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鹊仙之神仙不好当-第37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奇怪归奇怪,却偏偏还觉得这场景熟悉,好像自己以前就经常收到别人送的花,一样是在清晨醒来的时刻,一样是放在自己的床前,一样是不起眼的野花。
她知道,那是她的记忆在慢慢地回拢。她不知道自己以前在幽簧山待过多久,但是她却感觉得到,在幽簧山的时候,她更容易找到自己以前的记忆,虽然都是零星的片段,但是聊胜于无。
趁着白墨还没有来墨云轩,云音又紧紧地盯着那幅美人图审视了许久。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那幅画那样好奇,她并不是爱画之人,她甚至连只喜鹊都画不出来,可是她看着那已经斑驳褪色的美人图,却总是莫名其妙地觉得亲近。
清素说,她和清浅自成仙以来,一直都在墨云轩当差,而且除了墨云轩的事,其他事务一概不归她们管。云音好奇,墨云轩就这么大点地方,怎值得两个貌美如花的宫娥日日在这里蹉跎?在云庭,若是闲置的客房,顶多也就偶尔派人过去打扫一下而已,等到真有客人造访了,再临时好好整理一番。
对于云音的问题,清素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倒是清浅笑着开了口:“云音鹊仙有所不知,其实幽簧山里也有很多闲置的楼宇,平时也不常有人打理,就只这墨云轩例外而已。”
云音笑了,“难不成就打理这一间,无论哪个客人来了,都让人家住这里?”
清浅摇头,“以前的事情,我们姐妹二人不知,但是自我们在这里当差以来,您还是第一位住进来的呢!”
“不会吧……两百年了,幽簧山才来了我这么一位客人?”云音瞠目咋舌,“我上次来的时候,就觉得这幽簧山僻静得很,但没想到竟僻静成这样,都没有什么客人造访吗?”
“客人倒是不少,但是住进墨云轩的,却只有云……”清素说着,突然止住了话头,目光惊疑地在云音脸上逡巡许久,再也没说什么,只是与清浅面面相觑。
云音渐渐地也回过味来,不觉更加惊疑,挥挥手让她们退下,自己又一个人盯着那幅美人图仔仔细细地端详。
看她身上的服饰……罢了,别说有些模糊不清了,便是画得清清楚楚,云音也未必就能认出来,说不定她连见都没见过……
白墨来得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云音微微仰着脸,仔仔细细地看着堂里挂着的那幅美人图。因为看得认真,她的眼睛与那画布离得极近,一张脸几乎要贴了上去。脚尖微踮,墨玉般的长发肆意低垂。
因为揣着心事,云音并没有察觉到白墨的到来,直到清浅和清素进来上茶的时候喊了声“宫主”,她才一脸吃惊地回过头来。
白墨眸光似水,浅笑着将她望着。
云音一时手足无措,懊恼道:“你来了怎么也不知会一声!”
这话说得娇俏而又随意,白墨心里欢喜,如实答道:“看你看得那么认真,没忍心打扰你。怎么,喜欢那幅画吗?”
“我很好奇这女子究竟长得什么样子……”云音的目光在画上逡巡片刻,又回到白墨脸上,“白墨,她好看吗?”
白墨点头,声音极其温柔,“她是这世界上最美的人。”
凡是称得上“最”的,都是算不得“最”的,不能听信。但是看白墨的样子,似乎还真觉得画中的女子便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云音的好奇心更盛,抬步凑到他面前道:“你会画画吗?”
白墨点头。
“那……”云音略一迟疑,立即快刀斩乱麻地说了出来,“能不能把她重新画一遍?我也想看一看这世界上最美的人究竟美成了什么样。”
白墨的目光突然变得极为幽深,一言不发地盯着那幅斑驳沧桑的美人图看了许久,屋子里寂静无声。
这个样子,看起来并不像是在回想那女子长得怎么样。云音心里忐忑,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秘密,看白墨这么宝贝这幅画,想来一定很珍视画中的那位女子。也许其中有什么深藏心底不足为外人道的故事,自己纵使好奇,也不能这样强人所难。
但是话既然说到这里了,总得不着痕迹地掩盖过去。云音略一思索,立即就想出办法来了,眉开眼笑地看着白墨:“白墨,你给我画幅相好不好?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画进画里呢!”
白墨很快转过头来,眼里盛满了笑意,“好。”
第一次让人画自己,云音有些无措,是站着还是坐着?是随意一点还是要特意摆什么姿势呢?白墨铺纸研磨的时候,云音就开始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白墨好笑地看她:“你想怎样就怎样,找个自己舒服的方式。”
云音微微撇了撇嘴,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还是得她自己做选择。漆黑的眼眸在屋子里逡巡一圈,最后在那张美人图上落定,眼光立即便亮了起来。
“白墨,能不能给我一本书?”
“做什么?”白墨依旧低头摆弄画布,声音带着些微笑意。
云音却是没有答话,直接跳到白墨身边拿了本册子,眉开眼笑地走到窗边坐下,阳光斜斜地洒在她的身上,那一身红衣却是显得更加柔和了些,发间的两片红羽颤颤巍巍、柔柔嫩嫩,在漆黑如墨的发间显得格外动人。
白墨抬起头来的那一瞬,立即便僵在了那里。手中的狼毫笔已蘸了墨,墨水顺着笔锋凝成珠子,“啪嗒”一声滴落在画布上,立时便晕染了一片。
云音抬头看他,“怎么不画呢?”
白墨眸中的惊涛骇浪倏忽褪去,唇畔微微漾出些笑意,透着三分无措,七分古怪,云音听到他的声音:“画布晕了,我再换一张。”
云音手中是一本《成君兵法》,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读书,要读也是读一些诗词话本,像这样的兵法谋略,向来被她视为枯燥乏味之最。可是方才只是随手一拿,哪知就拿了这么一本,想着去换一本吧!又觉得不过是当个道具而已,自己又不是真的想读书,姑且凑合着装装样子罢了,不值得再过去仔细挑选。
白墨却是不知道她的这一番心思,一眼看到她手中的《成君兵法》,心里便如狂风暴雨过境一般,难以将息。慢吞吞地换了张画布,这才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看着云音道:“你不用太拘谨,只管看你的。我这就开始画了。”
云音赶紧装模作样地坐好,手中的书页随意一翻,就再也没有动过。过了半晌,她僵直着身体问道:“好了吗?”
白墨没有抬头,依旧凝神于自己手中的笔,嘴里却是笑道:“画画哪是那么快的?”
又过了一会儿,云音觉得手脚都已经麻了,却还是丝毫不敢有什么动作,只是动了动唇哀哀怨怨地问道:“还没好吗?”
这声音听起来十分的委屈,白墨抬起头来,看到云音僵直着身体,不由莞尔:“不是说了吗?你随意一点就好,不必这样僵着。”
“可以动吗?”云音刚想放松下身体,突然却又拧起了眉,撇了撇嘴道,“若是动了,你还能照常画吗?我想要一个优雅贤淑堪称完美的我,要是动了动,你把我画残了怎么办?”
白墨觉得好笑,温声宽慰:“放心吧!你便是化成灰,我也能把你画得堪称完美。”
不是他画技高超,实在是她之于他太过熟悉,那样深入骨髓的面貌,一颦一笑他都能画得惟妙惟肖。
云音却只当白墨画技精湛,歪过头来由衷地赞美了一番之后,又得寸进尺,“那我可不可以去换一本书?”
白墨点头,继续埋头创作手中的画。云音飞快地走到书架边上换了本书,折回之前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白墨,谦谦公子,温润如玉,仙法强,脾气好,又会吹笛又会弹琴又会画画,这世界上怎么就会有这样好的神仙呢!
云音在心里啧啧称赞,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那幅美人图,喝了口茶,在窗前悠悠坐下。她的手里是一本话本,故事的开头便是朱户千金与落魄书生的私奔,虽然老套,但着实是比那兵法有趣多了……
第108章 7。石出水
一看起话本来,时间就过得很快。云音甚至忘了白墨正在为自己作画,等回过神来,白墨已经停了笔,目光幽深把自己望着。她愣了半晌,突然笑着将话本一抛,跳着跑到白墨身边去,满心欢喜道:“画好了?!”
白墨侧身一让,笑道:“画好了。”
画布上,一个绯衣女子袅袅婷婷地坐在窗前,手折书卷,侧脸婉转。白墨画得很细,连她绣鞋上的纹路都依稀可见。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这个样子,一时竟然看痴了去,惊疑道:“这……是我吗?”
没有人回答她,她的声音散在浓郁的墨香里。她凝神看了半晌,突然伸手将画布拿起,直直地走到那幅美人图跟前。
美人图中的女子素手执着一本褪色的书卷,姿态温婉地坐在窗前,侧影窈窕,看不清面目。分明是模糊不清的画面,云音却偏偏突然在脑海中勾勒出了女子的样子来。秀眉微蹙,眸光幽深,薄唇微抿,似在思索什么极为费解的问题。
“啪——”的一声,云音手中的画布坠落在地。她的瞳孔急剧地收缩,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退着,红润的嘴唇霎时变得苍白无色,轻颤了许久,却只是发出了些咕咕哝哝的音节,听不出是什么意思。
白墨也是吃了一惊,慌忙扶着她的肩膀,眼里是掩不住的关怀之色,“你怎么了?”
刚刚画好的画像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没有人顾得上管它。白墨紧紧抓着云音的肩膀,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的眼睛,眉头紧锁,眸光沉痛。
云音眸中的巨浪终于渐渐退去,闭上眼睛之前,她终于发出了声音,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白竹生。”
三个字一出,她便眼睛一合,就要往后倒去,白墨眼疾手快地将她揽在怀里,眸光三分错愕七分担忧,凝眸看了云音半晌,才缓缓抬起手来,轻柔地抚在她的脸上,沉声道:“你终究是想起来了……”
白墨轻手轻脚地将云音放在床上,而后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云音沉睡的侧脸,眸光明灭不定。
终究还是想起来了,在颍都的时候,他以为她想起来了,心惊胆战,唯恐想起来之后,她会失掉自己现在的快乐。当时虚惊一场,他放下心来,可是却依旧时不时地会诱导着云音做他们以前做过的事情。他知道这样可能会勾起云音的回忆,可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那是他常年来的习惯,积习难改,纵然再怎么刻意压制,也抵不过那水到渠成的自然而然。
床头的野花已经有些蔫了,白墨将它们拿走,打算换了新的来。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太阳不知躲到了哪里,突然间,铺天盖地的大雨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白墨在屋檐下看着那重重雨幕,心里蓦地升起一种凄凉之感。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无端地突然将那样斑驳陆离的往昔突然忆起,也不知道究竟是福还是祸。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无论发生了什么,自有他好好护着她。白墨将手中的野花放下,雨水肆意地敲打着,反而让它们更加鲜活了些。他起身回房,拿了一只洞箫出来,透过窗子看了云音半晌,终于挑了首低缓的曲子吹了起来。
箫声沉郁低婉,在这样的雨天别有一番韵味,云音在榻上微微动了动脑袋,再没有任何动作。她仿佛做了一个极为幽长的梦,梦里的她还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喜鹊,每日里欢欢喜喜地在落在屋檐上鸣唱,平生只有一个心愿——早日修成仙体,入住云庭。
大雪初歇时,小喜鹊飞呀飞,疲惫地落在一棵墨竹上。大雪压枝,竹身如墨,小喜鹊歇够了,突然笑着问自己身下的竹子:“你叫什么名字?”
竹子似是许久不曾说过话了,声音钝钝的,带着些微的沙哑:“我没有名字。”
小喜鹊讶然,道:“怎么会没有名字呢?若是没有名字的话,别人该如何将你与其他的竹子区分开来呢?”
竹子没有答话,小喜鹊却叽叽喳喳地自报起了家门,“比如我,我有好多小伙伴,为了跟他们区分开,我特意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做‘云音’。云庭的云,声音的音。很好听吧?我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飞上云庭,我有一副不错的嗓子,最喜欢唱歌。不管在哪户人家,只要我一开歌喉,人们总是很开心。能让他们开心,我也觉得很开心。所以我给自己取名为‘云音’,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小伙伴们也都很喜欢,你喜欢吗?”
“是个好名字。”竹子的声音微微带了些笑意。
小喜鹊得到了称赞,甚是开心,十分热心地给竹子支招,“你也可以给自己取一个名字啊!你可有什么梦想与喜好?你若是不知道该怎么取,便像我一样,心有所想,便把它赋进名字里,既好听又有意义。”
竹子又是沉默。小喜鹊在竹枝上跳了两下,立即有雪花落下来。冬日雪后初晴的时候最冷,小喜鹊看竹子久久不答话,张了张翅膀就打算飞走,临走之时,她还是不死心地嘟囔了句:“你若是没有名字,下次我再来的时候,该怎么称呼你?这里都是竹子,我若是叫竹子,他们会不会以为我在叫他们?”
竹子终于开了口:“不如,你给我取个名字?”
小喜鹊也不推辞,扑腾着翅膀绕着他盘旋了几圈,得意洋洋地笑道:“不如便叫‘白墨’吧!白雪压墨竹,真是再好不过的景致。”
竹子笑了,“那好,就叫白墨。”
那个时候雪后初晴,大雪压枝,小喜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打破了清幽,却平添了一股喜气。
……
“你为什么不娶妻呢?你整日里板着一张脸,不累吗?你一个人站在这么高的地方,不觉得冷吗?不孤独吗?”
“天底下哪有什么绝对的事情,你现在之所以决意不娶妻,只是因为你还没有爱上任何人,倘若有一天,你有了心仪之人,而那个心仪之人又恰好喜欢你,成亲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你若是不给我机会,那我怎样让你爱上我?你连看都不看我,又怎么知道你不会爱上我?只要你给我机会,我一定以实际行动证明给你看……”
“爱上一个人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凡间的男女都有勇气追求自己的幸福,为什么我们堂堂鹊仙,却连这个勇气都没有?你根本就是一个懦夫,不敢直视自己的感情。”
“我再也不要想你了……”
……
一个女子坐在窗前,在看着一本《成君兵法》,阳光透过窗子洒在她身上,衬得整个人说不出的静谧恬淡。在五米开外,一个男子站在案前,神情专注而又带着喜悦,他不时地抬起头来,柔光似水地看着窗前的女子,目光停留半晌,复又低下头去,一笔一笔仔仔细细地勾画。
太阳的方位靠西,时间大概是午后,周围一片沉寂,只能听到女子翻书的声音,还有最后的最后,男子将笔放下的动静。
“看了这许久了,仔细伤神,出去走走吧!”男子含笑开口。剑眉星目,温润如玉,不是白墨却是谁?
女子手里依旧拿着书,伸了个懒腰,这才站起身来,冲他点了点头,“待我把书放回去。”
走到他的身边,无意中看到了案上的画,女子不由失笑,“竹生,你怎生又偷画我?”
被抓了个现行,男子也不羞恼,反而定定地看着她温润地笑着,“云音,你什么时候嫁我?”
“云音,你什么时候嫁我?”
“云音,你什么时候嫁我?”
“云音……”
男子的声音分明十分和缓,像是恋人间的低语呢喃,可是在云音听来却像是魔咒一般,震耳欲聋,绵绵不绝。脑袋里似乎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啮,细微而又清晰的痛楚一点一点地充斥着她的每一个感官。云音不安地在床上拧来拧去,最后身子一空,拧到了床下,背上的疼痛感真真切切,云音嘤咛一声,登时便醒了。
窗外的雨下得昏天黑地,屋里一片漆黑,不知道是压根没有点灯,还是窗外的大风吹灭了烛火。凄风苦雨在发了疯地呜咽,听起来有那么几点恐怖阴森。云音从地上摸黑爬起,一不小心撞到了头,脑袋里立时嗡嗡作响。她揉了揉脑袋,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将下巴支在自己的膝头,睁大了双眼来观看这漫无边际的黑暗。
她向来胆小,此刻独自一人置身在这样的环境之中,竟然超乎寻常地平静。
是的,平静,如暴风雨来临之前一样的平静。
云音一言不发,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黑乎乎的一片,心里暗叹,原来,她竟已经这么老了……
第109章 8。长相依
云音与白墨初遇在那样一个雪后初晴的日子里,彼时的云音不过修炼了五百多年,虽有神识,会说人话,可要想修得仙体上得云庭,却着实还有很长的岁月要熬,有很长的路要走。
她以为,那株形体粗壮遒劲的墨竹,可能只是体格超人了些,年龄应该不如自己大才是,要不然,也不至于连个名字都没有。仗着自己这长辈的身份,她大言不惭地帮人家取了名字,颇为得意洋洋地飞走了。
过了两天,再次经过这里时,她才得知,原来这支连名字都不曾有一个的竹子,竟然已经有两千多岁了。
她不觉有些惭愧,惭愧之余又十分的好奇——修炼了两千年了,竟然还只是一只不起眼的竹子,便是乌龟修炼的速度恐怕也比这要快一些。
虽然心里狐疑,出于礼貌,她倒是没有说出来,不曾想白墨虽然沉默寡言,却是立即就从她的小眼神中领悟过来,也不恼怒,耐心地跟她解释:“我们墨竹是竹中之王,修炼之路要比普通竹子慢一些,也更……艰难一些。”
云音学着自己曾在房间听到的夫子的话温声安慰:“苦尽方可甘来,经得起别人经不起的雨打风吹、千锤百炼之后,方能成别人不可成之大器。”
这一番文绉绉的官话说出口后,云音自己都觉得别扭,于是略一思索,随口又来了一句更为实际的大白话:“更何况,与同伴们一起修炼,不知不觉地,日子也便熬过去了。”
“我没有同伴。”白墨钝钝开口,语气平淡无波,云音却偏偏听出了几分孤独凄凉之意。
“什么意思?”云音有些瞠目结舌,“你这两千年来,都是独自一人修炼的?”
白墨沉默半晌,终于点了点头,开口解释:“人挪活,树挪死,我自从生根在这里,便注定了无法去寻找其他同伴,一起修炼。而在这片林子里……”
云音这才知道,原来在这片竹林里,只有白墨一棵竹子有仙缘,其他的竹子无论体型如何、相貌美否,都是普普通通的竹子而已,听不懂人话,更遑论让他们说些什么。
而白墨,其实并不像自己想的那般,是不善言辞之辈。他的声音温润中带着些厚重,就像是山涧中缓缓流淌的小溪击在巨石上的声音,格外好听。之前初遇的时候,他之所以寡言鲜语,出声又粗哑嘲哳,纯粹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话的缘故,这里地处偏僻,他的周围虽也有许多竹子,但那些竹子毕竟没有一个能够陪他说话,他便是想开口,奈何周围无一物能够回应,长久的闭口不言,出言生涩也是正常。
云音心里有些懊恼,懊恼自己当初小瞧了白墨,更是有些惊疑,惊疑这里明明只有他一棵竹子有神识,他竟然由着自己胡闹,给他取了个名字。
她讪讪一笑,话里却不知为何带着一股子理直气壮的味道,“既然周围的竹子都没有神识,你为什么还要让我给你取名字?便是我叫一声‘竹子’,这里除了你能听懂并应答之外,再没有第二个‘竹子’可以回应吧?”
这话说得气很壮,但她显然搞错了,眼前的这棵墨竹从来不曾要求她为自己取个名字,是她觉得没有名字无法辨别,这才自以为是地撺掇着让他取名的。好在白墨倒是不介意这些细节,好脾气地笑笑,柔声道:“我觉得你说得挺有理的,有个名字也不错。更何况,还是个有意义的名字。”
云音却在这时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话里面的逻辑不通之处,一时羞红了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白墨清浅一笑,声音低沉:“白墨这个名字我很喜欢,谢谢你。”
云音立即眉开眼笑,“我云音取的,自然是极好的!”
话题一时扯得有些远,好在云音虽然思维跳脱,跳着跳着也总能跳回来,喜笑颜开之后很快便想到了白墨自己独自一人修炼的凄凉境地,立即仗义地拍了拍自己的翅膀,笑得眉眼弯弯,“从今以后,我们以后一起修炼,你就不会那么孤单了!”
再后来,云音便常常到这片竹林里来,一到林子里就落在白墨身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白墨总是耐心地听着,偶尔加几句自己的见解,或雪中送炭,或锦上添花,再或者是画龙点睛,却从来不曾画蛇添足、强词夺理过。二人甚少有什么分歧矛盾,相处得甚为融洽喜悦。
这里低处偏僻,云音却常常只身飞往这里。她的到来打破了他一贯的沉寂,像一块石头轻掷入水,在风平浪静的水面上荡起层层毂纹。
她突如其来,不由分说便在这里扎根主营,虽然聒噪,他却觉得欢喜。
他问她:“为什么你总是只身一人,你的小伙伴们呢?”
云音说得扭扭捏捏,“她们嫌这里地处偏远,来回奔波着太折腾,都不愿意来……”
“那你为什么要来?”
云音说得理所当然,“我要是不来,你就又要独自一人待在这山里修炼了,太寂寞了。”
白墨心里蓦地一暖,温声道:“那你的那些同伴呢?你来这里了,他们怎么办?”
“他们没了我,还有其他喜鹊相伴。”云音笑着,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一转口,声音却变得十分小心翼翼,“可是你……你若是没了我,就再没有同伴可以相伴修炼了。”
白墨顿时哑口无言。这真是一个无比热心肠又无比自作多情的喜鹊,他在这里待了两千年,从一棵小小的竹笋长成现在这般笔直粗壮的模样,早已不知道孤独与寂寞是为何物。竹子本就性喜静,无人说话倒也乐得安静,至于有没有人能相伴着一起修炼,若是能遇上个志同道合之人一起度过这漫长岁月,倒也是桩美事,但若没有,也未必就怎么凄凉悲惨了。
不过话虽如此,他不得不承认,听到云音这么说,他从根部到叶脉到处都是一股暖意。寒冬还没有过去,这样的暖意让他觉得格外珍贵,也格外欢喜。
白墨笑了,“他日得道成仙,你一定会是一个极好的鹊仙。”
云音忙不迭点头,声音里是掩藏不住的欢喜,“白墨,你真有眼光!”
白墨忍俊不禁。
自从云音来了之后,整片竹林仿佛都热闹了起来。这一热闹,竟就是一千年。
喜鹊的修炼法子与竹子完全不同,喜鹊要求积满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功德之事,只要功德积满,无需渡什么劫就能位列仙班。而竹子……他们从来不需要去积善行德,他们要的是修身养性,经得起霜刀雪剑,受得了雨打风吹,养足了自己的耐性与毅力,不骄不躁,时刻保持谦虚,温润有礼,风度翩翩。经历七七四十九劫和九九八十一难,方能得到成仙。
一个是积德行善,一个是受苦受难,截然不同的修炼方式,却硬生生被云音融合在了一起,欢欢喜喜相依为命了一千年。
在这一千年里,云音常常到繁华喧闹之地去给凡人报喜,说实话,这样的报喜实在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因为她其实什么实质性的事情都没有做,只是瞅准了哪家差不多要苦尽甘来了,就到哪家的屋檐下高歌一曲,那些个凡人倒的确是喜欢她,每一次她刚一开嗓子,但凡是听到她的歌声的,没有一个不眉开眼笑的。
每次出去一趟,她都能完成好几件功德,少则四五件,多则十几二十件,每次回来,她都要喜气洋洋地跟白墨交代一番,白墨总是非常配合地称赞她说:“云音,你好厉害!”
可是每完成一件功德,距离云音成仙的日子就近了一分,也就是说,在不久的将来,云音就要实现她有生之年最为伟大崇高的梦想——以鹊仙的身份飞上云庭,从此为凡人带来更多的福祉。这是一件好事,但是对于白墨来说,却意味着,自己很快就要失去这位唯一的朋友。
白墨的七七四十九劫和九九八十一难虽也已经经历了一大半,但是这些个劫难可遇不可求,即使是只剩下一难,若是那一难迟迟不出现,他便只能一如既往地扎根在这片大地上,陷入日复一日无边无际的等待之中。
云音没来之时,他并不急着得道成仙,可是云音来了之后,他早已习惯了这只喜鹊像麻雀一般在自己耳边聒噪不停,若是有一天突然少了这份聒噪,他怕自己会不适应。
好在老天也算是有成人之美,在遇上云音的这一千年里,他几乎把剩下的那大大小小的劫难尝了个遍,只剩下成仙之时的最后一道雷劫,他便可以化作人身,成为幽簧山里尊贵的竹仙,更准确的说,是幽簧山里的宫主。
每次渡劫之前,白墨都会有些微的感应。一旦感应到劫难将要来临,他总是立即告诉云音,让她躲得远远的。一千年来,只有一次例外。
那日月明星稀,整个大地似乎都浮着一层银水流光。云音正在得意洋洋地跟白墨讲述她白日里在凡间报喜时经历的有趣之事,拳头大的冰棱子就气势汹汹地砸了下来。白墨措手不及,只能尽力把云音所在之处的枝叶团在一起,将她牢牢地裹在下面,勉力躲避这场突如其来的劫难。
冰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疼得他直抽气,可他却自始至终都把云音裹得牢牢的,直至周围归于一片沉寂,他才脱力地放下自己的执念与灵力,将云音放了出来。
那不是他经历过的最凶猛的劫难,但却是他受伤最严重的一次。以往不管是什么劫难,只要他全神贯注凝神对抗,以他的修为,总不至于会受什么大伤,可是这一次却是不同,为了护着云音,他将灵气与仙力基本上全凝结在了云音那里,硕大的冰雹肆无忌惮地砸下来,还专往他的痛处砸,劫难过后,他几乎遍体鳞伤。
毫发未伤的云音看着这样的他,眼里是说不出的惊恐与痛惜,话都说不利索了:“白……白墨,你还好么?”
这话相当于白说,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白墨并不好,可是云音心里慌乱得厉害,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又能做些什么。
白墨有气无力地看着她,勉强笑笑,“还好,你莫要担心,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你以前……以前每次历劫,都这样严重么?”
一阵沉默,良久之后,云音才听到白墨的声音:“没有,这次是个大劫,刚好让你碰到了而已,以前没有这么严重的。”
云音稍微放下心来,却依旧是手足无措,“白墨,我……”
“云音,我累了,让我睡会儿,嗯?”
声音气若悬丝,明明是累极。云音赶紧将话吞进肚里,忧心忡忡地看着白墨。
月亮从乌云后面探出头来,月光一如方才之皎洁,慷慨淋漓地洒在气息奄奄的白墨身上,透着一股子不怀好意。
第110章 9。见鹊皇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