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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猫当仙-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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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一猫当仙
作者:曦了个都都

文案

  报告!报告!!
  机缘巧合下,来历不明的九命猫当小仙了!!
  可是仙人不好当,整天跑龙套
  宠物也不好做,一不小心就挨饿
  你总想着或许下凡会变得不一样
  直到最后你只剩一只眼,我问你,你悔不悔?
  你却问我为什么不让你走?
  你以为我愿意夜夜与你同眠么,只因为你怀了我的小小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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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野猫还是家猫

  “酒醒只在花前坐!无花无酒锄作田!”
  一声醉呵,扰了山间鸟兽的午梦。
  “咕噜——”清酒顺喉而下,湿了半片领口。毕竟是撒了半条命偷来的酒,味道当真是更醇厚一些。
  赤鹤顺了把嘴,横卧在树枝间。迷离醉眼里映着这三月的好风光。
  卉木勃发,云淡而远。
  有山雀喳喳而过,她到底掩不住猫儿性子,醉成这幅模样也不忘伸手去捞一把兀自寻食吃的鸟雀。捞是没捞着,倒把自己弄了个重心不稳,结结实实的砸在地面上。
  摔得半晕半醒之际,竟还惦记着自己的酒壶碎了没有。
  “得,费半天劲,酒又没咯!”其实四周只她一人,也不知她是说给谁听,亦或许是早已习惯了这么自说自话,见她拍拍摔得闷痛的屁股,不忘把酒壶好生的系在腰间。
  这附近住着一位散仙,恋上了一世凡人女子。成亲后,寻了青崖山这么个安生自在的地儿,想隐乐一世。不过那散仙怕是前世欠了赤鹤一屁股债忘记还了,这辈子轮着她自个儿找上门来了。
  起初摸些杂蔬,倒也罢了。娘子说,猫儿无食,偷些无妨。
  后来寻些鱼吃,也不追究了。娘子劝,猫儿天性,吃就吃了。
  可现在她是胆子大了,有如出入自家门庭一般。散仙无奈,只当自己养了只野猫作罢。渐渐日子长了,赤鹤好像长了些良心,在外寻到珍奇稀药,也知道拿给散仙献个乖巧了。
  再后来,散仙得知她并非寻常山猫,而是双瞳藏了妖气的九命猫。
  可是她又为何会在这里?却是如何问,赤鹤都想不起了。
  她记不起,散仙也不多问。
  于是闲暇之日,就教她练起一书一画,学些寻常术法,不求通天遁地,但求修身养性,平常护个身也是不错的。
  散仙与娘子从青丝至白首,两情相悦,却一直无后。有时散仙喝醉了酒,碰上赤鹤又来摸鱼,总会拉着她,在怀里揉个遍,叨叨着:“若娘子走了,我也自陨仙根,随她去了!”
  “别别别!你俩都去了,以后我找谁摸吃的去!”
  “没良心的货!心里念的都是什么!”
  赤鹤嘿嘿笑笑,她当然不是没良心的货,不过逞一时口舌之能。于是又对散仙说:“我这眼睛是续命奇药,不如你挖一只出来,给夫人吃了去。”
  她是认真之言,却吓坏了散仙:“胡诌!岂可用他人血肉,续自己的命。”
  而听者却是耸耸肩,不屑道:“咱们吃的蔬果,尝的鱼肉,哪一样不是用‘他人血肉,续自己的命’呢?”话不糙理不假,可散仙还是摇摇头,叹道:“我是仙,娘子是仙上人,不能做这种事。”
  以眼续命一事只得作罢。
  她今日是进城新鲜了一圈,躲在街巷里,见着新开了一家酒铺。满是红艳艳的绸布挂在匾上,上书“天泉阁”三字,门里门外满满当当皆是前来贺喜的人,她看着热闹,不自觉就往里走了些。
  “哪来的野猫,去去去!”
  不过酒铺的店主倒是毫不客气,显然是不欢迎她这位“客人”的,更有些粗鲁的轰了她出去。赤鹤回头朝他喝了一声“没礼貌”,而在他听来不过也是一声寻常的“喵”叫。
  转个角落,她摇身化成金钗之年的女童,晃晃脑袋上的两个花布髻,一摇一摆的往酒铺后院去。
  散仙若是知道自己教的皮毛术法,被她用在偷吃摸喝上,怕是罚她抄三天的小楷书都不解气。
  成功潜进酒铺的后院,扑鼻而来的就是漫空有些潮湿的酒香。馋虫既出,哪还知道收手的道理,掀了人家的酒盖就开始往自己酒壶里灌。
  自然是被人发现了的,可旁人先以为是客家的小孩不懂事,还算客气礼貌的要引了她出去,她倒好,一个醉嗝原形毕露。
  纵是旁人眼里也知这必是猫妖了,开业大吉的日子撞上猫妖,再没有比这还不痛快的事情了。
  店家感叹:“那风水先生真是诳我钱财,说好今天宜室宜家宜开业,这算怎么回事?”怒火中烧,让家丁不得放过这野猫妖,逮住了就打。
  其实她也不是打不过这群家仆,只是散仙说过,如果自己教的术法用在了欺负人上,那她以后再没鱼吃了。
  我不欺负人,我防身总行吧?
  于是捏了个法决,化雾逃生,只留下面面相觑的家仆与两眼发直的店主。
  身上的伤就是这样这么来的,劫了酒来,她就卧在枝桠上有一口没一口的,不晌就喝个半醉,于是就有了摔下树枝那一幕。
  她颠颠倒倒的往散仙住处去,路上遇倒坠巢的小鸟,先是比个鬼脸吓唬一番,又温温柔柔的捧了它送回树上去。
  说来说去,也就还是个孩子心性。
  还没进小院就闻到了缕缕饭香,许是娘子觉得她是猫儿,总是隔两顿就做了鱼,隔两顿就做条鱼。这也罢了,还委得散仙天天往池塘边跑,一蹲就是好几个时辰,每每空手而回,总要冲着她俩嚷嚷:“塘里无鱼,早被这猫吃完了!”
  然抱怨归抱怨,看着身形慈和的娘子捧着一坨漫身花白毛茸茸的物件,再大的气,都变成了嘴角一抹似有似无上扬的弧度。
  今天闻这香味,应是娘子又做了鱼。赤鹤其实好想抱着娘子的大腿,撒娇说可以不吃鱼,咱换个清淡点的,吃个肘子也是一样的。可娘子终归是迟迟暮里人,一头白雪还能记得给她做鱼,她已经非常满足了。
  “赤鹤,我就猜着饭点到了,你也该来了。”说话的是笑呵呵的娘子,她手握着锅铲,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许是因为上了年纪眼睛花了,不眯缝着眼压根看不清人影了。
  赤鹤“嘿嘿”笑笑,蹿到屋里去,正想往床上撒个懒,衣领就被人揪起来了。
  “一身酒气。”是散仙恨铁不成钢的声音,“我干脆告诉娘子,今日这饭你不用吃了。”说着,略有些嫌弃的把她拎朝一旁,再不许她上床。
  赤鹤闻闻自己身子,好像是有些酒糟的味道,才厚着脸皮笑道:“仙人莫怪,我就喝了一口。”说着,伸出个指头在散仙面前晃了晃,挑挑眉毛强调道:“一口。”
  “嘁!”散仙明显是不信她这般胡诌的,顺了把白须,反问道:“一口能挨人打吗?”
  “打?谁要打谁呀?”
  是娘子缓缓端着热菜进屋了,一进门就听到散仙提了挨打的茬。
  赤鹤乖巧的帮娘子一一端了菜,又搀了她坐下,散仙没好眼的望着她,好像连说教都懒得多送她一句。
  落座入席,赤鹤讨好的给散仙夹了菜,散仙接了,就算是认她的错了。见散仙松下脸来了,她又忙不迭的给娘子也夹菜,酱香扑鼻的红烧鱼撒了些许翠绿的香葱,腾腾热气都是蹿鼻的香。
  赤鹤不吃葱,夹了鱼之后想把香葱挑出去,却又落得散仙一顿数落:“这不吃那不吃,偏有你这般挑食的野猫!”
  “我才不是野猫。”她全然不管散仙如何说教,依然细细的挑着她的葱花,“你们在这一日,我就没有做野猫的份。”话里喜滋滋的尽是得意,把散仙说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更惹得娘子笑意甜甜的,柔声让散仙闭嘴了去。

☆、第二章 蜂蜜

  吃完饭,她懂事又麻利的收拾了碗筷,洗洗刷干净,虽然洗个碗也把厨房搞得一团糟,不过好在是做了件正事。
  刷完碗化成原型,抖了抖毛就想溜回林子去,却被散仙逮着脖颈往怀里塞。
  “今日又是被哪家揍了?”散仙替她顺着毛,生怕她长了虱子,有意无意的还在她皮间毛里翻翻。
  赤鹤被他顺得舒服,喉咙里“呼噜呼噜”的,洋洋闭眼想睡过去,却又被散仙拍拍脑袋拍个清醒,柔声喝道:“少给我‘念经’,问你话呢。”
  “酒铺的家丁。我本无意偷酒的,可那店主可恶了些,连门都不允我进”她抬起爪子放到嘴里啃啃,又道:“吃他一口酒,不与他计较!”
  散仙见她这幅赖皮模样,有些哭笑不得,叹道:“说得你还大度了。”
  “那是自然!”赤鹤抬眼看他,眼前这位素衣老人用术法控制着自己的容颜,陪着娘子从及笄之年的花容月貌到耄耋之年的苍苍白发。然双目之中的炯炯神气,却是如何也掩不了的。
  “日后莫在偷摸别家吃食,你要吃要喝,这家里还不够的么?”散仙是心疼她被人打了的,可赤鹤毫不在意,努努鼻子道:“我也不想摸他的酒,是他先惹了我的……”
  “好好好,万事总是别人不对。”散仙笑了笑,颇有些宠溺的抱着赤鹤更紧了些,往石凳坐下,才轻声道:“我是再不想见着你被人打。若日后我与娘子都不在了,你再被人欺负了,你找谁哭去呢?”他有些舍不得的揉揉赤鹤的脑袋,赤鹤也很是舒坦的闭着眼把头往他手里又蹭了蹭,腻声道:“才不会。娘子长命百岁,你也长命百岁。”
  白霜一样的月光照着地面,好像树木距离头顶这片青天的距离也近了些。有几只晚归的夜鸟从林子里一惊而出,是这黑夜里最吵闹的声音了。
  散仙不应她的话,只是慢慢揉着她的脑袋。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倦意上来,也将就着在散仙怀里睡着了。
  几日后
  这段日子过得也甚是清闲,只是赤鹤自从与散仙夜谈以后,收敛了许多。整日闷在林子里也不去别处吵闹,乖乖安分的修法两日。虽并无什么长进,可她自我安慰着感觉自己身心都焕然一新了。
  既然安分了那么多天,不好好补补怎么成。
  这边想着,那边悄摸摸的又要往崖边的蜂窝去,馋猫胆大,竟想着去偷蜜吃。
  往高耸的崖边望去,有些呛眼的阳光直射在崖石上,她伸手挡挡阳光,如此也只能把那蜂窝看个大概位置。
  “晚上还可拿给娘子泡水喝,娘子高兴,说不定做顿肘子给我吃。”她嘻嘻笑着,原不是嘴馋,是想偷了蜜给娘子送去。
  她舔舔嘴唇,似乎已经闻到酱烧肘子的香味,再撒上一缕葱花……
  不不,不要葱花。
  不要葱花。
  她摇摇头,回到现实里。虽还不是盛夏的烈日,可光这么晒着也着实烤人。她随手摘了片阔叶,挡在头上当个遮阳,确实凉爽了许多。
  说偷……说干就干!化成了猫型更为灵活,蹭蹭蹭的就往崖边接近。
  许是地势险要,种子抓不住根,所以并没多少能遮阳的树木。又被这硬生生的晒了大半日,石面早都是烫乎乎的了。这爪子溜得再快毕竟是肉长的,烫的她龇牙咧嘴,那挣扎的表情,不知道的怕以为是只饿疯了的山猫吧。
  待她离着蜂窝近了,刚想动手捞一把,忽然瞥见有什么异样。
  崖边同样有人伸出一只木杈来,那木杈顿了一下,往旁边探出个脑袋,一人一猫对视一秒,继而相看惊呼大叫起来,而那人显然没控制好手里的木杈,失神打在了蜂窝上。
  蜂窝重重的砸在岩石上,骨碌碌的滚下了崖底。而里面的黄蜂也倾巢而出,没有一刻的迟疑就簇拥着密密麻麻直冲着他们而来。
  “啊!!”那人抱头大叫,连滚带爬的往后方跑去,蜂潮也追着他去了,赤鹤见状,忙不迭的往崖下奔去,想着趁那人没回来,自己捡个漏多好。
  蜂窝果然落在矮木间,只是砸的有些碎,渗了些蜜出来,已经引了嗜甜的虫子往上边爬了。
  她抽出随身的布包,挑挑拣拣了几瓣干净的蜂巢包好,才又伸了爪子蘸了些蜜往嘴里送,野蜂采的百花蜜最是香甜,乐得她眉头都皱在一起。干脆直接上嘴舔吃开来。
  听得有悉悉索索的声音靠近,她竖起耳朵,随之一声略带悲凉的“猫妖!!”,惊得她汗毛都要竖起来。
  抬头望去,是一长发高束,穿戴齐整却有些狼狈,面色不俗却有些红疙瘩的少年,正泪眼汪汪的看着她。
  看这架势,就是刚才那一位了。
  赤鹤慢慢向后退了两步,毕竟是人家遭了罪自己才能吃一口甜,颜面是有些过不去。麻溜的一转头就想跑,哪料那人手速极快,猛地一下跃至她身旁揪起她的脖颈,将她提至眼前。任她挣扎着四肢,发出“嗷嗷”的示威声。
  那人朝她比个鬼脸,小心的换成双手托举状举着她,怒目道:“你看我这脸上!!啧啧,你这猫妖也不厚道,怎么能让我一人遭罪呢!”
  说着,又把赤鹤往眼前挪了一寸,这下赤鹤不光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他脸上的红疙瘩,连他的呼吸都能簌簌的感觉到。
  她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少年把她放下,她摇身化为人形,少年也见怪不怪。
  “小哥,对不住对不住。”边说着,边作势在腰间掏着什么,摸半天,摸出个酒壶。
  场面有些尴尬。
  她好似下了很大决心一般,把酒壶往少年眼前一送,慷慨道:“拿去吧!”少年愣了一下,质疑道:“送个破酒壶给我?”
  “喂!什么破酒壶!”赤鹤不高兴了,这可是她的宝贝,少年见她发怒,颇为正经的指了指自己的脸,示意她不要与自己置气。赤鹤哼了一声,收好她的酒壶,妥协道:“行行行,你跟我来吧,找点草药给你敷上。”
  少年一乐,却也忘不了自己拿一脸疙瘩换回来的蜂蜜,蹲下身取出一个木盒细细收好散落的蜂蜜,才对着赤鹤道:“走,开路!”
  要不是仙人教育的好,我哪管你。
  赤鹤白了他一眼,也仔细收好了自己的东西,带着他沿途找些草药。
  此时雨水不多,草药生的隐匿,费了好半天劲才寻到一些能用的。她小心的捣出药汁,又认真给少年擦上,边擦边嘱咐着:“仙人说了,‘承物之恩,必怀德在心’。你也看到了,现在雨水甚少,找这些草药不易,你可别浪费了人家辛辛苦苦长一阵……”
  “什么仙人,你是怕我再继续找你麻烦吧?”少年看了她一眼,有些戏谑,赤鹤锁了眉,正经道:“真是仙人跟我说的。所谓一茶一饭,都当思来之不易。”
  少年认真看了她一眼,接过剩下的药汁,郑重的点了点头,应了声“嗯!”而后又见赤鹤满意的笑了,以一副孺子可教的眼神看着他,看来她嘴里的仙人,是真的。
  “你莫不是哪个散仙的常侍童子?”少年试探性的发问,而赤鹤兀自摇摇头,坦言道:“哪个散仙会闲日子不痛快寻了我去做常侍童子?”
  “既不是常侍童子,那你口口称的散仙是哪位?”
  “我从不知他名号……诶,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呀?你又是谁?”
  不是这少年知道的多,而是赤鹤见的世面太少。仅是少年一语说了几个她自觉新鲜的词汇,就把她唬住了。
  “只因我是仙家的常侍童子呀。”他略略掩面笑起来,又收了袖子微微拱手道:“只唤小仙云汀便可。”
  “云听?听什么?”赤鹤拧着眉,实是这同音的字多了些,难免闹了笑话。
  云汀清了清嗓,拉过她的手来,细细比划着:“汀,这个汀……”
  “噢噢,这个汀,知道了知道了!”赤鹤讪讪的缩回手,心道谁知与你还有没有第二面的交集,我还要管你哪个‘汀’么。
  不过这倒可以当成今日的顽笑,跟散仙说了说,她也要像模像样的拉过散仙的手,指点着“汀,这个汀”。
  嘿嘿,想想都乐得不行。
  自己终是有机会教育教育他。
  说起了散仙,赤鹤想起了自己包袱里的蜜,又见天**晚,不想再与云汀纠缠,只客套两句拔腿就跑。
  少年呆愣愣的看着她一窜没影却引得矮木簌簌招摇的路子,忍不住颔首笑了出来,然而稍不注意碰上了自己脸上的红疙瘩,却又吃痛的“嘶——”了一声。
  他不是避不开那些野蜂,只是想找这猫妖寻个乐子,不带点伤怎能让它信服?
  “罢了罢了,还是回去让星女替我看看好了……”
  赤鹤跑着跑着,离着那小屋也慢慢近了。而今天的院子里分外的安静,没有散仙“之乎者也”的朗朗诵读声,也没有娘子“咔咔”大手大脚做家务的杂响。
  她心里疑惑,抹了把额头,又快步朝前飞奔了去,等真正进了小院了,那种异样的安静才让她不安起来。
  平常撒野惯了,总觉得自己来了这院子就该是热热闹闹的。
  她跃上屋顶,寻常每当她这么做的时候,散仙早已气哇哇的跑出来数落她一通,教训她若是把房梁压塌了可怎么了得。
  可今日却无声无息的,没人出来训她,没人扯着嗓子跟她斗嘴,更没人在一旁掩面笑着看他二人。
  她横睡在屋顶上往林子边望去,一片油油绿色压得人眼都有些花。太阳渐渐夕沉了,晚风刮起来,吹得一树的绿片子沙沙作响。
  本是静谧的景象,为何于她看来,竟是如此的压抑。
  也不知她躺了多久,房门“嘎吱——”一声打开,她惊醒,跌跌撞撞的就跃下身,满脸不安的站在门前。
  是散仙,满脸的疲惫,眼泪还带了几分泪迹。
  原来仙人是会哭的。
  “是赤鹤啊,今天,只怕没有鱼吃了。”散仙勉强挤出一丝笑来,伸手抚了抚她的头,赤鹤心里沉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掏出腰间的布袋。
  “这个,给,给娘子的。”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知觉之间就哽咽了声音,鼻头酸酸的好不舒服。“我今天新摘的蜜。给娘子的!”她把最后四个字重声说了,眼泪也吧嗒吧嗒的随之而下。
  散仙缓缓接过,点点头道:“乖猫儿,乖猫儿!我去问问娘子,她要不要吃,你就在这里等我,不要进来,好不好?”
  赤鹤乖乖的点点头,用力揩了把眼泪。对,她不能进去,她不能看到里面是什么样子。
  不一会,散仙就出来了,手上还是端着那个布包,慈和的笑着:“娘子说啦,她现在不吃,乖猫儿拿去吃,不要想着她啦!”
  明明知道散仙是骗她的,明明知道娘子已经不会回答了,她却还是用力的点着头,吸了吸鼻涕,有些啰嗦的嘱咐道:“那你告诉娘子,我不会想她的,我一点都不想她,更不会想她做的鱼,不会想她做的酱肘子!”
  说着,却是忍不住哗哗落下来的眼泪,擦了又落擦了又落,好像开了闸一般。
  “仙人!你挖了我的眼去!挖我一只眼吧!”她再也忍不住了,嚎啕着,激动着,没了理智,想要散仙用她一只眼为娘子续命。
  散仙也是动情,猛然将她搂至怀里,不住安慰道:“娘子跟我说啊,以后赤鹤可不能去偷别家东西吃了。”
  “我不偷我不偷!”赤鹤闷在散仙怀里,早把他的衣衫湿了大片,散仙又道:“娘子还说,赤鹤要好好修习术法,可不能让旁人欺负了。”
  “我修!我修!”
  “娘子还交代了,赤鹤要好好保护自己的眼睛,千万千万,要保护好了呀!”
  她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怕鼻涕都已经粘了散仙一身了,她剧烈的摇着头,而散仙也收了情绪,将她移至身前,郑重道:“你答不答应?!”
  她嚎着,用力点点头,喊着“我答应!我答应!我一定保护好自己的眼睛!不给娘子!也不给旁人!”
  散仙似乎松了口气,摇摇头道:“今夜没鱼吃,你躲到厨房里把蜜吃了吧,我还要再和娘子说一会话。”
  赤鹤乖巧,怎会不懂散仙一片用心良苦,只默默颔首,一步更比一步沉的往厨房去。
  蜜本醇甜,香而不散。
  她糊了自己一嘴的蜜,却还是掩不了满腔的酸涩。

☆、第三章 小崇仙君

  也不知什么时候入的睡,梦里依稀还有她第一次见娘子的情景。
  那时的娘子微微笑着站在墙边,手略略蜷起,对着来偷食的她柔声道:“来,过来。”
  可是现在,娘子已经不会再叫她过来了。
  迷迷糊糊的,她感觉到身旁有人,睡眼惺忪的模糊里,原是散仙已经来她身旁守着了。
  “仙人!”她好像很害怕,还没完全起身就赶紧抓住了散仙的臂膀。然散仙脸上虽疲态尽显,却掩不了对她的一往宠溺。
  “你随我来。”散仙把她拽着自己臂膀的手拉得更紧了一些,赤鹤胡乱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一改往常的嬉笑,颇有几分的正经的随着散仙出了院子。
  林间的鸟雀依旧不懂事的吱呀叫唤着,散仙自顾牵着赤鹤往前走,他虽一头白雪,却仍有几分高大,且没有一丝伛偻。而赤鹤本就身形娇小,往他身边一站,倒更不显眼了。
  直看到原本平整的山间,多了一堆黄土,赤鹤的脸色才又变了变。
  “娘子曾说,生平最喜山光水色,安安静静,这里倒也符了她的心意。”散仙往坟前挪了挪,云淡风轻的。
  赤鹤也往前挪了,“噗通”一声跪在坟包前,努了努鼻子,咬得嘴唇失了血色,几番颤了颤口却都没说出什么话来。干脆朝着坟包大大的磕了三个头。而再起身时,面上又挂了两行眼泪,沾了些泥土,脏脏的。
  她是有些怨散仙的。
  “我与娘子也没留个一儿半女,这倒是她最大的遗憾”散仙的声音轻飘飘的,晃眼间真几分云中仙的感觉,“后来遇见了你,她大半的心神,倒分给你了。”
  散仙盈盈笑出声来,几句话又催得赤鹤呜呜咽咽,他伸手在她脸上揩了一把,反把她那张脸抹得更脏了。
  “她放不下你,怕你遭人欺负,本嘱咐我好生护着你。”散仙脸色沉了几分,赤鹤也预感到了什么,死死将他拽着,呆呆的摇头喃语:“仙人,仙人……”
  可散仙却不说话了,只是深深的看着她,语气再不似刚刚那么轻松,倒像是压了千斤的石头:“你莫怪我。”
  话未说完,山间风云突变,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气忽的压了一层阴云,林子里一时间灰暗起来,好像一场暴雨即临。
  “不要,不要!”她慌了,抓着散仙的手更加的用力,一双眼睛大大的瞪着,急促的呼吸间,连口舌都干了。
  “我怎能独活!!”散仙仰天长啸,一头原本束得齐整的银发也迎风散开来,这般悲怆暴戾的样子,真真是把拽着他衣角的人吓得懵了。
  那灰蒙蒙的天也霎时变得浓黑了,她紧张的抬头看了看天空,手不自觉的松开了。心口不安的起伏着,抹了把额头,却不敢离开散仙半步。
  自古最是真情伤人心。
  眼前这位疯魔一般的仙人渐渐离地两尺,整个人撕心裂肺的在风中哀嚎着,好像下一秒就要碎裂开一般。
  赤鹤想朝他扑过去,然他周身的气场过于强烈,赤鹤方一靠近,便被灼了个龇牙咧嘴,还未待她再试一遭,整个人就被猛的震开,直直的砸到石块上。
  “嘶……”
  她吃痛,感觉喉头有些鲜甜,身上火辣辣的疼。可还是紧盯着坟旁那微微腾空的,大哀而大变的散仙。
  他此刻陌生的让人害怕。
  倾盆大雨说来就来,雨水冰凉,不一会就把她打个半湿,她一把一把的抹着被雨水糊住的眼,地面没一会儿就满是黄浆,她也不管,捂着身子就又朝散仙踱过去。
  散仙似乎置身界外,身上没有一星半点是沾了水的,他似乎清醒了些,转眼看见了赤鹤。
  他这一望,倒让她有些发毛。
  只见散仙又笑了笑,竟生生将手掏进自己心口,直把赤鹤看得双目发紧。他竟慢慢的,掏出个发着些许光亮的物件,盛在自己掌心。
  下一秒,散仙轰然倒地,重重的摔在坟旁。
  “仙人!!”赤鹤哪还顾得了疼痛,蹿至仙人身旁拢着他。雨还下的很大,她尽量把散仙往自己身下靠了靠,想为他挡了雨。
  散仙再无刚才的神采,整个人都黯淡下去,伸出颤抖的手把那个发亮的物件递到她眼前。
  是一截骨头,是他的仙骨。
  “命里嵌了仙骨,方能登崇明宫。”散仙声音极小,一字一句都说的极为吃力。
  赤鹤也不知脸上是雨还是泪,只知道笨拙的帮他擦着脸,喊着他,不住的摇着头。
  怎么会这样,那个神采奕奕的散仙,不该是这个样子。
  “我且随娘子去,你也断不会再无依无靠。”散仙面无血色,嘴角却吃力的想满足的笑起来,可还未等他笑开,那只拿着仙骨的手,就落在了泥里。
  散仙,自陨了。
  “不会的……”赤鹤喘着粗气,显然不愿意相信,还是执着的叫着他,可怀中人却没一点的反应,连简单的应一声都没给她。
  “啊!!”她仰头长嚎,一心的依赖崩溃得片瓦不留。都走了,他们都走了,往后的日子,她又该怎么过。
  雨慢慢变小了,黑云也慢慢浅了颜色。
  娘子的坟旁,多了一个土堆。
  而双坟前,木然跪着一个人。
  她脸上是干掉的泥渍,满当当的狼狈,都在叙述着刚刚她经历了什么。
  手里轻握的那根仙骨还在弱弱的发着光,她往散仙的坟深深看了一眼,有些迟疑的把那根仙骨看了又看。
  然后一点一点,把仙骨塞进了自己的心口。
  “唔……”她垂首,只觉周身难受,继而头晕目眩,昏倒在了坟前。
  再醒来,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过了几个白天夜晚。
  心口处早已没了异样,反而有种从未有过的清畅之感。
  “咦?”
  这是何处?
  身旁哪还有双坟,睁眼便是香香软软的床帐,整整齐齐的书桌椅凳。
  “你可算是醒了。”好像还有人,在这床帐的背后。
  她轻轻挪下床,瞳孔有些发紧。
  眼前之人面色朗逸不俗,一双凝了秋水的眸子,穿一袭白底蓝纹的薄衫,束着个规整的发髻。
  “在下云汀,可还记得?”
  她脑袋跳了一下,原是那日捡蜜之人。
  捡蜜,娘子,散仙……
  “这是何处?”她记挂着他们,忙不迭的想问个明白,然云汀细细引她坐下,柔声道。
  “崇明宫。坊间传言,‘置身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崇明宫。”
  “我,在,哪?”她有些反应不过来,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只依稀记得散仙说过。
  云汀笑了笑,拂了拂袖子,伸手替她理了有些凌乱的头发,依然柔声道:“你该给帝公问安了,小崇仙君。”

☆、第四章 梅林仙君

  窗外天色是好的,温温的映着。把她的脸,照的好看极了。
  “小虫仙?”赤鹤的脸白一阵红一阵,她本是猫,怎的淋了场雨,到变成虫了?
  云汀好像老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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