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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纸纪-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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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街虽然比五街要好,但是也不是良善之辈可以长居的地方。长期靠东躲西藏和逃跑摆脱巡警们追查的简墨,论起体力和敏捷度,这里的学生那里是他的对手。为了守住自己的地盘,他早期也没少与比自己年纪还大的人打过架。前段时间去武馆正好又学了一些交手技巧,简墨对力度的巧用以及人体弱点的攻击又有新的感悟。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结果就是攻击力成长了一大截。若只论学生之间的群架,简墨甚至勉强可以列入高手之列。
因此当来找麻烦的学生都躺下的时候,简墨只是呼吸急促了一些,身上有些轻微的擦伤。再看欧阳,也放倒了两个人,正扶着膝盖大喘气,脸上的笑容大大的。
虽然还不能完全拿来比较,简墨却也在欧阳身上隐约看到三儿的影子——也许,这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他们怎么办?”欧阳指着一地呻吟着的同学。
简墨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服,看也没看一眼:“让他们冷静一会吧。一会我去找连蔚。”
欧阳顿时无语,让连主任帮忙收拾烂摊子还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小心到头来被收拾的是你自己。他鄙视地向简墨竖起大手指:霸气!
简墨却没有理会欧阳对他的夸赞,只道:“我有些话,也要跟你说。”
两人又换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确认没有人跟来了,欧阳才说:“你说吧。”
简墨左右看了看:“让你那些保镖走远点。”
欧阳怔了怔,微微脸红道:“你发现了?刚刚不是我不想——”
简墨先打断他:“我知道。”
欧阳的保镖靠近后,他才发现了对方的踪迹。至于最后为什么保镖只是守在周围没有出来,他也很理解:不到最危险的时候,欧阳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欧阳本来可以置身事外。但他既然让保镖在过来,就是有心在自己真正陷入危险的时候拉自己一把。
这样便够了。他也并不介意多揍几个人,
欧阳讪讪的,挥手做了个手势。
直到简墨再察觉不到周围的动静了,才开口:“我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倒是你,”停了一下,他把目光停在欧阳疑惑的脸上,有意提醒,“天赋测试的事……你准备周全了吗?家里的人扎不紧的话……会被小人钻了空子的。”
欧阳望着目光顿时悚然。他动了动嘴唇,却发觉自己发不出声来。
“你……怎么知道?”过了好一会,欧阳才低声问道。他大概也觉得简墨不会是那种无的放矢随便诈话的人,这么说了那便应该是真的知道了什么。
“这段时间我在准备测试的事情……去了下图书馆。他们大概觉得那地方僻静不会有人去,却偏偏让我听见了几句。”简墨顿了一下,“这种事若换了一个别人,我是懒得理会的。你,好好准备吧。”
欧家家大业大,简墨相信自己没有必要替他操剩下的心。说完,便单独离开了,留下欧阳一个人独自思考。
简墨本意是想利用学校的环境回复一下平常心。但是看目前的状况,剩下几日估计是不太可能清静待下去了。他径直回了家,晚上将今天学校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连蔚,又道:“到时候我直接去考场。这几日学校,我就不去了。”
连蔚显然已经收到了学校这边关于事情的知会,冷笑道:“你就安心在家里备考。学校的这些歪风邪气是要好好整顿整顿了。”
简墨每日早晚花一个小时温故一下自己的思路,写写大纲,其他时间便闲了下来。
之前,奶茶店的老板知道他要备考,很大方地给了他一月的假,当然工资是没有的。不过简墨心里并不惋惜:天赋测试之后,身份暴露的他也不可能再去了。清点了自己所有的财产:逃离六街时身上带的一万多块钱,加上这几个月打工攒下来的,一共有一万六千多,节省着用应该可以对付大半年。但是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可以继续隐藏自己真实姓名并且可以以一个纸人的身份工作的去处。
报纸和网上招工的倒是很多,愿意接受纸人的也不少。因为私自造纸的泛滥,像他这样来历不明的纸人为数不少,所以也有相当一部分老板愿意雇佣这些纸人。只是钱少事多,爱做不做。简墨随意翻看十几家招聘启事,申请了一个新邮箱,群发了求职信。想来等到天赋测试结束,就会有回复了。
他在家这几天,中间只有欧阳和齐眉向连蔚家打过电话。
齐眉很是安慰他一番,然后让他安心准备考试,其他的半个字也没有多提,很符合她班长大人的身份和职责。欧阳则是滔滔不绝地描述了连蔚在学校里霸气全开地整治了所谓的考前纸人赌局的一系列举动。据他说,最后闹到几乎要取消所有参与群殴的学生参加本次天赋测试资格,在家长的不断求情下校长才出面斡旋,把处罚留到了测试后。
欧阳在电话里用羡慕又崇拜的语气对简墨谈到连蔚,直到最后才用含糊的语气暗示:“我的天赋测试已经准备好了,你也别担心。”
简墨微笑着挂了电话:如果能够继续待在石山高中,也许他和欧阳会成为不错的朋友。可惜。
五天时间很快过去。
虽然连蔚告诉他写造流程全部走完至少要到三天,再加上登记录入的时间,成绩公布应该是在五天后。不过以防万一,简墨决定把自己全部财产随身携带,以便随时脱身。
为了让简墨安心参加考试,连蔚居然细心地想到给他准备了一个背包。里面有纯净水,清凉油,纸巾,防拉肚子的药,甚至还有平复情绪用的一盒水果糖。这让简墨这个不轻易动容的人,心里也觉得酸酸的。
“紧张不?”欧阳拍了下简墨的肩膀,把一瓶冰可乐塞到他手里,然后环视了一下熙熙攘攘的考生,一派智珠在握的泰然。
周围的学生有的拿着原文书抓紧最后一段时间奋发努力,有的在纸上写写画画似乎想将每一瞬间得到的灵感都记录下来,有的面色微红的与身边的朋友激烈的讨论和交流,有的则坐在旁边全身紧绷一言不发……
考场外面的家长站在烈日下,大汗淋漓地透过铁栅门拉着孩子嘱咐什么,有的只是一味向里面张望……
简墨看得一时有些时空错乱的感觉,仿佛自己一直站在原地,从来没有离开过。
欧阳把准考证塞到他手里,他才下意识抬头看了一下手中过了塑的纸片:谢首,男,十六岁,学校,泛亚联盟东二十六区W市石山高级中学高一(一)班,准考证号:A…E026…0027…5776…0384。
384?简墨不由得想,真是个不错的编号。
天赋测试用的魂笔和点睛,是他这五天利用空余时间自己做的。
南美铁牙木,五百年生,在自制的溶液里浸泡晾干十三次,车成最简单的笔干模型。这是简墨第一次为自己制作魂笔,虽然明知道一定发挥不了作用,要求却比以前更加精益求精。全新的点睛导流槽线路,反复测试十五次后达到他最满意的睛流速和均匀度。为此他提前准备的三十支笔干只剩下十五支。又花费了两天时间将剩下的十五支魂笔刻上导流槽,最后半天时间调制了五份点睛,方才大功告成。
简墨的动作没有刻意去瞒连蔚。毕竟这段时间连蔚盯他盯的那么紧,制作魂笔也不是短时间的功夫吗,更何况他是拿连蔚给他买魂笔和点睛的钱去买了原材料回来。连蔚先是有些生气,不过在简墨向他展示了自己的成果后,连蔚就打消了自己再去给他买一套用具的念头。心想,难怪这孩子那时在六街被追的那么惨,看来也是巡警们的重点观测对象了。
欧阳不知道这些笔是简墨自己做的,所以当他看见简墨从笔袋里拿出淡白色木纹细腻、外形明显不是制式的魂笔时,心里不由得感叹:连主任对阿首真是没话说。竟然准备的是手工魂笔,也不知道是哪位大师的作品?
简墨没有关注别人的目光。他一门心思都放在了面前长长的淡黄色诞生纸上。虽然六街也有的卖,他也曾经看过多次。但在上面写字,这却是第一次。
测试组委会还为考生们专门准备了一打稿纸备用。不过对于已经在脑子里打了上百次腹稿的简墨来说,一篇需要在八个小时内完成的文稿,有无大纲并不是问题。
青蓝色的点睛在诞生纸上蔓延开来。长长短短的句子,如同湖边杨柳垂下的丝绦,整齐密布却又不尽相同。这明明没有灵魂,甚至连实体都称不上的字迹,此刻却暗暗闪着微光,如同一只只萤火虫,不安地颤动着翅膀,在幽暗寂寞的湖边徘徊。
生命是怎样诞生的?
明明是死物,又怎么样被赋予了生机,有了鲜活的肢体,有了自我的意识,有了蓬勃的活力,有了改变世界的想法。
这是一个奇妙的世界。也许,来到这里,并不是一场悲剧,尤其对于喜欢创造的人来说。
可是这个世界会接纳他吗?会认可他吗?还会把他当成一个外来者驱逐出去。
他并不想离开,因为他已经在这个世界里留下了自己的痕迹。那些曾经抚育过,保护过,关心过,爱惜过自己的人,他也回报了自己的情感。既然有了牵扯,便有了因果。无论开始怎样的无稽,但是他的停留,已成定局。
真的是不想离开啊。
笔尖甩了出去,勾起细长的弧度,那应该是一只眉毛,若剑飞入鬓。下面会一双很好看的眼睛,亮且澈,透却不见底。笑起来很好看,清爽、温暖、让人放松。
这个生命一个人也能生活得很优渥很舒适,但是呆在我身边会更好。爸爸,妈妈,三儿,还有即将告别的连蔚,欧阳……如果这个世界注定不会有人为我停留,至少我创造的这一个,会例外。不是血脉的羁绊,却比血脉更加深厚牢固。何时何地,不离不弃。
如此,我便赐你永生。
第15章 羁绊
简墨在写下最后一笔的时候,全部意识如同被抽去,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他从椅子上滑落摔到地上动静不大,但足以惊起全场考生的注意。监考老师立刻快步跑了过来,大力按揉他的人中,却没有弄醒他,只得对另外两名监考老师交代一句,背着简墨出了考场,直奔医疗室。
另两位监考老师对望一眼,默默摇头:每年都有这么几位昏倒考场的,已经不新鲜了。其中一人叹气道:“心理素质真是太差了。”
一人走过去,收拾了简墨摔倒时带到地上的东西,然后将桌上的诞生纸拿起准备收起,却发现上面的字迹干净,收尾完整,轻轻咦了一声:“写完了?这手法——”
连蔚赶到医疗室的时候,简墨还没有醒。医疗室的医生检查过一遍后说:“没什么问题,一切都很正常,就是血糖低了点。可能中午没有吃饭,又一直在用脑。让他睡一会就没事了。”
连蔚只好谢过医生,把简墨带回家。看着在床上昏睡中面色有些发白的少年,连蔚心里又是痛惜又是欣慰,给他拉过一床毯子盖好,就离开了。
晚上给这个孩子准备一桌好吃的犒劳犒劳吧。
简墨在睡觉,睡得很酣畅,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连蔚进来过好几次,都没能唤醒他。
他感觉自己正飘在无尽的宇宙中央,周围有许多星星点点的荧光在浮动,有的明亮如皓月,有的微弱如萤火,有的灵动如精灵,有的旋转如陀螺……远远近近,如幽暗的海上漂流着发光的藻类。
梦见这样的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的,不过他总觉得这与上一世做梦时见到的浩淼星空不同:那时的星空虽然同样浩渺无际,却是给人空灵寂寞之感。而这一片星海,却让他感觉到蓬勃的生机,就仿佛那些星星是有生命的。
他有时候甚至会荒谬地觉得,如果自己开口说话,星星们是会回应自己的。
当然,他不会真的去做这种事情。
就让他静静躺在这篇美丽的星海中,安静地什么发会儿呆吧。
忽然,简墨感觉到某处有人正专注地看着自己,而且已经看了自己很长时间了。强烈的被视感,如有实质的触碰感,让他十分在意,但心里却并不紧张。尽管他没有发觉注视他的人,但莫名的就觉得这目光并没有恶意,像是刻意让自己发现一样。
是谁?
蓦地睁开眼睛,视界里是他在连蔚家的房间。房间里一片黑暗寂静,外面的路灯灯光透过淡蓝色兰花窗帘,弥漫着朦胧的光。
简墨的呼吸停了一拍,随即有些失望的舒了一口气:原来是做梦。
那个梦——
不,有人!
简墨蹭得坐了起来,警惕地看向阳台门上的身影:一个年轻的男子,黑发黑眸,正在黑暗中微笑着看着他。
“你是谁?”简墨冷声问道。
年轻男子笑意更盛,他宛若一位优雅的贵族般微微做了个摊手的姿势:“我是谁——不是应该由您来告诉我吗?”
最普通的白衬衣;袖子折到七分,方领留了最上面一粒未扣。男子的打扮很寻常,但不论是他刚刚随意的靠在栏杆上姿态,还是说话时的抑扬顿挫,都如同受过严苛训练一样得体且给人视觉享受。简墨不由得联想到花体写成的十四行诗,隽秀而不失傲骨。
年轻男子从容地走到简墨的床边,半跪下来。他捧起简墨的手,低头合眼,额心轻轻地贴上。细碎的刘海垂落,遮住了他的眼睛,显得十分柔顺。
造物向神灵膜拜,生命的牵引在胸口跳跃;
孩子向父母昵亲,灵魂的传承在眉心印结;
骑士向主人誓忠,长剑的信仰在左肩闪耀。
简墨没有推开这位年轻男子。
他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人走过来跪倒靠近自己的姿势娴熟自如若得仿佛已经做多次。而自己就这般望着他的场景,又似乎在他脑海里出现过很多次。简墨明确自己记忆中并没有这个年轻男子,然而感觉却告诉他,这不是演戏。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见如故?
他很清楚自己不是个轻予人信任的人,也并不是一个容易亲近的人。六街没有这样的人。最好的例子莫过已经相处了半年的欧阳,他并没有给予别人了解自己底细的机会。可这个人——自己是不是被人下迷魂药,药坏了脑袋?
望着年轻男子头顶的黑发,简墨心里突然闪现一个可能,随即又摇头否定。
过了一会,年轻男子才有些恋恋不舍地抬起头,将简墨的右手在身侧放平,默默切脉。
简墨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抬。
一分钟后,年轻男子抬头向简墨轻柔道:“您脑力消耗太多。加上没有按时进食造成低血糖,脑部有些供血不足,倒不是大碍。”顿了顿,他有些责忧地凝视着简墨,语气委婉地补充,“只是——‘赐你永生’这种赋予对您目前的身体状况是严重超负荷的。如果不是有初窥之赏,这种超状况的发挥只怕于您将来有大碍。”
简墨耳朵抖动了一下,肾上腺素急速上升:有一种震惊夹杂着狂喜,和对某种重大猜测不断自我否定和自我肯定的情绪,如同顺着地心裂缝飙升而上的岩浆,扑向这个世界。
从细微到喷发,只经过了一眨眼的功夫。
下一秒,他跳下了床,双手微握在身侧,紧张得不自觉地颤抖。简墨眼睛紧紧盯着年轻男子的脸庞,内心充斥着尖锐的喜悦,头却在不停地摇,一时间说话都错乱起来:“你是……你是……”
年轻男子依旧半跪着,只是头随着简墨的起身而变化,一双明亮的黑眸只围着他打转,好像他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重要。
他的脸上有着孺慕的虔诚,专注而纯净。这种纯净和他的年龄看起来十分违和:它让简墨联想起婴孩对待父母的某种本能:强烈渴望着占有父母的全部注意力,同时又凭着敏锐的本能观察父母对他的态度——小心翼翼地触碰,并毫不留情地企图占为己有。
想通了这个事实,简墨便觉得一点也不奇怪。
因为他是他的纸人。
他笑得真得是很好看啊。
简墨忍不住伸手好奇地去触摸年轻男子的脸、脖子、肩膀……柔韧有弹性。他完全可以感受到血脉在温热的皮肤下强有力的跳动,感受到肌肉、骨骼……纠缠交错的纹理,感受到有序的呼吸,以及心脏的搏动……源源不断的把新鲜的血液输送到这具身体的各个部位。
这是一个真实的人。有血有肉,有着自我意识和行动力。
这是他一手创造出来的生命。
年轻男子并没有拒绝简墨的触摸,依旧维持着半跪的姿势一动不动,脸上流露着喜悦和享受的沉醉……直到简墨开始企图扒开他衣服观察时,脸上才犹豫得带上为难之色:“我的身体让您满意是我的荣幸。但是考虑到作为同性,您是不是应该稍稍克制一下您激动的心情,不然我会觉得有些小小的困扰。”
听到年轻男子半带揶揄地诉苦,简墨表情僵了一下,有些尴尬地收回自己的手,但是嘴角却止不住一弯再弯。
他知道,这确实就是他写造的纸人,虽然他没有任何证据,但是那种莫名的亲切感和信赖感让他清楚的知道,这就是。
不是血脉的羁绊,却比血脉更加深厚牢固。
克制一下还想探究自己写造出来的纸人的冲动,简墨的思维终于回归到理性的运转路线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感觉。”
“撒谎!”简墨心想,我又没装GPS定位,你怎么可能这么精准的知道我的位置。
“感觉——只是一部分。”年轻男子被自己的造父戳穿谎言,一点羞愧之色都没有,“孕生池都有编号。我对着编号找到了自己的档案,然后查到了您的资料。”
“你就这么——跑出来了?没有人拦你。”简墨依旧觉得不可思议,被人严加管理的造纸管理局也不可能没人看着。更何况是天赋测试这么重要的时期。
“没有。”年轻男子笑容有些羞涩,仿佛在检讨自己手段的拙劣,“我放了一把火。所有人都慌着救火去了。没人注意到我。”
“放——火?”简墨目瞪口呆地望着一脸无辜的纸人,满脑子就一句话回荡: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此刻,第一次造纸的简墨并没有意识到:一个初诞生的纸人怎么会这么快拥有如此强烈的自我意识。他的造纸在睁眼的那一刻就清楚了地解自己的处境,知道孕生池是什么,还会根据编号查找造父的资料。
第16章 比血脉更牢固
造纸管理局乱成了一团麻。
自这栋有着辉煌意义的宏伟建筑落成以来,第一次发生了这样重大的灾难。
资料室里暂放的资料袋上不知道被那个混蛋扔了一根烟头,引发了火灾。火势蔓延地极快,很快就波及了旁边的几处建筑。其中一处,正是天赋测试所用的一批孕生池。
原本的值守人员在零点记录过一次测试结果后,便玩忽职守跑出去吃宵夜。不知道该说他运气好还是不好,避过了火灾但也担上了抢救不及时的罪责。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零点的记录中所有的诞生纸已经过了融生阶段,部分作品还进入孕生阶段,不然这次天赋测试只怕要作废重考。
“我不想自己的诞生纸落到别人的手中,只好带了出来。但是诞生纸单少了我一个人就太明显了,不如将一批的全部毁掉保险。”年轻男子的笑容依旧温柔,坦诚地解释。
造生步骤结束后,诞生纸会发生质的改变,水溶不浸,火烧不焦,普通手段无法损伤害的,如同是被神灵保护起来了一般。但在造生步骤结束之前,诞生纸和普通纸张差不多,受到任何形式的损伤,都会造成造纸的终止。
年轻男子一把烧掉了其他的诞生纸,等若烧掉了其他生命诞生的希望,虽然“他们”目前还只是个“胚胎”而已。
简墨有些正经,但转念一想又释然了:他的纸人不过是刚刚出生,能知道什么善恶是非?他只不过是为了自保才这么做,又不是其他什么泯灭人性的变态。自己犯不着为了别人的几个“胚胎”惋惜。
年轻男子似乎没有察觉简墨心中一掠而过的不自在,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卷纸,如珠似宝地呈给简墨。
简墨见他慎重,也认真接过来展开一看:正是自己今天在考场所写的那张诞生纸。
熟悉的笔迹,亲切的气息,他忍不住用手指在纸上轻轻摩挲。当手指碰触到字迹的一刹那,青蓝色的墨迹里无数金光破土而出,如同萤火一样围绕着字迹,上下左右欢快地飞舞,无视纸的阻隔。
黑暗的房间里,简墨的脸被金光映照得白如莹玉,黑色的眼睛倒映着他梦中漂流着星光的幽暗之海,神秘而浩淼。
年轻男子睁大了眼睛。
就在几个小时前,简墨还在为自己下一步生活准备,现在他的纸人却已经站在他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会制造出纸人的呢?纸人不能写造是公认的事实,简墨不认为自己是意外。
除非——
异级纸人之上有一个特别的等级:神级。
残、普、特、异、神五级划分是造纸管理局更早于夏历5739二次纸人战争之前就明确了的标准,已经近半个世纪没有被动摇过。
很多人都很奇怪:为什么异级上面还要设立一个莫名其妙的神级。毕竟拥有异能的纸人已经是超出原人能力上限、达到原人想象力极限的存在了——那更高层次的神级纸人岂不是可以毁灭全世界?
造纸管理局对外的解释是为了给造纸师拟造一个需要追逐的恒高目标,这样造纸界才会拥有不断进步探索的推动力。
可神级纸人到底是什么?
连蔚回答简墨:可以造纸的纸人。造物是神灵的能力和权利,能够写造纸人的造纸师本实际上是代神灵而司其职——造纸师即神。如果被写造出来的纸人也能造纸,则也拥有了神灵的能力,而制造出这个等级纸人的造纸师便是在造神,即神造师。
自从夏历5713起第一个纸人被纸人之父李青偃带入这个世界后,就不断涌现出风格各异的造纸。写造手法除了广为人知的传统派、现代派之外,还有众多名噪一时写造流派或名动一方的写造组织。他们有的不断发展壮大,影响了越来越多的造纸师,比如造纸师联盟,成为造纸师行为标准、价值观念的缔造者,甚至事关生存和前途于一线念的裁决者;有的逐渐走向没落,或隐藏在民间,小众传播,或销声匿迹,湮没在时间长河之中。
但是,不论是哪个时期、哪个流派,都没有出现过所谓的神级纸人。
众人都认为,那注定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信仰。
因此,自己可能是传说中的神级纸人这个念头只是在简墨脑子里一掠而过,连一片树叶都没有带起就不见了。
好吧,这绝对是比说“他其实是不是纸人”还要不靠谱的猜测。
可如果他不是纸人,又会是谁?
爸妈都是纸人,无法拥有小孩,才会在六街拾了他。拾到自己的时候自己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是原人的可能性极小。
当然也不排除那种孩子一出生,就急不可耐地将孩子扔掉的极品父母——这也不是完全没可能的。或许,aybe,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还有一对男女,是自己应该叫父亲母亲的?
简墨眨了眨眼睛,表示这真是一个很有趣的设定——说不定他还是某个世界首富和跨国公司总裁追求真爱的产物呢,只不过由于豪门恩怨和家族陈规不得不压抑着对彼此深深的爱,忍痛将他这个双方人生规划外的附赠品包邮送给了他爸妈?
他摸了摸自己手腕上银链,这个被从裹他的包袱里摸出来物件大概是未来用来确定彼此父子母子关系的重要剧情道具?
8点档时间结束!
简墨对于自己脑子里这种触发式的“跑野马”有些拜服,自我安慰:一个成功的写手都有背后都有一马里亚纳海沟的狗血支持。
收起自己的身世的胡思乱想,他心里已有决定:不管自己到底是谁,去想那些现在根本没办法搞清楚的事情根本毫无意义!有那个美国时间,不如想想被打乱的下一步该怎么做。
简墨将诞生纸又递给年轻男子:“这个你自己收着,不要让别人知道了。”
年轻男子望了简墨一眼,什么也没有问,只是顺从地的将诞生纸又收回怀里。收回的时候,简墨惊讶地发现那诞生纸并不是被放在衣内,而是如同石沉水中一样,毫无阻碍地没入了男子的胸口,最后消失无踪。
刚刚……他就这么把自己的诞生纸从身体里拿出来的?
简墨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胸口,和刚刚一样平滑结实,并没有什么伤口。
年轻男子又笑了起来。他敏捷地握起简墨的手,让五指伸开,然后快速垂直插向他自己的胸口——简墨几乎忍不住要惊叫起来,自己的手竟然毫无阻隔地没入了年轻男子的胸口,指尖触碰到了一只纸卷。
简墨下意识握住,收手,张开:那张他亲笔书写的诞生纸就这样——平摊在他的手心。
年轻男子微笑地说:“只要您心里想,就可以从我身体里取走它。但除了我自己和您外,谁做不到——哪怕是把我解剖了。”
他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诞生纸是可以藏在纸人的身体里的?!连蔚从来没有说过啊!!!如果说诞生纸可以放在纸人身体里的话,要诞生纸管理局做什么吃啊?
这也太反常识了——好吧,他其实也没什么常识,相对六街外的同龄人来说。
不过,他还是要说——
这特么是要逆天的节奏啊!
简墨这个时候才开始意识到:他的造纸似乎一出生就知道许多,甚至不在他在《造纸基础》上看到的和从连蔚以及其他人那里听到的范围之内。而
作为一个才诞生不到一个时辰的纸人,他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他的纸人似乎看懂了他的疑惑,解释道:“您不用疑惑。高阶纸人自造生成功就会觉醒‘本能’。许多常识从我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存在于我的记忆力了,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快找到您。”
“‘本能’?‘本能’是什么?”简墨疑惑地问。
年轻男子也有些碍难:“这个我也不清楚。只是到了特定某个必需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就会出现我应该知道的一些事情。”
简墨暗想:又不是动物,还本能呢。
“那——高阶纸人又是什么等级?”
他实在很好奇:他的造纸是怎么知道,或者说怎么认定自己是高阶纸人的?如果是说有高阶纸人的话,那一定也有低阶纸人,这个划分标准是怎样的,有没有成体系?纸人的一切不都是造纸师设定的吗,那么纸人群体什么时候拥有自己内定的划分体系,而这种体系又是怎么传承的?难道也靠‘本能’?
年轻男子表有些沮丧,似乎对于一再无法回答自己造父的问题十分羞愧:“这个我也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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