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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镜鉴记-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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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捧灯捧碗?我叫你回去听参。”
“除了那双草鞋,我没再动你什么别的法器啊?”
“嗯?”这两人一个拱起了另一个的火,另一个回过头来又惹起了这一个的疑惑和茫然。王远华盯着刘鉴的眼睛,看他不象在说谎撇清,不禁双眉拧起,手指在袖中暗暗掐算:“若不是你,还有何人……”
刘鉴也看王远华的神色不似作伪,心说干脆把话挑明了吧:“今晨我书童捧灯为人以法术所惑,取走了那草鞋,不知去向。做这邪法的,当真不是你吗?”
王远华掐算了几轮,可得不出个结果,他想要取工具出来细算,又不愿在刘鉴面前施展数术,于是一甩衣袖:“哼,谁知道你在北京城里还结了什么仇家。既然此事和本官无关,你且出去吧。”他顿了顿,又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要说北京城里有这种本领的,现今还有个袁忠彻,难道是他?”
刘鉴此时怒火渐息,逐渐恢复了往日的清醒头脑,但心里的焦虑只有更甚。既然此事并非王远华所为,那就还有旁人从中作梗,可这人究竟是谁呢?用意何在呢?他用折扇敲打着手心,在屋中徘徊了两圈,回答说:“不会,不会是袁忠彻。我算了捧灯的流年,又以《周易》排过卦象,他这次虽无性命之虞,却免不了血光之灾。想那袁忠彻虽然混帐,可终究做不出伤人害命的无耻勾当来。”
王远华听到这里眉头一皱,心想刘鉴你这人还真是不会讲话,你说袁忠彻不会伤人害命,可你找我来兴师问罪,那便是说我王远华尽做伤人害命的事了?还是“无耻勾当”!可他转念一想,为了拱卫阴尸,自己也确实做了不少“伤人害命”的事,虽然用意是护佑天下苍生,但在不通大义的凡夫俗子看来,也确实有点“无耻”。最重要的是,刘镜如此人平常总一副伪道学模样,口不出恶言,此刻连“混帐”、“勾当”都骂出来了,可见他有多么心急。
你急我不急,王远华倒乐得看老对头刘鉴满脑门冷汗地团团乱转,于是舒一口气,干脆重新坐定,假装继续审看图纸,不再搭理刘鉴了。
他若是搭腔,刘鉴就好开口跟他讲述一下事情的始末经过,商量个解决办法,他不开口,一副置身事外的德性,刘鉴可又有点忍不住了。于是迈前两步,随便打了一拱——照理说官员们见面,开口前先得行礼,中华上国是礼仪之邦,那可不是随便自封的,可这两人对呛了半天谁都没有行过礼——“既如此,那就麻烦王大人陪我走一趟,同去找袁忠彻问个清楚明白。大人既说你的法器被人陆续取去,此事也非同小可,不可轻忽。”他基本上相信了掳走捧灯的事真和王远华无关,因此言语上也多少客气了几分。
刘鉴递过个揖来,王远华也不好再端坐着了,赶紧站起身来,也学着对方的样子随便打一个拱。要说法器被窃,他心里也着急,可素日独往独来,并不想和刘鉴多做纠缠,正想推却,突然西北乾天“喀喇”一声惊雷炸响,天色骤然昏暗。王远华心血来潮,掐指一算,一张瘦脸不禁变得铁青,好似蟹盖一般。
这个时候还没到晌午,本来万里晴空,艳阳高照,但是突然之间天就暗了下来,雷声隆隆。刘鉴和王远华在工曹衙门的官舍里对话,一直没有关门,此刻一阵凄寒的北风吹来,卷着街上黄土腥味扑鼻而至,原本半开的门扇砉然洞开,门上糊的纸“啪啦啦”乱响。
刘鉴转头向外看去,只见从西北方一股狂风卷着黄沙遮天蔽日而来,刚才还是通透的蓝天,瞬间就变成灰黄之色,紧接着就是一大块乌云黑压压地笼罩住了天际,城内如同天狗食日一般骤然黑了下来。时候不大,几个书吏顶着风跑前跑后,抱着蜡烛忙给各房的大人们点灯。
“您看看,今儿这天气可是够奇怪的,”一名书吏进屋后就向两位大人陪笑说,“要是春夏之交,北京这样儿还算正常,可都过了中秋了……这场雨看来不小,不过照小人说,下不了多一会儿……”书吏刚把蜡烛点上,借着烛光一看两位老爷的脸色,就把后面的话给生生噎了回去。
刘鉴和王远华两人都是面色铁青,带着十二分的惧意望着屋外,几乎是同时喊了一声:“不好!”撒腿就往外面跑去,只留下那书吏捧着灯罩站在屋里,呆呆发愣。
两人跑出门外,相互对视一眼。刘鉴说:“此雷甚怪,此风甚邪。”王远华也说:“恐怕我的法器被盗,与此天变相应。”一名书吏用袖子遮着头,从两人身前跑过,还喊:“风太大,一会雨就下来了,两位大人回屋去吧。”刘鉴抬头望望天色,微微摇头:“这雨一时半刻倒下不下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脚往工曹门外走去。因为突如其来的天变,连王远华都改变了主意,打算和刘鉴一起去找袁忠彻查问个清楚明白。他倒并不关心小书童捧灯哪里去了,只是想问问袁忠彻,小八臂的镇物是不是他给取走了?想做什么用?
两人才出工曹大门,王远华正要叫兵丁去牵匹马来,可是一琢磨,要不要也帮刘鉴备匹上坐骑呢?本不打算搭理刘鉴,可自己并不清楚袁忠彻住在哪里,听刘鉴的语气,他是知道的,似乎不好把他撇下。就这么一犹豫,突然看到门前一匹高头大马,迎着风撒开四蹄,“嗒嗒嗒”地飞纵而去,马上那人看背影却有点象是自己正要找的尚宝司少卿袁忠彻!
耳边听到刘鉴的话语——惊雷正响,刘鉴好象在喊:“宋大人,前面去的可是袁尚宝么?”王远华这才看清,原来有名官员也站在门口目送奔马离去,此人大红色袍服、玉带横腰,胸口是仙鹤补子,正是正二品工部尚书宋礼宋大本。
宋礼听到刘鉴询问,转过头来,望了他一眼,又略显惊诧地望了他身边的王远华一眼,然后双拳一抱,招呼两人回到门洞里去说话。两人行礼跟从,只听宋礼喘着气说:“我这里才出了点小事,故而招呼袁尚宝过来商量……”他瞥一眼刘鉴:“不是不相信镜如你,可一早就派人去找你,你却不在柏林寺……”
刘鉴追问道:“袁忠彻这是往哪里去?回头条胡同么?”宋礼摇摇头:“顺天府才刚来报,知府陈大人突得怪疾,眼看就要不行了!”
老北京的六部衙门
唐朝以后,主要的朝廷官署是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一般设置在皇城附近,方便官员们上朝和办公。明朝的北京城,宫城也就是紫禁城位于城池正中央,坐北朝南,紫禁城的南大门是午门,午门外西是社稷坛,东是太庙。皇城包着紫禁城,在午门往南还有端门、承天门和大明门三座城门楼,其中承天门在长安街北,大明门挨着棋盘街,这一段皇城呈一个“T”字型。“T”字顶端那一横的下面,也就是北起长安街,南到大明门,紧挨着皇城的,就是六部和其它官署衙门了。
当时西长安街南有前后左右中五军都督府、太常寺、行人司、锦衣卫等机构,东长安街南则有宗人府、钦天监、鸿胪寺、太医院、翰林院,以及吏、户、礼、兵、工五个部。刑部不在这里,和都察院、大理寺合称“三法司”,设置在京城西部,在西长安街延长线的北面——大概是今天西城区民族文化宫附近。此外,在翰林院的东面,隔着玉河,就是詹事府。
清朝的北京城是在明朝基础上修修补补搭盖起来的,大致结构不变。紫禁城南边,承天门改名叫天安门,大明门改名叫大清门,辛亥革命以后,1912年又改名为中华门。朝廷官署,吏、户、礼、兵、工五个部仍旧在老地方,但因为没有了五军都督府和锦衣卫,所以就把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都搬了过来,也就是建在皇城南面偏西的地方。
到了今天,社稷坛变成了中山公园,太庙变成了劳动人民文化宫,六部等朝廷衙门早就夷为平地,合并从天安门到大清门的那段“T”型皇城,变成了宽广的天安门广场。
第十九章 十字架(1)
刘鉴和王远华眼睁睁的看着袁忠彻骑快马离开了工曹衙门,他的身影刚消失在视线中,突然“喀喇”一道惊雷,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宋礼皱眉望望街道上溅起一尺多高的雨点,轻轻叹一口气:“袁尚宝还说这雨一时半刻下不来,他连雨具都没带,这回定然淋了个透,他身子刚好利落,万一再病了可怎么好……”
刘鉴和王远华对视一眼。若在平常,刘鉴肯定脱口而出:“姓袁的不学无术,他的话您也信?”可根据自己的推测,也是暂时不会下雨,没想到彻底算错,这让他实在很难腆着脸嘲笑袁忠彻了。
事情的发展越是如此,刘鉴越觉得不妙。他一贯对自己的数算很有信心,举凡天象、人事,是凶是吉,只要用心掐算,三日内的事情百算百灵,就算三日到数月乃至一年,也都能算个八九不离十。可这回却算岔了。照前人所说,这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天时不正,节气循环不按照正常的规律。若天地有序,自然节候有度,节候有度,自然五谷丰登、百姓富足,这天地一失起序来,相应的人世必有灾厄。
送走了袁忠彻,宋礼转回身来招呼两人进工曹去用茶,打算细说一下前因后果。王远华可有点不耐烦,但宋礼终究是他的顶头上司,不方便贸然推辞,他只好给刘鉴递个眼色,说:“惊雷暴雨,上天警示,不可不察。我料盛价之事,也必然与此有关!”
“盛价”是对别人家里仆人的尊称,在这里明显指的是捧灯。王远华这是提醒刘鉴说:你小书童不见了,你不是正着急吗?我看书童失踪、法器被掘,以及此刻天象的变异,肯定存有内在关联,你别浪费时间了,咱们赶紧着吧。
其实刘鉴心里也很着急,他刚才在都水司临时官舍里掐指算的时候,已经算出来,有一股邪气从北京城内升起,直冲云霄,这才导致大晴天的突然暴雨狂风。不过这邪气的来源不详,位置不详,只有感觉是似曾相识,有九成和王远华先前布的小八臂邪阵有关联。那邪阵早就已经被自己破了,通过和王远华的对话,刘鉴也清楚他并没有去把阵法恢复过来,这样看来,只可能是迷惑捧灯取走了草鞋还掘走小八臂其它镇物的那个“某人”,重新又布设了一番的结果。
但这人究竟是谁呢?刘鉴一时间也摸不到头脑,情急之下,他也想找袁忠彻去商量商量。虽然一贯看不起这个死对头,可也不得不承认袁家的家学深厚,袁忠彻这个二世祖多少学到了一点他老爹的本事,所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此时多一个人商量也好——十三娘本事倒是不小,可是剑侠之能和数术之道虽然相通,终究不是一码事儿,若是算定了真凶,请她去捕拿当然没问题,现如今算不到真凶,十三娘也帮不上什么大忙。
想到这里,不用王远华提醒,刘鉴也知道事情紧急,耽搁不起。他仗着自己跟宋礼的交情,轻轻扯了扯尚书大人的衣袖:“我们另有急务。袁忠彻究竟做什么去了,何时回来,您且三言两语,择其扼要说说吧。”
宋礼转头瞥了刘鉴一眼,看他表情严肃,细眉紧锁,也不禁微微吃了一惊。虽然长幼尊卑有别,可宋礼近来着实拿刘鉴当神仙似地敬着,对王远华却是一副冷脸——他可还记着被王远华唬弄,差点用了那批被方家附了体的御瓦之事,始终是耿耿于怀。
刘鉴这么一说,宋礼也不往里面走了,就在门洞里站稳,想了一想,尽量用最简捷的词句叙述说:“自从你我在万岁山上埋了那、那些邪物……”说到这里白了一眼王远华,王远华把目光移了开去,装作没看见。宋礼继续对刘鉴说:“工匠们传出谣言,说山上有宝,就有那些村氓愚民,偷偷地上山挖掘,我和顺天府都屡禁不止……”
万岁山工程还没有正式开工,守卫本就松懈,消息传出之后,就有老百姓偷偷穿过山下围着的帐幕,上山去“寻宝”,宋礼得知此事,虽然立刻明文严禁,却起不到什么效果,只好见一个抓一个。就在昨天傍晚,宋礼突然接到禀报,说又有两人私登万岁山,下山的时候被巡逻兵丁撞见,捉住了其中一个,另一个跑了。捉到的这个,没想到竟还是个有品级的官吏。宋礼闻报不禁大怒,就让兵丁把这官吏押来工曹衙门,打算亲自审问、惩处,好起到杀一儆百的效果。
虽然是刘鉴催着宋礼长话短说,但刘鉴本人一向温和、随意惯了的,听到这里,不自觉地就插了一句:“哪个衙门的?什么官儿?”宋礼回答说:“户曹一个九品司务,名叫牛禄。”
刘鉴心里“格登”一下,不禁庆幸自己问了这么一句,这件事一牵扯上这个牛禄,顿觉曲折繁多,内情隐秘,毫不简单。旁边王远华不知道这些日子来刘鉴和牛禄的缘份,本还想责怪他打断了宋礼的话头,可是一瞥眼,看刘鉴的双眉紧皱,表情凝重,好象是隐约想到了什么关键问题似的,于是捋捋鼠须,不多嘴了。
宋礼继续说:“我问那牛禄,是何人传告他有藏宝的谣言,他又是带着谁人上山。但那牛禄目光呆滞,只是沉默,并不答话。我看问不出什么,就把他监禁起来,待今日再审。晚上归宅之后,不经意间对袁尚宝说起此事……”他顿了一下,望一眼刘鉴,继续说:“袁忠彻却说似这等模样,不象是嘴硬不肯招,倒象是被人下了什么禁制,他就要跟来看看。今晨我们来到工曹之后,我马上就遣人到柏林寺去请贤弟……”
这里说的“贤弟”,当然是指刘鉴。刘鉴曾经帮助宋礼解决了御瓦邪灵的事端,他又素来和袁忠彻不对付,宋礼生怕牛禄的事情全都交给了袁忠彻,刘鉴会不高兴,因此派个工曹的小吏去找他过来,一起商量。可是小吏去到柏林寺的时候,刘鉴刚刚离开去工曹找王远华,两人前后脚,正好错过。说来也巧,那工曹小吏在柏林寺没找到刘鉴,却碰到个顺天府的衙役也要找“詹事府刘老爷”,两人一搭上腔才知道,敢情顺天府里又出了大事!
且说自从王远华布设小八臂邪阵以后,北京城里就不断有人暴毙,搞得顺天知府陈谔疑神疑鬼,恐惧莫名。后来多亏刘鉴掘走了草鞋,破了阵法,死人的事情就逐渐少了,陈谔这才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两天,仵作又陆续来报,说近日连死数人,都查不出死因。看事情又变得和当时一样,陈大人心里这个急啊,昨天晚上一宿没睡,感染了风寒,早晨起来就病倒了。本来这也是小事,请个大夫来诊断一番,开几副药就好了,可找来的大夫却说什么风邪入骨,已经没得治了!陈谔自己也觉得头晕眼花,四肢酸软,和平常伤风大为不同,就派人去柏林寺找刘鉴,传话说:“我得了急病,怀疑是鬼神作祟,就快死了。贤弟速来救我!”
刘鉴听到这话,不禁细眉一颤,右手也本能地把一直捏着的折扇“啪”地一声敲打在左手手心,心说难道有人把小八臂镇物掘走,重布了邪阵,竟然会害到陈谔的性命?这件事始作俑者乃是王远华,可当他瞥眼看那王远华的时候,却见对方神情平和,好象丝毫不为所动。
再说那工曹小吏听到“鬼神作祟”这四个字,就自作聪明地对顺天府的衙役说:“尚宝司袁大人正在工曹,若说驱鬼辟邪,他说不准比这位刘老爷还厉害哪。既然找不到刘老爷,何不跟我去请袁大人?”
衙役一听,顿觉有理,便跟着回来了。回到工曹一说情况,袁忠彻详细询问了陈谔的病症之后,一皱眉头:“没错,确实是邪气侵害所致,若不赶紧驱除,陈大人恐怕要完!”他放下牛禄的事情,问宋礼借了一匹快马,顶着狂风暴雨,就直奔顺天府而去。
宋礼说完这段前因后果,刘鉴和王远华对视一眼。刘鉴觉得陈谔那边既然有袁忠彻去看护,便不必着急,这边的牛禄才是一连串怪事的关键,于是就问宋礼:“袁忠彻看到牛禄了没有?他怎么说?”宋礼回答:“他只匆匆看了一眼,说似乎确是被人下了禁制,这才神思恍惚,问不出什么来。他正待施法解除禁制的时候,听说顺天府出事,就赶紧跑过去了。”
刘鉴和王远华又是对望一眼,这俩对头,此刻难得的想法相近,步调一致,很有默契。两人都想到,天象出了如此大的变异,肯定不仅仅小八臂的镇物被人掘走,连万岁山上沈万三的尸身说不定也已经被人挪动了!而既然牛禄被人下了禁制,九成九,动手的就是他带着上山,事后又逃脱的那个神秘人。
捧灯盗鞋、失踪,小八臂镇物被窃,突然间的暴雨狂风,甚至可能还包括陈谔垂危,全都可以用一条线贯穿起来,而牛禄就是揪出幕后黑手的关键。刘鉴和王远华异口同声地问宋礼:“牛禄何在?待我见他一见!”
话说牛禄在万岁山下遭擒,押往工曹,本来他被禁闭在一间偏房里,有兵丁把守。袁忠彻一大早跟着宋礼过来,把他提到正堂上审问,没说几句话,顺天府的衙役就过来把袁忠彻给请走了。事情来得突然,宋礼也没吩咐把牛禄再押下去,他到工曹门口去送袁忠彻,然后站在门洞里向刘鉴、王远华简单叙述了前因后果,这前后也不过半刻钟的功夫,牛禄还一直在正堂上押着。
这三个人急匆匆赶往正堂,才一进门,刘鉴定眼观瞧,只见堂上跪的这人早给剥了外套,穿着素白的短衣,听到脚步响,缓缓转过头来——四十上下年纪,一张瘦长脸,短短的胡须,不是旁人,果然就是来给自己送过俸禄,还在骰子店安老板婚礼上帮过忙的那个户曹司务牛禄。
刘鉴正待上前细看,只见牛禄原本涣散的瞳仁突然一翻,伸出手来,指点着自己,喉头“哑哑”做声,好象想说些什么。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他突然朝后一仰,“咣当”一声翻倒在地。
刘鉴心说不好,几步冲上前去,蹲伏在牛禄身边,手指搭上了他的脉门。跟在后面的王远华原本也想上前查看,但看刘鉴先动了,就缓住脚步,沉声问道:“脉象如何?”
刘鉴摇摇头说:“此时已然无脉了。”他缩回手,再去翻开牛禄的上衣。几乎同时,王远华又问:“膻中气海可有异状?”刘鉴回答:“不见异状,颜色和样子都毫无改变。”王远华轻轻一皱眉头:“那天灵盖上和两侧太阳穴可有禁制的痕迹?”刘鉴此时也正在看牛禄的头部,没回话只是摇摇头。王远华走前两步,帮刘鉴把牛禄翻过身来,两人一起又仔细检查了一番牛禄的后背,刘鉴查两肋,王远华从脑后风池穴顺脊骨仔细地摸了一遍。
两人慢慢站起身来,心中都是疑惑不已。刘鉴突然说:“不是得病,不是中毒,就这么突然暴毙,这倒和前些日子顺天府那些责打沈万三的皂隶们一般的下场!”王远华听出他话里有话,不禁冷笑一声:“天下怪病、邪法多如牛毛,那些江湖庸医、俗士看不出来,也就只好批‘无疾暴毙’四个字了。”
刘鉴斜斜地瞥他一眼:“王大人是非凡高士,你看出什么妖蛾子来了?”王远华又是一声冷哼,却不再针锋相对地把话顶回去。
这两人眼见牛禄已死,着急检查尸身,本是想趁着尸骨未寒,找出些下了禁制的线索,只要弄明白禁制手法,凭这两人的本事,背后真凶是谁也就能捋出线索来了。可惜牛禄的要害部位全无异样,忙了好一会儿,空自耽误时间。王远华强自按耐心中的不快,转身朝宋礼一拱手:“下官尚有要务,就此告辞。”
刘鉴知道他想去哪里,于是一抖衣袖:“我和你同上万岁山去。”本来牛禄暴毙,宋礼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一阵青一阵白的。此刻听到从刘鉴嘴里说出“万岁山”这三个他最怕的字来,一张胖脸更是白如鱼肚一般,外面虽然是狂风暴雨,他却还从怀里掏出手巾来擦擦额头的冷汗,抢着说:“我也去,我也去!”
刘鉴斜一眼王远华,然后对宋礼说:“请大人吩咐下去,袁尚宝若是回来,让他也过去一趟。”
这一天的气候真是奇怪,不象中秋以后,倒象是三伏酷暑。本来万里无云,晴空如洗,午前突然乌云密布,雷声隆隆,随即就暴雨倾盆。这场暴雨倒也没下多久,等刘鉴、宋礼、王远华三人骑马赶到万岁山下,就突然停了。雨虽说是停了,乌云还没散,黑压压地铺在还没完工的禁城之上。隔一阵子就隐约有雷声响起,说不准什么时候还会掉几粒豆大的雨点,让人心中不安。
那万岁山本来就是个大土堆,没有上山的路,被这暴雨一浇,更是泥泞不堪,好在三人都穿着官服,脚上是高筒的皮靴,往常登山甚是不便,今天倒比穿着便鞋来得舒服。他们提着衣襟,一步一滑向上爬,速度也不慢。刘鉴清楚记得当日镇那些邪瓦的地方,宋礼更是印象深刻,不象前些天捧灯摸黑上来费那么多周折,很快就到了那棵歪脖子槐树附近。
刘鉴和王远华才刚走近槐树,没有俯身查看,先都悚然一惊,几乎同时开口说:“没了!”跟在后面的宋礼一听这话可吓坏了,他最关心的就是那些御瓦,惊呼道:“什么没了?那些瓦没了?!”刘鉴赶紧解释说:“瓦片儿还在,大人请放宽心。”
原来刘、王二人同时察觉到,原本埋在下面的沈万三的尸身已经不在原地,不知去向了。令人奇怪的是,尸身埋在地面以下一丈左右,往上三尺还埋着那些寄有方家阴魂邪气的瓦片,可现在尸体消失无踪,瓦片的邪气却似乎依旧受着镇制,丝毫没有泄露。
难道有人能够穿山而入,不动上面的瓦,却把下面的尸体给盗走吗?刘鉴不相信,王远华更是不信。王远华一指地面,对宋礼说:“请大人叫人来把此地掘开。”这话冷冰冰不带感情,虽然有个“请”字,但他语气过于急促,毫无恭敬之意。宋礼本就惶急,这下可找到了出气筒,一边用手巾不停地擦汗,一边气喘吁吁地斥道:“我正待问你,是你建议我用这批瓦片,才出此邪事……你欺瞒上官,其罪不小……你这就是要谋害宋某的性命,我绝不能与你善罢甘休!”
王远华闻言一愣,随即刘鉴第一次看到在他青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苦笑。宋礼连声喝问:“你待如何?你说!”
王远华摇了摇头,语气平缓下来:“宋大人,你也知道此事若传扬开去,只有两个后果。你宋大人轻则丢了乌纱,重则性命不保,这自不必说;但还有一条您别忘了,此事一旦传到京城,那些反对迁都之人必将甚嚣尘上,圣上迁都北京之事很可能就此搁置。王某一向赞成迁都,您应该了解,我何敢如此妄为?”
其实宋礼并不相信王远华会故意害他,只以为是对方失误所致——他一个从五品官员,就算想往上爬也不至于隔着那么多级构陷上司。但这御瓦的事情实在太过重大,关心则乱,他得找个人来撒撒气,经过王远华这么一解释,神情才逐渐和缓下来。
王远华瞥了一眼刘鉴,继续说:“定然是刘镜如告诉你,这些御瓦上附着方氏十族的阴魂。然而大人明鉴,烧瓦取土与斩杀人犯,虽然都在雨花山畔,可能是同一处地方吗?”
刘鉴闻言,不禁插嘴说:“确实不会在同一处地方,但若非有人故意施法,难道阴魂生了腿会自己跑过去吗?还是你说瓦片儿上的邪气和方家没有关系?”
王远华冷冷地回应刘鉴的问话:“的确是方氏阴魂不假,但为何能寄于御瓦之上,此刻王某也说不清楚。要追根究底,我也是受人之愚,错荐了这批御瓦,若非如此,你们施法祈禳之时,我为何不出手阻拦?刘镜如你不要忘了,这万岁山可是王某该管的工程,就算宋大人要在此地动土,我若是说个‘不’字,横加拦阻,你们定然一事无成——这官司就算是打到京城去也胜负难料呢。”宋礼听了这话,也不由得暗暗点头。
刘鉴追问道:“你说受人之愚,究竟是谁向你推荐这批瓦片儿的?”
王远华鼠须一翘,冷笑一声,手指地面:“那咱们是现在就把它掘开,看个究竟呢,还是在这里细说前事,等着你的书童在某处受那血光之灾?左右他不会死,我倒是不急。”
既然他提到捧灯,刘鉴也知道不能耽搁,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转头央告宋礼找人来掘土。宋礼最近笃信刘鉴所言,既然他有所请,就立刻招呼山下守卫的兵丁上来,下令发掘。兵丁们苦着脸禀报说:“小人们只有刀枪,没有锹铲。”王远华不耐烦了,卷起袖子,抢过一柄红缨长枪来,倒过枪头,把枪尾插进土里就挖。
暴雨才过,土质非常松软,没费多大力气就掘开一尺多深。这枪不是正经工具,挖开的洞小而深,不过王远华果然有本事,位置选得刚好,提枪柄连捣了好几下,掏出一个深深的窄坑,然后蹲下身子,伸手进去一摸,抓起一把泥来——泥虽然是泥,里面却隐约有银光闪烁。
有心灵手快的士兵解下腰间装水的皮袋,帮王大人冲干净手里的湿泥,只见他手心中摆着一枚银色的十字形物件,上面似乎还浮刻着一尊人像。“咦,”宋礼抢先问道,“这是何物?上回掘土埋瓦,却未曾见过。”
王远华轻轻点头:“正是此物镇着御瓦。”刘鉴心里微微一动:“我已猜到是谁人所为了。不必再挖,下面定然还有其它镇物,掘坏了不好收拾。”话音才落,忽听袁忠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这十字架哪里来的?”
工部都水司
俗称水部,主管政府的水利工程和船运事务,基本职责等同于今天的水利部,再加上交通部航运司。这个部门由来已久,西汉时候就在九卿之一的少府下面设置都水司,长官为都水长,副官为都水丞;魏晋、南北朝时代设置有水部,长官为郎中。隋唐以后三省六部制度确立,水部归属工部,成为工部下属四个司之一,改回原名都水司,一直延续到清代。
根据《明史?职官志》记载,工部长官为尚书,正二品,副官为左右侍郎,正三品,下属四个司(营缮司、虞衡司、都水司和屯田司)长官为郎中,正五品,副官为员外郎,从五品。都水司“典川泽、陂池、桥道、舟车、织造、券契、量衡之事”。因为有上述的历史沿革,所以俗称都水司叫做水部——部听着比司大,显得威风一点。
第二十章 镜鉴记(1)
雷雨暴风,邪气冲天,刘鉴和王远华能觉出不对来,袁忠彻当然也有所感应。所以他匆匆了结了顺天府之事,根本没回工曹,直接就骑着快马奔万岁山来了——当日祈禳那些御瓦也有他的一份儿,此刻本能地察觉两事之间大有关联。
才爬上山,远远地袁忠彻就看到王远华从泥地里捡出个银色的小物件来。他眼睛本尖,身为尚宝司少卿,又见多识广,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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