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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他准备的谋杀(蒋峰)-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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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震动,没铃声。”
  “那还是算了吧。”他张开双臂在客厅走了一圈,伸伸腿脚,说,“我也考虑过买顶楼,阁楼算送的是吗?”
  他想上去看看,我拉住他,说:“别知道太多了,我怕到时候你撇不清。”
  他看着我,像我这样说暗语:“你还是要干?”
  “从来没改过主意。”
  他知道劝不动我,拍拍我肩膀,说:“你了解规则,起码可以做不在场。当然啊,别找我证明哈。”
  我摇摇头:“我要明目张胆地干,我得让所有人知道,我欧阳楠把这茬儿找回来了。”
  他点点头,表示理解:“把量刑做到最低,这总可以吧?”
  “我知道,我一会儿就得去做点儿准备工作。”
  但我还不急着出门,跟他并排坐沙发上看电视。看了一会儿貌似睡着了,直到有人在楼下喊我。我睁开眼睛,张队正从窗户往下看。我过去一瞧,是陈洁。她没我电话,直接过来的,拎了大袋小袋的薯片,在楼下仰着头喊。我招呼她上来,还在楼道里她就大声问是几楼。
  “顶楼。”
  “不是上面还有一层吗?”
  “那是阁楼,也是我们家的。”我对着张队解释,“陈洁,我嫂子。”
  “我好像见过她,”张队皱眉回想,“啊,我帮你盯欧阳桐的时候,没人提过她呀。”
  “他们分居了。”
  “因为什么?就是你……”他尴尬了一下,说,“你老婆怀孕那个事儿?”
  “可能吧。”
  脚步声越来越近,陈洁已经站在门口了。我不清楚她来干吗,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泡杯茶给她,把她和张队相互介绍一遍。我说:“这是我们张队长。”
  “你不是离职了吗?”陈洁握着茶杯问。
  “是离职了,但我们关系还很好。”
  “我明白了,他是领导,你在求他年后入职。”
  张队反而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说:“我哪儿有这能力。”
  看样子她没有马上要走的意思。我穿上皮夹克。陈洁撅着嘴问:“你可别说我刚到你就要走。”
  我弯腰穿鞋,跟她说:“我也有七大姑八大姨要拜年,你怎么安排?”
  “你去吧。”她倚在沙发上无动于衷。
  “你来找我,我要出门,你不该和我一起下楼吗?”
  她瞪大眼睛,仿佛我不可理喻:“我还没离婚呢,这不是我婆婆家吗?而且,我比他更算家里人吧。”
  张队没生气,哈哈大笑,低声跟我说了什么。我其实没听清。我说:“那我让张队在家陪你吧。”
  “欧阳楠,你是在给你嫂子介绍男朋友吗?”
  “得了,我还是去我前妻那儿试试运气吧。”张队也穿好外套,先往楼下走。
  我提醒她这房子里除了冰箱和电视,什么都不许动。
  “那怎么看电视呢?”她笑眯眯地问。
  “你可以碰遥控器。”
  我快跑两步,追上他。我一再解释:“这个真是意外,没电话没短信她就过来了。”
  张队带着笑意听完,换我也不相信这套说法。他点上烟,笑得烟雾都在口中颤动,最后他憋不住了,干脆大笑:“我就知道,你不会毫无准备。搞定她,你连牢都不用坐。”
  我感到窝火,也不愿去坐张队的车。除夕不好打车,我在街上一直招手。为什么要生张队的气呢?事情看起来不就是那个样子吗?我老婆和陈洁的老公有个孩子,我和陈洁一起过新年,不就是相互取暖,计划干掉欧阳桐吗?而且他要顺我一程还被我拒绝了,他会怎么以为?肯定的嘛,欧阳楠这小子其实哪儿也不去,把他支走转身就上楼了。打不着车,我散步走到银行。
  这日子银行人不多,前面就俩人,轮到我时,我出示证件要求把三百万都提出来。也许是他们的大单,经理请我去VIP室等候,还许诺送我一个皮箱。警察干久了,让我习惯到哪儿都先找找摄像头的位置。西南墙面,并不算高。我对着它看了半天,把口中的口香糖粘在镜头上。
  我在警校学了那么多技能,我以为再也用不上了,但这些就像移植的器官一样,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比如出大门时我就看出来,提款机旁的两个小伙子对我手上的皮箱感兴趣。穿过一个胡同,我觉察到他们在跟踪我。我右转进入中央大街。商场超市都趁过年搞促销,弄得街上人挤人。我停在一年货摊前,问对联怎么卖。其中一个从我身边经过时,我扣住了他的手腕,转身掐住我后面那个人的脖子,袖口露出扳钳给他们看看。我警告他们,想过这个年的话,离我远一点儿。
  “神经病!”那人捂着脖子抱怨,但还是带着同伙跑了。
  我去车行租了辆奥迪。吃午饭的时候,我跟那个被我莫名其妙投资了的鱼塘负责人通了个电话。然后我打算试车,往远点儿跑,去趟墓地。
  这种日子,再深的感情也没人来,整个坟场就我一个人,站我妈坟前也说不出什么。当时我就特佩服电视里演的情节,能跪在坟前连说带哭的。
  挨着的是王总的坟,这回我知道说什么了。我跟丹丹结婚后都没改过口,继续叫王总。他一生不顺,年轻时离婚又再婚,中年时又四处寻女儿,临了,该享福了却没过上晚年,也是苦命人。我憋了半天,喊出了一声:“爸!”
  丹丹的墓在二老后面一排,我在她前面坐了一会儿,抽支烟,望着天空说:“等我把这事办完了,再过个三五年出来后,我把你们俩合墓。”
  四点多钟下雪了,我在墓地一排排地找。我早忘了我亲生父亲的名字,我找姓欧阳的人。山包的背面有个墓碑刻着—欧阳强,1959~2001。应该是这个了。我对他鞠了个躬,掏出扳钳撬起一块石板。可不是掘坟,我只是要把皮箱放进去。
  善后工作完毕,我可以放开去干了。过了今天,从虎年的第一天起,我将在监狱里住上几年。没有人可以冻结我的财产,五年以后我还会再回来,会拾回我的尊严和财富,把这不完整的人生过完。
  **9
  我六点到家,陈洁不在房间里。我冲上阁楼把她吓了一大跳。从窗户望去,大片的烟花映在窗前。
  “我让你什么都别动的。”
  “很闷嘛,上来看看。”她翻着眼皮说,“你这儿居然是个化学实验室。”
  “我应该上锁的。”我拽着她,“跟我下来。”
  “你在搞什么呀?”
  “你不需要管这些。我问你,你今天来要干吗?”
  “我无聊啊。就来看看小叔子。”
  “那个马克呢?”
  “他回德国过年去了。”
  “春节?Chinese New Year?”
  她哈哈地笑:“你这英语真是没话说了。他在慕尼黑确实有老婆和孩子,而且他老婆还是中国人。”
  我也笑了:“不好意思,我不该乐得这么开心。”
  “没事,其实他中国话比我都好,他一直跟我装。”
  我坐下来,茶几上全是吃光的包装袋,我问她饿不饿。
  “不饿了,本来想和你一起吃的,结果你不回来,我无聊,就全吃啦。”
  “那你什么安排?”我看着她,更直接些说,“你什么时候走?”
  “你撵我?”她瞪大眼睛。
  我又被逗笑了,说:“麻烦你别弄得那么九零后。你是我嫂子,孤男寡女,不合适。”
  “那你更该听我的,因为我比你的辈分高。”
  原来除了薯片,她还买了不少青菜。我回房间睡觉,大概三个梦的工夫,她做好了一桌子菜。她从沙发后面提出一个袋子,问我喝哪种酒。我说跟你喝一样的。
  “我喝矿泉水!”
  “那我也喝矿泉水。”
  “真没劲。我喝这个。”啤酒、白酒、红酒,她把这些混在一个杯子里,问我:“敢喝吗?”
  “不敢喝。”虽然摇头,我端过来一饮而尽。红色,白酒味,带汽的,真的有点儿怪。“该你了。”
  她很狡猾,白酒啤酒倒一滴,再填满红酒,喝掉。我把电视打开,调到无声。外面鞭炮很吵,我们在屋里都听不清对方说什么。后来干脆不说话,我两杯她一杯地喝。我知道我不会喝醉,却担心欲望会对我突袭。我很想跟她发生点儿什么,她很好,令人着迷,但不能这么做,那样我对欧阳桐的仇恨就不再名正言顺了。
  将近零点时她带着醉意去阳台看烟花,我看见她双臂倚在围栏弯着腰,背对着我。不只是这些,还有黑色丝袜连着的牛仔裙。整个房间只有站在她旁边才无法注意她翘起的臀部。我向烟花绚烂的夜空望去。
  “真好看,我今天该买一些的。”她说。
  是不是幻觉,我感觉她重心在双臂上,腰在缓慢地扭动。我把窗户打开,将冷气放进来。可是还有风,风把她的头发吹乱,散在面前。她挤进我和窗户之间,站我面前,看着我,眼睛一眨一眨的。我在内心里承认,她比烟花绚烂。
  “你醉了。”她咬着嘴唇说。
  “没有。”
  “把嘴张开,呼气。”
  仿佛被催了眠,我半张嘴不敢呼吸。她轻轻嗅着,我闻到了她微微的酒气和香水的混合气味,双手扶住她的腰,享受她舌尖碰触我上唇的阵阵酥麻。是的,可以了。
  “我们不能这样。”我后退一步,我找到了我自己。
  只是瞬间,我改变了两个人的状态。她双臂抱在胸前,低垂着头,像被世界遗弃的孤儿。我把她身后的窗户关上,想安慰她,或者是对她解释点儿什么。没什么好说的,但还是得说,我只说了个“你知道”就被她打断。
  “我知道。”她走进来,捡起桌上的烟。
  我想起来她是抽烟的,今天却一直没抽,也许她是作好了准备,她是不是认为香烟无益于女人的性魅力。我看着她,有点儿后悔了。我该把仇恨抛在脑后吗,忘情地享用她?不仅仅是身体,她的全部,她对我空虚的慰藉。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她说。
  “我不要什么都知道,只要能让我判断,是对的,还是错的,就够了。”
  电视没声音,一群人举着手蹦起来,估计是新年到了。陈洁握着遥控器发会儿呆,按下关闭键,站起来,红色高跟鞋一路踩进卧室,然后穿着黑色貂皮走出来,靠在墙边对我说:“我走了。”
  “你喝酒了,我开车送你吧。”
  马路上没车,我开着她的Mini oper行驶在最中央。两侧的烟火在我们身边燃放。两个人一句话没说就开到她的住处。我提出送她上楼,我在委婉地赔礼。她双手抓着包不回应,只是看着车前窗说:“硝酸、硫酸和甘油,它们在一起可以生成什么?”
  “我是不是该夸你见多识广?”
  “我是在药厂泡大的。”她侧过头盯住我,说,“你不该去,我会想尽一切办法不让你去。”
  “所以你演戏,你诱惑我。”
  她下了车,冷笑一声,说:“车你开回去吧。”
  我很想问她,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我。我人生第二次感到嫉妒,两个女人,却是一个男人—欧阳桐。我对着她的背影鸣笛,又是背影,竟与在阳台时如此不同。她转过身看着我,毋宁说是看着车。我开到她身前,摇开车窗。“我可能没机会再见你了,我不希望你以后去看我,可能你也不会去看我。我计划很久了,你今天的到来是个变数。”
  “我该今天来的,今天是第四十九天。”
  “对呀。”我点点头,“那马克的故事,我得重新想想是不是真的了。”
  “是真的,不过他老婆不是中国人,是韩国人。”
  我笑了,我真的被她迷住了,我说:“你今天来,谢谢你,或者我替欧阳桐谢谢你。”
  “他知道你要杀他,他等着你呢。”温度有点儿冷,她跺着脚,“只是不知道是这么大的场面。”
  “告不告诉他,随便你。我做我该做的。你看,我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她后退一步,皱着眉,似乎头一次这么厌恶我,问:“你一定要这么杀他吗?”
  “我必须这么做,”我说,“因为我告诉太多人了,包括在我妈、王总和丹丹的墓前我都表态了,我要杀了欧阳桐。这已经变成了承诺,我一定要兑现。以前丹丹跟我讲过她读的一个故事,有兄弟俩放话说要杀个少爷,他们其实不想杀人,就是张扬出去了,真碰着的时候,不得不宰了他。我现在就是这样,欧阳桐知道这些,可以先要我的命,可以跑,可以躲起来,让我找不到他。但是我要做我该做的事情,我已经在他面前窝囊了十几年。我要赢他最后一局。”
  “你自己要小心。”
  “还有,怎么说呢?以后可能就没机会跟你讲了,先说了吧。这种感觉我不常有,我以为我没爱的能力了,除了丹丹。”我停一下,想找句准确点儿的话。我左脚空踏油门,准备说完就离开,“很难得的感觉,我今晚爱过你。”
  回去的路上我还在琢磨,最后一句我到底说没说,这种话我一辈子都说不出来。
  **10
  硝化甘油特别敏感,不用说加热、撞击、摩擦,连轻微的震荡都有可能引起剧烈的爆炸。这严重限制了它的应用。
  算上阁楼,一百零二级台阶,我用了二百零四步走下来。打开车门,放在副驾。在车载GPS输入雪茄会所的地址,声音提示距离为五点七公里,前方右转进主路。
  硝化甘油的运输极其危险,所以19世纪早期,从事其运输的人员收入都很高。运输时,制备好的硝化甘油分装在内壁光滑的玻璃瓶中,瓶与瓶之间用棉花衬垫,赶马车的人员至少三名。一人赶车缓慢地前行,一人在前疏散其他人员、车辆并移开路上的石块,否则轻微颠簸也可能引起爆炸。还有一人随时替换,其他两人轮番休息。即使这样,仍然不时有车毁人亡的事故发生。
  清洁工还没上班,但天已经亮了。马路上全是爆开的鞭炮屑。我将车速保持在二十公里每小时,盯住前方路面。不能有半点儿闪失,我知道如果我压响一支漏掉的爆竹,那就完了。
  我看着前方的路口,计算红灯的时间,好让自己匀速过去。GPS提示还有两公里,一公里,前方终点五百米。我看到了欧阳桐的会所。
  硝化甘油的又一特性就是它的毒性。当硝化甘油被人体吸收后,会因血管扩张而产生一系列症状,如头昏、头痛、恶心。而且不同的人对其毒性的耐受性差异很大,一般来说,稍微吸入一点儿蒸气即会感到头昏。
  那是一幢独立的小楼,总共三层,一楼雪茄会馆,二楼品茶休闲,我知道他住在三楼。我上不去,但这没关系,一千两百毫升,开山炸矿都够了。我踏上外置的台阶,将袋子放在门前。掏出手机调成振动,夹在两个酒瓶之间。我忍不住打开一个,对着瓶口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摇摇晃晃地走向我的车。
  19世纪中叶,瑞典化学家诺贝尔,试图制伏这匹“烈马”。经历数次实验事故,他的父亲和弟弟也死于爆炸事故之中。1866年,他终于成功了。
  走出院子,清洁工陆续出来了。我点上一支烟,盯着欧阳桐的卧室窗户,窗帘挡住了里面的一切。陈洁有通知他吗?我希望他在里面,我希望他不在里面。反正这件事我总得干一次,成与不成,起码可以雪耻。
  我下车走到马路对面,攥着一百元问他们借电话。一个中年女人狐疑地掏出电话给我,却拒绝收我的钱。我拨打自己的号码。响到第五下的时候,我把手机还给她,告诉她打不通。这时候爆炸了。
  西南方向的一声巨响,仿佛火星掉到了地球上。黑色的蘑菇云向外扩散。清晨人不多,但都吓得一动不动,趴下卧倒都忘记了。也许他们以为地震了。我逆着人流向黑烟处走去。玻璃、瓦砾、汽车的残骸。说不上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十分钟后我找到了他,准确点儿说是他的下身,两条就快分离的腿。看到这些我的心仿佛被抽紧了一下,是该结束和解脱的时候了。我踩着石头向前行走,又找到一条缺了两根手指的断臂。我想算了吧,警察会把你拼起来,安个新家,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硝化甘油的爆炸方程式:
  4C3H5N3O9 6N2+10H2O+122+O2
  初一早上应该放鞭炮,周围的居民没一个敢出来。我找了个干净点儿的地方坐下来,一个还没完全炸碎的沙发。我不知道这种事情是消防队先到,还是警察先到。我算计着,要是警察先到,我就过去和他们握握手,叙叙旧,然后客气地告诉他们,是我弄的,我对此负责;要是消防队先到,我可帮不上忙,那就亲自去警察局一趟,不管怎么说,警察局的暖气足,比这儿暖和多了。
  第2章 '在审讯'
  **1
  我在警局待了半个小时左右,张队赶过来了,风尘仆仆,车钥匙都没来得及往裤袋里揣。当值的新警察迎上去说,这个叫欧阳楠的嫌疑人要自首。张队坐到我面前,示意我什么都别讲。他让我先去睡一觉。他对笔录员吩咐,嫌疑人欧阳楠精神过于疲惫,急需休息,午后审讯。他没让我进号子,安排到医疗室的病床上,进房间让两个警察门外待命,解开我的手铐,一头铐在床头,要我伸出一只手。我给他左手,他换方向比画了一下,摇摇头:“不行,右手,不然你就得趴着睡了。”
  我对他开玩笑:“我左撇子,我左手能干的事情太多了。”
  他想了想,当真了,一时没铐我,跑到窗前看了看,说:“没人,我特意选的一楼,现在把我打晕。”
  “我开玩笑的,我要是想跑就不来了。”
  “你还真干了?”
  “按计划,新年都不应该让他过,除夕之前就该干掉他。”
  “那怎么拖到今天早上?塞车?”
  我乐了,挺好玩的笑话,说:“塞人吧,陈洁不是在我那儿吗?”
  “我知道,她不会给你说漏了吧,还有你仔细想想,有没有漏掉什么,我去帮你弄干净。”
  我摇摇头。他双手敲着大腿两侧,想不到什么就出去了。
  我躺下来,开始睡不着,想着我现在要是想跑倒挺滑稽的,我得拖着这张床往窗外跳,就算成了,等拖出大门也太不方便了,打个车都进不去。即使这样我也笑不出来,杀人的感觉不好。我想着死者,被我杀死的那个人。
  2008年夏天,我二十七岁,我和丹丹终于在索菲亚教堂结婚了。我们家没人信基督,丹丹坚持如此,她说她们单位的女孩儿都在那里结婚,新新人类都这么办。什么是新人类我都不知道,何况新新人类。
  蜜月选在杭州,说真的,如果没有丹丹,杭州绝对是座奇烂无比的城市。四十年的最高温被我们遇上了,到达第三天,我就得了以前只听过没见过的传说中的痱子。欲把西湖比西子,妈的,热得我们哪儿也不敢去,天天在酒店里吹空调。要离开那天下了一场雨,我们结伴出行,兴奋得伞都不撑了。远远望去,浓妆淡抹总相宜,结果那天西湖戒严,二十分钟前,一对苦命鸳鸯双双落水,正在打捞。
  丹丹开玩笑问我:“欧阳大官人,你说,这能是意外吗?”
  我盯着湖面发愣,谁他妈知道这是自杀还是他杀!
  奥运结束,我们回到哈尔滨。我妈告诉我欧阳桐回来了。他还要点儿脸面,没回家见王总,只是在外面和我妈吃了一顿饭。看着她的表情,我估计不是一顿两顿。此后也是,我妈每周五都会去他的茶馆和他吃顿午饭。我不管这些,但已经有阴影了,我长时间不碰丹丹。有一天憋不住,我将这种话问出口,我问她,欧阳桐怎么样,那个和我长得一样的人,他的那里和我一样吗?他的能力跟我相似吗?我不该问这些,我内心的阴暗面在作怪。结果自然是我们吵架,接着她哭,接着我哄她,接着我对她承诺,我欧阳楠再也不想这些,同时让自己坚持住,别再打听乱七八糟的。
  可能是从那时开始吧,我学会我不该知道的事情不去打听。一件事能让我判断是对的还是错的,就可以了,我不需要什么都知道。可是,我知道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重新联系的吗?也许是他和陈洁的婚礼。
  尽管他从不和我们联络,2009年春天他依然给我们寄了六份请帖,估计是他做好了我们各自结婚的备帖,什么欧阳楠夫妇,王丹夫妇。我妈好不容易说服王总去看看,她说欧阳桐不是孩子了,已经懂事了。丹丹不想去,可能有两个原因,或许不愿见到这个人,或者不愿见到这个人结婚。我以为是后者,我强拉她去。我要得到报复的快感,我真他妈贱!
  婚礼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就了解到欧阳桐发了,娘家也是有钱人。倒是我和丹丹成为夫妻,对欧阳桐是个意外。他哈哈大笑,反主为客,不停地对我们敬起酒来。我推辞说丹丹不会喝,丹丹却一饮而尽。我在留意她的表情,是的,她并不正常。如果生活是个舞台,灯光照在他们两人头顶,我是男配角。那也许是一场有关丹丹和欧阳桐凄美的爱情故事,他们的分手离别,相思之苦,他们的“新娘不是我”的婚礼重逢。
  我喝了好多酒,很难受。我拉着丹丹中途离席。在车里我借着酒意拔出枪,对着她的太阳穴说:“如果以后你再跟他联系,如果以后他再跟你联系,我一枪毙了你们俩!”
  我人生头回这么粗鲁,全是酒精的惹的祸。我发誓戒酒,而且我做到了,直到她怀孕的第三个月,直到她告诉我孩子不是我的,直到我明白,她和欧阳桐的会面比我妈和欧阳桐的还他妈频繁!
  会面?真是体面的说法,想到实质内容,可能长达四十五分钟的实质内容,我便百爪挠心,不是恶心,与丹丹身体的洁净肮脏无关,是我自身的羞耻。仿佛有人把我放倒,拳打脚踢,还蹲在我脸上放了个屁。我去茶馆堵他,我举枪顶着他的额头,我颤声让他身后的那个保镖退后,退到门外。结果他瞪着我,一动也不动。
  欧阳桐挥手让他出去:“让我和我弟聊聊。”
  “他会开枪的。”
  保镖口音很奇怪,我一开始没听懂。忽然想起来十多年前,欧阳桐第一次出现在我们家时就是这么说话的。啊,这是他从云南带过来的哥们儿。
  欧阳桐告诉他说:“如果枪响了,别难为他,他是我亲弟弟。”
  “说这个没用。”我的手已经在抖,枪口再顶深一点儿,稳些了,“你道个歉吧,能死得舒服点儿。”
  “没什么可道歉的,头一回发生这种事是我错了,后面的只是顺其自然。”
  “你娶她。”
  他仰头想想,鼻尖对着枪口,一脸轻松,佯装叹一口气说:“我好像有一个了,娶不了。”
  “别岔开话题,你知道怎么弄。”
  “真娶不了,我仇家太多,她不会好过的。”
  “她现在也不好。我今天来不是警告你、吓唬你的,我就是要杀了你!”我怕自己犹豫,立即扣了扳机。
  没响。
  丹丹?我妈?有人把子弹卸了。我深吸口气,收回枪,转身,更加羞耻地离开。
  “要么杀了我,要么做兄弟,我都等着你。”他在我身后喊道。
  我已失去我的武器,我回过身,对他作最后的反抗:“欧阳桐,你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浑蛋!”
  我知道,不能这么讲,女人可以这么说,浑蛋,王八蛋,挨千刀的。但男人不可以,当一个男人讲另一个男人有多么浑蛋,会显得这个男人很懦弱。我自认刚强,也希望自己成为硬汉。只是在他面前,从我十七岁见着他起,就不断地输给他。
  王总在晚上找我喝酒,那是我最后一次和他相处。白酒下去半斤,他握着我的手哭了,他说他对不起我。我说你对得起我,丹丹也对得起我,即使是欧阳桐,也对得起我,我现在的处境是我自己的事。然后他又沉默,点酒加菜。他说这么多年,看着我长大,就算对我没养育之恩,总有照顾之情。
  “你是好孩子,”他说,“我不用你给我养老,我就希望你能答应,好好活着,就算是离了婚,你也要照顾我女儿一辈子。”他含泪望着我,用那种迫切的眼神。我躲闪他,开窗看月色。又是幻觉,我看见月亮由圆变缺。
  第二天他们去了长白山,十三天后我摘掉了警徽,一个月后我收到了他的骨灰。我很后悔那晚没有答应他。
  **2
  我自首后三个小时见到死者的遗孀。其实我什么都没看见,隐约听见陈洁在审讯窗外指认。我顺着声音的方向瞅,那是一面镜子,镜子里面是我的脸。这回听清楚了,她大声地说:“我恨你!”
  我在想她见过她丈夫没有,应该见过了。即使她明知我会杀她丈夫,待她掀起白布,看见那具得靠七拼八凑才能组合起来的尸体时,仍然会伤心。我希望她多待一会儿,哪怕是泼妇似的骂街,也算是个陪伴。我心很空,谈不上后悔,就是难受。原来当计划中的事情发生时,也无法立刻接受。
  很明显她走了,张队进来了。他说稽查高文已经在路上了。
  “我已经不是警察了,不需要稽查。”
  “我跟他说过,没用。”他说,“我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我真没想到这事你来接手,正月初一让你忙活一天。”
  “是我自己跑来的,我一听是你,就奔过来了!”
  我对他笑笑:“你前妻昨晚让你进门了吗?”
  “啊?你还关心这个?”
  “我还没见过嫂子呢。”
  “我都见不着,你上哪儿见去?实际上没结婚,只是前女友,就是老公老婆地叫了三年,然后黄了。”
  “我也有过一回,在丹丹之前。但是和你不一样,你们还有联系,我那个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了。”
  “不说这个了,说点儿有用的吧。”
  “好,有用的就是,我挺谢谢你的,我离职那天就该说谢谢。虽然我们才共事一年多,但你一直挺照顾我的。”
  “现在想想,我不该把你从交警大队调过来。”
  “是我自愿的,你帮我实现了愿望。”
  他苦笑两下,摇头说:“哈哈,我第一次在审讯室这么审嫌疑人。”
  “那你审吧,我没事。”
  “这个案子转稽查了,我把录音都关了。我就是告诉你,往轻了供,能控辩到故意伤害,就别算谋杀,能过失杀人,就不要故意伤害。”
  “你放心,我有准备。最多判我五年,正常三年出来,到那时,我还是我。”
  张队抿着嘴看看我,掏出纸笔写了一组数字,递给我,说:“你手机已经被收了,谁的号码你都没有。把我电话背下来,没准儿以后能用得着。无论什么情况,你都是我的小老弟,我绝不会怨恨你。我二十四小时开机。”
  我看着纸条心中默念两遍,点头说:“收了吧。”
  “好,”他留包烟给我,“我去看看稽查来了没有。”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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