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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他准备的谋杀(蒋峰)-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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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他准备的谋杀(出书版)》作者:蒋峰【完结】
  出版日期: 2011年3月29日
  出版社: 中信出版社
  内容介绍:
  “我忽然意识到,我最近的思维方式全是这样的——我要不是被通缉,我该怎么怎么……我可以用它来造无数个句子,全都是我想干又干不了的事。”
  一桩事先张扬的谋杀,打开尘封十年的回忆。
  十年前,欧阳楠第一次见到他,是在自己家的门口。那个瘦削的少年,背着父亲的尸体一路北上,按响了他家的门铃。
  十年后,一场雪崩。欧阳楠被掏空了一切。
  爸妈没了,老婆死了,连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一起没了。
  那孩子的爸爸甚至还不是他欧阳楠。
  他恨那个男人。
  更恨自己居然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他要杀了他。
  他只能杀了他。
  可是,当他一心杀死的人真的成为了尸体,
  他竟然发现,一切都搞错了!
  编辑推荐
  《为他准备的谋杀》:
  新概念少年华丽转型,老男孩蒋峰重出江湖
  孪生兄弟,反目成仇,他为他准备一场事先张扬的谋杀
  谜样女子,惊鸿一瞥,她陪他踏上一次深不可测的逃亡
  是兄弟,更是劲敌
  是红颜,却非知己
  大侠蒋峰重出江湖!开辟冷都市小说新王朝!
  不可错过的原创小说第一杀局!
  一本书是这么开始它的旅程的:
  蒋峰抽了大约25根烟,
  稿子就从打印机里哗哗地吐了出来;
  在小小的会议室里,5位编辑女青年表示,
  “爽死了啦”是个哗众取宠但基本属实的评价;
  发行的老大从第一眼看到这稿子开始,
  一直看到半夜12点;
  有位姑娘反复看了6遍;
  有位男青年之前从来不看蒋峰的书,
  一头扎着看完之后说,
  这家伙真贫!
  这本又贫又爽又贱又伤感的书
  现在就到了你的手上
  你也会是他的受害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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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他准备的谋杀》——水面之上与水面之下
  文/欧阳杼
  蒋峰把严肃和幽默的界限把握得非常好,故事风格不像是欧美冷硬派,反而有驰星周大泽在昌的精神气。四星半。
  刚开始看这本书的时候,我觉得这是一本公安文学;看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想起了驰星周和大泽在昌;看到结尾的时候,恍然大悟这本书本格味还挺浓的;合上书最后想了一想,其实这是一本邪恶而心酸的小说。
  而这种邪恶和心酸,大部分都源于小说描写的真实体验。
  故事一开始,欧阳楠就准备下手杀他哥哥欧阳桐,这样的准备可以说是大张旗鼓,毫不掩饰。而就在此时,欧阳楠被开除出警察队伍。这样的情节设定和主人公玩世不恭的语言风格,让人从一开始起就会觉得这不是我们通常所见的推理小说。实话说,在原创推理小说中,几乎没有哪一本有这样的风格。警察之间互相勾心斗角,而描写的社会又是如此贴近我们的现实。
  这本小说乍看起来有公安文学的影子。在我看过的一些公安文学当中,那些警察倒也并不都给人高大全的形象,警察也有七情六欲,也结婚离婚,偶尔也会徇私舞弊。当然,在这本《为他准备的谋杀》中,还把警匪之间的那些潜规则写了个淋漓尽致。小说刚开头,欧阳楠就被开除警职,他不是公安了,那这本书还算是公安文学么?
  所以发展到后来,突然想起了驰星周和大泽在昌。欧阳楠从警察变身为平民,却又阴错阳差地卷入了他哥哥的死亡事件中,从这一刻起,他变身为亡命之徒,出人意料的是他哥的老婆陈洁却和他一路突破围追堵截,南下到昆明去寻找过往。
  欧阳楠和欧阳桐是双胞胎,但从小父母离婚,两人也在不同的环境中长大。和很多推理小说的情节一样,等到多年后两人再见面的时候,欧阳楠觉得自己已经看不清欧阳桐的过往了。小说虽未点明,但双胞胎情节是欧阳楠不顾一切想南下去昆明的主要动力——无论如何他都要搞清楚自己的哥哥当年经历了什么。
  而南下这一段描写,倒有些公路小说的味道,如果说最开始在哈尔滨的那些时光欧阳楠是浮在水面上的话,那么这些天的逃亡生涯,他就实实在在地处在水面之下了。水面之下是另一种规则,蒋峰用他洒脱的笔法给我们展示了各种各样真实的细节,这些细节,在国外的推理小说中可以看到对应的镜像,但一旦把这些细节写成国人自己的版本,绝对会带来难以言喻的震撼感。
  因为这些细节太真实了,真实到让读者会认为如果有一天自己逃亡,也可以这么做。驰星周虽然极度黑暗,但好在读者都知道这些事情离自己很遥远,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是这本书当中描写的细节,实在值得再看一遍,因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用上。
  所以水面之上的明规则和水面之下的潜规则构成了这本《为他准备的谋杀》。黄金时代的推理小说大多在写明规则,日本有一些小说在用明规则来揭发潜规则,而有一些小说则完全在写潜规则。但是蒋峰的这本小说中,明规则和潜规则却以和谐的状态共存。毫无疑问,这本小说破坏了一些规则,却在让人震惊之余,回头一想,其实破坏规则的不是小说,而是我们所处的社会。
  目录
  第1章 '在谋杀'
  第2章 '在审讯'
  第3章 '在逃亡'
  第4章 '在路上'
  第5章 '在结案'
  第1章 '在谋杀'
  **1
  我去年十一月特别想杀人,因为懦弱迟迟没有动手。三个星期之后,一次意外让我摘掉警徽,下了枪,杀人计划不得不延迟。那个人活得比我还好。
  我没做错任何事,星期三夜里十一点十四分是我执勤的时间,行至尚志大街路口,还有三十四秒的红灯,三十秒、二十九秒、二十八秒……我叼住一支烟准备掏打火机的时候,有人差点儿把我撞死在车里。
  一辆捷达在绿灯来临前对我追了尾,他喝了不少酒,感觉像刚从酒缸里洗完澡出来。事情本应很简单,我也做过交警,测一下肇事者的酒精含量,每一百毫升超过二十毫克就扔进拘留所,要是超过八十毫克酒精,就得让他到监狱体验两年了。因为被追尾的是警车,现场需要稽查协查。我下车坐到马路边无精打采地看着他们忙,点不上烟,火机在车里爆掉了。计划搞砸,我很累,那段时间并不顺,各种烦心事,东想西想我睡了一会儿。
  车拖走后过来一个稽查,自我介绍说叫高文,说了一堆“都是同行,相互理解”的场面话。我看着他的嘴,没应声。他问了我几个程序问题,我说我八点值班,到第二天凌晨三点,这时间出来透口气。他开始警觉,要我再说一遍。我没回答他,只是盯着他。他俯下身,问我的警号是多少。不用告诉他,他带着资料来的,欧阳楠,警号65707。他像条狗一样在我面前闻了闻,握紧拳头振奋一下自己,指着后车的醉鬼说:“你喝的比他还多!”
  稽查喜欢揪警察,一般的罪抓路人没油水,可如果是我们,但凡酒驾,马上扒皮,永久离职,为了铁饭碗,没办法,不惜一切也要疏通关系。他递给我一张名片,高君,国华汽修厂总经理。
  “这人是谁?”我接过来。
  他举食指在我面前晃晃,说:“我保证明天就让你扒皮,以后有困难的话,给这儿打电话。”
  他拍拍衣摆,站起来,照着警官证抄下我的姓名、分局,转身让两个稽查带我去测试。我对那一天的印象到此为止。
  **2
  第二天我应该轮休,昨晚怎么进家门的我都想不起来了。我宿醉未醒,张队的几个电话我都没接。十点钟他带着稽查高文敲开我房门。开门时我呢子大衣里面只穿了条平角短裤。张队解释本来想通知我的,打过我电话。我翻开手机看看,四个他的未接来电。我笑着说,你随时可以来,然后指着高文讲:“可是这位好像就不方便了。”
  高文丝毫没被影响,站在门外出示证件问我是不是欧阳楠。我挡在门前瞪他,说我们昨天不是见过了吗?他点点头,在楼道里跺跺脚。张队摇摇头,让我先开门,放他们进来。
  他们在沙发上坐下,我去换身衣服再回来时,高文已经打开笔记本,问我:“你们家几口人?”
  “四个。”
  “家庭成员?”
  “忘了。”我侧身对张队说,“你饿吗?我去弄点儿吃的。”
  “能看一下户口本吗?”
  张队挠挠头发,劝我:“配合一下吧。”
  我看看张队,又打量着高文。他与我对视,我也不清楚自己要什么,一个恳求的眼神?不可能。我低头苦笑说,我找找看。我记着户口本被我妈放进阁楼哪个箱子里了。我做警察后就再没人来我家查过户口,上次用这个还是我和我老婆领证的时候,一年半以前。
  翻到后我从楼梯上扔给高文,他接过来吹吹户口本上的灰,打开翻看,向我核对:“王天明是谁?”
  “户主。”我回答他。
  “上面有写,我问你他是谁。”
  “我母亲的丈夫!可以了吧?”
  “不好意思。”他说,“你们不是一个姓,我没反应过来。”
  “没关系,你也没随我姓。”
  我能感觉到张队在偷笑。
  高文抬头盯着我说:“我希望你严肃点儿。你的生父状况如何?”
  “不知道,好长时间没给我托梦了。”
  “死了?”
  “我说,”我有点儿生气了,“谁给你的权利,让你问东问西的?”
  “纳税人,你的薪水是人民给你的,我有权过问你。”
  “真你妈扯淡!”
  “家人在家吗?”
  “不在,出去玩了。长白山,延吉,他们三个开车去的。”
  “你怎么没去?”
  “我要上班,这还用问吗?”
  他没作反应,问有烟灰缸吗。我说没有。他想想,把烟塞回烟盒。我却给张队一支烟,让他随便弹烟灰。“你有七天年假。”高文打开我的档案,“你完全可以一起去。”
  “我不想去,行吗?”我自己也点上一支烟,“打听这个有意思吗?”
  “没意思,”他说,“我的工作。”
  我笑了,我不怪他,他的职责就是站在警察的对立面,也就是一份糊口的工作。算了,都不容易,我尽量配合他:“我和我老婆闹离婚,俩老人不希望我们离,就带她出去玩了,也让我静一静。”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说是我同意不离婚,他们才肯回来。”
  “所以你就在值班期间酗酒?”
  “就昨天一回。”
  “喝了多少?”
  “一斤,不到两斤,加上五瓶啤酒。”
  “酒量够大的,和谁喝的?”
  “自己,老板打烊后陪我喝了点儿。”
  “你经常在工作时间内酗酒吗?”
  “就昨天一回!”
  “走个程序,请把你的枪和子弹交出来。”
  “这不是走程序的事。”
  “好,我就是要下你的枪!可以吗?”
  “枪还在,子弹被我妈收走了。”
  他审视着我,“被你妈收走了?”
  “是收了,她怕我杀人。”
  他眯着眼睛看我:“你想杀谁?”
  “你不需要知道。”
  “我有权调查你。”
  “我也在警校读了四年,和你一样的学历。”我要些许反抗了,“杀人犯法,随便想想,想什么都不犯法。”
  他使用对讲机,原来楼下还有一伙人。他们上来翻查屋里的每一个角落。高文与我互相盯着不说话,一刻钟后他们空手归来,对他摇摇头。他合上笔记本,抬头问我,“那么,你和你老婆离婚的原因是什么?”
  “我们还没离呢。”
  “你们要离婚的原因是什么?”
  “我操你妈!”
  **3
  我明白,就算我不骂他,我也当不了警察了。我的罪名是在岗时酗酒和酒后驾车,尤其是,开的还是警车。张队保我,我没上警员法庭,然而一轮又一轮的谈话,局长往下起码十五个领导,一个一个单聊,审嫌疑人也就这个程度了。
  内部处理,即日起欧阳楠同志撤销一切职务。一切,可我就他妈一个职务!
  我摘掉警徽,脱掉警服,他们还跟我要夏装。我把家翻了个遍,也没见着子弹,我把找到的物件连同枪一起还回去。这枪我只开过两次,打死过一个人。那回也是张队争取,将“击中后当场毙命”改为“击中后歹徒继续逃跑,因流血过多而亡”。
  星期天我去局里收拾了一下东西,那天人少,其实就我一个。之后我在家睡了三天,每次醒来都是在洗脸刷牙时才想起来,我已经被扒皮了。我要重新考虑婚姻问题和杀人计划。我要以无业的角度再想想,谁会跟我过下半辈子。
  星期三,我和张队吃了个饭,他告诉我现在只是停职,他相信我会有机会立功再回来。我说我他妈不干这行了,立个屁功!去公交车抓小偷?还是去火车站找票贩子?回到家里我才想,我不该发这种小脾气,我奔着道歉去的,几年前就是他把我从交警调到他的支队做刑警。我却做成这个样子。
  星期四,我整理钱包,找出名片,给那个汽修经理打电话,我以为会有一份新工作。那边沙哑地回应,像是马龙·白兰度的教父。我以前看《教父》就老在怀疑,这嗓子是不是被砂纸磨过?我学了两个月都学不像。他问我警员编号。
  “我已经不是警察了。”
  “我知道。”他说,“找我的都不是了。”
  我告诉了他,警号65707。也许这五个数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酒驾和离岗?”他问。
  “你知道的真多。”
  “我帮你复职。”
  “你只是个汽配经理。”我提醒他。
  “你不用管,酒驾十万,在岗酗酒二十万,一共三十万帮你复职。”
  我左手握电话,右手把玩着他的名片,高君。我明白怎么回事了:“你是高文的哥哥还是弟弟?”
  “你不用管。”
  “我得管,因为上次我把你哥的妈操过了,很可能也是你妈。我今天告诉你,很恶心。”
  他应该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比他哥耐心多了,没发脾气,没挂电话,说:“筹到钱联系我,上面写你今年二十七岁,还年轻,不然就在商场银行当一辈子保安吧。”
  保安感觉也会恶心,早上八点半到晚上五点站在银行门口,有客户进来还要介绍—如果你取钱,请到左边的自动提款机;如果你开户,请填绿色的表格;如果你买基金,请直接在里面的基金通道办理;如果你抢劫呢,我没有枪,只有一个电量不足的电棍。那么,请便。
  我家人不在,我搜罗出我能找到的存款,十三万多,不够,而且没有一分钱是我攒下的。我吃着方便面把这些数字加了一遍,把存折又放回原位。
  我妈依然三天联系我一回,有时候王总也说两句。我就不让我老婆跟我说话。长白山布满白雪,雾凇很美,仿佛香草冰激凌抹在枝头散发着香味。
  “你真该一起来。”我妈说。
  “你多拍些照片给我。”
  “局里忙吗?”
  “忙,特别忙。”
  “现在回来合适吗?”我妈试探地问,“丹丹她想你。”
  “我不想她。”我说,“我也想你和王总了。”
  有几次我差点儿脱口而出我停职的事,都阴差阳错地岔过去了。但我还是讲出了这句话—我又恨她,又想她。我没跟我老婆通过一句话。
  有一次夜里我终于睡不着了,那是我离职后的第十天。我吃安眠药,三五片都不管用。我想起那些烂小说,诋毁刑侦的推理故事,都是给几片药就置人于死地的情节。纯扯淡,半瓶吃下去连打个哈欠都费劲。我想每个人,想念每个对我好的人,我觉得我快要死了。我给我妈打电话,凌晨三点钟,没接。三点半她回给我,我说:“妈,你回来吧,我想你了。”
  “丹丹也醒了。”我妈说,“她在看着我。”
  “让她也回来。”我原谅她了,我把话筒贴在脸上,一时有点儿哽咽,说,“我也想她。”
  **4
  我生了场病,发高烧,我以为病好之前能看见家人,结果是自愈的。十二月初张队来看我,说必须请我吃个晚饭,去个贵点儿的地方。我选了大连海鲜,待业半个月,我都有点儿仇富心理了。
  他让我点餐,我不点太贵的,可也绝不挑贱的。合上菜单我审视他:“你干吗请我吃饭?”
  “我没保下来你,该还你的。”
  “你已经很好了,这是我的事。”
  离职的话题我们都没兴趣往下聊。我低头掰筷子,这是我的爱好,在外面吃饭,或难过,或高兴,我都不自觉地把筷盒里的筷子掰断。待桌上大概攒了二十多段时,张队问我家人回来了没。
  “快了,路上了。”
  “听说那边下雪了。”
  “我以为长白山一年都下雪,长白嘛。”
  他递我双新筷子,说:“我上次才知道,原来你有个继父。”
  “王总?我不记事的年纪就跟他,要不是俩姓,我能以为他是我亲爹。”
  “他在开公司?”他问。
  “谁?”
  “王总。”
  “没有,他就是一工人。我大了不肯叫爸,直呼其名也不像话。他想的,叫他王总,不尴尬也不失礼。”
  “他对你不错?”
  “凭良心讲,是不错。他没儿子,就把我当儿子养。后来他女儿也叫他王总。”
  “不是你妹妹?”
  “不是,他和他前妻的,比我小一岁。”我顿了一下,说,“我们俩没有血缘关系。”
  “她现在在哪里?”
  “不说这个了吧,说出来你会乐的。”
  “哦?那你亲爹呢?”他问,“真的没了?”
  “我印象不深,他带着我哥哥走的。”
  “你还有哥?”
  “我跟我妈留在哈尔滨,我那个姓欧阳的父亲带我哥去的云南。你今天怎么这么好打听?”我把碎筷子拢成一堆儿。服务员陆续上海鲜,我拽只螃蟹揭盖儿,问他最近怎么样。
  “还行,就是轮我一脏活儿。”
  那是我们在一部电影里看到的词,把警察通知死者家属的过程叫“脏活儿”。后来我们就沿用,谁都不愿目睹死者家属各种各样的不可接受的痛苦,“脏活儿”都让新警察干。然后我们会轮流请他吃饭。我也干过十多次“脏活儿”。
  “干吗让你干?”我问,“什么案子?”
  “新来的干不明白。雪崩,一家人都死了。”
  “别唬我,咱这儿还没下雪呢。”
  我低头吃蟹,碰上一有黄儿的。服务员端盘炒螺肉,我让她拿几双筷子,筷盒空了。她瞅着桌上的碎筷子,貌似很有意见。我让她快去。她哼哼两声,走了。
  “是山,”张队拿个贝壳在筷子堆下绕一圈,“这家人开车往下盘,正好一团雪从山上滚下来,砸向这辆车。”
  “哈尔滨哪儿有雪啊?”
  他静了有半分钟,足令我预感到噩耗的时限。接着他在椅子上坐直,松松他的警服领带,一字一句地说—长白山。他又沉默了一会儿,那沉默让我一时什么都问不出来,他说:“他们都在里面,都死了。”
  “你开玩笑?”我连螃蟹都抓不住了,牙齿直打战。我感觉自己只能呼气,无法吸气,耳朵嗡嗡地响,饭店碗碟的声音如警笛声在脑子里震荡。我听见自己问:“在回来的路上?”
  “什么?”
  “我让他们回来的。我本来秋天就该让他们回来的,我干吗非得拖到冬天下雪?”
  “这不能怪你。”
  张队说去洗手间,他有意让出空间给我。我看着他的背影大声哭出来。邻桌的人转身看我,服务生几次过来,都被我一摆手赶走了。张队拎了两瓶白酒回来,问我继续在这儿喝,还是换地方。
  “就这儿吧。”我挤点儿笑容给他,“换地儿还得再哭一次。”
  “还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也许你早知道。”
  “说吧。”
  “那边报告说,你老婆有身孕。”
  我这回没说话,低头吃虾。张队有点儿拘谨,过了一会儿,要跟我碰一杯。二两杯我一口干掉,嘴里有点儿辣。我说:“那个稽查,高文,问我为什么想离婚。记得吧?”
  “他是傻逼。”
  “我离婚,酗酒,被开除,是因为—”我心跳得厉害,感觉端着酒杯的手都是抖的,我使劲儿把后半句说完,“那孩子不是我的。”
  “谁的?”他张着嘴,抑制不住惊讶,“算了,我也傻逼了。”
  那天我们喝到凌晨两点,张队的目的很简单,陪我喝倒,让我直接入睡,也用不着多想了。可是他比我先躺下,挤进出租车,竟是我把他送回家的。下车时下雪了,我冷得打哆嗦,才想起皮夹克忘在车里了。这两年哈尔滨不常下雪,去年就这一场大雪,厚得能埋人。我拽着他,在雪上拖出一条壕沟。回望了一眼,我就走不动了。我放下他,趴在雪地上又一次哭了出来。
  他家楼道没灯,十几把钥匙我试得直哆嗦。推他上床后,我翻衣柜找了件大衣套上。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对着池子干呕了半天没吐出来。回卧室他早打起了呼噜。我系好扣子下楼,想起他家门没锁。我把他摇醒,让他在里面锁上。他耷拉着脑袋送到门口,才反应过来,执意要我在他家过夜。
  “你清醒吗?”我问。
  “去我房里睡觉!”
  “我今晚跟你说的事情,你明天还能记住吗?”
  “你,在这儿睡!”他说,“我去前妻家睡。”
  “得了吧。”我说,“帮我查查他们三个,都有什么保险,再找个擅长遗产官司的律师。”
  “跟谁争遗产?”
  “欧阳桐,我亲哥,查查他有什么非法勾当,帮我把他送进去。”
  “哈哈,”他大笑,“搞定!”
  “把他关起来,是在救他,不然我会杀了他。”
  “收到!”
  “我认真的。”我对他耳语道,“我老婆的孩子,是我哥的。”
  **5
  除了我妈和我老婆,延边那边过了一个星期都没找到王总的遗体。长白山一直是个姓金的和我联络,听声音不够老练,估计大学刚毕业。他自我介绍过是哪个部门的,我也没记住。那边的旅游局有专门处理后事的部门吗?长白山翻车很多吗?他差不多一天打一次电话对我说明进展。汽车找到了,里面是两个女人,但还没有找到王总,驾驶位是空的。按照他们部门的分析,王总在翻车的刹那,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我没听进去,有点儿走神,我想,是在车里闷死好,还是脑袋撞在岩石上好一点儿?哪种都很痛苦,想到王总的脑浆被爆开,或是我妈和丹丹在车里渐渐喘不上气的情景,我有点儿恶心。可他还在继续说,我也没理会他讲什么。他还年轻稚嫩,还在按照工作流程办事,对我宣读他们的责任及义务。我听烦了,打断他:“把遗体运过来。”
  “对,我就是在跟你解释,你继父的遗体不好找。”他说,“我们这儿常年积雪,挖一辆车好搞,要是从山腰的白雪深处搜出一具尸体有点儿费劲。”
  “为什么这么麻烦?绕着车找不就行了吗?”
  “山是分层的,”他怕我不明白,接着解释,“从上面往下跳,不一定掉到哪一层,就是最深摔到大峡谷的湖里,也有可能。”
  “那你们怎么找?”我问完就觉得可笑,脑子居然闪过一幅画面,几架直升机盘旋在山顶,用对讲机相互报告。当然不会这样,这不是美国电影,在长白山别说找具尸体,就是救活人也不一定有这样的装备。
  “再给我们两天时间,我们正在努力搜寻。”
  “两天是多久?”
  他沉默了,我明白所谓两天也许是两百天,待夏天积雪融化,也许是永远找不着,当是天葬了。我把邮箱给他,什么时候有发现再发邮件给我,权且当做王总在长白山贪恋不归。我跟他说,可以先把我妈和我老婆的遗体运过来。他说,再给他几天时间,找到了一起运过来。
  第二个星期五他又打电话给我。我不想多聊,直接问他什么事。他们说在两块岩石间找到王总的尸体了,然后就开始邀功,说他们有多努力、多辛苦,好像找出尸体就跟救了人一样伟大。
  我打断他:“那就运过来吧。”
  他却报给我一个惊人的价钱。
  “好吧,”我再次妥协,“还能怎么办?”
  “我们这边火化,把骨灰寄给你。这样能划算一点儿。”
  “你姓金,你是朝鲜族吧?”
  “朝鲜族怎么了?”他突然很生气,“朝鲜族也是中国人。”
  “我没这个意思,我是说无论如何,我想见他们最后一眼,不管多少钱都可以。”
  他一时没说话,是被我感动了吗?不会,他是专业部门的,碰到这种事的比吃烤肉还平常。他只是为难,疑虑中。我让他讲出来,再想办法解决。
  “可是,”他说,“我们已经火化了。”
  他们先把遗物封箱寄给我,随身的衣服,我寻思找个时间烧过去。我妈包里有六颗子弹,握在手里我笑了。怎么想的?竟然带到长白山去了。没必要上交了,我爬上阁楼找个地方放起来。之后我就对着窗子看夕阳西下。
  星期二又有三盒骨灰送来了,王总的也在,两个女人一人一个家。收到那夜我总想打开辨辨真假。我希望他们找到的不是我家人,那孕妇也不是我老婆。后半夜我没忍住打开一个。我妈以前老说,烧成灰我也认识你。假的,我看了看盒盖上的名字,又一次忍不住哭了:“妈,真的是你吗?”
  后半夜没法睡,我给活着的人发邮件、写帖子。我哥我也通知了。也许他还不知道翻车的事。都死了,他名义上的继父、他妈妈、他孩子和他孩子的妈妈。我还没死。
  白天我去火葬场周边转了一圈,阳光晃得我睁不开眼睛。我闭眼想,没全尸也得有棺材。我配了三个,把骨灰盒放在里面,空荡荡的。估计棺材一抬,骨灰盒就得在里面乱撞。我老婆的骨灰也许最多,算两条命。其实,我侄子的我管不着。
  葬礼那天我哥也没出现,貌似看到了他的奥迪A6,没看清车牌。车在墓园转了一圈,加速开走了。倒是嫂子陈洁来了。我难得见到她,结婚后我见过一回,再就是婚礼当天。她今年二十二岁,或者是二十三,结婚时她好像还不到二十。我真的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不到二十岁就急着嫁给欧阳桐。
  我记得她很漂亮,家境很好,她爸好像是开药厂的,这年头打招呼都说,你有病吧?你有药吧?可见卖药有多赚钱。不过结婚前她爸就死了,扔下后妈和她天天吵。老头走得干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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