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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录:虺眼-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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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她想到什么似的,猛地抬起了头,“谁把你们带进来的?”
  “沙月华。”谢凭回答道。
  “谁?”危素一头雾水,她并不知道沙月华的全名; 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穿白裙子的那个小姑娘。”叶雉在一旁补充说明。
  危素“哦”了一声,虽然她完全不知道这三个人是怎么凑到一块儿的。她打算迟点再去问叶雉,把来龙去脉搞清楚。
  “那她人呢?”说到这里,危素又想起沙月华先前恼羞成怒地离开了这里,怀必是跟在她背后追上去了的,又赶紧问,“你们见过怀必了吗?”
  要是双方已经见过了,按道理没有现在这么风平浪静才对吧?
  出乎意料的,谢凭说道:“打过照面了。” 
  话音刚落,怀必就走了进来,手里还牵着表情别扭的沙月华。
  危素不由得眯了眯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屋内的灯火比较昏暗导致她看走了眼,她总觉得沙月华的嘴唇有点可疑的红肿……
  怀必一边回过身把门闩住,一边说,“小然,我想好了。”
  危素莫名其妙,“想好了什么?”
  她觉得这人大概经常想一出是一出的,要不然当初在内蒙古也不会直接把她催眠然后跨越了大半个中国,把她带到玉龙雪山来。
  “祭典的占卜结果出来以后,如果龙神不同意将大虺的封印解开,我就让他们俩立刻把你带走。”他扫了一眼旁边的叶雉和谢凭。
  危素看着眼前这几个人,感觉八竿子也打不着啊,她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了,“不是我说,你们啥时候这么熟的?” 
  而且还熟到背着她一起打商量了?也不问问她的意见。
  “这个问题不重要,先搁在一边。”怀必摇了摇头,说,“小然,祭典就在三天后,我们得想好法子,为最坏的结果做好打算。”
  老鬼在旁边怂恿道,“快!危素,你把你之前那个想法,给他们也说说。”
  “呃……咳咳,”危素清了清嗓子,抬高声音道,“是这样的,我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一瞬间,主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沉默着等待她的下文。
  “我想,能不能在占卜结果上,动点手脚?”
  说完,她将期待的眼神投向了主祭人沙月华。
  其实这话说出口来,危素还挺不好意思的,这么做感觉跟作弊一样,总让人觉得不太光彩,但这事儿毕竟跟她的身家性命息息相关,还是活着要紧。
  “不行。”
  让人非常意外的是,沙月华还没回应,怀必却率先开口拒绝了。
  在危素看来,怀必看起来一直是将自己的性命放在首要地位的,所以当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冒出来的时候,她觉得十分惊讶。
  怀必有些歉疚,“小然,对不起,小华是主祭人,如果她在这种祭神仪式上弄虚作假……我想,龙神会对她降下惩罚。”
  “嗯,我很可能会遭天打雷劈的。”沙月华在旁边补充道。话的内容虽然说得吓人,但她脸上却带着一股藏不住的笑意。
  东巴族一直将高山怀氏龙族作为供奉的对象,如果龙神从来没有现过身或显灵,他们中的某些人或许会暗暗质疑这种信仰,甚至怀疑龙神是不是真实存在。
  但事实上,龙神并不是虚构出来的,他们的祖辈在五百年前亲眼见到过,族志上还清清楚楚地记载着那一天发生的事情,从那以后,族中多了一脉怀氏后裔。
  所以,怀必不敢拿沙月华的性命去冒险。
  听完他的解释,危素赶忙连连摆手,“那算了那算了。”
  要她用别人的性命换自己的,这种事情,她还不太做得出来。
  “那就先这样。”怀必颔首。
  他转向谢凭和叶雉,叮嘱道,“你们两人先暂时留在这儿,等祭祀过去再根据占卜结果做决定,放心,怀家的门没有人敢随随便便闯,只是白天尽量不要出门。至于晚上,就不需要顾忌太多了,我的族人通常休息得很早。”
  叶雉道了声“多谢”,突然侧过身问危素,“你睡哪间房?”
  危素立刻警觉起来,“你问这干嘛?”
  他垂下头,在她耳边低低地说道,“我想睡你,隔壁。”他温热的吐息拂过耳畔,落在颈间,危素顿时感觉自己脸上一热。
  等等,她怎么觉得他刚刚话里那半秒的停顿不太对劲呢?
  “……随便你,你问怀必吧,我困了。”她佯装打了个哈欠,回身上楼了。
  怀必见状忍不住扬了扬眉毛,他瞟了一眼谢凭,嗯,脸色果然不佳。
  他假装什么猫腻都没看出来的样子,快快地给叶雉和谢凭安排完了住宿,回头一看,沙月华还坐在椅子上翘着腿没走呢。
  “你该回家了,小华。”他看着她说,“回来之后你还没到家里看一眼,你爸爸知道的话要伤心了。”
  沙月华的手指一圈一圈地绕着自己的一绺头发玩儿,“我有事要问你。”
  “边走边说,我送你。”怀必从抽屉里翻找出手电筒,摁了两下,不亮,他耸了耸肩,“算了,反正这条路我们闭着眼睛也能走。”
  “今晚的月光挺亮的。”沙月华晃了两下小细腿,往地上一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继续说道,“不用手电也可以看清路。”
  说完,她伸出手,像往常一样抱住他的手臂,“走吧。”
  两人走出门,外头月色果然皎洁,如乳白色的轻纱,笼罩着目光可以触及的一切景物。小径旁树影摇动,残虫低鸣。
  怀必问沙月华,“刚才你想问什么?”
  “你不愿意让我在占卜上动手脚,也就是说,你不愿意牺牲我保全怀然的性命……”沙月华笑嘻嘻地仰起头,看着他在月色下清俊的脸庞,“那这是不是可以证明,你觉得我比她重要?”
  她知道怀必对他的妹妹感情有多么深厚,所以,倘若在怀必眼里,她比怀然更重要,那她以后就完全可以昭告天下——她是怀必最重要的人了。
  想想她就得意,一晚上做梦都要笑醒几回。
  怀必他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没有必要做这种比较。”
  “说嘛。”沙月华不依不饶地摇了摇他的手。
  怀必有些无奈地微叹了一口气,他搞不懂自己怎么就突然摊上了这么个类似于“我和你妈掉进水里你会先救谁”的必死问题。
  “一样,你们一样重要。”他说。
  “好吧。”沙月华瞥了瞥嘴角。
  她暗暗想道:一样重要,嗯,也是不错的嘛。
  叶雉如愿以偿地分到了危素隔壁的房间。
  见她房中还亮着烛火,他正打算抬手敲门,却被谢凭叫住了。
  “叶雉,”他走过来,眼神很是认真,压低声音问,“你是真心喜欢小素吗?”
  叶雉回望向他,想了想,反问道,“我表现得这么不明显么?”
  谢凭:“……”
  他斟酌了一番,又开了口,“我认识小素很多年了,你知不知道,你并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她左眼的事情总归会解决的,到时候,小素会回归到她梦寐以求的安稳生活,可你还要继续在外头行路,你们……不适合。”
  “我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叶雉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那她喜欢哪一类?你该不会打算说……是你自己吧?”
  语毕,他用一种“你怎么这么自恋”的眼神颇为嫌弃地扫了谢凭两下。
  谢凭被他一连串问话问得哑口无言,感觉快要聊不下去了。
  “另外,”叶雉继续说道,“我从来没表示过自己会一直在外头行路,过这种漂泊的日子。该安定的时候,我也会安定下来。”
  “你当真能安定下来吗?”谢凭冷笑了一声,像是突然想起了对方的什么把柄,“我听说,你跟司徒家那死去的长女有过一段,那时候,不也没安定下来吗?”
  叶雉的眸子有一瞬间的晦暗,他的声音慢慢冷却了下来,“谁还没个过去呢,年少轻狂的事情,我需要跟你解释什么。”
  他从前心性野,从来没想过要在哪儿驻足,别人是他生活里的匆匆过客,他也是别人的过客。之所以会对司徒缘始终耿耿于怀,只不过是因为两人是青梅竹马,而她又去得那样不值罢了。
  司徒善总是指责他间接害死了她姐姐,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仔细想想,竟然会觉得有几分道理。可是不管如何,人总归要向前看的,生命是一条片刻不息的长河,他不能一辈子活在过去那潭死水里。
  最重要的是,他遇见了值得的人,他想留住她。
  “她不会跟你在一起的。”谢凭语气笃定地说道,但其实他对自己的话也并不十分确信,他只是不甘示弱。
  “就算不跟我在一起,也不会跟你啊。”叶雉挑眉,安慰性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想想你做过的事,兄弟,你是半点希望也没有了。”
  这话正好戳中痛点,谢凭顿时黑下脸来,转身离去。
  叶雉笑了笑。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对待敌人,要像严冬般残酷无情”。
  前半句话他一向不置可否,后半句话可是要贯彻到底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666666的地雷~
谢谢蓝色、forget、琪琪妈的营养液~

  ☆、石脉鬼灯(10)

  雕花木窗向屋外的夜色敞开着; 狭窄的窗台上摆放着一盏白瓷油灯,灯火如豆; 随着微微的山风摇曳。
  窗户下; 绣架前,怀金芝像往常一样; 借着幽暗的灯火在底布上一针一针地刺绣着; 这幅为祭祀大典准备的绣作已经快要完成了,上头的黑龙栩栩如生; 仿佛下一秒就能冲出布面,腾云驾雾而去。
  灯火虽然略显昏暗; 却半点也不影响怀金芝施针; 她的眼睛好用得很; 黑暗中亦可如同白昼一样清晰视物。
  更何况,同样的东西她已经完完整整地绣过四次,祭典十年一次; 从她十九岁开始这任务就归了她,怎么施针怎么走线; 如今她早就烂熟于心了。
  坐得久了,她的腰有些酸疼。旁的人或许会觉得她衰老得无比缓慢,但身体的真正状况是怎么样; 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其实,就算永葆青春又如何呢,她的心也早就老去了。
  怀金芝放下针线,轻轻仰起头; 看向窗外。
  外头四野垂黑,月亮投下清水般的辉光。
  不远处的山脉就像蛰伏的巨兽,白牙燎燎,脊背嶙峋。不远不近处的怀必家,二楼还有一间屋子亮着烛火。她想起曾经在族里藏书阁内看见过的一幅泼墨画,帛面涩黯,跟眼前的这一幕像极了。
  忽而风大了起来,灯盏里的火一下子被吹灭了。
  怀金芝站起来,正要拿起油灯,突然看见外头有一点萤绿晃晃悠悠地从窗前飘了过去,大概是萤火虫。
  她不由得楞了一下,没想到这种时节还会有萤火虫。
  她笑了笑,低头看向灯盏,发现灯油只剩浅浅一点了,便转身去柜子里取。
  看见柜子里的另一个东西,怀金芝的手忍不住顿了顿。
  那也是一盏灯,摸起来是石质的,触在手心里冰冰凉凉,外表朴实无华,一点都不如她手上握着的这盏常用的白瓷蟠龙灯好看顺眼。
  而且,这是一盏点不亮的灯。
  她从前尝试过很多次,没有一次将灯成功点燃过,后来也只好放弃了,丢在这个杂物柜子里任凭它长灰。
  这种无用的东西,她早就应该丢掉的,但她始终没有。
  这盏灯,是那个人送给她的。
  那个人,便是沙克口中所说的,她所谓的“情郎”。
  但他对自己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她也从来没想明白过。
  回忆一旦开始,就刹不住车了,怀金芝忍不住想起了很多关于他的事情。那时候,他是拉木家三兄弟里最小的一个,也是最有趣的一个,而她是怀家的次女,从小被长辈教导要稳重,是怀家两姊妹里最无趣的一个。
  她跟他一块儿在族中的学塾里识字读书,几乎可以说是每天都见面,虽然两人因为性子的缘由,有些不大对付,相处不来。
  等到他们再长大了一些,到了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时候,这种不对付就慢慢变味儿了,每一次不小心的触碰,每一个不慎撞上的眼神,都变得别有意味。
  这盏点不燃的石头灯,就是在那段时间里他送给她的。据他说,是在山里打猎的时候迷了路,绕了半天,在一个山洞里发现的。
  后来,他状似不经意地问她,想不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问过很多次,日后怀金芝回想起来,才恍然发觉其实每一次询问都是某种暗示和试探,他在暗示他想离开,他在试探她愿不愿意跟他一起走。
  可惜当时她年纪小,表面上喜欢故作老成,拿捏出一副持重的模样,心思却还颇为单纯,对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并没有想太多。
  她每次都跟他说,这儿挺好的,外头一定很乱,否则老祖宗也不会举族避世迁入玉龙雪山了,她对外头一点都不感兴趣。
  如果怀金芝仔细回想,她或许能想起来,他眼神里跃动的火是怎么一点一点熄灭,又一点一点被失望取而代之的。
  渐渐的,他不问了。
  再后来,他失踪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在怀必和沙月华离开寨子到外面寻找危素之前,拉木索是整个部族里离外界最近的一个人,是某种意义上部族和外界的桥梁。
  他虽然是拉木家的长子,但对主事人的位置不感兴趣,在玉龙山景区的某个角落里开了个小商店,也不算违背了祖宗“不出山门”的训诫。
  在怀金芝的心上人失踪之后,大家的传言都说他是不顾祖训偷偷溜去外面了,毕竟平时他没少表现出对外头的好奇与向往。
  怀金芝茶饭不思,几乎想破了脑袋,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外头究竟有什么东西,能这样吸引着他,于是她就跑去问拉木索。
  拉木索告诉她,外头也就那样,没什么好看的,只有一种奇异的小车还算有点意思,镶在绳子上,挂在半空中,能把人从山脚运到山腰或者山顶,叫做“缆车”。但是,外头人又多又乱,吵吵嚷嚷的,而且一看就心眼儿坏。
  女孩儿夏天老光着大腿,裤子短得才遮住屁股,伤风败俗;男人们呢,则是要么瘦得跟条长竹竿一样,风一吹就晃三晃,要么肥头大耳的,看着就让人觉得油腻,一点都不如族里的男人壮实有力。
  拉木索说,还是咱们这儿好,大家伙都安安乐乐的。
  怀金芝明白了,点点头,耷拉着脑袋回了家。
  从那以后,她便对外面的世界百味杂陈。
  有时候她是恨的,恨那个听起来并不有趣的地方带走了她唯一喜欢的人,有时候她又抑制不住心里的好奇,她想知道那个人在被自己祖宗鄙弃的那片天地里过得怎么样。
  但有一点是无比确定的,她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踏出玉龙雪山半步。
  她还记得,怀必和怀然两兄妹的祖母,她的阿姊,在仙逝之前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力气大得根本不像是一位将死之人。
  那时候,姐姐喉咙里浮出轻微的气息,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从嘴里迸出来,说,“金芝,往后,你就是族里的大奶奶了。”
  “是,阿姊,我知道。”她说。
  “……你后悔吗?”
  “不后悔。”怀金芝摇了摇头。
  事实上,她并不晓得阿姊指的是什么。
  “金芝啊。”她温柔良善的姐姐轻轻唤了她一声。
  “嗯,我在这儿呢。”
  “这寨子里的人心,也不如他们说得那样好啊。”
  怀金芝闻言不由得一愣。
  “他们”?他们是谁?“不好”,又是不好在哪里?
  她正想追问下去,却发现她的阿姊已经阖上双眼,彻底没了呼吸。
  这么多年过去了,怀金芝到现在还是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姐姐在这世上说的最后一句话,会是那样子的一句话?
  她有太多东西想不明白了。
  ——————
  危素睡到日上三竿,才不情不愿地床上爬了起来。
  祭祀大典前她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只需要等祭典的占卜结果,这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但如此清闲的日子她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了,她还挺满意的。不过,这儿没通电没通网,一切都非常原始落后,她一时半会儿想不到有什么方式可以消磨时间,有些头疼。
  危素不打算一整天都坐在屋子里发霉,于是她问了怀必有什么去处,对方告诉她寨子东头有座藏书阁,里头有不少书籍古画,都是千余年前东巴族迁入玉龙山之时一同带进来的。
  危素撇了撇嘴,好吧,虽然她对书没什么热情,但聊胜于无。
  叶雉倒是很感兴趣,他觉得那藏书阁里必定有不少珍本、孤本,这种好事儿可不是人人都能摊上的,便起了跟危素一块儿过去的心思。
  可是,作为一个偷偷潜进来的外人,他是不方便踏出怀家大门的,路上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危素拍了拍他的肩膀,作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进了我们怀家,就该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要老想着出门玩儿,在外头抛头露脸的,成何体统。”
  叶雉:“……”
  这种封建家庭里古板长辈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危素得意地翘了翘嘴角,伸手推开门,紧接着笑容就一下子凝固在了脸上。
  ——门口的地面上有一只不明生物。
  它身长大概十二寸,皮毛呈淡灰褐色,仰面朝天摊在地上,腹部隆起得高高的,爪子一抽抽的,浑身微微痉挛着,似乎十分难受。
  这玩意儿看起来像是老鼠,只是体型要比老鼠巨大多了。
  危素垂头瞧着它那鼓鼓涨涨的肚皮,莫名生出了几分不祥的预感。
  她正想喊怀必过来看看这究竟是什么情况,话还没出口,那只大老鼠的肚皮突然爆裂了,夹杂着血污的内脏一下子飞溅出来,然后许多黑色的叫不出名字的小虫子从裂口里蜂拥而出,向四周奔逃而去,周围的空气里顿时臭味弥漫。
  危素顿时感觉无比反胃,忍不住捂住嘴巴,向后退了一步。
  怀必原本也打算出门,此刻正走到离门边不远的地方,发现了自家妹妹的异样,赶紧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小然,发生什么事了?”
  “你快看,这什么啊?”危素把地上那片狼藉指给他。
  怀必定睛一看,“这叫大竹鼠,是山里的一种生物,平时就吃吃竹根和竹笋,挺无害的……奇怪,怎么死成了这个样子。”
  他捏住鼻子,蹲下身去观察这只死状惨烈的大竹鼠,才发现它两只眼睛都没合上,眼珠子全是血红血红的。
  “对了,刚才它肚子爆开以后,有很多黑色的小虫子跑了出来。”危素在后面补充道。
  怀必站起身,问道,“那些虫子进了咱们家吗?”
  “没有。”危素摇摇头,她扫了一眼外墙下一圈细细的淡黄色粉末,指了指,对怀必说,“碰到那些东西就没再往前了。”
  “那是驱虫驱蛇的药粉。”怀必说。
  山里毒虫毒蛇多,家家户户都会在自己的屋子外头沿着墙根撒一圈药粉,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古方,一向很管用。危素所说的小虫子,听起来杀伤力并不大,否则不会遇见药粉就转头跑了。
  思及此,怀必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回到屋内取出半竹筒的白磷,全部倾洒在门口的大竹鼠身上,白磷遇到空气便燃烧了起来,很快这只可怜的小生物的尸体便被火焰烧成了一堆黑灰。
  闹了这么一出,危素原本不错的兴致都被败光了,也就懒得大老远地跑去藏书阁,干脆回了房间,跟叶雉一块儿喝茶聊天。
  大家都没有把这只横死门前的大竹鼠太放在心上。
  在深山老林之中,两物相斗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也许是那大竹鼠惹怒了黑虫子,虫子倾巢出动报复它也说不定呢。
  然而,第二天早晨,怀家的门口又出现了一具死尸。
  这一次,不是什么不起眼的小动物,而是人。
  死法跟那只大竹鼠一模一样,肚皮隆起,圆滚得像是足月的孕妇,然后猛然爆裂,从中涌出无数小小的黑虫。
  死去的这人也一样是死不瞑目,两眼赤红如血,看起来十分骇人。
  目睹这一切的,正是前来找怀必商量祭祀事宜的沙月华。
  几乎整个寨子都听见了她的尖叫声。                        
作者有话要说:  大奶奶也是个苦命人

  ☆、石脉鬼灯(11)

  这一回; 怀必没有用白磷烧掉门前的死尸。
  他环顾四周,看见周围陆陆续续有族人围了过来; 他们站得远远的; 手却不停地往这边指指点点,跟一同来的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有些小孩子也想过来凑热闹; 被家里的大人一下子捂住眼睛; 强硬地拖走了。还有些年轻人,从来没见过这等场面; 跑到旁边的树下吐得脸色发青。
  怀必别过脸,附在沙月华耳边; 嘱咐道; “快去把大奶奶请来看看。”
  沙月华早已缓了过来; 点点头,转身一路小跑离去。
  怀必垂下眼睛,长睫在眼底投下了一小片浅浅的阴翳。
  这具不堪入目的尸体; 已经证明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就是有人在搞鬼。如果他们现在还觉得前一天的大竹鼠是个意外,那就未免太傻了。
  危素听到动静之后急急忙忙地换好衣服; 噔噔噔地跑下了楼,连脸都没洗,此刻刚奔到屋门口; 她抬高声音问,“怎么了,怀必?”
  怀必一听见她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就有些急了,他连忙转过身子; 抬起手试图挡住她的视线:“不要看!”
  然而危素的眼睛太好使,一下子就抓住重点,把目光落在了尸体上。
  她脸上的表情蓦地一僵,胃中开始翻江倒海,老鬼则是“啧”了一声。
  危素感觉自己等一下应该用不着吃早饭了,不,别说是早饭,午饭和晚饭应该也能一并省了。
  她突然想起怀必之前说过的那句,“怀家的门没有人敢随随便便闯”。
  的确是没有人敢随便闯进来,但是有人敢随便摆个尸体在这儿啊!
  “好了,别看了。”怀必伸手掰过危素的脸,强迫她挪开视线。
  他低声对她说道,“你去跟姓叶的和姓谢的讲,叫他们待在房里不要出来,我叫小华去请了大奶奶,等会儿她就过来,那俩人被看见就麻烦了。”
  危素“嗯”了一声,“我会把情况跟他们讲清楚的。”
  她加快步伐上了楼,敲响了叶雉的门。
  门一打开,叶雉用手扒拉着微微翘起的头发,刚迈出了半步,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就被危素的左手一把推了回房内,“先进去!”
  随后她也跟着踏进去,背过手把门扉掩上,“叶雉,你先暂时不要离开这个房间,等我说可以了才可以,明白?”
  叶雉揉了揉发疼的胸口,不解道,“你……为什么要软禁我?”
  这什么鬼用词啊,危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三言两语把外头的情况给他交代了一下,着重强调了大奶奶会来,说完,她又提醒叶雉,“千万不要好奇去偷看,那场面非常恶心,你会吃不下饭的。”
  叶雉点了点头,危素这时候才注意到他这一副头发微乱的模样。
  她从来没见过他这种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可爱,想伸出手在他脑袋上狠狠地揉两把,过了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沉溺男色的时候,轻轻咳了一声,“好了,我还要去通知谢凭。”
  刚转身出门,还没离开,她便听见叶雉在后面嘀咕道:“自从进了怀家,大门不给出,二门不给迈……”
  音量不高不低,恰好巧妙地保持在一种她能听到的范围之内。
  危素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怀家门口聚集起来的人群已经被怀必赶得七七八八了,剩下几个闲着没事干的,不知道怎么听说大奶奶要来,便软磨硬泡地非要留下来看热闹,听大奶奶怎么说,他也就懒得去理会了。
  他掩住口鼻,又低下头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那具尸体,发现有一点非同寻常,那就是死者是个没了一条腿的残疾人,右边的裤管空荡荡的。
  此外,死者头发灰白,脸上皱纹跟被火烧过的疤痕交织在一起,让人几乎分辨不清五官,但从他手臂上密布的老年斑来看,显然年纪很老了。
  由于死前的剧痛,死者的面目已经完全扭曲变形,一时半会儿也没人认出他究竟是寨子里的谁,直到怀金芝到来的时候,才有人犹犹豫豫地开口,低声地问了句:“这是不是沙家那个……那个谁来着,住在林子旁边的……”
  看来这位死者平时的存在感实在不算高,发话的围观者绞尽脑汁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没能回忆起他的名字。
  “沙强。”怀金芝扫了一眼地上的死尸,迅速地确定了他的身份。
  她对这个人有印象。
  沙强年轻的时候,经历过那一场大虺渡劫所带来的天灾,他的脸被火烧得惨不忍睹,逃出屋子的时候,一根烧断的横梁砸断了他的右腿,他是浑身浴血从火场里挣扎着爬出来的。
  他一辈子都没讨到老婆,部族里哪里会有女人愿意嫁给这样一个人?
  后来,沙强变得越来越沉默,脾气也越来越古怪,不是在咒骂就是在流眼泪,他住在埋葬死人的松树林边上,可以三天三夜不出一次门。
  这种在劫难中断臂残腿的人,失去的不仅仅是手脚,还有尊严。他们几乎不能再为部族提供劳力了,只能消耗大家的粮食,对于整个部族而言,他们就相当于是废物。他们能获得许多同情和怜悯,可实际上没有人看得起废物。
  尽管如此,寨子对这些人还是有所照顾的,主事人们在商量后决定派人定期去给他们送粮食、布匹之类的物资,以保障他们的生活所需。
  一开始这项决策落实地还算比较到位,渐渐的,一个星期送一次就变成了半个月一次,后来又变成了一个月一次……
  寨子的重建,让所有幸存下来而肢体完整的族人都十分忙碌,男人们要重新修起房屋,女人们要煮饭和照顾孩子,于是,有意无意的,他们慢慢遗忘了这些比自己更悲惨痛苦的人们。
  倘若这些残疾者们还有家人,那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他们的家人不会轻易抛弃他们。但是,像沙强这种单身汉,父母在灾祸中双双死去,亲戚们又自顾不暇没法照料他,结局就十分悲哀了。
  她记得在很久之前,那时候她还不是怀家的什么大奶奶,族里的一个小姑娘去给沙强送吃的,回来之后哭得稀里哗啦,哽咽着跟她说自己看到的一切。
  小姑娘说,上一次送给沙强的猪肉都烂得发臭了,上头长了白花花的蛆,可他没肉吃啊,已经太久没人给他送了,他又不想出门,不想见到其他人,就把那些蛆虫一条条拈起来放进嘴里嚼。她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吃蛆虫的一幕。
  她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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