了门一关棍棒伺候。但这次短短十天被饲祖扰了个措手不及,宗门那边竟凑来几张脸,这要是出什么事闹出来,仙宗与六合堂之间的矛盾又要记上一笔。
  想来想去,还是要有个人提点训斥几句,这种事,自然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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