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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明月-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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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寅光也惊呆了!他曾隐隐听说,赵兴在初入关东时,曾与一名中级武士打过一场,胜了。并因此获得关东武士团的钦佩。对赵兴的刀术他已经给与了很高的期待,但没想到,此人传说中的高超刀术,与他现在展示的箭术比,简直不值一提。
世上竟有如此超绝的箭术,天哪,有些传奇可能是真的——譬如养由基。
赵兴自己也呆住了——咦,我明明瞄的是鹄身,怎么就射到脖子上了?天!落差如此大,只差一点就能射飞……我的脖子怎么在发凉……见鬼,再来!
赵兴又以令人目不暇给的速度射出第二箭……这一箭又中了。中在鹄身。
赵兴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下子,源业平连质疑靶标的话都说不出口——瞧人家射的,完全没问题呀!怎么到自己,就如此困难涅?唉,人比人,气死人啊。
郁闷呐,源业平别提有多郁闷了,他就好像一个去银行打劫的土匪,好不容易筹划好了,等闯进银行拔枪威胁柜员时,那柜员告诉他:今儿是警察发薪的日子,在场的都是带枪的便衣警。
他委屈的想哭!
古礼,整场射仪总共要射24箭,每人十二只。源业平只有两支挂在箭靶上,赵兴两箭过去,已经追平了源业平的记录。陈慥看到这种现象,激动地摸着腰间的刀,跃跃欲试——我当大侠好久了,从没有试过令人尊重的、合法砍人脑壳,今儿可有机会了,兴奋呐。
苏轼摇头叹着气。朴寅光拧起眉毛,似乎在为这名美少年惋惜。苏门六学士中,其他人都一脸肃然,似乎不忍心目睹后面的仪式,唯独秦观与李廌充满了期待。
赵兴又拉开了弓,源业平优雅地掏出丝帕,带着迷人的微笑,洒脱地擦拭脸上的冷汗。这会儿,他的紧张再也掩饰不住了。
赵兴扪心自问:这一箭,射还是不射?
赵兴拉着弓,却没有松开弦,他在思考。
这一箭拉的弦太久了,手臂已开始颤抖,见到这种情形,谁都知道,这一箭毫无准确性可言了。但他们都看出了赵兴的犹豫。生与死——这一箭代表着赵兴的决断。
毕竟,除这一箭外,赵兴还可继续射九箭,剩下的九箭当中,只要有一箭射中目标,源业平都得去死。而以赵兴头两箭所展示的射击水平,想不中,除非他故意放水。
射礼的靶标离射箭点并不远,换算成现在的单位,也就是十五米左右。这是古代礼仪中所规定的。因为古代的弓箭射的并不远,十五米的距离可以让大多数人射中,恰好满足了士大夫的骄傲。至于胜利结果,则需要计算射中的数量。这个漫长的过程很好地消磨了士大夫的时间。
赵兴还在犹豫。
这位源业平能随意处置吗?他在日本宫卿当中享有很高的声誉,是许多公卿大人们的玩伴,公卿喜欢与这位英俊美少年来往,以显示自己的风雅。一旦赵兴成为他死亡的罪魁,那么,源业平将成为倭国传唱悠久的悲剧人物,而在这场悲剧中,赵兴的角色并不光荣。
日本是个喜欢悲剧的民族,源业平一旦成为悲剧人物,人们的同情心都将转向他,他会在传说中名流千古,与此同时,赵兴也就成了千古传说的狠心肠。
源业平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从接到倭国寄来的两封书信后,赵兴一直忙的脚不点地,此刻胜利在望,生存的威胁远去,那两封信所带来的疑窦便浮上心头。
这位“超男”是继源英明之后的关东武士团“公关负责人”,倭国人到底为什么上上下下都希望他去死。
且慢……赵兴从不怕生死搏杀,丧命在他手中的人算起来有数打之多,但让他作别人的手中刀,糊糊涂涂夺去一个与他不相干人的生命,还要让他背负骂名,却不是他心甘情愿的。
打定主意,赵兴手一松,箭直接离弦了,它轻轻擦过鹄身,射到鹄后面的草席上。
射完此箭,赵兴伸了个懒腰,垂下了弓,散漫地说:“时值春暖花开、万物复苏,阳春三月、气象万千、蓓蕾初绽、春山如黛……汴梁城如此良辰美景,源兄匆匆而来,尚未暇目睹,我却拉你在这里打打杀杀,实在遗憾。
不如这样,源兄,且歇几日,逛逛这举世无双的开封汴梁,观赏一下天朝上国京师的繁华胜景,等源兄心定了,我也有空了,我们再继续这未尽之赛……今日就到这里,该是乡饮酒礼了。源兄,请入席。”
赵兴说罢,拖着大弓,不管不顾的走下射箭台。
按规则,他应该在鞠躬之后走下射箭台,然后大家一起去喝酒表示比赛结束。但他却没头没脑的拖着弓箭跳下了比赛台,现场的人都愣了,苏轼首先反应过来,他含笑点点头,似乎对赵兴的处理手段表示很心安。
等赵兴跳下台来,纪守中还愣头愣脑的问:“这算什么?这算暂停吗?……什么时候继续?”
赵兴跳到台下,咧开嘴一笑,答:“且待哪日我的心情好了,再说。”
这实际上等于把死刑变成了无期徒刑,如此一来,源业平、纪守中两人连回国的资格都没有,他们只能待在赵兴身边,随时等待这场比赛完成。而在这场未完成的比赛中,源业平已经毫无机会了,他的命运全看赵兴剩下九箭的临场发挥。
愣了许久,纪守中无奈接受了这个命令,他苦笑一下,先向赵兴致谢,而后轻声向源业平说:“我可被你害惨了……这样也好,你我待在天朝上国,虽终身无法返回故国,但对你……能与当代最伟大的诗人相识,日日请教,也算不负此生……”
从纪守中吞吞吐吐的半句话中,赵兴已经知道,倭国定是发生了什么对源业平不利的事,他来大宋找赵兴比赛,实际上就是为了寻求一个荣誉的死亡……
荣誉,莫非源业平做了什么不荣誉的事情?
喜好男风,在倭国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甚至被当作一种很有品味的文化人行为,这是唐风呀。唐风还不够臭屁的,天朝人的爱好,在倭国谁不追捧?
如果因为赵兴讥讽了他几句,就要求生死决斗,理由是捍卫荣誉……嘿,按倭国的风俗,这算什么荣誉损害?这是夸赞!
赵兴若有所思的望着这两名倭人。他还没问,那两名倭人的动作却让他插不上嘴。因为比赛已结束,纪守中抛开刚才那幅刻板的面具,他神情激动的转向苏轼,用唐礼郑重其事地致五体投地礼——也不嫌地下泥泞。
“三月来鸣晚,鹃声已太陈。何如今日早,听此一声新——海外瀛洲学子纪守中拜见学士,学士的才华恰如天中明月,我等身处海外,平素仰望夜空,唯想能有一日,就近沐浴您那银华,佛祖慈悲,能让我有这个机会……
我纪守中当日听到学士出面做鉴证人的消息,激动地哭了。感动啊,真没想到,我,蜗牛、蜉蝣一样的小人物,学士您肯亲自出来做鉴证,您赐给我这份荣誉,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激……有学士的垂顾,我便终生不能回乡,也值了。”
说完话,纪守中激动的浑身上下哆嗦,许久才摸出一个皱巴巴的手本,郑重其事的向学士递出:“学士……这是学生写得游记,请您务必赏光,请指教。”
苏轼有点得意,有点自矜,有人不胜其烦,有点故作为难地接过手本,还没等他打开看,纪守中哆哆嗦嗦又从怀中摸出……诗集、习作、皱皱巴巴的画稿,潦草的不知写什么的片纸:“还有……还有……”
源业平也不甘落后,拼命地从怀中掏:“我的,我的……”
接下来的场面就像是一个狂热粉丝遇到偶像,纪守中激动地话都说不清了,前言后语毫无逻辑关系,只知道激动的说个不停,话题漂浮的让人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那名画画的倭女翠依也赶来凑热闹。刚才她用学自李公麟的铁线勾描法连续绘制了几副素写,这时看到比赛进入尾声,她捆着厚厚一摞画纸,挨个请在场的名人提名留念——会不会,现代粉丝请偶像签名的习惯,就是从她这里流传下来的?
轮到赵兴了,赵兴签完名,翠依并没有退开,她快速的解下了腰带,衣衫随之敞开……
这一动作将赵兴吓了一跳。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名倭女恭恭敬敬的递上自己的腰带,赵兴胆怯地快速瞥了一眼——光天化日下,不好吧!
低头一看,马上知道自己误会了翠依——腰带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抬头第一个是秦观,最后的名字还是秦观……居然还有米芾的名字!!
这腰带叫做“血统带”,那上面留下了每一个名字,都是与她度夜的宋人的签名。这条腰带将会被翠依家族尊重保存,以此证明她们的后代属于“华族”,血统高贵。
翠依用手频频点着腰带尾部的空位,殷切的催促赵兴签名,赵兴郁闷的快要哭了:“没有我什么事呀,干嘛,这不是栽赃嘛!……我可是刚成婚不久,你这不是……”
两名倭人正狂热的对苏轼与苏门六学士进行尾追堵截,苏轼是中国古代作家中人气最高的一位,生前死后都讨人喜欢。他烧的肉叫“东坡肉”;沏的茶叫“东坡茶”;酿的酒叫“东坡酒”;用的砚台叫“东坡砚”……
千古文人,能受到如此待遇的,唯苏轼一人。
这是整个亚洲的千年偶像,在人类历史上没有哪个人像苏东坡一样,令人一痴千年。直到一千年后,每年苏东坡的生日,日本、韩国还举行“寿苏会”,为他祝寿——除了天上的神灵,人世间没有哪个人被人持续祭拜千年。
至圣先师孔夫子也没做到这点,因为入侵的异民族不停地在中原建立自己的国度,所以孔夫子被连续祭奠的时间不及苏东坡的一半。故而日本人才有那句话——“除了天神,唯有苏轼”。此刻,倭人亲见自己的偶像,能不狂热吗?
倭人热情之下,连带的,连李格非、周邦式这样的小名人也不能幸免。众人当中,唯有陈慥没有卷进去,他抱着怀中剑,用遗憾的神情打量着源业平的脖子,看的对方直发毛——砍了这么久草席,陈慥已经习惯出刀前先选择下刀部位了。
翠依还在频频点着腰带尾部的空位!
第七十五章 多才多艺的女伎
源业平被陈慥看的心里发慌,这倒让他注意赵兴这里的争执,因此他快速摆脱了陈慥的目光,跑来向赵兴解释:“长门殿,她怀孕了,她准备在近日回国,希望你能在腰带尾部盖上印玺,证明她孩子的‘华族’身份——她是你领地的人,这是大名的责任。”
“这么快,谁手脚这么麻利,一射中的(di)?”赵兴不由惊讶的自语了一声,而后毫不犹豫的签上了大名:“既然没我什么事,只是一个证明,那么签名也无所谓。”
签完名字,赵兴一把揪住源业平,但马上想到对方的身份,想到初见面时对方念得那首诗,他浑身泛起一阵鸡皮疙瘩,立刻放手,轻轻掩饰说:“源殿……嗯,这么说吧……哈,你是一时半时回不了国了,留在京师,各项花费太大,不如干点事吧!”
赵兴说到这里,话越来越溜:“我在京城有点小产业,你能帮我点忙吗……一点小忙,就帮着联系一下在京城的倭商,也好让我有个给你发薪水的名义?”
“便尊长门殿的安排”,源业平此时也知道了那场比赛的命运,他毫不犹豫地叩头答应:“我的生命都是你的,请您有什么,尽管吩咐!”
接下来是酒宴时间。
这场古朴而又充满华丽风格的比赛,给观礼的苏门弟子以很大的震撼酒宴进行到半中腰,李廌悄悄出去射了两箭,发现自己也能射中靶子,他兴致勃勃的返回,开口向赵兴索要一套铠甲以及相应的弓箭,以便自己今后能随时射着玩。
师兄弟们知道他索要铠甲弓箭后大为惊讶,等到他悄悄转告师兄弟们情况后,这些大诗人一个个溜出去偷偷试射,最后,连老成持重的黄庭坚也忍不住出去射了两箭,发现此等距离的靶子自己也能射中后,也兴奋的加入了师弟们的行列,向赵兴索要相应器械……
赵兴没有想到,这场比赛过后,射礼又重新回到了中国。当时在场观礼的人,虽发誓不将比赛经过书之于文字,但他们的嘴还在。
这些人都是文坛巨星,尤其是苏轼,他还是大宋时尚的领头人。这位文坛巨匠戴的帽子被人称为“子瞻帽”……而最近,他又添了两项,脚上穿的靴子被人命名为“子瞻靴”,而王夫人脚上的高跟鞋也被叫做“苏靴”,风行整个汴梁城。
射礼这样古朴而高雅的玩意,怎能少了他的参与,当日过后,他拿走了一套弓箭,等在自家院中练得手熟,便拉着友人炫耀、比赛,经他一提倡,这种射礼作为一种新游戏,迅速风靡汴梁,便开始向周遭扩散,此后,大宋文人逐渐改变了鄙视射术的习性。
宴席进行到尾声,苏东坡忽然想起一事,他高举起杯子,说:“离人,你来京多日,我还没有好好招待,现在又来了履常(陈师道)、方叔(李廌),你也发榜了,正好,你做官需要举荐人,我便遍请老友,正式收你入门……就本月二十九,恰好赶得上三月初一的授官。”
苏轼说得是宋朝独特的反贪反腐制度。宋代反贪反腐,一是注重预防重于惩治。新官上任,要有保人,如有贪腐,保人连带负责。一个人如果行为不检,没有人愿意保你,你就寸步难行。所以宋代没有出过像明代严嵩清代和茄拇筇肮伲闯隽艘桓鲈诶飞厦畲蟮拇笄骞侔
其次,宋朝反贪反腐还主要依靠道德、舆论。在宋朝,如果一个人犯了贪污罪,朝廷是不会封杀媒体的(邸报)。所以,宋朝贪官即使未受法律制裁,也会受到舆论的压力,因此贪污所付出的贪污成本极大——官员退休后的不再享受原来待遇,也没有退休工资,给后代的照顾也没有,而且死后不得葬入家族坟山,永做孤魂野鬼。
赵兴中了进士,眼看就要授官,按宋朝规矩,他必须找一个举荐人向吏部投贴,表示愿意做他的担保人。若以后赵兴贪污,这个保人就要负连带责任。苏轼此举,等于把自己的命运与赵兴捆在一起。
“离人,前次我已跟和乐楼打过招呼,现在,既然倭国也来了两位友人,索性我们把宴席再办大一点。你去跟和乐楼再招呼一声……你的马快,回头我让你少母送帖子来,你给我分送出去”,苏轼醉醺醺吩咐。
赵兴明白了,苏轼这是想炫耀。三首新曲里有他最得意的作品——明月几时有。而此时,苏轼的仕途生涯已经接近顶峰,他的学生队伍庞大,宋代著名的蜀党派别正在形成,除了他的门生外,太学里李格非等人也在向他靠拢,这让他感到人生得意,需要拿出来炫耀一下。
前面说过,两名倭人将随着赵兴的海鳅船赶来京城——他们不识路,也唯有这样才能摸到赵兴门上。现在他们来了,这也意味着赵兴的大批货物抵达京城。有了丰富的原料,苏轼操办起这场宴席,自然得心应手。
宴席举行的这日,苏轼收到了一封信,他唤过早早在府上帮忙的赵兴,将信递给后者看。“如何?”没等赵兴看完,他就急着问。
这是一封厨师写的信——女厨娘。
金明池三月一开放,整个京城里充满兴奋的骚动,连带着,各大酒楼出名地厨师,都被堆积如山的活儿压得喘不过气来。即使以赵兴与和乐楼的关系,也无法令对方腾挪出更多厨师,于是,和乐楼推荐了几位在京城较著名的、专为达官贵人家临时帮厨的厨娘。
这种厨娘是女伎的一种,因为她们不以女色服务于人,所以宋人称之为“下色”。
宋代小户人家,都重女轻男,倘若生下女孩则爱护得如捧珍珠,因为待女孩长大后,可以随着她的姿质,教给她一种艺业,以此待价而沽。如女孩无姿色,则可以培养成厨娘、女(医)师等等,以高超的伎艺安身立命、养家糊口。
宋朝是个商业社会,具有不俗伎艺的厨娘的,也不唯豪门贵户能雇佣,市民阶层也经常雇佣女伎,享用女伎手艺。但和乐楼介绍的这位,确是东京城鼎鼎大名的梅三娘。
宋代,脍的做法几乎绝传,在赵兴重新“引入”脍的做法前,京城里竟无能斫脍者,只有梅圣俞(苏轼科举那年,梅圣俞与欧阳修同为主考)家一厨娘会,史载:欧阳修等人想吃鲙时,便提鱼前往梅家。这位梅三娘,正是当代梅家斫脍术的唯一传人。她有容艺、晓书算……当然,雇佣她的价格也不低。
客人即将上门了,这位梅三娘派一脚夫拿一信先来,信中要求用车去接她,辞语很委婉,字划特端楷,一看就不是庸碌之辈!
“瞧这笔字,写得比我还好”,赵兴诚实地承认。
“客都快来了,你去,用你的马车,快快接她来。信上有地址……”苏轼催促。
“好字”,赵兴边走边欣赏。
赶马车的是萧峰,赵兴骑在马上一路尾随,在得胜桥附近寻着了片刻,便找着了梅家。
门口围着几个闲汉,似乎正吵闹不休,见到赵兴来了,初不屑,继续吵。等赵兴走近了,忽一人喝了声“天,是净街虎……”那帮闲汉随即一哄而散。
赵兴在那帮闲汉吵闹的地方住步,正是梅家大门。门上还挂着一个告示,赵兴一瞅,乐了。这则告示是一个征婚广告——宋代征婚广告。
新鲜!
告示一行字,写着:“我家女娘不善裁袍补袄,亦不擅治蛇虫,唯善斩脍,切抹批脔,片片似纸薄……”
告示上为什么有“亦不善”——因为旁边一幅征婚广告在跟它打擂台,上写:“我家女子不善裁袍补袄,若修治水蛇、黄鳝,一条胜似一条……”
梅家小院布置的类似现代私房菜馆。
其实,最早的“梅三娘”与梅圣俞没有亲戚关系。她也不姓梅,本姓郑,是梅家厨娘。因为梅圣俞的缘故,京城里才开始有了吃脍的风尚,而这些嗜食脍的人,又多少是与梅圣俞有渊源的。久而久之,“梅家郑三厨娘”便简化成了“梅三娘”。
中国古代女性的姓氏容易湮没,经常被冠以夫姓,或者干脆以排行称呼。所以,历代斫脍传人干脆就以“梅三娘”作为伎艺传承人的称号,自己本身姓反而并不在意。
赵兴正站在门口冲那两幅征婚启事发笑,梅家小院里走出来一个女子,着红裙绿裳,梳高髻,穿宽领短衣,还在腰间配上一条绣花裹肚(围裙),更显俏丽。
她手里拿着一个包裹,容止循雅地冲赵兴行一礼,柔柔说:“大官人请了——是大苏学士家来接我的吗?奴奴就是梅三娘,小女子先谢过大官人替我赶走那群捣子,怎敢劳动大官人亲来!”
门内,一个瘦弱的男子畏畏缩缩地向外张望着,看到身材高大的赵兴,又马上缩回了身子。梅三娘倒是充满爱意地冲院内那人摆摆手,软语温声地吩咐:“郎且安心,大官人露面了,那群捣子必不敢再现身。郎定须照看好我娘,等我回家!”
院内的人再没有露头,梅三娘像是在对空气说话,但她却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怅然望着院内许久,直到院内传来一声哼,她才轻移莲步,斜斜爬上马车。
莲步?赵兴看看梅三娘留在地上的脚印,那是一双“错到底”的鞋子——这是赵兴在宋代,第一次看到裹脚女人。
马车辚辚开动,从出巷内,赵兴突然问:“梅小娘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车内传来柔和地声音:“大官人的勇名传遍了整个汴梁,小女子全凭一双手穿街走巷讨生活,岂能不知大苏学士门下的‘惹不得’,当日卜庆不信,今日他的尸骨何在?……咦,大官人怎么知道小女子认出你了?”
“卜庆……市井传言,可不能尽信呀!”赵兴谆谆教诲说:“市井里都把我传成啥?说我是城管还是城管化的妖魔……城管是啥你不知?没关系!呵呵……开个玩笑!你刚才说‘大官人露面了,那群捣子必不敢再现身’,我是从这句话里知道:你定是认出我了。”
萧峰驾着马车缓缓而行,这一刻,场面显得很温馨——雄峻大马蹄声清脆,出了巷子,马车周围人声鼎沸,赵兴骑在马上,俯身说话,那梅三娘撩起车帘,软语款款:“市井之中倒是没说大官人啥坏话,只是大官人连夜追杀卜庆,一夜连破卜庆数处藏身窝,汴梁城一夕数惊,人人都惧家中忽来‘外客’……大官人真以为,汴梁百姓都是瞎子聋子吗?
人都说了:卜庆那厮不合绑架了大官人妻舅,惹了不该惹的人。大官人含怒出手,撵的卜庆无处可藏,只好向大官人负荆,没想,大官人铁石心肠,砍下那厮的脑袋给自己小妾玩耍,以赎自己照顾不周之罪。
你在自家院门前说的话也传遍汴梁: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人做了初一,就需想到十五还债……这话多好啊。小女子活了这么大,没听过这么有道理的偈语,简直……太有道理了!”
呜呜呜呜!赵兴来宋朝这么久,只见他崇拜别人,没见过宋人崇拜他,这是他第一次享受崇拜……这感觉,真他娘的——棒!
赵兴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舒坦,他充满渴望地不住建议:“还有呢?”
“人都说:大苏门下‘惹不得’,身高马大心如铁,似笑非笑心如刀,出手不余半点情……都说:挺和善一个人,一旦惹毛了他,全家死光光。”
“还有呢?”
“奴奴阿父前年故去,家中无依,便招表哥来家主持,无奈表哥生性懦弱,不喜与人争斗。城中捣子日日前来纠缠,家母不忿,便怒出招贴,希望为奴奴招个能顶梁立柱的人,支撑门户。没想到,那群捣子反得势不让人,每日候在门口驱赶求亲者。
恰好大苏学士来请,奴奴就想了,若大苏门下‘惹不得’派人来我家门兜一圈,那群捣子必不敢再来,从此表哥也敢出门做事,岂不两全,没想到却是大官人亲来,奴奴在这里谢过了!”
“且慢!”赵兴止住对方的感谢:“人都说汴梁民风淳厚,邻居敢为不平事与无赖子、甚至衙役发生冲突,以前文忠公(欧阳修)、君实相公(司马光)都曾做诗赞美。我也曾亲身体验过,以卜庆之威,我的邻居都敢出声呵斥,怎底你邻居不见出头,反而……?”
“唉——汴梁城有淳厚百姓,却也有卜庆之类。叱责,不能令卜庆无疾而终呀……大官人也看到了,我家来往皆权贵,邻里相处自然不敦睦。恰巧邻家有女娘,与奴奴一般大小,奴奴放出求婚之风后,上门的都是来奴奴这里的,邻家心里自然……”
“求婚”,赵兴摸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梅三娘,梅三娘不惧,坦然地迎着赵兴的目光。赵兴想了片刻,忽然拉住了车缰:“萧峰,你骑我的马回去一趟,把邻家那会摆弄蛇虫的女娘一并请来……嗯,顺便看看那梅家表哥,回头,把你看到的告诉我!”
“大官人,我家表哥……”
“你家表哥特别多,没有大事不登门”,赵兴回了一句,红灯记里的唱词,赶着马车慢悠悠的走,边走边跟梅三娘聊着天,倒也其乐融融。
赵兴来自现代,他没有那么强烈的等级观念,自己一位新出炉的进士老爷赶着马车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走,车后载着一位女伎,他倒一点不觉的尴尬。这让梅三娘颇为自得,她坐在车上,顾盼身姿,也忘了提醒赵兴一下,两人就这样穿过宋代的东京汴梁城,那感觉,别提多安静。
不一会,萧峰牵着马,马上驮着一个女子,一溜小跑的追上了马车。马身上斜坐着一名明目皓齿的妙龄少女,她穿一身鹅黄衫,绿裙……除了衣服颜色与梅三娘略有差别外,两人的装扮几乎差别不大。
赵兴的马鞍是特制的,因他本不擅骑马,为了安全起见,他把现代的桥式马鞍搬了出来。这种桥式马鞍很大很稳,马鞍前方还有一个特制的“阑手”。那女孩斜坐在马上,手抓阑手,马镫被萧峰调整了位置,舒坦的坐姿让这女孩在马上一点没露出紧张情绪。她就像一名骑上旋转木马的现代小儿童一样兴奋雀跃,一见赵兴,她就得意的翘起双腿,露出了脚上那双做工精致的“错到底”鞋子。
赵兴扫了一眼那双靴子,轻轻摇摇头。据说,宋代市井百姓为了谋生,并不提倡对妇女裹脚。赵兴以前在其他地方都未曾见到过裹脚现象,今日却一连见了两个。
“怎么样”,赵兴勒住了马鞍,萧峰停住了马,掺那位女孩下来。同时回答赵兴的问题:“不怎的!……那男女胆子太小,一见我进门,连院子都不敢出,直缩回屋内,还是梅三娘老母出来应酬……”
萧峰将新来的女子钱婉儿掺上马车,又继续补充说:“梅家家境尚可,院落里收拾的很干净,摆设用具都很精致,看的出,钱财上不缺少……”钱婉儿正在上车,听到萧峰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等她撩开车帘,看到梅三娘在车里,愣了一下,萧峰在后面一使力,便将她塞进车内。
梅三娘听到车外议论,本来想插嘴,但钱婉儿的登车动作搅乱了她的话头,她冲钱婉儿抛出一个白眼,愣愣的在车里坐了一会,突然展颜一笑,撩开车帘,用更亲热的语气与车边的赵兴说话:“大官人,你派仆人打听奴奴家的事,为何?”
赵兴一挥手:“我本来担心你家有表哥,是个人物。但现在看到你表哥如此猥琐,我也放心了……我知你与表哥尚有情意,这没关系,既然你贴出告示征婚,便不能拒人千里——这么说吧,你家要聘礼若干?”
“我……”梅三娘张口想拒绝。马车里的钱婉儿充满嫉妒的一声哼,让她又把原本的意思咽回去,出口成了这句话:“奴奴不做妾的,小户人家……”
钱婉儿脸上嫉妒的浓度更重了,赵兴扫了一眼车中两位女孩,散漫的回答:“你误会了,不是我娶!”
他一拍萧峰的肩膀,说:“是他娶——这家伙与他兄弟年事愈长,前几年就该娶亲了,但他们随我去了海外,耽误了婚事。怎么样?这两兄弟小有身家,孔武有力,你一进门便是正妻,家中还没有婆婆……真是一门好亲事。”
梅三娘瞥了一眼车中的钱婉儿,见对方嘴噘的老高,一赌气说:“一千贯,家母想要一千贯的聘礼!”
萧峰咧开嘴无声的乐了,赵兴笑的更奸诈,他把目光转向车中的钱婉儿,又问:“你呢?”
钱婉儿这才抬了抬眼皮,打量了一下萧峰,又看了一眼车中的梅三娘,摇头说:“奴家父母在堂,妾身不敢自己做主。”
这是推脱的话。
赵兴哈哈一笑,把刚才的话题抛到一边。
苏轼的府邸门前人来人往,无数轿子停在门前,搞得府前的场地很拥挤。赵兴走到门口时,正好一队艺伎骑着驴进入这条街道,他(她)们髻鬟峨峨,服装华焕,靓妆却扇,巍峨风骏,一路走来,颇有些今日时装模特儿展览之风味。
在汴梁市民看来,多才多艺的女伎,是城市中最耐品尝的鲜花,野芳幽香,一朵比一朵美艳,是一道穷妙极妍的风景。他们当然不愿放过这亲睹伎艺集翔的良辰。
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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