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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间那些事儿(奔放)-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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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是一道竹帘,透过帘子,我看到开门的是一位穿着和服的日本少女。她穿着木屐,弯腰鞠躬,说了一句日语。

凌琳笑:“人家在欢迎你呢。”

我迷迷糊糊,像做梦一样,随凌琳走进店里。这家店铺一眼看过去,房间套房间,回廊套回廊,一水的木质结构,拉门都是纸糊上的,门上绘着浮世绘风格的日本古画,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香,走进这里就像穿梭时空到了古代,心灵有种说不出的静谧。

和服少女在门口架着的鼓面上敲了两下,凌琳告诉我,这表示贵客临门。

鼓的后面敬奉着一件日本战国时期的武士盔甲,旁边是长长的太刀。这让本来宁静祥和的店铺气氛,陡然中多了几分凌厉的煞气。

这我想到了菊花与刀,日本双宝。

第三十五章每个人身上都会有这样的刺青

和服少女领我们走进去,这里是典型的日本古式建筑,最大的感觉就是狭,空间窄狭却层次多变。通过拉门、布帘、走廊等镶嵌回套的手段,使这里形似迷宫。别看就这么大的地方,如果是第一次来,转着转着真能转懵了。

凌琳轻车熟路,拉着我的手往里面走,能看出她来过很多次。

和服少女踩着小碎步,弯着腰在我们旁边随时侍奉。黑漆漆的布帘、布满妖异感的浮世绘拉门、还有弯弯曲曲环环箱套的走廊。我很不舒服,有种莫名的压迫感。呼吸都不顺畅。

凌琳用日语对和服少女说了什么,和服少女用日语和她沟通,凌琳笑:“说汉语吧,这位客人不懂日语。”

和服少女对我款款弯腰:“店主师父正在闭关,没有他的吩咐,是不适合见客的。不过,他的徒弟正在为客人刺青,两位请随我来。”

我迷迷糊糊跟着她们来到二楼,顺着走廊往里走,忽然空气中飘溢出一股淡淡的香。

这股香有点迷幻。让我联想到神兽身上的体香。

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传来低沉的诵经声,里面燃着灯火,映衬着拉门幽幽光亮。我们三人来到门前,和服少女跪在地上,轻轻拉开了门。里面光线晦暗,借助微微的蜡光,我看到门口站着一尊黑糊糊的人影。我没有思想准备,被陡然出现的这鬼东西吓了一跳,赶忙道:“这是什么?”

和服少女走到门里,跪在地上,摘下灯笼的灯罩,用铜钎挑了一下烛心,火光顿时大亮。她捧起灯。照给我们看。

门里站着的这尊人影是三面六臂的怪神,每只手臂都张牙舞爪,手里各拿不同的法器。它怒目圆睁,法相庄严,出现在这种场合下,有种很难言的诡魅之气。

“这是?”我疑惑。

凌琳在旁边低声道:“这是夜叉明王,五大明王之一。它的原身其实也是我们同类,上古神兽,你看它像什么?”

“马?”我尝试着说:“它的脸型和动作。很像一只挺身仰头嘶吼的马。”

凌琳低声笑:“是的。它的原名叫駮,《山海经》记载又西三百里,曰中曲之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雄黄、白玉及金。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身黑尾,一角,虎牙爪,音如鼓音,其名曰駮,是食虎豹,可以御兵。”

“它既然是神兽,怎么又成了夜叉明王呢?”我疑惑地问。

凌琳道:“夜叉明王是密教五神之一,这是它的修行果报,也是它的法场地位。不光人能修成佛修成神,众生平等,我们兽类也能修成神。”

“你要给我介绍的神,就是它?”我问。

凌琳摇摇头:“我们神兽已经渗透到了人类的各个领域。你看到的夜叉明王,它的信仰已经遍布亚洲很多地方,我们拥有诸多信徒,在京都每一年都会举办大型仪式来祭拜它。这家日本店铺的老板,和我们神兽有着极深的渊源,有机会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和服少女等我们说完话,领我们来到里间。还没走进,里面传来很奇怪的声音。

有人好像在有节奏地搓着什么,嘎嘎响,然后是低沉的诵经声,缥缥缈缈的。和服少女拉开拉门,里面空间很大,四面燃着蜡烛,火光幽幽。

中间放着一张很大的床,在床上居然趴着一个中国杀马特。他可能也就二十出头,一看就是街头混混,骨瘦如柴,头发焗成大红色,穿着牛仔裤,赤着上身,满脸的残忍和幼稚。

靠墙的位置,供奉着一尊夜叉明王。神龛上燃着两根长蜡,有一个光头男正跪在明王前,手里搓着檀木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场景很严肃,和服少女带我们坐在门口,不敢进去打扰。她低声说:“这是镜泰裕师父的大徒弟,现在要给客人刺青纹身。”

我这才注意到,在房间最上面挂了一面木牌,歪歪扭扭写着四个汉字:镜泰世家。

“给客人刺青前,必须敬拜明王,这是很早流传下来的传统。”和服少女说。

那个光头男吟诵完经文,站起来,慢慢闪掉了上衣。我看了倒吸口冷气,这个人上半身的前胸和后背纹着密密麻麻的图案,这些图案细腻又大气,色彩艳绝,充满了极强的视觉冲击力。蜡光中,我勉强认出来,他的前胸纹着浪花锦鲤,外加一个嘴里衔刀的好汉,眉目栩栩如生。

和服少女猜出我的疑惑,轻声解释:“他前胸刺的是水浒好汉,浪里白条张顺。他在我们日本的传说里,是善水性的武士战神。”

“那他的后背呢,纹的是什么?”我问。休东冬巴。

我心跳加速,因为我认了出来,在他身后纹的正是那一团类似太阳一样的图腾。

没等和服少女说话,凌琳轻笑:“你自己看吧。”

光头男坐在杀马特的床前,打开手包,离得远我看的不甚清楚,隐约能看到里面一些长短不一的针,一旁放着颜料。他不需要借助机器,用传统的手针给客人刺青。

光头汉别看相貌粗鲁,可做起工作目光炯炯,态度极为认真,一丝不苟。

刺青是一件需要耐心和精力的艺术。我以前听说过,有刺青大师进行手绘,一幅作品至少要持续一周或更长的时间。像麦克那样把监狱地形图全纹在身上,至少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眼前这位光头汉干的很慢,房间里谁也没有说话,非常寂静,只是偶尔传来杀马特疼得倒抽冷气的声音。我在这样静谧缓慢的气氛里,竟然不觉得无聊,眼睛盯着光头汉手里的针,看着粗略的图出现在皮肤上,有种很奇妙的感觉,这个男人在创作新的世界。

我陷入到类似万花筒一般的秘境之中,这里只有我和纹身的图案。我看着他的手和手里的针,似乎用心感觉到了一种节奏的脉动。

我沉迷其中,恍惚不可自拔。

“感受到了吗?”凌琳在旁边低声说。

“什么?”我恍惚中清醒过来。

“这就是神的境界。”凌琳道:“刺青师在纹身的时候,全神贯注,技艺和专注达到了一种境界,这便是通神。”

我看到杀马特后背上的图案渐渐有了轮廓,那形状就是这些神兽一直敬拜的图腾,圆圆得类似充满了日珥和耀斑的太阳。

“这种图案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问。

凌琳道:“还不明白吗,此图案可以通神!现在我们已经有了很多的信徒,他们身上都刺青着这样一个图案。它是我们的图腾。”

我沉默不语。按照它的意思,神兽和以及它们庞大的信徒暗地里发展,已经形成了一个很庞大的体系。

“你见到镜泰裕师父就会知道其中发生的一切。”凌琳说。

“他就是你说的神吗?”我问。

凌琳道:“让他自己告诉你。”

光头汉工作了大概一个小时,从专注中恢复过来,显得很累,拍拍杀马特,示意他也可以去休息了。刺青暂告段落。他没有和我们打招呼,自行从另一扇拉门出去。

这时,和服少女轻声说:“师父明早出关,会在后花园迎接贵客,天色已晚,贵客请先休息。”

凌琳点点头,让我跟着她去。我被和服少女领到一处卧室房间,榻榻米已经铺好了被褥。我迷迷糊糊,就像喝了假酒一样,一头栽在上面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早上我被鸟叫声吵醒。揉揉眼坐起来,窗外阳光大亮,我头疼得厉害,回忆了好长时间,才想起昨晚所发生一幕幕的事。

我想起了劫持案、猼訑的半羊人本尊、癫痫抽搐中一脸决绝愤怒的容敏、风格诡谲的和室内、光头刺青师给杀马特纹身……这一切恍恍惚惚,像做了一场怪异的大梦。

我看着周围的一切,有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是不是自己在梦中没醒?

这时拉门开了,和服少女踩着小碎步走进来:“贵客请随我来,师父已经出关,已在后花园等你。”

第三十六章单程车票

看到她我才明白,过往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做梦,而是实实在在的真事。

我的心砰砰乱跳,我想到了容敏。非常后悔,她现在没事吧?我也真是的,怎么就听信蛊惑,稀里糊涂来到这么个妖异的地方。

我揉揉酸胀的脑袋,跟随着和服少女从房间走了出来。在楼里绕着绕着,完全迷失了方向,只是大概有感觉。我们在向后面走去。

来到一扇门前,我原以为到了后院,谁知拉开门才发现,里面是两层屋子。前面是换衣室,地上摆着工工整整的拖鞋,后面挂着白色的布帘,里面热气滚滚。

我迟疑时,和服少女道:“请贵客先到里面泡汤更衣。”

我明白了,这是要我洗澡。我有些嫌麻烦,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和服少女说:“后院是师父闭关养静之所,不沾俗尘,他很少邀请凡尘俗人到那里去,偶尔有贵客临门。都要先沐浴,洗净身体。”

我看着她,和服少女低眉弯腰,表现的很谦恭,但态度非常坚决。

我无奈走了进去,随手把拉门关上。脱光了衣服,抄起架子上一条干净毛巾,趿拉着木屐拖鞋走进内室。里面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居然是木质浴桶,热气腾腾,空气中充满了淡淡的香味。

我在水里泡着,浑身酸爽,泡去了一身的疲惫。我的头脑也越来越冷静,能够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平心而论,昨晚发生的种种。我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除了一件事,容敏癫痫我没有留下来救她。至于私放神兽,我觉得猼訑说的那些没什么不对,它让我去寻找自我,不管最后对还是错,我是在尝试一种新的活法。

想通了这一切,我长舒口气,自我安慰式的放下了思想包袱。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来了。就别急着否定什么,看看再说。

泡了很长时间,我精神气爽,从浴盆里出来,擦净身体,穿好衣服。

刚拉开外门,就看到和服少女一直等候在外面。我心里有些不忍,说道:“带我去吧。”

她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我们一前一后来到后面,她拉开一扇门,眼前出现了一座院子。

院子不大,能看到三面环墙,种植着很多的樱花树和枫叶树,按说枫叶是金秋时节才能看到,而樱花是春天绽放的,两种植物不是存在于同一个季节。可眼前的院子里,樱花开放得花团锦簇,枫叶更是红的无法言说。

院子正中有凉亭,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凌琳,还有一个是我曾经在从从藏身之所见过的那个男人。亭子的石台上铺陈着一套茶具,那男人正在静心伺候茶道,非常专注。

凌琳看见我,招手示意过去。和服少女悄无声息拉上了门,把我留在这里。

我深吸口气,信步走到凉亭里。男人抬起头看我,面带微笑,脸庞中带着深沉的静谧。他这种气质让人能迅速从狂躁中稳定下来,我下意识觉得,能拥有如此气质的人,应该不是坏人。

他站起来,冲我鞠躬:“罗先生你好,我叫镜泰裕,是镜泰刺青世家三代目传人。”他的汉语说的很工整,不带有任何口音,像是机器发出来的。

我不知怎么和他回礼好,点点头:“镜泰先生你好,久仰大名。”

镜泰裕让我上座,端来一杯茶:“罗先生,尝尝我家乡的茶叶。”

我端过来抿了一口,很香,余韵悠长。

“镜泰裕先生是京都人?”我问。

“是的,京都太秦。”镜泰裕说:“她的身份你已经知道了。”他一指凌琳:“可是她的来历你却未必了解。”

他说的来历指的是神兽猼訑。

镜泰裕说:“她的来历其实也关系到罗先生,这也是我请你来的原因。”

“还请赐教。”我道。

“这个故事说起来很长,希望罗先生不要烦。”镜泰裕笑着说。

“洗耳恭听。”

镜泰裕站起来,在院子里踱了两步:“这间院子的原型其实是复制我老家的后院。”

“是在京都?”我问。

镜泰裕点点头:“那时师父还活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每一处的布景和设计都出自他老人家之手。他老人家是镜泰刺青世家的二代目,可惜家族中无人有天赋能够继承衣钵,机缘中,他找到了我。我最早是接触版画的,后来跟随师父修习刺青,深深地迷上了这门艺术。我在青年时,因为过分练习刺青,曾经有过两天两夜无眠无休的经历。师父曾经告诉我,不管是做哪一行的,首先都要成为一个‘修验者’。”

“什么意思?”我问。

“修验的道之行者。”镜泰裕道:“做任何的技艺,不单单是表面的东西,更要体验到技艺之门深处的感觉。用贵国的古语来说,便是通神。”

“通神?”我喃喃。

“当时师父敬拜夜叉明王,家里也供奉着明王的神像,我记得那个夜晚,我独自一人在练习刺青,完全沉浸在这个世界里,不知过了多久,我不知道疲倦,依然全神贯注。就在这时,我有了很微妙的感觉,有人在我的身旁,静静地守护着我。我似乎用自己的专注力,召唤出了一尊神,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守护我的人,就是夜叉明王的法身。也就是说,我在通达刺青艺术的时候,进入了通神之境,见到了夜叉明王。”

他口气平淡,我却听得惊心动魄,我知道接下来镜泰裕会说出关于神兽的秘密。

他说道:“后来又经过很多次的训练,我几乎每次都能达到通神的境界,我似乎受到了感召,模模糊糊中进入到一个新的世界。”

这时,凌琳在旁边道:“镜泰裕竟然无意之中进入了我们神兽的世界。”

我实在忍不住插嘴道:“你们到底是从哪来的?”

凌琳说:“我们的世界和你们人类的世界重合,也在地球上,但怎么说呢,次元和纬度不同。就像是你们人类概念里的阴间和阳间。人类的发展,导致环境恶化,人性堕落,使得我们存在的世界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有一种很恶毒很邪恶的东西,正在人类世界蔓延,并且渗透进了我们的世界里。后来越来越多的例子说明,已经有人类在沟通我们,并且探知到了我们的存在。就好像镜泰裕这样。”休场助技。

镜泰裕点点头:“我发现了进入它们那个世界的门径,那就是在你琢磨某项艺术或是技艺之时,能够全神贯注进入通神境界。这些年我一直在尝试,如何建立一个双向的联通通道,既可以让我们去到它们那里,也可以让它们来到我们这里。后来我发现,要做到这一点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我对神兽的世界愈发感兴趣:“怎么回事呢?”

“这两个世界的构成是不一样的,人类要进入那里,肉身过不去,只能通过某种专注力的修行,使精神过去。看起来简单,但现在的人很多都心性浮躁,思维碎片,别说高度的专注力,就连进入深阅读的状态都很少有人做到。人类的精神力越来越差,有资格进入神兽世界的人也就越来越少。而神兽要到人类的世界来,更需要付出大代价。它们来到这里,必须要寻找寄生的身体,否则靠着本尊是无法生存下去的。而来到了这里,留给它们的命运只有一个。”镜泰裕说。

“什么?”我问。

“这是单程车票,它们来了就无法再回去,只能最后死在人间,成为真正的殉道者。”

第三十七章我要见见神

“单程车票,两个世界……”我喃喃:“神兽来到我们人类世界,让我想起了一种情形,人类死亡之后去到阴间。”

“是的。对于我们神兽来说,”凌琳说:“来到人间,就相当于是在原来世界死去了。”

附身凌琳的神兽猼訑提出一个很哲学的命题,假如一个人“死了”,是他从世界上消失了,还是原有的世界从他身边消失。再假定,一个人从世界上消失不再回来。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猼訑说,它们神兽之所以谈到殉道,并不是以身相殉形神俱灭。而是永远也回不去自己的故乡。对于那个世界来说,来到人间的神兽都已经“死了”。

镜泰裕给我斟满茶,然后站起身到凉亭后面。靠着墙根,地上放着一尊火台,里面插着一捆原木。镜泰裕把木头燃着,顿时烧起了大火。说来也怪,随着火势渐盛,原本很灿烂的白天竟然渐渐转黑,时间不长,恍若黄昏。所有的树木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火把的光亮映衬着黑色的天空。

看我惊讶的目光,镜泰裕说:“罗先生,你看到的这处场院已经布下法力结界,在此中可以无视日夜,可以观四季花丛。”

我赶紧道:“没想到镜泰裕先生你还是个法力高超的人,在日本叫阴阳师吧?”

镜泰裕说:“我本人没有法力,这里的结界不过是我假借夜叉明王,神兽之手。你可以把我看成一面镜子,本身不会发光,只是能反射伟大的光源。来,先喝茶,喝了这杯茶,我给你讲讲我的身份。”

我端起茶,看到茶水中倒映出火的颜色。一时入神,觉得这把火烧得通红,甚至充满了妖气。

“在京都,每年春夏,都要在东山燃烧大字神火,”镜泰裕道:“黑暗中亮起一点,紧接着火蛇像是导火线一般在山体上快速向四周蔓延开来,最后形成了大字。这个时候,不管是把酒言欢的游客,还是随三弦起舞的舞姬。还是微笑沉稳的老板娘,都会放下手里的活计,看向山火。熊熊燃烧的大火,瞬间可以把人们带入虔诚之境。”

他完全沉浸在回忆的世界里,举着茶杯,缓缓陈说过去的往事。

“也就在那个时候,”镜泰裕说:“我开始意识到了‘神’的存在,什么是神,我说不清楚,但我能体悟到它,后来通过修研刺青之术,我沟通到了夜叉明王,并进入了神的世界。最后,我终于看到了神。”

我听得入神,已经沉迷于他描绘的意象里。

“神到底是什么人?”我问。

镜泰裕说:“先喝茶。”

我一口抿净杯中茶,脑子晕乎乎的,满口留香。

镜泰裕说:“其实我的身份,和这些神兽一样。”他用手指了指凌琳:“我们都是神之子。”

“神之子?”我喃喃。

镜泰裕说:“我们都在神的信仰之下,神为我们指出未来的方向和光明的道路。我们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殉道者,要做到殉道,首先要有‘道’。罗稻,你的生存之道是什么?”

我苦笑:“要说我的道,说出来有点见笑,无非就是有钱有房有车,找个好对象,老婆孩子热炕头,混一辈子拉到。”

“这没什么可笑的。”镜泰裕说:“行走坐卧,世间修行也不过这四个字。如果你能把这些做好,也是很不容易的。但是你想没想过这样的一个问题,你现在就连这些比较自我的实现都完成不了。你时常在想,我今日何至如此,不能在人间扬眉吐气,我为什么生在这样一个世界里。”

我点点头:“是有过,而且最近几年这个念头愈发强烈。总觉得和周围格格不入。”

“浮躁的物质世界已经迷乱了人的眼睛,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从这些浮华的表象里沉下去,真正的回归本源,回归自己的精神,达到通神之境。等你见到了神,你也就明了自己的一切。神在水底,你要沉下去。”

镜泰裕说着,从桌下拿出一根蜡烛,手指轻轻一捻,烛芯燃火。

“罗稻,能不能告诉我,火苗是从何处而来?”镜泰裕问。

我看着蜡烛出神,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只有我和眼前的火苗。幽幽火光,时而跳跃时而静燃,我进入迷幻之境。

这时镜泰裕竟然一口吹灭了火苗,顿时一团漆黑,我猛地从恍惚中苏醒。

“火苗向何处而往便是从何处而来,人生如此,轮回如此,世间所有一切皆如此。”镜泰裕说:“我们是从神祗而来,可最终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才有资格回到神祗。我们这些殉道者,也就是神之子,任务就是引领更多的人能够返还回自己来时的家乡。地球、人间,这里不是我们的家乡,这里太躁了。”

“罗稻,你天赋异禀,天资过人,你的目光应该放大,不再拘泥于一城一地,比如吃饭开车玩女人。你是神的孩子,应该做出更伟大的成就。”镜泰裕循循善诱。

“那我该干什么呢?”我问。

“中国有句古话,叫空口说白话。”镜泰裕道:“我想让你去神祗看一看,这也是猼訑答应过你的,让你去见神。见到了神,你自然就会明了通透我所说的一切。”

我急忙道:“那我想见见他。”

镜泰裕一口喝干杯中茶,说道:“要达到那个世界,必须依靠图腾的力量,我将在你身上纹出图腾。”

说着,他解开衣扣,脱掉外衣,露出膀子。在他的左肩头,纹着一枚太阳一样的图案,里面充满了日珥和耀斑,正是我见过很多次的人皮刺青。

“这个图腾凝聚了神的力量,能够开通人类回到神祗的道路。我帮你纹上,你以后就是我们的兄弟,是神之子大家庭的一员,是首先开悟的人类佼佼者。”他说。

听着镜泰裕的描述,我心里蠢蠢欲动,真想纹上这个图案,可又有些犹豫,说不清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些人这些兽所行所为太过妖异了。从从曾经灭门两家,附身王永福时的猼訑用铁罐可乐出手无情,把无辜的老板娘砸成重伤,这一切留给我太深的印象。休场休扛。

这些事一件件,让人心里很不舒服。它们明明有着极为崇高伟大的理想,可为什么行事却如此冷血歹毒。或许会说,这些都是手段,要看最终的结果。可我就是想不通,如鲠在喉。

我知道现在自己站在十字路口上,世界观一团模糊,杂乱无章,我需要有人来拯救我,做我的精神导师,不管他是谁。

我渴望神。

“好吧,我想纹身。”我说:“我想和神谈一谈。”

我对他们那一套神之子的说法,现在还半信半疑,犹犹豫豫。不过有个想法在强烈蛊惑着我,那就是和他们一直在说的这个“神”,交流沟通。

我面前是猼訑、是从从、是镜泰裕……以及他们身后看不见的庞大体系,而这个存在于人间的暗组织,所有的根基都始发于神的信仰。神,是他们的信仰核心。

如果真的想让我心服口服,从心底信服,那就要看他们的神能不能打动我了。

我们喝了会儿茶,镜泰裕告诉我,他很久没有亲自下针给人纹身了,他非常看重我,在下针前,他要沐浴更衣,让我稍等。

我和凌琳出了院子,和服少女领着我们来到一处和室,大概三十多平米,陈设简约古朴,四面是纸糊拉门,地上放着衣服架子。

和服少女伺候我脱掉上衣,让我趴在榻榻米上。等候了一会儿,门拉开,镜泰裕拿着下针的手包,一脸庄重地走了进来。

他的气质全变了,目光沉静内敛,似古井无波。

凌琳盘膝坐在角落,一动不动看着我们。

镜泰裕来到我的身旁,抚摸了我后背的皮肤,说道:“罗先生,我要和你说明白,纹上这个图腾表示你成为我们神之子的成员,对于神的信仰是不容亵渎的。如果你日后背叛我们,下场不用多说了吧。”

我侧过脸看着他,说道:“来吧。”

第三十八章反目为敌

镜泰裕用干净的白毛巾轻轻擦拭着我后背的皮肤,手巾浸着冷水,抹在身上很凉,我打了个激灵。

此时此刻没有惶恐。也没有彷徨,反而心灵安定。我没深想过纹上图腾有什么后果,我只想去拜会他们所说的神。

擦净后,镜泰裕闭目沉思,静了好一会儿,慢慢睁开眼。他准备好了。

他打开手包,从里面抽出针。并没有动,而是凝眉看着我的后背。他正在构思和构图,现在我就是他即将完成艺术品的画布。

我趴在榻榻米上。索性不去看他,心里说不出的安逸。

真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走到这一步。我被蛊惑了吗,被洗脑了吗,好像都没有,我有理性的思考。我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突然间我感觉皮肤一阵刺疼,镜泰裕下了第一针。

我长舒口气,细细体会着每一下的针脚。他下针很快很稳,一触即逝,让人感觉不到太强烈的疼痛。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然房间拉门开。和服少女踩着小碎步走进来:“师父,有人拜会。”

镜泰裕停下手里的针,口气不善,有些焦躁:“在我进入境界之后。不要打扰,这个话和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不管什么人一概不见。”

“师父,我阻拦不住,他们一路闯了进来,很没有礼貌。”和服少女委屈地说。

“不见恐怕不好吧。”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我心猛然一动,侧脸去看,外面走进三个人。一个是解铃,一个是铜锁,还有一个居然是解南华。

铜锁跟在解氏兄弟的后面,他看到我,快速眨眨眼。

看到熟人,我眼泪快下来了,非常想他们,可又怕见到解铃。我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可不知为什么,看到解铃还是感觉非常的愧疚。

“解先生?”镜泰裕疑惑地问。

“看来,镜泰裕师父对我们已经非常了解。”解铃和解南华坐在榻榻米上,身板非常平整,姿势正规,就好像他们在日本呆过了很长时间。相比之下,铜锁显得有些猥琐,缩在门口。

“解先生,你能找到这里,算是有些本事。”镜泰裕道:“虽然来者是客,可没有我的允许,你们冒然打扰我的工作,这也算无礼了吧。”

解铃笑眯眯地说:“如果镜泰裕师父和我素无瓜葛,那我来拜访自然秉承主客之道。但师父你不太地道啊,你辱我在先,我自然就不用太讲道义了。”

镜泰裕看他,停下手针:“如我有不到之处,还请解先生指点。”

解铃道:“指点谈不上,你有你的理念,我有我的价值观,我不会因为你我意见不合而强行采用手段。同理,如果有人违背了这个原则,利用手段妄夺人心,那便是进入魔道,我这个人有个臭毛病,路见不平就全身痒痒想要管一管,惩恶除魔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镜泰裕笑:“解先生说话有意思,你是说我入了魔道?你刚才说我们理念不合,那你凭什么说你所行是正道,而我是魔道。”

解铃看着他,又看看坐在墙角始终没有说话的凌琳,说:“判定魔道,自然有一套依据。我先问师父一个问题,假如把世界上所有的犯罪嫌疑人都杀光了,是不是这个世界就会再没有犯罪?”

镜泰裕沉默,没有说话。

解铃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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