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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纸纪-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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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微言身后的一行人闻言脸都抽搐起来,想笑却不敢笑,露出各种古怪的表情。他们一行虽然接到上级命令,不得不受李微言“指挥”,但是内心对李微言这么一个年纪轻轻,既无经验又无资历的空降指挥员没有丝毫尊敬。这一次与其说是执行命令,倒有一多半是为这位公子爷来战地刷功勋值保驾护航。
  “你——”受到讽刺的李微言顿时没有了好脸色,阴沉下脸,“简墨,你不要仗着爷爷——”忽然想起李德彰的叮嘱,他猛得住了嘴。固然李德彰交代过不可公开承认简墨的身份,但李微言内心也不希望外人知道简墨的身世。尽管外面传言纷纷,知道的人并不算少,可没有公开承认就等同于没有承认。
  只是周围的人却不是李微言这样天脑简单的天真,听到这半截话倒都是露出若有所悟的表情,看向简墨的表情也带上了一抹不同寻常。
  简墨也不去接他的话,只道:“你来这干什么我不管。只是你没事对着我家打什么?”
  “这是——你家?”李微言果真是不知道。
  “你若有点脑子就应该知道我是在w市长大的。”简墨冷冷地说,“现在你知道了,可以滚了……当然,你若此行没有任何斩获,可以跟你爷爷去说,说你一到w市就发现了‘曙光的指挥所’,而且还发现我在这里喝茶聊天。看这个‘重大发现’能不能让你得到嘉奖?”
  李微言自知刚刚的笑话被他看了去,哽了半天方才恼羞成怒道:“你若不是和曙光有什么勾结,怎么能在他的地盘上安然无恙。”
  “你说得太有道理了,我简直无言以对。“简墨嗤笑了一声,懒得理他,转身回房。
  简要却是多留了一步:“我想少爷是不介意和您多玩一会的,曙光也很乐意看到您待在这里。不过李老爷子若是知道您放着正事不做,反跟我家少爷在这里游戏,他会怎么想呢?”
  李微言瞪眼看着简墨的背影,显然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看他的表情倒是像想要把这里轰成一堆渣才解恨。但他自己恐怕也清楚自己是不可能继续胡搅蛮缠下去。
  不过,李微言虽然蠢,接受这次指令的实际领队人却是个精明人。那人大约三四十岁,一直沉默地旁听着他们的对话,直到简墨和简要准备走了,方立刻上前几步:“简少爷,请留步。我们这次来的目的是探查一下被曙光抓走的造纸师的下落,并看看有没有机会将他们救走。两位既然在这里,不知道是否有听到什么风声吗?可以告诉我们吗?”
  瞧瞧,这才是做大事的人。简墨不由得心想,这一句话就能把他拉下水。
  若是曙光有探子在附近,八成会以为自己是造纸管理局的前哨。不然如何解释这一行人好巧不巧就在他家门口出现了,还窥探血库的藏身处。如果自己对纸人说不知道,这家伙搞不好回去就能添油加醋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明明可以自由出入w市却不肯向被困造纸师施以援手的社会公敌;如果自己说听到一点,这个家伙肯定还会请求自己指路,这无疑是给想作壁上观的自己找麻烦。
  “你觉得李家给了我多大的好处,让我一个普通公民有什么责任和义务冒生命危险去救人?这不是造纸管理局和政府军队的职责吗?我可不能越俎代庖,干涉公务啊。”简墨淡淡道。
  实际上曙光设在w市的血库在哪里,简墨还真知道——而且他所知道的血库位置还不只是仅仅是w市的,仅仅是曙光的。万千建立的数据库包含大量各地纸人自由运动组织各自建立的血库,虽然不能说是应有尽有,但信息确实不少。可是他又不打算撩拨那个组织,自然不可能说出来,
  “普通公民也有配合政府执行公务的义务。”领队人毫不相让。
  “那也要在自愿并且人生安全不受危险的情况下不是吗?”简墨反驳道,“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公民可没有胆量对抗偌大一个武装组织啊?更何况,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神通广大。偌大一个造纸管理局的情报处这么长时间都查不出来的东西,刚到不过半日的我如何能够听到风声?”
  领队人似乎在造纸管理局中还颇有地位,见简墨不肯帮忙,神色也不好看,压抑着怒火沉声道:“简少爷如此不配合,不怕在李局长面前不好交代吗?”
  简墨也阴了脸:既然那你拿李家老爷子压我,那也好。
  “你倒告诉我,我需要向你们家李局长交代什么?我一不是他下属,二没有违法乱纪,三没有有求于他的,我做什么需要向他交代?阁下若是没有雅兴陪着李家天真无邪的小少爷战地游、刷军功,直接跟上级反应就是,大可不必把脾气发在别人身上。还有,我身边这些人吃的可不是管理局又或者是李家的饭,阁下无需担心我浪费纳税人的钱。”
  一句话戳穿了领队人的心思,让他面色尴尬不已。这领队人显然也是听闻过简墨身世传言的人,刚刚又听李微言那样说,心中自然有了想法。他眼见简墨人安然无恙地在曙光控制的区域里,身边众强环卫,八成认定也简墨与李微言一样来这里“历练”的。不得不接下李微言这个大包袱怎么会让人开心,可惜受到军令限制,领队人不好对李微言说什么,但又见到一位行径相同的“太子爷”显然让他更加不爽,觉得这些太子爷真是把军务当玩笑,所以忍不住出言挤兑一翻,尽管在他内心中八成不会觉得简墨知道血库的方位。
  领队人不说话了,李微言却对这话半信半疑:“简墨,你真敢说这些人和李家毫无关系?”
  简墨皮笑肉不笑:“你要不要试试?我说让你十成死,你看他们会不会留你半成活?”
  李微言握紧了拳头。
  这时简要看一眼旁边打着手势的异级,便道:“少爷,有人过来的,数量似乎不少。”
  简墨看看天上的鹤云尚在,知道今天这场战局还没有结束:“曙光的人要来了,你们留下这里是指望我给你们收尸吗?”
  李微言闻言有心怒骂几句,却发现自己除了脏话找不到什么说得出口的理由,又听见曙光有人过来了,心里也有些微慌:“谢叔叔,你看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其实w市曙光血库的生活要说凄惨,也没有多凄惨,衣暖食饱,比起外面那些不得不忍受飞涨的物价的普通市民来说要幸福多了。不过对比他们之前的锦衣玉食以及想如何便如何的自由生活来说,却无疑是难过异常。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不知福的,血库除了这一批从w市“搜集”的造纸师外,还有很多曙光从小收养并培养的造纸师以及大批的原文写手。曙光从小培养的造纸师多数年龄不大,二十岁以上的极少,主要集中在十六岁到二十岁之间——这多数是源于多年前纸原换婴时获得的原人。其中的天赋者成了造纸师,没有天赋如果擅长写作的成了原文写手,剩余的人则是被分配了其他各式各样的工作。很多时候原人的身份让他们能够自由出入很多纸人无法出入的场所,也能够做很多纸人做不了的工作——这是一批被曙光成功思想改造的原人。
  当然也有那改造不成功的,或者是中途受到社会主流思想影响,表现出反叛意识的。这样的个体,自然早早就被清除了。
  “上次葛乔哥哥说的那种异级,我好像真的看过类似异能的原文。我记得在老师拿过来的资料中就有,名字好像是叫《末世》什么的。”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说,“那种异能是末世的一种人变的全身腐烂怪物,叫做丧尸……”
  “真的假的啊,可是阿悬姐姐不是说我们的人虽然受到控制了,但是表面看上去很正常啊。”一个男孩疑问。
  旁边一位大约四十多岁的男子听到这对话,眼中闪过一丝光,然后急急忙忙跑去找血库负责人:“我知道葛先生让我们模拟的那项异能的原文出自哪里了……能不能给我换个好一点房间,我同屋的人晚上睡觉老是打呼噜,还磨牙,根本没法睡觉。您知道精神不好,白天也没有办法好好工作是不是?”
  血库负责人眼含鄙视地看了男子一眼:“如果你提供的信息有用的话,会考虑给你奖励的。”
  “走了?”简墨问。
  “大概脸皮还没有那么厚。”简要道,“更何况他们来这里只是为了打探情报,又不需要和曙光的人死扛。”
  “说起血库,”简墨想起孟燃和韩玲玲那两个小孩,“也不知道那两个孩子怎么样了?罗蒙也不在他们身边。”
  “他们应该已经回独游的血库了。少爷倒不用担心,那么小的孩子除了能写几篇文章还能做什么,独游也不能派他们多危险的工作。”简要笑着说,只是垂下的眼帘下笑意终未抵达眼底:事实上他在两个月前得到消息,在阿琴事件的影响和w市占领的风潮带动下,原本平静了多年的东五十六区也最终没能逃过被战火席卷的命运。一向态度温和的k市三大局也露出锋利的爪牙,在独游冲击诞生纸档案局的时候,独游在k市的血库也被k市的异查队摧毁了,血库之中死伤无数,多数都是尚未成年或刚刚成年的孩子和少年。
  简要没有拿到确切的伤亡名单,但是孟燃和韩玲玲两个孩子恐怕是凶多吉少。他一直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简要。对于造父这样一个并不喜欢管闲事,却总是会为自己所遇到的人和事情牵绊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尽量少知道一些。
  不过眼下却是有一件并不好的消息不得不让他知道。
  东二十六区西北某处小镇。
  “聂鹏,你冷静一点。”灵犀抱着男孩的胳膊。男孩挣扎得很厉害,她几乎钳制不住他。
  “我怎么冷静?我怎么冷静?”聂鹏发红的眼睛如同血下一刻就要溢出来,整个人如同一只愤怒的小狮子,“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地盘,本来就是我们的地方,凭什么他们说要就要,说占就占,不给就打砸烧杀。灵犀姐,薇薇她……死了。明乐他们生死不知,还有那么多人受伤。难道就这么算了?”
  “不会算了的。”灵犀抱着他安慰道。
  “怎么不会算了?你当我不知道,老板他一向都不喜欢和人起冲突,郑哥也总是让我们忍耐又忍耐。上次你被人调戏,还有上上次小云和鱼鱼被人欺负了,还有……那些太多了,不说了。以前若只是任打任骂也就算了,这次他们实在是太过分了!!这叫我怎么忍的下去?灵犀姐,这次,这次若是老板还让我们算了,我,我就走!!就算是只有我一个人也好,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灵犀却也不敢十分打包票,她白皙的脸上此刻也是灰扑扑,十分狼狈。
  听见聂鹏话的并不只只有灵犀一个人。他们身边此刻走来走去的人都在默默收拾着被轰击得七零八落的现场,听见聂鹏带着孩子气的话,没有一个人批评他,偶有闪动着光芒的,却也什么都没有说。
  东边一块最早被清理出来做了简易急救的场所,用床单和窗帘围着,会医疗的人正在里面忙碌,时不时传出来的呻吟,是整片废墟上唯一的背景音乐。
  “方先生,你看,我们在这里也帮不了你们什么忙?”一个带着眼睛知识分子模样的中年男人向方御开口,显得有些腼腆而不好意思,但在抱着他的胳膊的女子推怂下,还是继续说,“要不我们先自己想办法找个地方落脚,等过了这一段时间,过了这一段时间你们缓过气了,我们再——”
  “哟,这不是宋先生吗?怎么急着开溜啊?”一个年轻女子拎着篮子走过来,“平时不是挺积极的想要向组织核心发展的吗?怎么到了有表现机会的关键时刻,倒退缩了?”
  “许小姐,你误会了。”被叫做宋先生的人急忙解释,“我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写造什么还行。但你看,我这个时候除了给组织增加负担之外,什么事情都不会做啊?”
  “不会做?你是缺胳膊断腿吗?帮忙伤员端个水,擦个身子不会?收拾下房间,整理下资料不会?嫂子帮忙烧个水,做个饭不会?难道不是异级就做不了事了?又不是残废?”
  “许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又不是保姆,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宋先生身边的女人不依了,“我先生可是异二级的造纸师,他那一双手是要创造奇迹的。怎么能做哪些琐事?”
  “琐事?琐事又怎么了?做不得吗?难道我看错宋先生?莫非宋先生还能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比如现在冲到敌人窝里大闹一场如何?为我们死伤的同伴报仇?”许小姐一副好奇的表情盯着宋先生,直盯得他满面通红,喃喃道:“这个,这个还要从长规划……”
  “我以为在加入组织的时候引路人跟宋先生宋嫂子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部落可不是慈善机构,想获得救援可以,但救完就要离开,部落没有为谁当保镖一辈子的义务。你们自己信誓旦旦地说想加入组织,想为组织奉献一份力量。可一面受着组织的庇护一边丝毫没有身为组织一员的觉悟。平时对组织下达的任务能推则推,不能推也是敷衍了事,生怕自己做了出一点点事情,有时候稍稍做了一点事情还要张扬的天下皆知,好像自己贡献了多少似的。实际上谁出了多少力,谁做了什么贡献,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只有你自己以为自己多了不起,还总是抱怨不得组织重用。你当其他人都是瞎子还是傻子呢,不知道你这么高调越发让其他人觉得你可憎又可笑。”
  “如今组织头一次遭遇了这样大的困难,你不说考虑如何为组织抵御外敌,连做一点力所能及的小事都做不了?你加入部落是升官发财还是养老享福啊……当初被曙光追杀的时候说的多好听呢?原来也不过是哄人的。”许小姐伶牙俐齿地冷嘲热讽,声调并没有放低,周围投来的目光越来越多。
  宋先生似是要面子的人,一时竟是招教不住。他的女人却不是好打发的:“趋利避害本来就是人的天性。我们这么为自己打算又什么错?”
  “唯利是图,胆小怕事才是你们的天性吧。别把其他人都当成和你一样!”这回说话的却是许小姐,而是另一个比宋先生年纪略大的男人,“我也异级造纸师,这里还有多得很的异造师。不要人人都和你一样忘恩负义,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当初组织救你一命已经是恩惠了,你当时获救后就走没有人会怪你。你如今想要走,怕是没有这么容易,谁知道你会不会一出去就把组织的秘密卖给敌人来谋求利益。”
  男人身边的几人纷纷附和:“就是。”
  围在宋先生和许小姐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因此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此刻在废墟附近的一处半残的小楼上出现的一行人。
  “这就是东平?”简墨看着眼前的满目疮痍,面无表情。
  “恩,这里是东二十六区建立起来的最早的军事据点。这里的成员一半都是部落的老成员。平时除了军事训练外,也做一些情报收集和其他工作。”郑铁介绍道,他到底是做过一段时间的统筹工作的,不等简墨问,便继续道,“这次曙光的扩张态度很强硬。我们做过其他渠道的沟通,并不起作用。再加上他们是突然袭击,所以产生了一些……伤亡。目前统计的数目,死亡十三人,重伤四十五人,轻伤一百九十人。目前大部分成员的情绪还算稳定,治疗和安置工作也正在展开。不过这是部落第一次受到这样大规模的武力袭击,也是头一次损失这么惨重的,我恐怕会有少部分人会产生畏难和逃避的情绪。但是——”
  郑铁望着简墨:“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经过这一次袭击,大家对于曙光的仇恨更深了,情绪也更加难以控制。这么多年,面对曙光的、独游的,还有其他组织的挑衅,我们一直都是采取隐忍政策,避免与他们发生正面冲突。我也一直赞成组织不轻易言战的态度。但是时移世易,现在很多情况都已经和以前不一样。无论部落如何努力收缩自己,迟早也会与其他势力接触上。我们忍了一次,二次,三次,却不可能永远忍下去,否则部落迟早会失去生存空间。到那个时候再谈改变恐怕就晚了,因为部落的人心早已经散了——即便还有挽回的机会,那一定会付出极大的代价。而这个代价,恐怕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我认为这一次曙光的攻击,就是我们表明自己的态度的适当时机。如果继续采取隐忍的政策,”他握紧了自己双拳,深吸一口气,“我个人认为,极是不合适的。”
  自从被委派去做部落的军事指挥部筹备工作,郑铁的性格就变得更加稳重内敛。虽然此时他语气还算平静,但是最后一句话却是咬得极重,完全暴露了他自己内心激烈的情绪和想法。
  所有人目光闪动,紧紧盯着简墨,等待着他做出最终的决定。


第191章 为了什么而战
  尽管曾经写过那么多意淫天下争霸世界的小说,但是简墨从来都能够知道臆想和现实的区别。而且在这一点上,他也自认为不过是叶公一枚:让构思一套从草根到至高权位的小说情节,他随手能够拿出十几个不同版本出来。可如果涉及权利势力之争,他是哪怕连一个班长都没有想过去争的。
  他所想,不过是能够活得自在一些——如果不是现在他万幸拥有在这个世界横行的某种资本,如果他不是在一开始被逼得连活路都没有,他说不定和从前一样,只是一个在幻想世界里自由驰骋而在现实世界里随遇而安的小市民,即便遇到些不公平也只会识时务的忍气吞声。
  其实他现在依然可以过这种不争不取,平静安逸的生活——在他的造纸们的保护下,在他曾经建立起来的势力的支撑下,他并不是没有资格作壁上观,独善其身。他依旧可以过着每天码码字,幻想一下把他们写造成真人的情形,研究一下魂笔的新设计方案,记录一下新的研究数据,再不然和被简要严加看管的那两个贵族切磋一下魂力攻击的新方式,或者魂力防御的新办法,最不济还可以数钱玩,让无邪报一下最近又收入了多少,花了多少,他现在也算是迈入了钱只是数字的富人行列,有资格参与一种名为战争的游戏。
  “为了什么而战?”面对众人的注目,简墨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此刻站在他身边的有简要、郑铁这样很早就为了他个人而聚集在一切的人,也有像方御、灵犀这样后来因为纸人部落的发展而收罗的人才,还有纸人部落东平的负责人和几名主要骨干——这些因为纸人部落所倡导的宗旨而逐步走到一起来的人。
  此刻这十几个人,几乎可以代表大部分目前简墨所拥有的势力的组成人员。他们都目光灼灼地看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普通青年:依旧还是一个大学生的模样,目光温和而沉静,没有这个年纪常见的青涩,但也看不出什么大将风范或者领袖的姿态。只是挺拔的腰背后,只有一份接近任性的执着。
  简墨也并没有打算要这十几个人给他一个答案:“为了不再受到欺负,为了不再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为了过上和平的生活……原人和纸人,是不同的,但也是相同:都有生存的权利,都有过安宁生活的权利,都有受到尊重的权利。或许有很多人有不同观点,但是纸人部落就是为了那些愿意彼此和平相处,安然生活的原人们和纸人们所建立的一个群体。”
  “现在部落受到了其他团体无理的攻击并且已经到无法容忍的地步。在有能力还击的情况下,我们必须给予还击。但是一旦还击开始,就意味着我们入局。”简墨的声音一直柔缓,“入局不要紧,这是迟早的事情。然而在此之前,我想说的只有一点:请大家在入局的时候务必记住——我们是为了什么而战?”
  “一旦开战,必有死伤。这死伤的可能是你我不认识的人,也可能就是你我最亲密最珍视的亲人、朋友以及背靠背的战友——这是肯定会发生的事情。然而当死去的人是你我最珍视的,心里必然会产生伤痛和仇恨。为了填补这伤痛和仇恨,我们会发动新的攻击,然后新的攻击又会引来新的伤痛和仇恨……如此往复,在未来的某一日,我希望在大家心有伤痛和仇恨的同时,还能记得我们今天是为了什么开战的——我们不是为了单纯打倒对方而战。我们只为能够保有一个安宁的生活之地,一个原人不歧视纸人,纸人也不仇视原人的地方。”
  简墨从建立纸人部落最开始就知道,这样一个部落的攻击性都是不足的。它所倡导的东西太过柔和,太过包容,太没有侵略性。它就像一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一个精神上的乌托邦,更多的是倾向自保而不是掠夺,它缺乏对外扩张和上进的动力。即便付出了鲜血的代价取得了胜利,可如果按照纸人部落的宗旨行事,也无法获得像其他组织那样多的战争红利——地位上的优越又或者是权利上的优越。因此在激励人心上,纸人部落必定不如其他纸人组织。
  可是战斗的士气是需要激励的,因为战争而受到伤害的人心是需要被抚慰的,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后的如果回报不足以平抚满目疮痍的心灵,那它就难免走上歧路。在鲜血和仇恨的刺激下,纸人部落能不能始终如一承秉其初衷,它会不会因为被卷入战争后被动的应战,在一轮一轮战争的熏陶下,成为一个为战而战的角色?
  这就是简墨不愿意,也不敢让纸人部落早早加入战局的原因。
  站在东平破碎的残骸中,简墨头一次这样明白地说出自己的心声。
  简要在他身后只是笑了一笑,没有说话。虽然他能说服简墨的能力,但是他觉得还是让简墨亲耳听一听其他人的心声更好。
  “老板。”第一个站出来的是东平的负责人,“真心加入纸人部落的人不会喜欢争执,更不喜欢战争。但我无法保证将来不会出现老板担忧的情况,甚至我觉得会这种情况是一定会出现的。因为人心就是易变的,而经历战乱的人心更易变。见过真正的死亡和鲜血后会背离初心的人,将来不只会出现在纸人部落。在任何一个组织,任何一个地方都可能出现,这是无法避免的。我们能够做的,只有尽量未雨绸缪并且在整个过程中不断地纠偏,以保证部落主体在任何时候都不要做出背离初衷的选择。”
  “未来的事情谁都无法预料。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方御微笑着表态,“但是我们不可能因为担心将来有可能出现的不好的事情,什么都不做,忍气吞声直到灭亡。”
  与其他两人相比,郑铁的语气则要有刚硬得多:“老板无需杞人忧天。之前没有选择其他纸人组织加入,也没有去投靠造纸师联盟之类的,就说明他们更认可部落的行事风格。如果万一他们中间有人将来改变了主意,离开也不妨事。这也没有什么,队伍本来就是要在不断地淬炼和洗涤中变得更加纯粹的。老板只要保证自己的心意不改变就行了。”
  ……
  “事实上你无需担心他们。”简要对简墨说,“他们是最直接面对各种问题和矛盾的人,做出任何决定都是多次考虑过各方面的因素的。正如郑铁说的,只要你不改变,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不会改变。”
  简墨自嘲地笑了笑:“是我想多了——东平现在情况如何了?”
  简要简单地汇报了一下。
  简墨捏了捏下巴,上面冒出来短短的胡渣有些磨手:“既然已经过了最紧急的时候,可以考虑还击了。无需等到东平自己恢复元气……从其他地方掉人手过来帮忙。外援一部分,东平有能力又想亲自复仇的也出一部分,趁对方还以为我们在恢复的时候就动手吧。”他放下手来,望着简要,这次眼睛里却没有平日的温和,“第一次主动出击,要赢,而且要赢得很漂亮——我们要的不只是震慑,而是碾压。”
  在技术问题上,简墨从来没有对自己不自信过。
  事实上,袭击东平的行动只是曙光以w市为据点向外扩张的众多打击点中的一个。曙光知道占据东平的是一个组织,并不是一群散兵游勇。只是因为这一群人向来表现的比较克制内敛,平常行事有点像纸人权益协会,总是喜欢以协商或利益交换的方式来处理彼此之间产生的一些龃龉,虽然手段也老练圆滑得叫人说不出话来,但一来而去,却难免让曙光有些看轻:光是嘴皮子利索又或者会使钱算什么,一轮武力碾压过去,不知道还能活几个。
  虽然小瞧了东平的那些人,但因为上面的计划是打算武力威慑并快速占领为要,所以负责此项行动的总指挥鹿鸣派去东平的那一支队伍并不逊色于其他队伍,中间有好几个异级都是他想方设法从葛乔那个小气鬼手心里抠出的。
  此番行动的队伍回来的七七八八,报损的报告也陆陆续续到了鹿鸣的手中。等看到东平那一页的时候,却是叫他皱起了眉头。与其他地方相比,损失在东平的人手倒不算醒目,只是与他的预估却有很大出入。一个从来显露过武力的团体在面对突然袭击的时候,居然还有本事折损他五分之一的人。这就让人很费解了。
  报告上还说,虽然一开始东平的人表现得很措手不及,行动也十分慌乱,但是却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冷静下来了,有条不紊地疏散躲避,而且到后面居然还构建起了一道的防线。那防线虽然粗糙简单,但对他们也起了些抵抗效果。
  鹿鸣拿着报告脑子里有了两点定论:能够做到这一点,首先表明对方平常是受过一定的战时训练,第二东平这个团体至少拥有一个强有力的核心组织人员,甚至是一套简单的人员管理指挥体系。当然具体情况是怎么样,还是让他先见见这支队伍的领队再说吧。
  他看完手所有的报告,将需要重点关照的都圈出来,然后开始拨内线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鹿鸣很满意对方接线员的效率:“让去东平的领队来——”
  话没有说完,一声震得他脑子发麻的巨大轰鸣猝然在耳边炸开,接着他自己感觉到地面有些轻微的震动。等到他反应过来后,才发现自己办公室地面和墙面出现的龟裂的纹路。
  这是地震了还是?
  鹿鸣耳边轰鸣的余音还没有消失,却已经看见自己的亲卫焦急地冲了进来,嘴巴一张一合向他喊着什么。可他耳边还是一片杂音,什么也听不清,只能疑惑地看着他们。
  亲卫们看见鹿鸣丝毫没有反应,也不管不顾,抓过鹿鸣的胳膊就将他架了出去。
  五六秒之后,鹿鸣刚刚还在的房间,已经化为齑米分。
  郑铁站在这片新的废墟上,看着房屋的残骸的高度比东平还低些,稍稍露出一些满意的表情,然而当他身边的通讯员告诉他一则新的消息的时候,脸色又变得紧绷起来。
  “跑了?”他似笑非笑地说,“运气倒好。不过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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