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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猫当仙-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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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锣声起,一来先是一个穿着花布衣裳的人偶登场,嘤嘤呀呀的唱了一段,布景一转,又有另一个女子样帽的人偶出来,与他对着戏。
赤鹤大致看了个开头,猜的这应该讲得是话本里最擅长拿捏的一出——孤魂女鬼爱上书生的故事。
一般这种故事都会是个挺凄美的结局,不是女鬼殁了,就是书生殁了,总归是个人鬼殊途无善终的结局。
赤鹤看了一大半,本还津津有味,却晃瞟眼,好像看到了一个不大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她心里咯噔一下,三分喜七分惊。
是云汀么?
她心心念念的云汀,她记挂的云汀,也来翱洲寻她了?
戏台上唱的什么她已然听不进去了,克制着要往人群另一边奔寻的脚步,按下心头三分欢喜,冷静想了想。
就算真的是云汀来了,她也不能与云汀碰面。
金墨说翱洲城中还有盘连谷的眼线,若是被他们抓到云汀与自己相会这个把柄,谁知道又会惹出什么事来。
她抚了抚起伏得有些急促的胸口,默默往人群中退出来,才让身到边上,便深觉有一双火烫的眼睛直盯着自己。
这目光盯着她有些发麻。
等等,万一不是云汀呢?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她感叹还好自己刚才没有一冲动追过去。毕竟看的不太真实,这城里多的是她不认识却耳闻过她的人,化个云汀的型出来诳一诳她也是有可能的。
她微微颔首,将面具扣在脸上,从人群中退出来,折身就疾步往回走,途中经过几处人群时,亦趁乱施法将自己换了个面貌——
由女儿身化为了男儿身。
只是面上还带着那副鬼脸面具,急急往僻静地儿蹿去。
忽而有人揪住她的后衣领,她心下一紧,转身就要挥手朝那人劈个手刀过去,然而手至半空中,却彻彻底底的僵住了。
这张脸,真的是自己思虑了几个日日夜夜的。
她有些哽咽,但仍持着几分警醒,遑到:“公子这是做什么?小生不过是个过路的书生。身上可没多余的银两。”
彼时有三辆人群经过,因他俩处的是个灯火有些暧昧的小巷口,所以于路人眼中,这端端正是两个男儿纠缠在一起。
有好事者多望了两眼,面上无一不带着八卦又新鲜的表情,相互耳语着走开:
“听闻最近城中民风开放,不想已开放到这个样子……”
赤鹤自然明白路人们是在叹什么,一时有些难为情,挣了挣手,没挣开,再一挣,却反被云汀用力的控住。
她不再动了,云汀咽了咽喉咙,伸手缓缓摘下她的面具。
面具下赫然是一张稍显粗糙的男子面貌,目中晃出微讶,却强装着镇定道:“我与公子难道见过?”
殊不知她在这双眼睛上是的障眼法虽瞒得过旁人,然在云汀这看来却还是如旧的赤金色,想来她装的如此淡定,或许还是对自己的障眼法挺自信的。
既如此,那云汀倒也乐得同她耍一耍。
“啊,适才人多,我怕是认错人了。”说着,慌张张松开手来,面上一副十分惋惜的样貌,又望了望她,赔礼道:“兄台,对不住。”
兄台。
赤鹤也不知自己心头是喜还是悲,到底眼前这个人是长着云汀的脸,一言一语都是牵扯着她的心绪。
她木木的应了一声,故作生气的正了正衣服,道:“下次注意些。”又克制着想多看他两眼的心思,辞言还有旁的事,就先行遁了。
出走两步,还故意停在小摊前佯装看物件的架势,瞟了瞟身后云汀有没有跟上来。
左右贼一样的瞟了几个来回,都没再见着云汀的影子。
他该真的是没认出自己吧。
这样也挺好,只是心里多少有些怅然若失。
她摇了摇头,清醒些,心道那这两天这副形容还真是不能换了。
待踱回客栈,店家看见她也愣了愣,却见她轻车熟路的上了楼房开了房门,店家急道:“客官留步!!”
赤鹤回过脸,没反应过来:“嗯?”
店家有些揶揄道:“客官……没走错屋子?”
赤鹤一脸莫名:“没有呀!”话罢抬头望了望门牌,确定道:“真的没有啊!”
店家咽了咽喉咙:“那,那客官早些休息。”
看着房门关上,店家来回搓了搓手,最后只叹了一句:
“难说人家是两口子呢……”
。
。
回了屋坐回妆镜前,赤鹤望着镜中这张糙汉脸,遑一时还被自己吓了一跳。
一时心急,没想到变得那么糙。
脸上坑坑巴巴的,难怪云汀认不出她来。
不过能变成这样,她倒还挺对自己满意的。亦学着刚才的神情和语气,说了一句:“我与公子难道见过?”
嗯,毫无破绽。
她有些得意。
挥手在眼前一划,镜中人又回复了那般娇俏的模样。
赤鹤笑了笑,拿过一把木梳,细细梳着头发,望着梳子在发间一穿一梭,心绪又繁乱起来。
“云汀……”她喃喃念了一句,有些涩。
如果刚刚那个真的是云汀,那单看刚才的样子,他应该是没事了。气色精神也与往常无异。
她晓得他康健,这就够了。
放下木梳,她眼睛瞟到了一旁的妆匣,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妆匣里挑拣出一枚黛石,往脸上有模有样的添了几抹胡子。
嗯,保险起见,明天就照这样换个形容。她障眼法学得不好,还是有些心虚。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二位公子继续
次日清早,赤鹤化了一身更为粗糙的男儿姿态,有多粗糙呢?她印象中凶悍的男子面上都该有个刀疤,有着一把剃得不甚爽利的胡茬。虽说她眼中少了几许狠厉,但配上一套精干的短衣,粗粗看来,大可说她是城南武馆的也不为过。
打扮就绪,她如往常一样下到客栈一楼堂食早饭,行路带风,全然没注意到店家颇具深意的眼神。
那眼神望了望他出来的方向,又望了望这精壮的汉子。
欲言又止憋得实在难受。
昨夜进去的分明不是这一位。
这……
唉。
店家颇为害臊的拂了拂袖子,没再理这一茬。而赤鹤对此全然无觉,坐在桌面上喝粥喝得正十分受用。
身旁有人走近,一根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闲闲点着桌面,由她头顶传来一个客客气气的声音:
“敢问兄台,这旁座,可有人么?”
赤鹤愣了楞,这声音就是再变几个调调她也认得出来。面上倒很沉得住气,抬眼瞧了瞧顶上这双温润如水的眸子,咽了咽喉咙粗着嗓子道:
“咳咳!无人无人!不过老子喜欢一个人占一张桌,公子还是……”
“啊,那就好。”一席素衫极其自然且和顺的坐到她身畔,全然没听她后半段话,便从容的回首招呼店家道:“店家,麻烦清粥上在这里。”
牵肠挂肚的心上人就坐在自己身畔,赤鹤心头委实发虚。但她自信自己今日这障眼法是全没破绽,变得一脸好面相,所以底气也比昨日足些。又粗着嗓子恶狠狠道:
“你没长耳朵?!老子说老子喜欢一个人占一桌!”
云汀眉头微紧,心道几日不见你这能耐也是越长越肥了。
然面上仍是丝毫波澜也没有,甚至还流出一分歉意:“啊,那大概真是我耳朵不好……”话间一碗热腾腾的清粥已经很配合的端了上来,云汀望了望粥碗,又望了望身畔的刀疤汉子,无奈道:“你看,这粥既已都上了,兄台就暂且忍耐一回罢。”
话落再也不应声,只低头闷闷吃着自己的碗里的东西。
做贼心虚这个词发明的很好,由着越是心虚,赤鹤手头上的动作也就越重。
一碗粥在她手里被喝的叮啷作响,全无一点彬彬端正的风范——她想表现得太急切,疏忽了如此一来反倒演得夸张。
云汀瞟了她一眼,见她一嘴吃的乱七八糟,遂停下勺子,很自然的掏出一抹绢帕来,照着那张带着胡茬的嘴就擦过去。
掏帕子,擦嘴。他这一套动作做得委实自然,连赤鹤自己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直等到旁边桌子“啪——!”的一声碎裂声,她才如同被蜂蛰了一样猛然回过劲来。
赤鹤下意识的往旁边桌子看过去,却见人家满脸尽是惊愕显然是对他俩的举止是有些呆的。
毕竟,这是两个男人。
“不,不是……”赤鹤也不知道自己想辩驳什么。她觉得这些旁观者,肯定误会了。
却见那人讪笑着拾起地上的碎片,换了副宽容的姿态道:“哈,哈,手滑。手滑。”又见赤鹤还有些窘的看着自己,他又只手挡在嘴边,冲着赤鹤比了个口型:
我懂的。
赤鹤有些噎。
因她分明听见这个人与同桌耳语起来:
“其实我当真觉得断袖不是个事,这民风嘛,本该如此开放的……”
赤鹤悻悻的坐回来,抬着一副贞洁被坏的眼神望着云汀。
然这位当事人如若无事,十分专心的正继续低头喝粥。
喝得隐隐有几分嘚瑟。
。
。
。
因这一天到晚她总觉得有云汀在后头跟着,她又是抱定了做戏做全套的心思,所以一直施展不开拳脚。磨蹭了一天到晚,正事没做,倒又磨蹭至几处摊贩前。
她虽化的是男儿身,但到底心头是块软肉。停在一处卖女儿香的地方便走不动路了。
“小哥这是打算挑个女儿香给心上人?不如看看这个藕绿的怎么样?”摊贩递过来一个大概是姑娘们选得较多的颜色,赤鹤接过来看看,说实话这个颜色并不很衬她心意。
“这颜色不适合你。”一声大咧咧岔进来,伸手从摊上另调了一个粉蓝的递给她:“这个好。”
赤鹤怔在那,手指颤了颤僵持着不知是该接还是不该接。
同样愣着的还有卖香包的摊贩,讶着张脸,支吾道:“原,原来小哥不是给心上人买的?”这年头男人也好个姑娘家的玩意,嗯,不稀奇。
云汀回过脸望着摊贩,纠正道:“谁说不是给心上人买的。”
“……”
诚然这年头,断袖也不是个稀奇事,嗯,不稀奇。
赤鹤愠着脸,匆匆付了钱闷着头就要折道往客栈回去。一路行的急,她倒也没忘了再换一副男儿形容,可云汀认准了她那双眼睛,任她是怎么换,他都能不费力的将她逮出来。
进了客栈,因赤鹤这回换的是个粗布短衣的更为威武精壮的汉子模样,轻车熟路的就蹿上楼,找到了自己的房间蹿进去。
店家望着这汉子噔噔蹬行云流水的,不出所料又是进了那间房,虽有心想跟上去提点一二,但看这回这个汉子生的更是剽悍,一时怯了下来。
眼睁睁看着屋里的那位姑娘自始至终也没出来嚷闹,心里头也晃明了是怎么回事。他有些羞愤自家正经客栈竟出了这样的事,却只能拍着柜台叹气道:“门风不正,门风不正啊!”
他叹完没有两句,门口又进来了一个文质干净的书生模样,也没同他说话,直接尾随着这壮汉上了楼,依样是进了同一间屋子。
又来一个?!
过分!!
“这!这!”店家忍不了了,当他这里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勾栏么?!他清清白白开店这许久,还从未遇到这么不知羞耻的事情!
一时气上心头,抓了把扫帚就直冲上楼,管他什么壮汉什么书生,里面就算三个人都光着身子,他也憋不住这口气!于是猛地推开门朝内里大嚷一句:
“你们如此成何体统!!”
然下一刻,店家整个人就僵住了。
体统?
确实不成体统。
这这这,这屋里面压根没什么姑娘,实实在在是两个大男人抱在一处。
“啪嗒!”店家手里的笤帚掉了。
他想起今日早间堂里发生的一幕。难怪会觉得这个书生长得如此干净,却有些眼熟。
龌龊的眼熟。
店家馁了,诚然他对这种事还没甚经验,没经验的事,就当没看见吧。
他闷闷捡起地上的笤帚,闷闷道:
“二,二位继续。”
话罢一溜烟关了门,好像这一景从来没有发生过。
☆、一百一十五 熟悉
?待店家将门关上之后,云汀偏回头来,兴致丝毫不受打扰的继续望着眼前这个蓄须大汉。
在他眼中,那双赤金瞳从来没变过。
他越望越动情,倾头就要对着她吻下去。
“等下!”赤鹤往后挣了挣,奈何云汀将她抱得有些紧。她挣不脱,只能两只手直抵在云汀胸前,娇羞的样子与她蓄须大汉的外貌十分不符。
云汀果然听话的顿住了,捏了捏她满是胡茬的下巴,对她这幅形容颇觉有趣。嘴角笑开道: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赤鹤没说话,抵着他胸膛的手蓦地松了。
她如何不想亲近他,但是她怕,她怕自己此次泄了气,就再控制不住了。
“你……走吧,我……”
云汀知道从她嘴里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干脆俯在她耳边,沙着嗓子道:“快变回来,你这一脸胡子,我还真没下嘴的地儿。”
他这样沙沙的声音本就十分撩人,赤鹤心里一酥,不由卸下了防备,障眼法也应之散了。
现在站在云汀眼前的,就是那个惦记了日日夜夜的婉婉伊人。
面若芙蓉珠缨,丹唇外郎,皓齿内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
赤鹤微微抬头看着他,一时难以抑制,紧紧贴在他胸前,几分贪婪的嗅着他身上很好闻的墨香,纠结道:“你不该来找我的,你不该来的……”
云汀亦紧紧回抱着她,忍不住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口,哑声道:“你不想我吗?”
赤鹤摇摇头,将脸在他怀里贴得更紧些,面颊贴合着他身上的温度,依赖道:“我想你,但我又想着你是不该来的。但现在见到你来了,我特别的欢喜……”
她的声音像一把绵绵软软的温柔刀,不痛却痒地直直戳进少年心腑里。云汀情上心头,微微躬身将她抱至榻上。
赤鹤一张脸被烛火映得红斐娇媚,云汀看得一忍再忍,欺身上去握着她一双手,贴向她耳畔温存道:“我该早一些来的。却来来回回耽误了很多时间。空让你受委屈了。”
话罢移眼看到她锁骨处的疤痕,眉头不由得紧缩起来,怜惜道:“还痛吗?”
赤鹤想了想,点点头:“本来你不问,这是不痛的。你既然问了,那我该耍个赖,哭个疼才是。”说完微微启齿笑开来。
云汀躬身吻了吻她的疤痕,慰道:“她们会还回来的。”
他这话说得声音很小,赤鹤听得不清明:“什么?”
而回答她的,只是两片覆上双唇的湿软。
且柔且细。
。
。
?。
烛灯帐暖,平和如旭。
赤鹤身上盖着一方薄被,侧躺在榻上任由云汀抱在怀里。
“趁还没人发现,你须得早些回去。”她左右还是担心,且城中不定什么时候会遇到盘连谷的人,若是又着他们看见,不知要给云汀落个什么名头。
云汀闭着眼在她后脑勺上蹭了蹭,并没答她的话,另道:“我带了许多小红丹来,你每日记得吃。虽说外伤尽好了,但内里却疏忽不得。”
小红丹亦是崇明宫上元屏练的,赤鹤不是不知道,也未觉话题被他岔开,顺势应道:“我吃了元屏那么多药,是不是也该回他一些什么。”她扯了扯被角,将身子盖得严一些。
云汀又亲了她一口,笑了笑:“他说,没有事先知会你平楉的事,害你恨了他。现在你要吃他多少小红丹他都练给你。”
赤鹤闻言,认真应道:“我并没有恨他,他能替我想办法,我已经很感激他了。”
云汀默了一时,面上却没了笑意,片刻方沉道:“水牢的事……他也不知情。”
赤鹤自然明白这个不知情指的是哪个不知情,这件事她怪罪不到元屏身上。
但她也绝非圣人,这债,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她芸芸呼出一口气,她并不想在这会儿将这种事拿出来说,遂岔道:“许久没见两个娃娃,也不知他们长得还好不好。”
“好,长得更胖了。”云汀将她搂得更近一些:“你有什么打算么?”
打算嘛……
赤鹤想了想,如实道:“我须得先把梁九儿这事了了。”
云汀单臂撑起半边身子,支着脑袋疑惑道:“九儿……什么事?”他顿了顿,结了个眉团:“你不是还要……”
赤鹤转过身来正对着他,一双眼睛脉脉含情含的真挚,试探着:“或许是我心眼小,但我总记得她说的那句讨厌我……我想跟她好好说一说……”
再者而言,如果能就此将梁九儿拉回来呢?她实在不愿意看到日后双方交战,梁九儿被肖澜推出去当箭靶使。
云汀自然是想劝她的,但一番话在嘴里转了许久却转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又躺下身,慰道:“先睡吧。养足了精神,明天陪你好好散一散心。”
。
。
。
第二天他俩一前一后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店家也有意无意的投了个目光过来。
却见他二人相依着有说有笑的顺梯而下,店家的面色亦跟着沉重起来。
沉重里,带着几分同情。
这小姑娘是不是不知道这少年是个什么癖好?
唉,涉世未深啊。
他颇为惋惜的叹了口气,决心再不管此事,只翻出账本重重添了一笔——这间屋子拢共住了那么多人,他合该多收些钱的。
。
。
前两日赤鹤漫无头绪,在翱洲城里转了许久也转不出个什么名堂来。现在云汀伴在她身边,只不过半天时间,就领着她逛了几处此前她都没找到的地儿。
她觉得云汀在认路这一点上,确实是个比她厉害的多的神仙。
比如翱洲城西有个葱郁的树林子,城中小孩多会到此处玩个捉迷藏,且这城里一直热闹,所以虽这林子在得偏一些,却并不冷清。
二人行了一时找了处阴凉地打算歇歇脚,云汀掏了块干净的绢帕给她擦擦汗,手搭凉棚望了望远处,淡淡道:“前面看不出有个什么,你不然在这儿等等我,我去高处看看又来引你。”
赤鹤应下,遂让他一个人先走了。自己摸索了一块干净的石头,想在上头坐着锤锤腿。
身侧火一样的蔓延开一道灼热的目光,赤鹤紧紧回头看去,却见林子间,揶揶揄揄着半张白若灰面的脸。
那样诡异的五官,分明是鹿晨山上的那个木傀。
赤鹤讷讷的站起身来,这东西看她的眼神居然那么炽热,炽热的有些熟悉。
与那天在小梨台的时候如出一辙。
“九儿……”
☆、第一百一十六 花簪
这一声却并非是赤鹤发出的,而是那个木傀咯咯比的口型。
那张机械的嘴一张一合,将整张脸演得更是诡异。赤鹤怔了一刻,跌跌两步就要朝着木傀冲过去。
而木傀此次的反应较之上次而言迅速了不止一分半点,几乎是她才拔腿跑出半步,木傀就已经蹿至林子深处,赤鹤追不出一截,便再寻不到人影了。
它为什么会冲着自己叫九儿的名字呢?是因为九儿出事了么?而它知道自己和九儿关系挺好,所以来找自己求助的么?
可是……
如果这又是肖澜的把戏呢?
想到这一层,赤鹤全无了散心的闲情,心头紧紧捏着一把像压了千斤的石头,连云汀回来了也不知。
他见赤鹤却没坐在石头上歇脚,反倒跑出一截捏着个拳头立在原地,以为是附近调皮的小孩逗了她生气,遂上前轻轻慰问道:“赤鹤?怎么了?”边说着,边把她攒起的拳头握在手里。
赤鹤没注意到他过来,恍一听他声音还小小的吓了跳,回头望向他,不安的眨了眨眼:“我刚才,见到木傀了。”
云汀闻言向四周张头望过去,未等他再说什么话,赤鹤又道:“我既担心是九儿出了事情,又怕是肖澜设的计……”
云汀知她现在脑子里是锅浆糊,根本做不得主意,于是提议道:“我同你一起往前头找找,有线索,咱们就继续往前寻;若是没线索,咱们就回去。”他握了握赤鹤的手,温温道:“你觉得呢?”
林间澄黄的风将他一双眸子映得无比柔和,赤鹤顺意的点点头,引着他一路往适才木傀出现的方向寻过去。
。
。
。
酒香果香,混为一体。衬着林荫地一派好不自在的气氛。
元屏手中闲闲捏着本册子,背靠着一桩生的粗壮的古木,身旁是一碟蜜汁晶莹的果脯还有一个白玉嵌翠瓷的酒壶。
手里捧得册子是青言仙君新谱的闲话本,此前他与青言仙君同僚数百栽竟一直没什么交集,却因着那只白猫近来才渐渐熟络。
不过说来,他和青言仙君倒有个相似之处,或许亦是他们投缘的契机——
在他们这儿,丝毫看不到一星半点紧张的风波。
布履踏过青地的梭梭声没有刻意隐瞒的样子,元屏回头望了望,目光落回自己身旁的位置上。
来人知道,这是让他坐过去。
到底元屏是这崇明宫里资历较长的神仙,他俩再是近来熟络,青言也不忘端着一个长幼之序,虽是挪步到了他身畔,却捡了个还算从容的姿势站在旁侧,倒也没显得尴尬。
“你的话本我瞧了一半,还未全部看完。”元屏抬手将话本倒扣在腿间的衣衫上,边示意青言抓果脯吃。
青言笑了笑,谦虚着:“话本大概有些不入流,仙君看了一半可有什么想提点小仙的?”
元屏很认真的想了想,又将话本拿起来翻了翻,伸手递过去:“话本嘛,本就无什么章法可循。只是我对其中一些经文倒认真了些,亦不知你写在此处是不是特有你的用意,所以小小的做了些批注。”
他见青言将话本接回去,亦站起身来:“批注得若是不对,你不妨同我点一点,我上了年纪,但对这些东西还是好奇的。”话罢扑了扑衣面上的灰尘,大概做的有些久,有些灰尘粘的颇紧。
青言听他称自己年纪大,难免觉得像个笑话。但看他挺仔细的替自己标注经文有误的地方,且言语上说得谦虚,青言深感为何早个几百年没来拜会他。
“多……”谢字未出口,那边扑灰的元屏就自袖中扑棱棱掉了东西出来,滚了几滚,径直停在青言脚畔。
是个花簪。
元屏面上没甚变化,青言微微睁了睁眼,躬身将花簪拾在手里。
依这东西分明是女儿家用的物件,外传梅林仙君独居独好,再是不甘寂寞也仅是收养了一对裳雨灵鸟作为膝下儿女。
而今看来,梅林仙君的心中,倒还是有一片芳华地的。
青言像是捡了个挺大的八卦,然面上仍是恭敬。将花簪递还回去时,却忽然觉得这簪子有些眼熟。
许久以前青崖山新晋山神的司职典上,那位新晋的山神同他说过话,彼时他还觉得逢此喜日小山神居然依旧穿的素净,只以一二花簪为饰。所以他格外多看了两眼那朵花簪。
与元屏现在拿的这个,分明是同一个款式。
元屏不露声色的接过花簪,掏出帕子一裹又继续放回袖中,仿若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端的一个从容淡定。
“云汀去找你了?”他望向青言,自打那次之后,他再没见过云汀,算来已过了些日子。
青言点点头,问道:“仙君是不是觉得,我不该给他看那面石镜?”他觉得元屏既然这么开口了,或许是觉得他做的不合适?
元屏摇摇头,抬脚往屋里走:“你不告诉他,他还有别的办法知道。左右都是折腾,还不如让他一次折腾个够。”
青言跟着他往屋里走,默了默算是认同了,元屏又同他叙了些别的,回首时看见他抱着的那根翠条莹莹欲滴,不由赞了一句:“你这翠条,越看越灵润。”
青言愣了一愣,常日里这东西捧在怀里虽也有些情绪但尚可压抑。如此乍一时被别人提及却有些感伤难抑了。
元屏见他没应话,余光瞥见他眼底有些不能自持。思来赤鹤同他说过这翠条的故事,一时自愧失言,正欲道个歉,却听青言又道:“小仙斗胆,能求仙君一件事么?”
他眼里熠着的,也不知是什么。
“日后降了肖澜,能否将他身边那道古琴赐予小仙?”他语气恳切,却有些自惭形秽。
他不是个战神,傍生的术法也就能防个身,他愧自己无能,无以对抗肖澜。
彼时元屏已经站在了屋前,伸手推开了房门,应道:
“那本就该由你收着。”
本该就由我收着么?
是啊,他羡慕云汀,羡慕他还有问题能问一问石镜。而那个古琴,这根翠条,却是她留下在这世间最后的东西了。
元屏站在门口等了许久见他还在原地愣着,干脆挥袖扇过去一道拂面风,激醒道:
“别发呆了,进来同我杀一局棋,云汀许久没回来,我这棋盘都落灰了。”
☆、第一百一十七 她当然要找我
云汀陪着赤鹤从早一直寻到晚,却愣是没再见着有木傀的影子。好像之前她看到的那半张脸,都不过是她看花眼臆出来的。
因这件事情,她一直提不起兴致。本想邀着云汀好好地逛一逛夜市,而今看来,这打算也只能往后延了。
道上路灯熙攘,却全都不关她的事。
就这么闷闷沉沉回了客房,将一推开房门,本该空落落黑漆漆的屋内却正坐着一个人。
“你可回来了我这……云汀?”这屋里堂堂坐着的却是金墨,眼见着她二人在一处,金墨面上有些惊诧,但他反应得极快,起身将呆滞的二人引至桌旁坐下,又道:“我还不知道你来了。”
他此次倒是行的熟路,赤鹤本是想问他怎么会在自己屋里,然抬头望了望一旁还余着脚印的窗台,心头也明了。
遂压下此话不谈,改问道:“你等我做什么?”
彼时金墨正与云汀寒暄着,移目看过来,掐断了之前的话头,沉声道:“我见着木傀了。”
赤鹤心头原本是闷的,听他这一说蓦地来了精神,紧道:“你也见着?你在哪见着?”
“也?”金墨跟着念了一句,“莫非你们……”
云汀点点头,抬手给赤鹤添了杯水,坦然道:“白天,就在城西的树林里。可我们顺着木傀的踪迹寻了一天,什么也没有发现。”
其实,压根就没什么踪迹。这东西像是凭空飘出来的一样。
金墨听罢,默默抚腮沉思,须臾才面露担忧道:“我听见它冲着我叫九儿的名字……可等我再追过去,却没影子了。”
又是一样的。
赤鹤脸色不算好看,手指互绞着衣袖,把齐整整的面料愣是绞出了一截截的纹路。云汀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伸手过去将她绞衣袖的手松了松,先是慰了一句,才略有揶揄道:“我倒是觉得……九儿可能没事。”
金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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