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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边人似玉-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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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洗儿诗

    裴献赋同她说,妖王出世,那个人也会跟着重现人间。她虽然没有相信,但到底动摇了一瞬。就这一瞬的功夫,她做了还宋立言内丹再让蛇族去抢回来的决定,一来可以使他免受丢失内丹之责,二来可以让蛇族保全内丹,留个退路。

    而楼似玉没想到的是,这样一做,就再也无法让宋立言相信“销毁内丹”才是正确的路子。

    她有点头疼。

    “怎么,解释不下去了?”宋立言不悦地看着她。

    楼似玉转脸就笑:“那内丹是大人浴血奋战得来的,奴家不过捡个便宜,要是真将它毁了,大人还不得记恨奴家一辈子?比起天下苍生,奴家眼里还是大人更重要些,故而就还了。”

    “你要真这么想,一开始就不该抢。”

    “哎呀,那不是本能么?再说了,若不抢,大人哪儿能陪奴家游湖呀。”她伸手捋了捋他的鬓发,眼里满是眷恋,仿佛又想起了那个绵软的吻,压不住的得意从嘴角眉梢偷跑出来,整个人都明亮了两分。

    宋立言垂眸看着她,突然觉得有些不舒坦。

    “霍捕头不是也挺好?下次让他随你去游湖也可以。”

    嗯?这是什么话?楼似玉没听明白,偷偷打量他,发现这人又像之前来天牢之时的模样了,四周气息阴阴沉沉,一股子拒人千里的意味。

    她犹豫地问:“大人还在生霍捕头的气?”

    宋立言冷漠地别开脸。

    “不是啊……那,大人就是在生奴家的气?”楼似玉费解地嘀咕,“可奴家又做错什么了?”

    她怎么会有错,错的是他,心神不定,六根未清,徒给自己增添烦恼。宋立言收回撑在墙上的手,有些懊恼。若她是个平民百姓那还好说,可偏生是个妖怪,叫他杀不得也留不得,纠纠缠缠,不能安生。

    这些个复杂的情绪没藏住,全落进了楼似玉的眼里。她眨巴着眼瞧着,良久之后,突然踮起脚勾住他的脖子。

    宋立言微微一惊:“你做什……”

    话没吐完,嘴就被人给堵了。

    楼似玉睁眼看进他的眸子里,能清晰地瞧见自己头上的朱钗,她莞尔,唇瓣抿着他的轻轻一吮,又辗转换个方向摩挲,直将他凉薄的唇给磨得软暖了,才轻轻喟叹一声。

    外头的雨下得大了,雨水混着泥灰的味道从窗外扑进来,像天地酿成的酒,嗅着就让人沉醉。牢房那一角没什么光,无形中给楼似玉壮了胆,手上用力,愣是将他拉下来些,然后再狠狠地亲上去,啊呜啊呜两口,活像是要吞人。

    宋立言一直僵着身子,直到听见她这动静,才恍然回神,嫌弃地将她拉开。

    楼似玉以为自个儿惹了他讨厌,肩膀一缩就想跑路,然而不等她抬步,腰上就是一紧。宋立言捏着她的腰将她举起来些抵在墙上,让她堪堪能与自己平视,然后靠近她,犹豫一瞬,还是吻了上来。

    “……”像有无数法阵同时在脑子里炸开似的,楼似玉傻眼了,酸麻的感觉从唇瓣一路蹿向四肢,她放在他肩上的手指都蜷缩起来。

    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雨声越来越大,莫名给她一种溺水的窒息感,鼻息间全是他身上的木香味,她攀着他,怕自己掉下去,又怕他停下来,小脸憋得发红。宋立言倒意外地比她从容,摩挲着她的唇瓣,鼻子里发出轻轻的哼声,似愉悦,又似发泄。他张开嘴拿牙齿咬她,没用大力,倒也给她唇瓣上落下个白牙印,半晌才恢复血色。

    低头打量那牙印,宋立言意外地笑了,先前的阴沉一扫而空。

    楼似玉红着脸咋舌:“大人,您早说这样您能消气呀,奴家很乐意的。”

    “闭嘴。”瞪她一眼,他将她放下来,后知后觉地开始羞愧。

    上清司弟子,习上清之术,斩世间万妖,怎么能被个妖怪迷惑了去呢?行为失当,德品有亏,他该回去抄《静心咒》,以赎罪孽。

    不过……

    他以前好像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分明也没什么好笑之事,可唇角就是压不住地要往上翘,就算外头大雨倾盆,他也觉得明日定会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可能是疯了。

    楼似玉提着小裙子从后头绕回他跟前,小脸还是红扑扑的,眨巴着眼盯着他瞧。宋立言被她瞧得不自在,抬步就往外走,硬着嗓子扔下一句:“老实待着等提审吧。”

    “大人这就走啦?”她垮了脸。

    宋立言哼了一声,无情地落下牢房上的铁链,大步流星地消失在了牢房走廊的拐角。

    楼似玉哀哀怨怨地从栅栏空隙里伸出手去抓空气,可也就两下,她将脑袋抵在栅栏上,又傻兮兮地笑开了。头一回,这可是头一回啊,能得这人主动,折她几百年的修为都值当!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一世的宋立言好像比之前那几位都要鲜活,不再藏着掖着,都敢与她亲近了。

    她都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用力掐了一把大腿,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楼似玉摇摇头,飞扑去床上打两个滚,捂着脸嗷嗷叫唤,实在控制不住兴奋,便“昂呲昂呲”地咬被角。

    雨打在油纸伞上稀里哗啦地响,宋立言撑伞离开了大牢,一纸青灰色的伞跟着从旁边缓缓移过来,伞面抬起,裴献赋看着宋立言的背影,轻轻给他鼓了鼓掌。

    “真不愧是那人身上压得最深的一片魂啊,贪嗔痴俱全。”他感慨,“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

    雨声盖过了他的声音,没人听得见,就算听见了也没人能懂这是什么意思。伞面垂下去,裴献赋慢悠悠地往别处去了,背影潇洒从容,还隐隐听得见他在哼民间接生时稳婆唱的《洗儿诗》:

    “往生寂寞长,贵子降殷商。得意欣何喜,无辜慨且慷那~”

    声音悠远,与雨水混成一处,冲刷着整个浮玉县。

    两日之后,雨过天晴,街上的纸钱少了,行人多了,仿佛又回到了蛇妖入侵之前,一片繁荣热闹。痛失亲人家眷的百姓在衙门的开仓抚慰下逐渐开始了新的生活,但也有不肯接受的,执意击鼓,站在了公堂之上。

    楼似玉一大早就被提审,跪在公堂下头直打呵欠,睨两眼上头看状纸的罗安河,她心想,明明是同样的淄衣官服,怎的宋立言穿起来英姿飒爽,落他身上就跟地痞流氓披锦衣似的呢?

    “大人!”旁边的有人喊了一嗓子,吓得她一个激灵,无奈地看过去。

    曹夫人头戴小白花,满脸悲愤:“我家老爷已经入土,可凶手还逍遥法外,肯请大人为民妇做主,今日就让凶手偿命!”

    罗安河眯着眼看着状纸,一副认真审查的模样,没接话。旁边站着的县丞瞥了他好几眼,终于是忍不住上前提醒:“大人,下头的民妇在喊冤。”

    “本官听得见,用不着你说。”罗安河没好气地放下状纸。

    这曹家人也太没出息了,好歹是个大户人家,要告状罪名却只列个投毒杀人,人证没有物证也没有,真按状纸来,肯定一开口就被宋立言堵回来。

    眼珠子一转,他拍了惊堂木道:“犯人楼氏,信妖怪鬼神之说,不但有私自开设祭坛之举,还曾供奉妖神。此番浮玉县受巨蟒之祸,经查与楼氏有关,故按我朝律法,当斩首示众,以平民怨!”

    外头观堂的人一阵欢呼,曹夫人一愣,迟疑地看了上头一眼,懂事地没吭声。她反正就要这楼似玉给她老爷陪葬,至于是什么罪名,她倒是不介意。

    宋立言今日是来旁观的,他知道罗安河不会轻易放了楼似玉,但没想到他竟能当堂污蔑。撑着椅子要起身,他想了想,又坐回去继续看。

    “大人这话从何说起?”楼似玉好笑地道,“宋大人审案都讲真凭实据,难不成这惊堂木到了大人手里,就是空口白话便可定音的了?”

    “你私设祭坛之事,浮玉县众人皆知,是为人证。衙门卷宗记载,七月半掌灯客栈有野狼闯入,衙差上门查看,掌柜的亲口说出‘狼妖’二字,口供在此,是为物证。认证物证俱全,如何能说是空口白话?”

    罗安河起身,踱步下来站在她身侧,面朝外头观审的百姓,朗声道:“咱们都活在太平盛世,妖怪一流都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可惜有的人当了真,私自养出上百条巨蟒,一不小心便祸害了县上百姓,一千多条人命成了巨蟒的腹中餐,那这始作俑者该不该杀?”

    “该杀!该杀!”愚民最不经怂恿,一吆喝就都跟着吆喝起来,没人会去细想真伪,甚至没人记得自己当时是在掌灯客栈里活下来的。

    楼似玉很寒心,她暗暗发誓以后掌灯客栈要是再开张了,定要在卖给他们的酒里多掺点水,不然难消这委屈。

    罗安河满意地听着这整齐的回答声,转头道:“为官者就是要从民意,既然民意如此,那本官也只能照做了。”

第76章 还是捕头好哇


    “要是当官的只知道从民意,那要官何用?遇事则怂恿于民,欺之骗之,再以他们的声音为庇护,行私欲,冤好人,这天下不就大乱了?”有人拨开人群,跨上公堂来,“罗大人此举,乃为官者之大忌。”

    罗安河一愣,回头看去,果不其然又看见霍良这爱说教的小子,当下就冷笑一声:“你一个小小的捕头,真以为读几页《为官论》便能教训我了?”

    “是非对错,不该以身份为桎梏来论。”霍良一身正气地捏着腰间刀柄,“大人错了就是错了,无论谁来教训都是一样。”

    “你放肆!”罗安河怒指他,“本该在大牢里关着的人,谁放你出来的?亦或是你自己逃狱?不管是哪一种方式,你都得给本官滚回去!”

    观审的百姓一阵骚动,接着就分去了两边站着,有一行人走进来,为首的那人朗声笑道:“若是我放的,也要跟他一起滚回去不成?”

    这熟悉的声音,听得罗安河身子一僵,侧头看过去,就瞧见个慈眉善目的男人把玩着一对油光发亮的大核桃走进来,一身藏蓝常服,腰坠紫绦玉佩,气度非凡。但哪怕他是笑着的,目光所落之处,被看着的人也忍不住打颤。

    “……大人,您怎么过来了?”一扫之前的嚣张,罗安河迎上来,分外殷勤地请他上坐,搓手笑道,“最近不是去京都述职了吗?”

    “是啊,刚回来就接到消息,说浮玉县出大事了,便过来看看。”他将核桃搓得嘎嘎直响,路过宋立言身前的时候,停下了步子。

    “霍大人。”宋立言朝他拱手。

    霍鼎世满眼赞叹地瞧着他:“你这小子的确是个好苗子,这才几年啊,就出落得如此厉害。”

    说着,拍了拍他肩上厚重的炁。

    宋立言谦虚低头。

    霍鼎世唏嘘地朝霍良道:“看看人家,你分明与人家是一样大的年纪,却远不如人家有本事。”

    霍良心情复杂,旁边的罗安河神色比他更复杂,疑惑的目光在这三人之间来回扫了好几遍,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霍良姓霍,荒州州府霍大人好像也姓霍?可是,他没听说霍大人有子嗣啊?

    “浮玉县出了这么大的事,按理也是要移交州府处置的,既然本官赶巧来了,这位置不如就让本官来坐?”霍鼎世指了指堂上的主审位,看向罗安河。

    罗安河哪儿敢拒绝,僵硬地笑着就将头上乌纱摘下,双手放去桌上:“您请。”

    霍鼎世大方坐下,将状纸拿起来瞧了瞧,看向下头的曹夫人:“原告要指被告投毒杀人,可有证据?”

    曹夫人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地道:“我家老爷寿宴上的菜肴全有毒,死伤几十余,有医馆写的字据为证,府中丫鬟小厮也都看见的,厨房里只有掌灯客栈的人进出。”

    “被告可有冤屈?”

    “有啊,天大的冤屈!”楼似玉连忙道,“宋大人与奴家一同去查过,毒在曹府的水井里,只要用水做菜,菜里都会染毒。这做菜哪有不用水的?奴家也着实是无妄之灾,没收到酒席钱不说,还将客栈名声给赔进去,谁会故意做这样的生意那?”

    “大人。”罗安河忍不住道,“宋大人与这位女掌柜颇有私交,他们两人一起查的东西,不足为信。”

    霍良往前站了两步:“宋大人为人公私分明,刚正不阿,衙门上下皆可作证。此案楼掌柜着实冤枉,无凭无据就被罗大人抓进了大牢,还动用私刑,恳请大人明察。”

    霍鼎世意外地看他一眼,然后问:“被告可有证据自证清白?”

    “有,当日宋大人让人查过水井,井里之水确实有毒,案卷里就有记载。并且早在曹家寿宴开场之前,府中就有丫鬟腹痛身亡,足以佐证。”霍良将备好的案卷呈上去,又道,“曹夫人丧夫难过,迁怒于楼掌柜,故而将丫鬟身亡之事隐瞒,不巧在运送尸体之时被卑职撞破,眼下那丫鬟的尸身因为无亲眷认领,尚在义庄。”

    霍鼎世觉得好笑:“本官问被告,话怎的全是你说了?”

    霍良正色道:“卑职曾奉宋大人之命查过此案,本早就该结案的,不曾想又横生枝节,故而只能拿出手中证据,以正视听。”

    曹夫人脸色难看,愤愤不平,跪下来就朝霍鼎世磕头:“民妇的夫君死得冤枉,总不能全怪那水井吧?就算是井里有毒,那毒也肯定是人为,请大老爷抓出凶手,替夫君报仇。”

    霍鼎世仔细看了卷宗,喃喃道:“蛇毒……这毒怎么可能投在井里呢?除非量大,否则压根不至于令人丧命。”

    罗安河立马道:“下官方才就在审理此事,有人揭发那楼掌柜私自豢养巨蟒,导致县上死伤千人,这蛇毒旁人没有,她一定是有的。”

    霍鼎世将卷宗放在桌上拍了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巨蟒?这话你拿去糊弄别人还好说,同本官也敢胡诌?”

    哪个平民敢养妖怪?不早被妖怪吃了?再者说,妖怪那么大,一个客栈掌柜能养在什么地方?

    罗安河语塞,忍不住恼恨霍良,怎么就把州府大人给找下来了?若他不在,这案子就此定下也没人敢说什么,可他来了,这话就说不过去了。

    “大人。”宋立言出列,拱手道,“岐斗山上多巨蟒,但非人可养也,前些日子下山觅食,伤我县上百姓,下官已经带人上山剿灭,蛇尸均弃于碧波湖岸。为平民愤,也给大人一个交代,下官请大人移驾,与众人一起前往碧波湖探个究竟。”

    “哦?”霍鼎世来了兴致,“都除掉了?”

    “是,巨蟒百余,皆斩首断七寸,堆积成山。”

    惊叹了一声,霍鼎世起身就往外走,众人跟上,霍良一把就将楼似玉拉起来,顺手替她解开脖子上的镣铐。

    “多谢您。”枷锁脱落,楼似玉终于喘了口气,欣喜地道,“想不到霍捕头还有此等靠山,倒是我瞎操心了。”

    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霍良小声嘀咕:“我也不想麻烦他的,毕竟……可这回罗大人太过分了,若不请他来,你我连着宋大人都要为强权所压,实在不值当。”

    楼似玉笑着拍手:“霍捕头厉害,等这事儿了结,奴家请您喝酒。”

    正走在她身后的宋立言听着这话就是一僵,眼眸微眯,心想掌灯客栈的酒还真是便宜啊,谁都能请着喝。

    “我不会喝酒。”霍良耳朵微红,“上回洗尘宴上不就闹笑话了?”

    那是她用的迷魂法术,又不是他真的喝醉了。楼似玉难得地良心不安了一瞬,笑道:“这回给您上些不烈的好酒。”

    两人说说笑笑,仿佛已经脱罪了似的,开始讨论起下酒菜来了。宋立言冷笑,越过他们往前走,兀自上马,跟上霍鼎世的马匹。

    “立言。”霍鼎世朝他招手。

    他应了一声,策马上去与之并排,就听得霍鼎世小声问:“霍良这孩子没给你添麻烦吧?”

    “大人言重,霍捕头踏实能干,能得他相助,是下官的福气。”

    “那就好。”霍鼎世搓着核桃叹气,“你也知道,这孩子一直惦记他娘的死,不肯认祖归宗,这么多年了老夫一直觉得亏欠他。这回难得他有事相求,老夫是说什么也要来一趟的。”

    他说着,又回头看了看楼似玉,眼里露出点揶揄:“那姑娘是他心上人吧?还没见过他这么护着谁过。”

    宋立言垂眸,没吭声。

    霍鼎世也没注意他的表情,自顾自地道:“他早该成家了,若这姑娘当真无辜,那老夫也乐得成全……扯远了,立言,这次老夫去京都见了你师父,他老人家让我转告你,红尘之劫在即,切忌大怒大悲。”

    “多谢大人提点。”

    应是这么应着,宋立言心里却觉得自家师父太小瞧他,就算是身处红尘、受人影响,但这点程度,如何至于变成劫数?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碧波湖去了,如宋立言所言,堆成山的巨蟒尸体在丛林里散发着恶臭,亲眷为巨蟒所害的人当即跪下来哭号,有胆子大的举着锄头上去打砸一番,胆小些的远远看一眼就跑走了。没过多久,消息传开,更多的百姓涌向碧波湖,哭声和骂声震天。

    “我怎么早没想到这茬呢?”楼似玉懊恼不已地抱着旁边的树干,“早让人来看,客栈也不至于被打砸了呀。”

    宋立言站在她身侧冷声道:“时机刚好,早一步晚一步都不妥。”

    “那您给补贴客栈的修葺钱么?”楼似玉眼巴巴地伸手。

    “妄想。”他拂袖走开。

    楼似玉垮了脸,继续抱着树干哀嚎,旁边的霍良看得好笑,上来低声道:“总会有办法的,掌柜的别着急。”

    “还是捕头您好啊。”楼似玉感激涕零,再冲着宋立言的背影撇嘴,“不像有的人,翻脸不认人,无情又冷血。”

第77章 小别扭

    无情又冷血的宋立言朝天翻了个白眼,暗自发誓下回再也不上赶着帮她了,免得喂个白眼狼出来,还去冲别人甩尾巴。

    “怨气太重,易生魑魅。”霍鼎世站在远处看着蛇尸上空漂浮的黑瘴,伸手招来一缕,用力一捏便捏散了,“不宜久留。”

    宋立言拱手答:“已经让人准备牛车,不日便会将它们运进岐斗山。”

    这碧波湖边常有凡人走动,不好掩埋这些东西,只有藏污纳垢的岐斗山是最佳的去处。霍鼎世点头,又与他就此案商议一番,便打道回衙门。

    “大人,就这么算了?”罗安河很是不满,“那女掌柜怎么着也算是有所牵扯,哪能无罪放了?”

    霍鼎世摇头:“这女掌柜一没杀人,二没养巨蟒,就算有所牵扯,也没触及律法,谈何罪名?安河你啊,断案太过意气用事,这也是为何本官一直不放心你单独行事的原因。此番你自作主张离开浦方,本官也不想再追究,但切莫再胡来,扰了这一方安宁。”

    脸色发青,罗安河低下头去,心里仍旧不平。他意气用事,宋立言何尝不是偏帮武断?凭什么他就得赞扬,到自己这儿就只剩责备?

    不公平,赵老头子对他不公平,霍大人也对他不公平。

    这么想着,罗安河眉心就有一股黑色瘴气飞出去,快得没人来得及发现,就同远处蛇尸上浮着的黑瘴融为了一体。

    申时一刻,公堂上的惊堂木拍下,楼似玉被判无罪。

    围观百姓虽无人反驳,但也略有微词,嘟嘟囔囔地四散走了。县衙大门合上,霍鼎世突然开口:“跪下。”

    楼似玉“噗通”一声就跪了个老实。

    好笑地看她一眼,霍良掀起衣摆跪在她身边,小声道:“他喊的是我。”

    “啊?”尴尬地笑了笑,楼似玉一边爬起来一边问,“你跪什么呀?”

    “以下犯上,论罪当罚。”霍良云淡风轻地答。

    一听这话,楼似玉刚起一半的身子立马就又跪了下去,正色朝霍鼎世道:“青天大老爷在上,民妇有话要说。”

    “哦?”霍鼎世饶有兴致地端起茶杯,“你讲。”

    “霍捕头当日并非有意犯上,而是为了阻止罗大人步入歧途才挺身而出。”她满脸动容、激情盎然地道,“这怎么能算罪过呢?这是麻木河流之中逆流而上跃龙门的鱼,是黑暗之下坚定本心维护正义的光,是百姓的福气,是所有捕快看齐的方向啊!”

    “霍捕头会不知道忤逆罗大人是什么后果吗?他都知道,可他更知道奴家是无辜的。在同时面对一个无辜可怜的弱女子和自己头顶的乌纱帽之时,我们的霍捕头,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前者,用双手撑起了奴家头顶的天,让奴家相信咱们的官府是好的,是靠得住的!”

    “这样一个好捕头,大人若是罚了他,那民心怕是凉得跟一月的井水一般了!大人三思啊!”

    罗安河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老大,一时都合不拢。宋立言也呛了口茶,心有余悸地将茶杯放远些。

    主位上的霍鼎世沉默半晌,竟是笑了出来:“这位掌柜的倒是好口才。”

    “民妇是实话实说。”楼似玉正色道,“空口白话地瞎奉承,那是无法打动人的,霍捕头就是有这么好,民妇才说得出话来。”

    “说到底,他就是出面帮你了。”

    “他帮的不仅是民妇,还有这世间的正义。”

    “得,正义就正义,但不管怎么说,霍良顶撞罗通判是事实。”霍鼎世撇了撇茶沫,抬眼看她,“那若本官真要罚他,掌柜的可愿替他分担些?”

    “愿意。”楼似玉飞快地回答,“您让民妇一个人受了都成。”

    她又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再说了,就她这身子,普通的刑罚也不能将她如何。已经欠霍良人情了,总不能还让他遭罪,那就更还不清了。

    她是这么想的,然而话说出去落在别人那儿,可就不是这个意思了。霍鼎世意味深长地轻轻点头,罗安河一脸惊讶地看了看她又转去看宋立言,宋立言面无表情地喝着茶,看不出什么情绪。

    良久,霍鼎世笑道:“既如此,那就打十个板子吧。”

    “大人!”霍良有异议,刚皱眉喊了一声,就被上头一眼给瞪了回来。

    臭小子懂不懂路数啊?霍鼎世恨铁不成钢地摇头,这十个板子又打不死人,顶多打点儿伤,不正好给他理由多去看人家么?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往来得多了,那男婚女嫁不就水到渠成了?

    霍良看懂了自家老爹的意思,可他觉得他误会了,自己对楼掌柜又不是男女之情,这哪儿跟哪儿啊?

    不容他再多议,霍鼎世安排了刑罚就往县衙内堂走了,宋立言跟着起身,一眼也没往下头瞧,冷漠地消失在屏风后头。

    “宋大人,怎么样,咱们的霍捕头够不够情深义重?”罗安河忙不迭地上去挤兑他,幸灾乐祸地道,“我要是那女掌柜,也得感动得替他受罚。”

    宋立言平视前方,淡声道:“衙门重地,不是说人闲话的茶馆子,大人若有闲话想聊,不妨出去寻个好地方。”

    他越是正经,罗安河越是来劲:“别介啊,案子都审完了,你怎么还板着个脸?心里要是有不痛快,不妨给师兄说说?”

    停下步子,宋立言朝他勾手。

    罗安河兴奋地凑上去,就听得他轻声道:“上清司现有的修道集愚弟都修透了,没新的可修,实在苦恼,师兄若有什么宝贝,还望不吝赐教。”

    “……”罗安河脸黑了,他一个旁系弟子,能得的修道集肯定没他多。他姑且都只修了七成,这人竟然修完了?

    假的,肯定是骗他的!

    一伸手捏住他的肩膀,罗安河炁运掌心,像之前一样想与他较量,可他的炁刚挨着他就被他身上淳厚的炁给震了回来,连带着倒灌进他手心,呛得他手背青筋暴起。

    “你……”

    动了动肩膀将他甩开,宋立言苦恼地摇头:“还嫩着呢。”

    听着像是在惋惜自己,可一咋味儿又觉得是在嘲讽他,罗安河站在原地气急攻心,眉心的黑气更甚,一缕缕地往外冲。

    上清司各人的炁都是白色,修为越高颜色越纯,但就算是刚入门的弟子,身上也绝不会出现黑气。远处走廊垂下的竹帘被轻轻掀起,裴献赋惊叹地看着这一幕,目光顺着那卷上天的黑气,一起飘向远处的岐斗山。

    “还不够啊。”他喃喃,又看向走在前头的宋立言。

    宋立言今日一整天神色都很平和,陪霍鼎世下了两盘棋,用了晚膳,再接了县令的印鉴,不管霍鼎世怎么夸赞,他都始终没有半分骄傲之意。

    霍鼎世感慨道:“赵老头的担心的确多余,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你这样的孩子,哪儿用历什么劫。”

    宋立言应承了两句,替他安排了下榻之所,又指了些衙差好生看护,忙碌一通之后,才回到自己的屋里打算休息。

    然而,房门一推开,他抬眼就撞见了楼似玉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大人——”她娇嗔,“您可回来了!”

    退出去看了看门楣,确定是自己的房间之后,宋立言伸手将她拎出去,反手就要扣门。

    “哎哎哎,别关!”楼似玉伸着脑袋去硬将门卡住,可怜兮兮地道,“奴家刚受了刑罚过来,还指着大人赏口饭吃呢。”

    “怎么不去找霍良?”他冷笑,“不是都舍身相护了,难道还吃不得一顿饭?”

    鼻翼动了动,楼似玉狡黠地眨眼:“大人晚上吃饺子呀?连陈醋都备好了。”

    松开门,宋立言扭头就去内室坐下,背对着她。

    楼似玉给了门外的宋洵一个放心的眼神,关上门就蹦蹦跳跳到他身后,乖巧地替他揉捏肩膀:“今儿这事,奴家的确得谢霍捕头,是他帮了忙对不对?奴家护着他,也没为别的,就是不想再欠多了人情。要是换做大人您,那奴家就不护了,奴家巴不得您被打个屁股开花,然后奴家端茶倒水日夜不离地伺候您。”

    宋立言不以为然地冷哼,鼻音沉沉的,带了点奶味儿。楼似玉一听就没把持住,按着肩膀的手滑下去搂住他,吧唧一口就亲在他耳朵上。

    “……”浑身颤栗,宋立言起身甩开她,咬牙切齿地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冤枉啊大人,奴家巴不得长命百岁,好一直陪着大人。”楼似玉拉了他的手,压住他的挣扎,硬是给握稳了,然后放在自个儿脸侧蹭了蹭,抬眼看他,“不生气了可好?”

    他在生气吗?宋立言有点茫然,气什么呢?今日所有的事都解决了,他该高兴才对。

    收回自个儿的手,他拂袖坐去桌边,闷声道:“不是挨了板子?怎么还活蹦乱跳的?”

    “那些板子没多大力道。”楼似玉嗅了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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