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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推理-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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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劝戴鹤轩撤诉。
  我放下电话,找了辆车进到南京市里,直奔下关看守所。结果到了那儿,人家午休,大铁门紧闭。我没奈何,只能先在附近转悠。走着走着,我看见路边有一处小公园,里面的空地上站满了人,还有音乐传来。我凑过去一看,这群人里大多是四十岁往上的大爷大妈,在那里站成一个方阵,双手忽抬忽抖,动作整齐划一。一个四十多岁穿蓝色运动服的女人站在队列前头领操,体形特健美。在她旁边,一台双卡录音机里一个男声在不断发出指令,什么玉凤点头,什么气守丹田,那伙人依言摆出各种动作,看着既好笑又古怪。
  在录音机身后的小树上挂着一条红底白字的横幅,写着“戴氏黄帝内功同修班”几个字。
  原来他们在练习的,正是戴氏气功。我驻足看了一阵,没看出这功法有什么奇妙的,不过这些善男信女们个个特别虔诚。我心想不如先去跟这些气功学员攀谈一下,多了解一下戴鹤轩,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我正要往前走,忽然背后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许愿,你等等。”我听声音有几分耳熟,回头一看,全身的血液霎时全都凝住了。
  药不然站在我身后,笑眯眯地看着我,还是一脸的吊儿郎当。
  我二话不说,挥拳就打,就像我无数次在梦里做的那样。药不然似乎料到我的反应,一边躲闪一边嘴里不停地唠叨:“哥们儿,你也太不客气了,一句话不说就动手啊……哎,慢点!”
  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不会理睬。这个叛徒,我看到他唯一的反应,就是狠狠揍一顿,然后扭送公安机关。
  我们扭打的动作很快被附近的巡警发现了。警察过来大声喝问怎么了,药不然一把搂住我脖子说没事儿,我俩闹着玩呢。我冲警察大吼:“警察同志,快抓住他,他是在逃的杀人犯!”药不然反应极快,笑嘻嘻地说:“是,是,我是杀人犯,他是便衣警察,这不严打开始了嘛,我就让他给逮着了。”
  那段时间《便衣警察》还在重播,好多小青年都争先效仿。警察打量我们一圈,皱着眉头说别在公开场合胡闹,然后转身走了。我还要再喊,药不然在我耳朵边上说了一句:“你要是想救黄烟烟,就给我老实一点!”
  一听这话,我动作僵了一下。药不然得意洋洋:“走吧,我请你吃午饭,咱俩慢慢说。”看他的意思,似乎对背叛我这件事完全没有羞愧之情。可是他既然提到烟烟,我也只能先听听他说什么。于是我沉着脸,跟在他后头,拼命按捺住扑上去一刀捅死他的冲动。
  我们一前一后走过小公园,钻进一条狭窄的小巷子里。小巷子的尽头是另外一处马路,快拐弯的地方,是一家卖鸭血汤的小店。小店其貌不扬,但门面弄得特别整洁。药不然冲我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然后自己先钻进去了。
  这会儿正是饭点儿,可小店里却一个人都没有。老板趴在柜台上,一看药不然进来了,起身把外头招牌一收,关上了店门,转身进了后厨。我心里一顿,看来这里是药不然的一处窝点。这里虽然是饭店,饭店里头肯定有厨房,厨房里的割肉刀、剔骨刀、菜刀、柴刀不计其数,老板把门一关,这可就是瓮中捉鳖了。
  我铁青着脸坐在桌子旁,不动声色。药不然乐呵呵地看着我,说咱们俩可是好久不见啦,最近四悔斋生意好吗,我一言不发,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药不然东拉西扯就是不说正题,过不多时,老板一掀帘,端上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鸭血粉丝汤。药不然端起喝了一口,大加赞叹,告诉我,南京古都,只有这里的鸭血粉丝汤才最为正宗,还催促我品尝一下。我端起碗来,直接往地上一摔,“哗啦”一声,摔了一地的鸭血和瓷片。药不然“啧”了一声,皱着眉头,说你这太浪费了东西了,这年头想喝到正宗口味的地方可不多了。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冷冷道。
  “哎呀,你可真是个急性子,一碗汤都不容我喝完。”药不然这么说着,惋惜地摇摇头,把筷子搁下,“我这次来,是找你帮忙。”
  我眉头一挑:“你知道自己罪行累累,打算投案自首?”药不然苦笑着摊开手:“哎哟哎哟,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我在外头过得挺好,暂时还不想啃窝窝头。”他指了指我,“算了,我这人嘴笨,还是让他直接跟你说吧。”
  “谁?”
  药不然没吭声,这时我的大哥大却突然响了起来。我拿起来一接,话筒里传来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这个声音一直深深地烙印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老朝奉:“许愿,你好。”
  我握着话筒,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一瞬间,我恨不得顺着话筒爬过去把他揪出来。老朝奉又说道,“你和五脉最近可有点不太顺。”
  我“哼”了一声,不想接他的话。
  老朝奉呵呵一笑:“我看了所有的公开报道,大概能勾勒出个模样了。你小子还算有头脑,可就是这个八头牛都扳不回来的执拗性子,跟你爷爷一模一样。这种性子,万一被人号住了脉,很容易吃大亏。”
  老朝奉笑声干瘪,似乎中气不足,但笑声里的嘲讽之意却是鲜明得很。
  “你这是稳操胜券,所以特意过来羞辱我吗?”我反问。
  老朝奉平静地回答道:“稳操胜券?不,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跟我无关。”
  “什么?”我一下没跟上他的思路。
  “我说这个圈套,跟我没关系。”
  “别扯淡了!”我大吼一声,差点把大哥大摔了。这件事根本就是因他而起,现在他居然还捡便宜卖乖,何等荒谬!何等可笑!
  老朝奉的声音却依然平淡:“这次害你的人,不是我。我和你一样,也是受害者。”
  我怒极反笑:“好,我来问你!卖给大眼贼的赝品,是不是出自你手?”
  “是。”
  “阎山川家地址的花招,是不是你的设计?”
  “是。”
  “新郑图良工艺品公司、震远运输和成济村的造假作坊,是不是你的产业?”
  “是。”
  “素姐是不是你拘禁在村里的?”
  “是。”
  “那你还敢说此事与你无关?”
  老朝奉大大地叹息了一声:“哎,你仔细想想。五脉被整得灰头土脸,我又何尝不是?成济村的产业我经营多年,梅素兰也是好不容易才请到的大国手。这一下子被警察突击曝光,全砸了。而且警察们顺藤摸瓜,这条线上有不少人都被捕了,我也是损失惨重。”
  我听了他这一席话,彻底糊涂了。老朝奉到底在说些什么?成济村明明是他坑我的局,怎么他反倒跟我大吐苦水?
  老朝奉见我没吭声,进一步解释道:“简短直接地说吧,这次的事,幕后另有其人。他们的目标,不只是五脉,还有我。”
  老朝奉这么一点,我有点回过味儿来了。
  难怪我一直模模糊糊地觉得,整个计划有种微妙的不协调感,只是未去深思。现在回想起来,这种不协调感,是因为我先入为主地认为,老朝奉是这个局的幕后主使,成济村是老朝奉扔出去的一枚弃子。但如果整个阴谋真的不是老朝奉主持的,而是第三方,那么很多疑问就迎刃而解了。
  这个“第三方”派钟爱华在郑州引导我去破老朝奉的产业,又通过某种手段让素姐说出一句关键的谎言。素姐说的九成都是真实的,她只在一个地方撒了谎,那就是指出《清明上河图》的鉴定者是老朝奉。结果我深信不疑,掀出《清明上河图》的破绽,他们再将预先伏好的舆论一起发动,不仅把五脉挤入绝境,连同老朝奉也伤筋动骨元气大伤。
  “从头到尾,人家只用了一个钟爱华,请梅素兰撒了一个谎。一个人,一句话,就四两拨千斤,把五脉和我都搞得鸡飞狗跳。这手段着实高明,布局已臻化境啊。”老朝奉啧啧赞叹道。
  “谁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不得不忍住怒意,去问我这个毕生的仇敌。
  “这你还看不出来?谁得利最多,谁嫌疑最大。”老朝奉的声音沙哑,好似一只衰朽的老狐狸。
  “百瑞莲?”
  “不错。”
  我眉头一动:“他们是想借此炒作《清明上河图》真本,好拍卖出天价?”
  老朝奉在话筒里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你这孩子,我该说你糊涂还是精明?千钧之弩不为鼷鼠发机,百瑞莲的生意那么大,它会在乎这区区几百万收益?”
  我恼火地反问道:“那你说,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话筒那边嘿嘿一笑,说不出的阴森:“改革开放,既然要开放,就要大胆地引入外资,引入竞争。以百瑞莲为首的那几家大拍卖行,一直在谋求进入中国内地市场。对他们来说,谁最碍事?”
  “难道……”我一惊。
  “仇深莫过于断人财路。刘一鸣搞本土拍卖行,意图把持国内古董交易大盘,自然就成了人家必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
  只有恶人才了解恶人,老朝奉果然比我和郑教授看得更为深入。我实在没想到,在我身上布的这个局,用心如此深远,如同洋葱一般层层叠叠,剥去数层,才能见到最为核心的动机所在。
  他们图谋的,不是《清明上河图》真本,而是整个中国市场啊。等我看清这一切,才发现我是这一棋局中多么重要而又多么渺小的一枚棋子。
  我怀疑刘一鸣也已经看穿了这一层因果,只不过他怕事情太大我承受不住压力,才没有明说。
  这事确实够大。境外势力、几个大拍卖行都是庞然大物,拔下一根汗毛都比我们腰粗。只有他们,才有能力搞出这样的事情来。我的情报、五脉的情报、老朝奉的情报、当年《清明上河图》的鉴定细节、素姐被关押的隐秘,这一大堆或明或暗的资料,都是事先要搜集齐全,才能有足够的想象力拼成这么一个计划。这得是多大的势力?
  老朝奉继续道:“只要搞垮了五脉,中国本土拍卖行就形不成气候;搞垮了我,中国地下赝品交易也会被他们把持。到那个时候,阴、阳两道全部变色,古玩界这一片金山银山,就成了他们的后花园、殖民地喽。”
  老朝奉的话,让我浑身发凉,他这不是危言耸听。
  “你居然会说这样的话,还真让我有点意外。”我讽刺道,“既然危机重重,说吧,你现在给我打这个电话,是要做什么?”
  “境外这几个拍卖行财大气粗,布局滴水不漏,凭五脉或我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这个计划唯一的破局之人,就是你。刘一鸣一定也看出来了,所以他才把你派来南京。我让小药过来帮你,想办法把这次的局面扳回来。”
  我冷笑道:“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想让我为你这个死敌火中取栗?”
  老朝奉丝毫没动气:“如今大家的栗子都在火里搁着。你可以坐视我垮,总不能坐视五脉关张吧?这么多年的老店,最后因为你而倒闭,许一城在天有灵,非把你骂得狗血淋头不可。”
  “你还有脸提我爷爷的名字!”我怒不可遏。
  “别生气,你想想我说的对不对,五脉高高在上,有些民间疾苦是不知道的。我们这些做赝品的,路子和资源不是你所能想象的。一正一奇,咱们正好取长补短,各取所需,不是挺好的么?”
  我勉强抑制住怒气,不得不承认,我无法反驳他。现在百瑞莲要进入中国内地,五脉和老朝奉在外力作用之下,结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我不会和许家的仇人联手。”我犹豫再三,还是拒绝了他的提议。
  老朝奉道:“你这孩子,太倔强。你为了一己私怨,而毁了大局,这可不是智者所为。”
  可我还是不为所动。仇敌就是仇敌,今天我为了利益暂时与之联手,那是否意味着明天我为了更多利益,可以把这份仇恨抛之脑后?
  老朝奉看穿了我的心思:“我知道你心里过不去这关,没关系,我送你个理由。你师出有名,就能心安理得对自己有个交代了。”
  “什么?”
  “此事若是完满破局,我便现身与你见上一面。”
  我的心脏顿时漏跳一拍,大脑却保持着一丝清明:“你会这么好心?”
  “呵呵,我今年都九十多岁了,已是耄耋之岁,还有什么看不开的?”老朝奉爽朗一笑。
  我闭上眼睛,内心左右为难。老朝奉似乎把一切都考虑得很周详,他这个提议,对我有百利而无一害,既可以尽快破局挽救五脉,又能把老朝奉与许家恩怨一次结清,我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可狡黠如老朝奉,会突然变成活雷锋?我断然不信。越是一片坦途,里面越可能藏着陷阱。我已经吃过一次大亏,不想再吃第二次。
  “把烟烟弄出来,我再考虑合作的事,否则一切免谈。”我说。
  “好。具体的事情,你去跟小药商量吧,我的资源他可以全权调动。记住,事成之前,你可不能对他出手。”
  我看了一眼药不然,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你以许一城的名义起个誓。”老朝奉似乎还不放心。
  我咬着牙,发了一个誓。老朝奉大笑:“别人起誓,我就当放屁。你们许家个个是实诚人,我信得过。”
  对方挂断了电话。
  我把大哥大搁在桌子上,长长呼出一口气,胸中郁结却依然未解。药不然笑嘻嘻地敲了敲桌子:“说清楚啦,不会动手打我了吧?”我站起身来,僵硬地往外走去。药不然起身拽住我胳膊:“哎?刚才不是说好了吗?”
  “你没听见?先去把烟烟救出来,否则免谈。”
  “哎呀,我没看出来你们俩感情已经好到这地步了,什么时候结婚办事啊?”药不然语气调侃。
  我猛然揪住他的衣领,一字一句道:“我答应不动你,可没答应跟你言归于好。你最好记住这点。”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瞪这么大眼睛干吗?”药不然无奈地摊开了手。
  我们一前一后出了门。药不然不敢跟我并肩而行,就跟在后头絮絮叨叨地说:“要救烟烟,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这还得着落在戴鹤轩身上。他如果答应撤诉,一切都好说;他要坚持起诉,以他在南京的影响力,我们去找警方说情也没用,人家一句照章办理,就挡回来了。”
  “黄克武让我带了一枚大齐通宝。”我说。
  药不然吹了声口哨:“好大手笔,就是不知那家伙吃不吃这套。”
  “既然黄克武让我带这个,就一定有他的用意。”我始终目视前方,不去看他,像是在对空气说话。
  我们回到街心公园,练功的人已经散去,我给姚天打了个电话。没过多久,一个小年轻走过来,他为了避免人注意,脱去了警服,只穿着件白衬衫就过来了。
  姚天跟我们一接上头,就伸出两个指头搓动几下。我从怀里掏出几张票子给他,他急不可耐地点了点,皱着眉头嫌钱给得少,怎么也得翻两倍,我说你这是漫天要价。姚天一撇嘴,一脸不屑:“你想捞女人,还在乎这些钱?”我又拿出一迭钱扔给他。姚天把钱接过去,咧嘴笑了:“好,通风报信的费用,就算是两清了。接下来你们打算出多少钱去见见她?”
  “你!”我大怒。贪财的人我见过不少,但就算是图书馆,也是言而有信。这个姚天刚收了钱就出尔反尔,未免也太无耻了。
  “我说年轻人呐,这么做,是不是不太道德哇?”药不然在一旁发话,倚老卖老地拍了拍姚天的肩膀。后者满不在乎地晃了晃脑袋:“你们想见人,只能靠我,定价就我说了算。”
  药不然依然是笑容满面,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姚天脸色“唰”的一下变了,眼珠子飞快地转了转,对我说我相信你们的诚意,事后付给我就成。
  在去看守所的路上,我悄悄问药不然说了些什么,药不然哈哈一笑:“老朝奉教过哥们儿一句话,让人给你服服帖帖干活,与其是念他的功劳,不如抓他的把柄。这种特别贪财的人,胆量都特别小。我说我道儿上有人,这事要办不成,他家里就要遭殃,然后让他看了看我怀里的枪,让他看着办。”
  “你还带着枪?”我眼睛瞪圆。
  “嘘,这是五四式,防身用的。哥们儿不比你,现在可是个通缉犯,得随时做好准备。”药不然说到这里,面孔一敛,口气中流露出一丝黯然和疲惫。我看着他的脸,发现这么长时间不见,这小子比从前沧桑了不少,富家子弟那点习气被磨成了老气横秋。我忍不住在想,那个老朝奉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药不然甘心背叛自己的家族和安逸生活为他卖命。
  药不然迅速调整回嬉皮笑脸:“你也别紧张,这一枪还没开过呢。哥们儿一向主张以德服人,拿这玩意儿是吓唬人用的。”
  我把脸转过去,不去理他。
  我们到了看守所。姚天让我们在门口等着,他进了办公室张罗了一阵,穿好了制服出来跟我们说,已经帮我们填好了表格,可以去见见黄烟烟,但时间不能太久。
  我们两个走过一条长廊,进到一间见面室。这里被一条长长的柜台隔成两部分,环境很糟糕,无论椅子还是墙面都散发着一股黄梅天的霉味。
  见面室尚且如此,羁押监牢的条件可想而知。我心里一疼,烟烟大户人家出身,锦衣玉食,哪受过这种苦啊。
  很快一名女警带着烟烟进了屋。她穿着一身囚服,头发散乱,但精神还好。她先看到我,眼睛一亮,快走了两步,然后发现我身旁还站着药不然,表情从惊喜转为惊愕,继而变成愤怒。
  药不然伸手冲她打了个招呼,烟烟一点没客气,直接喝道:“滚!”然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对我劈头就问,“怎么他会跟着你?”
  我苦笑着双手一摊:“说来话长,你先别管这个了,说说你跟姓戴的到底怎么回事?”
  烟烟警惕地看了眼药不然,撩起长发,把事情前因后果讲了出来。她按照黄克武的吩咐来到南京,先拜访了几个古玩名家,然后登门拜访戴鹤轩。戴鹤轩从前在北京工作时,跟刘一鸣是同事,经常跟五脉的人接触,其中黄克武跟他关系最好,把他当成小友。所以这次烟烟打着黄家的旗号,希望戴鹤轩能在转型拍卖行这件事上予以支持。
  戴鹤轩听了烟烟的要求,满口答应。两个人又寒暄了一阵,戴鹤轩热情地邀请烟烟参观自己的收藏。他有单独的一座库房,专门放古董收藏。烟烟去看了一圈,在库房里戴鹤轩突然拽着她的手,说要帮她把脉。烟烟碍于长辈面子,只得同意。戴鹤轩把完脉以后,说她的脉象不稳,身体里有隐患,只有黄帝气功能够清除。烟烟开始还勉强听着,后来听他说的越来越不成话,先说只有高级女学员才能享受他亲自传功,然后要求她把上衣脱掉以自然之态接收内力熏陶。烟烟脾气火爆,哪里能忍得了这种事,直接抓起一件瓷器砸到了戴鹤轩的脑袋上。
  这件瓷器,是一件宋代汝官窑三足香炉。戴鹤轩揪住这个不放,说这是他藏品中最贵重的一件,黄烟烟意图偷窃不成,将其打碎诬他行为不轨。警察赶到以后,说烟烟的指控没有实据,那件瓷器却是实打实给摔碎了,于是不问青红皂白把烟烟抓了起来。
  听完烟烟讲述,我气得一拍桌子,脸色铁青。这姓戴的真是个人渣!连故人的孙女都要染指,他是练气功练得走火入魔了吧!
  戴鹤轩事后还故作大方,说只要烟烟道歉,他就看在黄克武的面子上撤回起诉。烟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要求,她恨恨地告诉我,她一点也不后悔这么干,只恨没用力再重一点把戴鹤轩的鼻子打断。
  “对了,我爷爷去哪里了?怎么只有你来了?”烟烟问道。
  监牢里没有报纸可看,估计烟烟还不知道五脉发生的大事,只当我是专程来解救她的。她如今身在囚笼,就算得知实情,也只能白白着急。于是我犹豫了一下,含含糊糊地说黄克武另外有事,学会先把我派过来了。
  “再说了,你出了事,我不来谁来?”我柔声说,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拳头。烟烟眼圈略微泛红,我安慰她说别着急,我一定会尽快把你弄出来,无论付出多大代价。
  很快会客时间结束了,烟烟依依不舍地被女警带了下去。我又给了姚天几张票子,让他尽量照顾着点,姚天畏缩地看了药不然一眼,满口答应下来。
  从看守所一出来,药不然在我身后忽然发出一声冷笑。我回头问他怎么了,药不然伸了个懒腰:“烟烟到底是黄字门的,对瓷器不太了解啊,让人白白占了便宜。”
  药不然是五脉里的白字门出身,精通瓷器。他这么说,必定事出有因。我忙问他到底怎么回事,药不然告诉我,现存汝窑不过六七十件,分散于北京故宫、台北故宫、大英博物馆以及其他一些博物馆里,件件有来历可查,可目录里从来没提过南京戴氏有这么一件汝官窑藏品。
  真正意义上的汝瓷,一般出自汝州宝丰清凉寺官窑,特供宫里,运转时间不过十几年光景。而且这个窑烧制器物不计成本,尽善尽美,凡不合格全部砸碎,所以产量极其有限。玩瓷器的都知道,行当里素有“十汝九赝”之说,每年都有好多民间收藏家站出来,说我们家里藏着多少件多少件汝瓷,其实从来没见着过真的。药不然说这件汝官窑三足香炉,虽然没看见实物,但是赝品的可能性极大。
  这就好像你说手里有传国玉玺,有这个可能性么?有!但概率实在太低了,低到不必予以置信。
  “这个戴鹤轩也太寒酸了,弄个假汝瓷供在家里当个宝贝,暴发户的文化底蕴就是不行。”药不然刻薄地评论道。
  “可就算这香炉是件赝品,也没法帮烟烟脱罪。她是砸了人家东西,不是买了人家假货。要不然,也用不着我专程来南京了。”我摇摇头。
  药不然叹了口气,停下脚步:“哥们儿,我知道你对我心怀怨恨。不过现在咱哥俩儿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你有什么事,不该瞒着我才对。”
  “我瞒着你什么了?”
  “我一直纳闷,现在那两幅《清明上河图》对质的时间迫在眉睫,正是五脉生死存亡之际。刘一鸣把你派到南京来,肯定不会只是为了黄烟烟。你找戴鹤轩,肯定还有别的事,而且那件才是正事,我说的对吧?”
  这个混蛋眼光倒真是犀利,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动机。戴鹤轩手握《清明上河图》的秘密,这是我必须要拿到手的,可烟烟也是一定要救出来的。我从走出看守所的那一刻,脑子就在不停地转动,想找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个戴鹤轩,到底是不是和《清明上河图》有关?”药不然紧盯着我,似乎要挖出我心中的秘密来。我被他盯得很难受,立刻冷笑着顶了回去:“你以为我会像从前那样,对你知无不言吗?我还想留点底牌,免得被你害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凝重。我们两个对视片刻,药不然嘴角动了动:“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信任了是不是?”
  “是。”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药不然无奈地举起双手:“哎呀哎呀,你的警惕性可真高。好吧,好吧,这事我先不追问。不过无论你是什么目的,总之咱们该先去跟戴鹤轩见上一面才对吧?”
  这个提议我倒是没有意见,总归要先见见这个人,摸摸他的路数,再来决定接下来的计划。
  药不然动用了老朝奉的地下关系,很轻易就打听出了戴鹤轩的住所。他的住所分为两处,一处是一栋在玄武湖旁的小楼,楼下是戴氏黄帝气功班本部,楼上是住所。这个地址是公开的,每天外头都挤满了人,不是来报名学气功的,就是慕名来治病的。他还有一处私人住所,在南京郊区,靠着长江边。黄烟烟之前去的,就是这个私人别墅。
  药不然路子野,不知从哪里弄到一辆吉普车。我们一路到了别墅门口。别墅濒临长江边,四外视野极好。这原本是一处高干疗养院,后来改制,就被戴鹤轩给盘下来了。别墅还是七八十年代的苏式建筑,但重新装修过,搞得金碧辉煌,跟皇宫似的。
  门口站着几个穿白色功夫衫的人,来回巡视。他们不是保安或警卫,而是戴鹤轩的弟子,自愿过来给恩师护法的。我们到了门口,自称是北京鉴古研究学会的人,是为了黄烟烟的事情而来。一听这名字,那些弟子纷纷露出鄙夷愤恨的目光,态度十分怠慢。我跟他们交涉了半天,他们才勉强跟里头通报了一声。过不多时,出来一个看起来品级很高的弟子,把我们领进了别墅。
  这座别墅的大客厅装潢很有特色,一水的清代黄梨木家具,正壁供着一尊黄帝的铜像,一尊香炉,背景是幅太极图。在大厅左右都挂满了照片,全是戴鹤轩与各级领导握手的场景。门口靠窗摆着一个透明方形大鱼缸,里头养着几十条热带鱼。鱼缸伸出水面一截树枝,上头趴着一条斑绿蜥蜴。养鱼是为了聚财,这是风水上的讲究,可养蜥蜴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就实在猜不出来了。
  “一看这气功就是扯淡,太极图宋代才出现,跟黄帝有个屁关系。”药不然小声说。我不置可否,这大厅的风格斑驳,看似古典实则是锅大杂烩,这正是江湖骗子最喜欢的手段,把神秘学元素嫁接混合,用来糊弄普通老百姓。
  我们各自刚拣了把木椅坐定,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然后看到两个人从楼上一步步下来。一个是典型的领导干部,大腹便便,旁边陪同的是个深眼高鼻的中年人,身穿青绸唐装,留着一头披肩长发,颇有仙风道骨之风,唯一可惜的是头顶却是一片地中海——想必他就是戴鹤轩。
  “王局长,记得这周按照我教您的口诀练习,去除一下身体里的毒素。下周我请您和莫老吃饭,有一件新得的宝物一起鉴赏一下。”戴鹤轩笑眯眯地说道。
  “戴老师的收藏,肯定不一般,我肯定要开开眼界。”王局长两眼放光,满口答应下来。
  两个人且说且行,看起来关系十分亲密。戴鹤轩走到半路,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却没做任何表示。等到王局长出了门,他才折回身来,背着手打量了我们一番,似笑非笑。我这才注意到,他的鼻梁上有新伤,想必是烟烟留下的杰作。
  这个人光看眉眼不算英俊,但五官特正,很像是电影里打入敌人内部的地下党员,很容易心生好感,难怪能蛊惑这么多人相信他的什么气功。
  我刚要开口说话,戴鹤轩抬起手来:“我今日早上心血来潮,起过一卦,主有客远来。两位既然是客,不敢不敬香茗。”他话音刚落,就有穿着旗袍的女弟子端来两杯茶和一杯白水过来。
  我和药不然捧了茶杯在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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