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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中魅-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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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妈的,现在连令主都不叫了,简直就是第二个吞天啊。令主蹙眉看他,冥君一石激起千层浪,城主们当即也骚动起来。谁也没想到万年老妖生了这样一副花容月貌,因此以前竖立的强悍形象荡然无存了。看看这风流的眉梢眼角,几位有龙阳癖好的几乎快要坠入情网了,他们啧啧着:“没想到啊没想到……”
  令主很不喜欢他们惊艳的语调,还有观沧海看他的眼神变得含情脉脉是什么意思?他扫视了他们一圈,“本大王以前为人比较低调,没有以真身面对各位。今天算头一回正式相见,你们惊讶我理解,但咂嘴表示啥?还有‘没想到’,到底没想到什么?”
  他的语气不太好,不过向来是这种霸道的调门,所以也没什么可奇怪的。皮相虽美,大家到底没有忘记他的出身,他是亿万年才出一个的黑麒麟,难怪战斗力那么强,众人就算赞叹他的美,也没谁敢正面调戏他。
  大家异口同声:“没想到……令主长了这么一对漂亮的大犄角。”说完很高兴地相视一笑,俨然庆幸逃过一劫的样子。谁也没忘记白准有多记仇,如果不小心暴露了内心,就等着他杀上门来吧。
  令主听见他们称赞他的角,还是很欢喜的。他骄傲地伸手捋了下,“诸位还不知道,本大王前晚正式成亲了。这角……是我的魇后在我身上留下的标记,背后装着满满的爱。”
  要是早把这张脸露出来,还愁成不了亲吗,满世界的女人排着队等他娶。众人乱糟糟道贺,各种奇怪的贺词层出不穷。冥君却回忆起了和艳无方短暂但愉快的相处,他试探着问:“白兄娶的还是原来那位吗?”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显然大家都有兴趣知道。令主的视线越过这帮人的头顶仰望长空,“本大王娶的是刹土第一美人,也是人间帝王的师父,你指的那位到底是哪一位?”
  就是说人没换,艳无方终究没能从他的魔掌下逃脱。绕个大弯子,臭显摆。大家虚头巴脑地奉承,冥君却很忧伤,当然白准和艳无方会有下文,那次他们来酆都两日游他就看出来了。他忧伤的是他的冥后,想起她对白准的那股狂热劲儿,就觉得压力好大。之前白准尚且面目不详,她就已经恨不得抛夫了,现在让她看见这张脸……冥君的忧患意识变得空前大,他忽然发现自己还是非常注重夫妻关系的。他的卿卿可以迷恋一个权大势大的无脸男,但绝不能爱上长相比他英俊,出身比他辉煌的高富帅。因为这已经严重涉及到原则问题了,他经受不住那万点伤害。
  但说起新任魇后是皇帝师父的这件事,大家都是了解内情的。当初魇都一场婚礼办成了笑话,现在想起来,仍旧笑点满满。
  天极城主乐不可支,“差那么一丁点儿,令主就娶了人皇,真是一场好……”
  戏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令主凌厉的眼风千刀万剐了。这种事,根本不足以拿到台面上来消遣,他们倒是找到话柄了,对当事人是绝对的侮辱,难道他们没有意识到吗?可惜事实就是事实,越是回避,越会引人暗中议论。与其如此,倒不如自我调侃,令主眉舒目展,大大方方道:“当初谁也没想到,后来会有这样一段机缘。皇帝护师心切,错把我当成十恶不赦的妖怪了。”
  如果师徒同娶,那还不成人生赢家了?幸好幸好,大家讪讪一笑,对制霸刹土的令主沦为吉祥物一事,基本是比较喜闻乐见的。
  “令主现如今入世了,除了为明君证道,平时还要负责其他工作吗?”雨师妾城主含蓄地微笑,“比如同进同出,为他开疆拓土什么的。”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好奇的表情,这话说得很委婉,但照着大众的理解,麒麟入世,不就是依附君王的吗。
  “其实你是想问,本大王要不要给皇帝当坐骑,是吗?”令主偏过头,轻飘飘瞥了雨师妾一眼,“本大王在明王山一千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肉体凡胎能骑乘麒麟,当然关系好的另说。麒麟是圣兽,目前为止只供神佛驱使,诸位虽然未入仙班,但整天和妖鬼打交道,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这么一说,好像是显得他们很无知。大家都有点尴尬,幸好这时候有人来解围了,青色的角虎挤进人堆,腼腆地打了声招呼,“阿准,别来无恙。”
  令主怔了一下,对他轻笑,“钓星,一别经年,没想到会在这里相见。”
  角虎如羊,一角,青色,性忠直……书上是这么记载的。可兽兽不同,就像每个人有各自的性情,很难一概而论。令主看着幼时好友,心情复杂。他还记得第一次换鳞后,所有人对他避之惟恐不及。他去找孰湖,孰湖说:“我妈不让我跟傻子玩。”他不懂了,原本天之骄子的他,怎么会一夕之间变成傻子。他不过老实了点,脾气和真身不相配,所有人都断言他将来一定会走火入魔……比起孰湖的不念旧情,和他一起上聚窟巅偷过不愁果的角虎钓星要好很多,至少他和他保持了十年的笔友关系。少小的感情很纯粹,那时候他们都还没有修成人形,试想一下羊蹄中间嵌一支笔,还要写成信,难度有多大。令主收到信,独自叼到后山去看,试图回信,然而他的蹄子夹笔更难,所以一直是单方面收钓星的来信。后来信渐渐稀疏了,刚开始他还会说说隔壁的小姐姐屁股真大之类的,逐渐信里变得无话可说,常常是画一朵花,或者一只鸟,弄得猜灯谜似的。
  眼睁睁看着友谊流失,是件很悲哀的事。令主禁足期间想去找他,那时候道行浅,被门上设的雷电咒打过好几回,最后只得放弃,和他的联系也就断了。一断一万年,钓星都投过两回胎了,好在角虎转世带有前世的记忆,所以他还记得他。
  莫名手足无措,走近一点,互击了一下掌。钓星说:“你能入世辅佐君王,证明麒麟一族还是承认你的,我很为你高兴。”
  令主看看他胸前的徽标,笑道:“你都当上族长了,这些年混得不错。”
  钓星还和以前一样,说话比较容易脸红。他嗯了一声,“我把前任族长干趴了,族里的姑娘全归我了。听说你成亲了,本来还想给你介绍几个的。”
  令主失笑,狗改不了吃屎的家伙,看似纯良,其实满脑子色情思想,这么多年了也没见长进。他说多谢,“我已经有娘子了,我娘子是世上最好的女人,回头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正说着,远处的高台上传来悠长的号角声。皇帝登基的排场很大,一排又一排身着具服的官员跪倒在御道两旁的金砖上,盛装的仪仗过后是白胖胖的内侍天团,皇帝的出场可谓众星拱月。令主以前并不觉得明玄有当皇帝的潜质,说实话他看不见他身上的帝王气象。麒麟什么时候入世,大多要听上级分派,在还未着手治理国家前,谁知道你是明君还是昏君!但现在看明玄,他不得不产生了臣服的感觉,他冕旒大带步步雷霆,甚至身后出现了只有神佛才有的圆光,这就有些惊悚了。
  钓星哎哟一声,“来头果然有点大。”
  令主不语,凝眉看他登上圜丘,站在天心石上诏告天下。他的声音仿佛来自地心,又似来自中天,四面八方传来悦耳的回声,不知是由于天心石的构造,还是因为他自身的缘故。
  诏书很长,人间的话说得又绕又高深,令主只听懂了开头两句,余下的一个字都没弄明白。祭天地的仪式也很复杂,大家旁观得一头雾水,觉得就像看大戏,你方唱罢我登场,中土的文化,确实不是他们这些和妖鬼厮混的人能理解的。
  钓星双眼紧盯圜丘,微微侧过脑袋问:“等他说完,就该你上场了吧?”
  令主点点头,看时间差不多了,从袖子里掏出一柄如意叼在口中。
  巨大的光团包裹住他,身上衣衫褪尽,一退一纵间化了身形,踏着流火在中路上昂首前行。眼尾看见所有人脸上的震惊,他知道自己又大又黑又嚣张,他就是不一样的麒麟。
  他扬了扬鬃鬣,愈发光华万丈,即便给人当碎催,也得当得有气节。麒麟口衔如意委授天命,是每个皇帝梦寐以求的事,他不过是在完成自己的使命,这么想着,心里就好受多了。
  他来,带来了无数暗涌。圜丘上的皇帝能感受到鬓边回旋的气流,呼呼的声响撩起了冕旒两侧垂委的天河带,朱红的丝绦袅袅而上,在空中翻卷飞舞。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自己的麒麟,高大、威猛、势不可挡。圜丘是连通上天和人间的桥梁,站在这里,脚下是无尽江山,面前是庞然神兽,那种油然的自豪感,是极乐、是穿云破雾的狂想、是奔向极致永不回头的动力。
  他轻吁,从麒麟口中接过如意。耳边有如浪的山呼万岁,他微乜起眼看向他,“白准,自今日起,你我结下盟誓,我是皇,你是臣,规矩还是不能乱的。”
  头顶阳光大盛,金芒一片,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他伸出手,按在麒麟前胸的暗纹上,那是他的封印。黑麒麟降世后,会有神佛为他施加密力,因为谁也不知道他将来的性情会变成什么样,如果向恶,那么任其发展,到最后谁也别想制服他。所以只有在他还幼小的时候,替他套上笼头,这样便于拿捏,对他将来要辅佐的帝王也是一重保障。
  明玄唇角含笑,掌心的梵文正对上他的封印,打通后就像定下了协议,再也不怕他反悔了。他看见那双麒麟眼里万点金芒归于深海,他无法反抗,这就是他的宿命。蓝色繁复的密宗文字自他掌下蔓延,很快遍布他全身,一瞬又隐入鳞甲,消失不见。彼此都松了口气,不管再多不情愿,不都得认命吗。活着就有各自的行走轨迹,谁也跳不出上天的安排。
  令主现在的心情,大概就像姑娘失贞后被爹娘逼着下嫁,充满了屈辱和艰辛。他还记得当初骗无方,骗她亲一下,试试解开他的封印。她有点傻,居然真的相信了,结果当然换来他得意的大笑……其实他的封印只有眼前这个人能解,就算不服也没有办法,除非他反上天去。能反吗?必定是不能的,他的性格里没有桀骜的成分,麒麟是仁兽,盘古开天地时起就没有出过一个反叛。
  明玄的手停在他面前,他无奈地垂下头,巨大的吻敷衍地让他触了一下。就在这时,天忽然暗下来,昏暗浑沌,暴雨来前也不过如此。几丈之外哗然声四起,朦胧的天光下平白冒出七八个青面獠牙的罗刹,什么都不管,飞速奔跑直取圜丘。令主当然得迎战,麒麟护主嘛,所有人都在等他印证这个传说。
  其实几个小小的罗刹鬼,完全不值一提,他一爪一个,砍瓜切菜似的全弄死了。眨眼间处理完,天也若无其事地放晴了。又是山呼万岁,所有人露出欣慰的笑,感慨皇帝天命所归。令主看着地上散落的焦炭,觉得一切就像一场白痴的闹剧,可怜自己还要陪着把戏演完,简直难为自己。
  他厌烦至极,该配合的都配合了,是时候变回人形了。可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平时喘气一样简单的转换,今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居然都不行。四肢像被禁锢住了,挣脱不出来,他试了好几下,一点成效都没有。仓皇间抬起眼,看见明玄唇角隐隐的笑意,他知道是他捣的鬼,借着解开封印的机会又施了新的咒。他想质问他,却发现了更大的灾难——
  他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70章 
  这个臭不要脸的;究竟对他做了什么?令主觉得自己要疯了,他活了万把岁,最后竟栽在一个年纪不及他一根毛的人手里;这样的奇耻大辱;叫他怎么忍得下?他恨恨望着明玄,新登极的人君好整以暇;对他的愤怒视而不见。怎么办?令主焦躁不安;想想自己的境况;又想想飞来楼里不知情的无方;恶向胆边生;张开大嘴,向他露出了獠牙。
  别以为麒麟只会保佑人,惹急了,兔子还咬人呢。大多麒麟的牙齿没有切口;因为以草为食,根本不具备战斗力。但黑麒麟不一样;他是天生的战将,他有锋利的犄角和犬齿,一对不算;他有两对。这人五人六的皇帝真的这么作弄他,只要他现在打算反;一口吞下他,不过一弹指的工夫罢了。
  他发出呜呜的警告,心里什么都明白;却说不出话来,几乎要把他憋死。如果口能言,大家可以谈个判,他究竟想如何,除了他的娘子不在交换条件以内,别的事都好商量。结果他现在这么做,摆明了就是要走极端了。登基第一天就和自己的神兽闹翻,这样对他有什么益处?
  明玄脸上的笑容扩大,“怎么?不情愿?你是朕的麒麟,麒麟就该有个麒麟的样子。虽然你人形的时候长得不错,可是在这圜丘和朕并肩而立,有点不像话。”
  更可气的是麒麟娶了他喜欢的女人,他就那么招摇着,顶个大犄角满世界晃悠,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成亲了,殊不知这是在他心上插刀。没错,江山是到手了,那又如何?他还是求而不得,还是得在宫里面对那只痴缠不休的三足鸟。想起瞿如的那三只鸟爪,他就犯恶心,她居然还有脸自告奋勇要和他玩足交……凭什么呢,他爱的人在他的神兽身旁,自己堂堂的皇帝居然要去应付一只鸟。今天是个好时机,白准的封印该解开了,他要他为他镇守江山。但一只不受控制的麒麟,对君王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因此给他设了一点条框。任其发展的话,他不怀疑这宠物将来会变成他的活爹。白准太难驾驭,就算他没有反心,想让他乖乖臣服,可能性也不大。
  不知无方得知他不能变回人形了,会是怎样一种表现。爱情能够跨越种族,至少是在外形相匹配的情况下吧!他难掩恶作剧式的欢喜,忍不住站在天心石上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出乎文武大臣的预料。虽然新君的音色很好,清澈又深远,但在这么庄重的时候笑场,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大家不明所以,掖着两袖互相交换眼色,不防麒麟飞起一脚,把新君从圜丘上踹了下去。大家一阵惊呼,担心皇帝摔个大马趴,脸着地的话,就什么威严都没有了。不过还好,新君毕竟非凡,不像普通人那样身子笨拙。他飘飘飞出去三丈远,落地后也不生气,俨然主人和爱宠之间上演了一场亲昵的对手戏。大家看见皇帝和麒麟相处得这么融洽也就放心了,一个强盛的国家,皇帝是头脑,麒麟是命脉,两者毁其一,国也就不成国了。
  刹土来的众人,谁都没有看出令主有任何不妥,他们久久迷醉于他真身的霸气,对他的一举手一投足,甚至是一甩尾巴,都充满了无尽的仰慕。
  “现在回想一下,过去几千年受他欺压,好像都是应该的。”中容城主说,“毕竟人家是麒麟……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活的麒麟呢。”
  “看他多大!角大、脑袋大、那里貌似也很大……浑身上下没一处不大,当他的夫人真幸福。”白鹿城主羡慕地说。
  “只可惜要给人当跟班……”
  也有人不以为然,“能让麒麟入世的皇帝可不是一般的野鸡皇帝,跟好了将来直接飞升上界。要是能去东方大海看守扶桑木,那就真的可以实现和太阳肩并肩的梦想了。”
  反正以麒麟这样的高起点,前途是不可限量的。就算现在服役,一个凡人能活多少年?等意生身一死,他又恢复了自由身,加上黑麒麟生来不被看好的性格因素,只要在役期间没有任何不良记录,那日后他们要想见他一面,还得托人传话,或者打申请报告呢!
  所有人都对他的将来乐观畅想的时候,角虎却发现了一点不寻常。他是他的发小,认识了万把年了。纵然失联将近九千年,但他兽形时的一些小动作,他至今都还记得。
  他不停刨蹄子,是焦躁的表现。他上下晃动尾巴,是他已然发怒的征兆。
  “好像不大好。”钓星对孰湖说,“阿准那是在干啥?”
  孰湖的本尊是马身鸟翼,人面蛇尾,反正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但她化成人,倒是非常漂亮的。这么多年来,常为少不经事时的愚蠢心怀愧疚,所以角虎这么一说,她立刻走出了人群,“我去看看。”
  角虎忙把她拽住了,压声道:“这是祭天大典,好多人看着呢,不能动。”
  孰湖很着急,“那怎么办?我还要跟他说对不起呢。”
  不知道他出了什么问题,但安全肯定是无虞的。角虎说:“我只是觉得他很不安,今天是他新官上任,不应该这样。难道这皇帝又是假的?不会吧……”
  反正他们是留了意,大典结束后中土皇帝款待宾客,他们并没有参加。四处寻找白准,很奇怪,他居然不知所踪了。
  “这个重色轻友的。”角虎觉得很郁闷,“一定是回去陪他夫人了,听说他前天刚成婚。”
  孰湖无限落寞,“可我一句话都没和他说上,他一定很生我的气,所以根本不想搭理我。”
  角虎看着昔日好友弄得分崩离析,心里也不好受,他试着开解孰湖,“世上哪有什么仇能记九千年。他就是着急回家看娘子,毕竟有家庭的人,和我们不一样。”
  哥们儿情意重,就别在意那么多细节了。他又问她,愿不愿意低个头去见他,孰湖想了想道:“我这次来中土,其实最重要的还是想见他。我以前比较蠢,光知道听娘的话,后来我娘死了,我就开始思考以前的事,原来我娘说的不一定全对。友谊是不会随着朋友的外形改变而改变的,我一定要和他道个歉。”
  既然这样就好办了,角虎向东方眺望,“我进皇宫前就打听过了,他在东面的丽水河畔建了一组楼阁,我们驾云过去用不了多长时间的。”
  孰湖高兴起来,她霍地张开了两翅,“那就别等了,我们说走就走。”
  参加意生身的即位大典,是让着光持上师的面子,既然大典已经完成,那他们就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了。孰湖没等角虎念诀,驮起他便往东去。快要入夜了,长安满城张灯结彩,比起山林间错落的洞府,这种集城而居的生活,是比四大部洲别的地方热闹得多。
  他们飞得快,身下灯火飒踏如流星。过了几重城门,赫然见一处高楼矗立在晚霞中。孰湖绕着它飞了两圈,发现楼里有个美人正打坐,灵力缭绕中的一张脸,美得不染烟火。之前就听闻白准聘了钨金刹土的灵医当夫人,灵医据说是刹土第一美人,孰湖心里不服气,修炼中的女妖一个赛一个的漂亮,要排第一,何其难!可是现在得见,果然名不虚传,也能理解为什么白准连晚宴都不参加,匆忙回来陪伴娇妻的心情了。
  两人停在空中,不敢贸然登门,角虎沉吟:“没看见人啊,好像不在。”
  孰湖有个合情合理的推断,“一定是洗澡去了。”
  两个小伙伴相视一笑,露出了了然的表情。不过接下来就难办了,到底是现在就拜访好呢,还是等他们忙过一轮再登门比较好?
  正商量,冷不防一团黑气窜到半空中。定睛一看,一个银发少年手持钢叉,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朝他们直冲过来。钢叉舞得呼呼生风,边舞边喊:“咄,何方妖孽,胆敢偷窥我家魇后!”
  他们忙闪躲抵挡,无奈这少年势如破竹,小小年纪道行不深,却有一股不要命的赤子之心。角虎知道他是白准手下,自然不能还击,连连后退着,“别打别打,我们是你家主人的老友。”
  奉命守护魇后的璃宽茶发现两个陌生妖怪靠近就红了眼,他才不听他们的鬼解释,咬着槽牙道:“胡诌,我家主上根本没朋友。”
  虽然令主的原话是自己帅到没朋友,但璃宽茶跟了他上千年,他确实没有朋友这个事实,也是不容回避的。
  他高喊哇呀呀,为自己壮声势。这两个来者看上去道行不浅,他觉得自己可能不是对手,但为了完成令主的嘱托,他就算拼死,也不能让陌生人靠近飞来楼。
  角虎和孰湖简直要为这小妖鼓掌,如此忠心耿耿,是白准的福气啊。
  外面咋咋呼呼,终于拽回了深修中的无方。看见璃宽以一敌二,她一踏栏杆身形上拔,抽出软剑便朝不速之客刺过去。
  所以护短这种事是不分族群的,只要自己人在和别人打斗,不问青红皂白先砍别人再说。白准的这位小娇妻也不是善茬啊,孰湖摆手不迭,“别打了,嫂子,我们不是坏人,是阿准幼时的好友。”
  无方毕竟不像璃宽茶,听他们这么说,收住了剑道:“从未听他提起过幼时好友,你们不要浑水摸鱼。”
  当然不可能听他提起,九千年没联系了,鬼才想得起他们。然而不能这么说,这么说了大概连门都进不了。角虎为了自证,慌忙道:“我们真的是他老友,他什么都好,就是爱哭,哭起来地动山摇,是不是?还有一个毛病,一紧张就结巴,长得那么黑却特别爱美,小时候喜欢戴花……”
  无方已经可以确定他们的关系了,让他别说了,因为实在听不下去了。
  既然是老友,当然是上宾,她客客气气请他们进门,作势怨怪璃宽茶莽撞。璃宽只是笑,“属下尽忠职守,主上没有回来,属下就得放亮招子保护好魇后。”
  孰湖讶然看角虎,“怎么还没回来呢?你不是说他回来陪夫人了吗?”
  角虎摸了摸后脑勺,“我不过是揣测,没断言他一定回来了啊。”
  无方听他们这么说,顿时有些着急了,“他不在宫中吗?皇帝登基,他去为他证道了,怎么人不见了吗?”
  她如临大敌的语气吓了角虎和孰湖一跳,他们忙说不,“之前是在的,在圜丘看见他了,威风得不行。不过大典过后人就不见了,想必是忙别的事去了,毕竟他现在重任在肩。”
  其实说这话,角虎心里也没底,圜丘上他的肢体表现出来的信息似乎不那么妙,但他是麒麟,又那么大只,谁能把他怎么样呢。
  他舒了口气,“嫂子为什么没去参加大典?我听说人皇曾经在你门下,徒弟的登基大典,不去见证真可惜。”
  无方为他们斟茶,笑了笑道:“你们是阿准的朋友,以你们的修为应当已经看出来了,我是煞。这样的日子八方能人云集,我要是出席,一则怕坏了徒弟的好事,二则怕给阿准惹麻烦。麒麟和煞在一起,本来就不合常理。”
  角虎笑起来,“嫂子千万别这么说,咱们都是开明的人,没谁会在出身上做文章。以嫂子的天人之姿,别说是煞,就是罗刹……哎哟。”
  他没说完就被孰湖狠狠掐了一把,钓星的好色老朋友当然是知道的,虽然他不至于干出出格的事来,但新嫂子面前口没遮拦总归不大好。
  孰湖东拉西扯着,“嫂子别听他胡说……这茶很好喝啊。”
  无方礼貌莞尔,听说白准人不见了,心里终归七上八下。扭过头看璃宽,低声道:“派个人去宫门上打探一下吧,我让他带大管家一起去,他又说麻烦。这个人……”说到最后语气里尽是嗔怪。
  璃宽道是,“魇后别着急,属下即刻让照柿跑一趟。”话音才落,听见门上传来令主的声音,压着嗓子,像在低声吩咐着什么。璃宽喏了声,“这不是回来了吗。”
  孰湖和角虎立刻站起来,无方的心方落回肚子里。到楼口迎他,见了他的人,未语先笑了。
  他快步上来,伸手牵她,“等急了吧?”眼风一扫,发现屋里还有别人,先是一愣,纳罕道,“你们怎么来了?”
  孰湖向前蹭了两步,小时候的事虽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但她每每回想起来,还像昨天发生的一样。到底难堪,她期期艾艾地,“阿准,先前在圜丘看见你,我没好意思上来和你搭话……”
  他脸上没有喜怒,抚了抚额道:“忙了半天,到现在才闲下来,好累。我今天没兴致招待了,你们先回去吧,有话明日再说。”
  孰湖和角虎都愣住了,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态度,不便多说什么,唯有尴尬道好。
  从飞来楼辞出来,他没再露面,连送都没有送一下。孰湖踽踽走得匆忙,角虎在她身后追赶,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安慰她,“今天他确实忙坏了……”
  追上后才发现孰湖泪流满面,她抽噎着说:“他还是不肯原谅我,我知道。否则这么晚了,怎么不留我们住下?害我还得去找客栈,身上没钱了怎么办!”


第71章 
  不一样的朋友;一样的穷。角虎的出差经费虽然还有一些,但本着能省则省的态度,认为妖去住客栈;是最烧钱和愚蠢的做法。
  “你看人家阿准知道幻化;这楼不就是他变出来的吗。”角虎说,“我们可以学他;在这附近弄个处所将就一夜。他说明天再见我们;住得近点儿;走起来方便。照花啊;本来就是咱们有愧于他;吃个闭门羹也是应该的,你说是不是?”
  孰湖有点大小姐脾气,但被角虎这么一说,慢慢也平了心气。想想这九千年的误会;她虽然逃过了几次天劫,但谁知道哪天阴沟里翻船。现在不为友谊努力一把;难道要真的老死不相往来吗?
  “你的话有道理,何况人家燕尔新婚,新娘子又那么漂亮;咱们也得理解人家。”她拍了拍角虎的肩,“阿准的道行好深;这楼阁是他幻化的,我都没看出来。刚才我驮着你赶到这里,现在觉得有点累了;今晚的居所就拜托你了。”
  角虎说没问题,摆足架势噗地一声,变出一个没门的草庐来,和隔河的豪华大宅院形成鲜明对比。孰湖惊讶地看着他,“你又把修为耗在女人身上了?不是我说你,你不能这样。就算当了族长,这种事也得节制一点知道吗?”
  角虎点头不迭,他的宗旨是虚心接受,死不悔改。孰湖是好兄弟,自从她妈升天以后,她就继承了她妈爱唠叨的毛病。这世上没几个人能供她说教,角虎算一个。被说惯了皮也厚实了,谈论起男女关系这种私密的事来,就像吃咸菜萝卜那么大方随意。
  她倒也不挑,和他两个人裹着衣裳并肩坐在草庐里,两眼眈眈盯着河对岸。
  “其实我也觉得阿准有点不念旧情。”角虎终于憋不住,讷讷道,“我之前跟他打过招呼,看他也没什么不高兴,以为小时候的事他都没放在心上,现在看来不是。他这么小肚鸡肠,还记仇,我们为了找他,连饭都没吃。”
  说完肚子响亮地叫起来,孰湖嫌弃地瞥他,从怀里摸出两个饼,分了他一个。
  角虎惊喜,“哪来的?”
  “刚才从宴桌上顺的。”孰湖咬了一口,视线却没从那飞来楼上移开。不可否认,楼很高很漂亮,有灵力加持的灯浮在半空中作照明用,下雨刮风都不怕,可见阿准是个蛮有情调的人,白鹿城主说得没错,当他的夫人确实是件很幸福的事。
  角虎咬着饼,看她痴痴的,忽然觉得有点食不知味了。往她那边靠了靠,小声问:“照花,我记得小时候你很喜欢他,现在是不是有种失恋的感觉啊?”
  孰湖白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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