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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明月-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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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兴现在就站在莲花坊其中一间包厢里,只有站在这里,才算是知道这座勾栏瓦舍为何叫做莲花坊了。它是一个圆形的二层木楼,中间大厅是一个形如莲花的舞池,两层楼上,全是类似于现在舞池包厢的小包间,不过由于宋代玻璃还没有普及,面向舞池的这一边没有镶入玻璃,而是敞开的,垂着轻纱。
莲花坊主要供应的是素茶,也就是不加香料的茶叶。董小亮走的时候,给赵兴留下了许多琅霂酒,外加一些冷盘。这些东西倒是足够吃了,几个人点好上好的素茶,趴在房间的栏杆上,俯身望向一楼的莲花舞池。
这时,戏目还没有开始,大厅里穿梭的全是艳妆少女:一个个,十七八,尖尖的脸,细细的眼,弯弯的眉,薄薄的唇。头戴花冠,或着红黄生色销金锦绣衣,或扎仙人髻,或卷曲花脚幞头。她们像穿行春风的杨柳,摇摆着纤柔的腰,移动着细碎的步,红黛相媚,顾盼生辉……
她们,明眸闪闪,风姿绰绰;鬓发玄髻,光可以鉴;皓齿朱唇,星眼晕眉;香腮莹腻,体态轻盈;粉妆玉琢,灼烁芳香;被服杂错,巾鲜明;靥辅巧笑,神飞倾城;娇态千变,万种风情;宴堂深轩,芙蓉帐暖;爽歌凝云,谈论双频;舞腰乱旋,时换新音;手嫩胸白,簌簌轻裙;扶肩昵语,悄唱低吟……
猛然间,大厅里想起咚的一声鼓响,舞池中的喧闹陡然平息,人潮向两边退去,然后数名龟奴抬着一面面大鼓,走进场中间,依次摆放那些大鼓……
这场景有点熟悉,好像是《十面埋伏》中章子怡起舞击鼓的那番场景,赵兴看的目眩神怡,他真希望场中的女子比章子怡还美。
至少这女子不是假瞎子,她一身彩衣,穿着一套带有长袖的彩群,翩翩走进场中,场边的乐声一阵碎鼓,压下了莲花坊的喧闹,所有的客人都屏息等待她的起舞。
房间里突然想起一声清脆的咯咯声,一听这声音就知道那位廖小小来了,她见到赵兴,语速很快的说:“呀呀,马上就要轮到我上场,我的心像‘海里猴儿’一样扑扑直跳,听到大官人来了,赶紧露个面,大官人,你可别笑我,我今天唱的就是你中午教我的‘明月几时有’。乐师仓促练手,也不知能不能唱出大官人希望的味道。”
陈公川早已被这副繁花胜景弄醉了,他举着一瓶粉红佳人,仰头喝下了大半瓶,然后醉眼朦胧的冲廖小小说:“无妨,我哥哥的佳伎不久会到,等她们来了,便让我哥哥调教一下……”
赵兴没理会陈公川的醉话,他急着向廖小小介绍秦观与周氏兄弟。听到这两人大名,廖小小大眼忽闪一下,连忙做个福礼,嘴里轻嗔薄怒的缠上两位艳词大家,要求他们替自己赋写新词。
秦观,青楼大浪子,这时候正是他出风头的时候,憋了一肚子的艳词,巴不得有人来求告,廖小小稍稍一求,他已经肯了。
词是新词,但词牌是大家都熟悉的,乐师们甚至不用操练,廖小小接过秦观的诗,又央求周邦彦慢慢出手,自己则拿着秦观的新词匆匆去找乐师。
廖小小会撒娇,在她向人撒娇的时候,莲花池中急鼓声响成一片。陈宜娘已经在场中翩翩起舞,等到廖小小匆匆出门,节目的高潮到了。伴奏的鼓师猛然停住了鼓锤,场中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听的很清楚。
陈宜娘做了几个动作,类似现在的舞台造型,她的动作舒缓,摆出的姿态完美的展示了她的细腰,柔软如风中之柳。在全场人都的屏息中,陈宜娘忽然一个宛转,细腰一扭,水袖就如同一条展开的画布,或者像一道彩虹,妙曼的飞过空中,咚,一声鼓响,直敲到人的灵魂当中。
鼓戏开始了,相对于陈宜娘的手段,章子怡舞的那就是一盘菜。陈宜娘水袖频频敲击着周围的鼓幕,鼓声响成一片,赵兴在其中听到了1/2拍,甚至听到了1/4拍。鼓声密的像爵士鼓的声音,而鼓声的间隙里,陈宜娘的水腰像蛇一样盘绕,舞姿妙不可言。
“好”,陈公川趁着醉意大吼一声。这声喝彩响过,场中一片喝彩声。
鼓声平息,龟奴们端着盘子挨个包厢穿梭讨赏,轮到赵兴的包厢了,赵兴还没有开口,陈公川随手一挥,一粒蚕豆大小的“南珠”跳在盘中,那粒圆润的珠子在盘中滚个不停,伙计立刻扬声高叫:“丙字三号房,赏南海‘走盘珠’一粒,价值……”
“走盘珠”,这个词一出来,整个莲花坊顿时鸦雀无声,秦观与周氏兄弟跳了起来,他们走到盘子跟前,一边欣赏这里圆润硕大的罕见珍珠,一边啧啧称奇,还不时拿眼撇着一直很低调的陈公川。
龟奴顿了一下,等待赵兴接嘴。赵兴不满的看了一眼陈公川,略一使眼色,萧峰已经按住了陈公川的肩膀,一手捂上了他的嘴。赵兴则阴沉着脸对龟奴补充:“五万贯,陈衙内!”
龟奴接过那口气,继续喊:“价值五万贯,谢陈衙内赏。”
场中轰然大响,喧哼声四起,陈公川还在竭力摆脱萧峰的束缚,赵兴冷着脸走到他背后,一个手刀砍在他颈动脉上。
陈公川的挣扎戛然而止。
场中嗡嗡声响个不停,大家似乎都在谈论,哪位出手如此豪奢的败家子在丙字三号房,有知道的人还在窃窃传送:“那间房是和乐楼的董小亮订的,里面都是打算品尝龙虎豹宴的豪客,这不知道是哪位衙内。”
不一会,陈宜娘由廖小小陪着,匆匆来到这个房间谢赏。廖小小原以为是赵兴出手如此大方,没想到是她一直瞧不上眼的陈公川。
陈公川已被放倒在躺椅上,他的鼻尖发出微微的鼾声,赵兴替自己的小舅子接受了陈宜娘的谢赏,他的表情寡寡的。
“奴奴这是第一次接受如此大的赏赐,我想这恐怕也是汴梁城百年来的第一次,请大官人一定告诉我奴奴这位小哥的名字,等这位小哥醒了,奴奴定要扫榻相迎”,陈宜娘满脸春风,廖小小一脸嫉妒的望着龟奴端的那粒走盘珠。
这时,龟奴已经换上了一个黑釉盘,奶白色的珍珠滚在黑色的瓷盘上,黑白分明,愈发显出珍珠的珠润玉圆。
ps:汴梁十绝的年龄并不如书中那样整齐划一,比如……不“比如”了,各位姑且看之。
此外,出于相同原因,书中的外国人士,诸如陈公川、王元愚、朴寅光,以及后续出现的源业平等等,实际年龄或与书中不一致,今后就不多解释了。
第五十章 青楼大浪子
自从赵兴出手击倒陈公川后,屋里的人都一脸的震惊,他们想不通陈公川这样一个半大牌子,看似两手空空,出手就是一粒大珍珠,仿佛如此硕大的珍珠就是他家菜园长的白菜一样,毫不珍惜。
陈宜娘看到赵兴脸色阴沉,屋里的几个人一脸难以置信,她不确定的问:“大官人,这份赏赐太厚,如果是小孩子胡闹,请大官人收回。奴奴只要担这份名头,就足以荣耀了。”
赵兴一摆手:“一粒普通珍珠而已,你只管拿去——不过我有个条件:你不准透露在这里见过何人,旦有泄露,为你是问。”
秦观等人这才明白,其实赵兴并不在意这粒珍珠的价值,他在意的是陈公川如此张扬,暴露了他们的存在。
挥手一掷五万贯,这该是怎样的豪奢?
为了不引人注意,连这样的财富都愿放弃。那么赵兴的身份到底值多少钱?他又想隐藏什么?
想一想,廖小小、秦观与周氏兄弟不禁沉默了。
陈宜娘也发觉其中的蹊跷,她连忙看了一眼龟奴,小心的补充:“大官人放心,行有行规,只要还在这一行做下去,绝无人敢泄露客人身份——龟奴们……我会叮嘱莲花坊老板的。”
龟奴也连声保证。
赵兴轻轻点了点头,又淡淡的问:“你的赎身银是多少?”
陈宜娘一喜,看了看还在昏睡的陈公川,她轻声回答:“奴奴现是自由身,今日得到这份赏赐,奴奴已经知足了——盛极则衰,奴奴打算就此收手。”
“好!”赵兴马上接过对方的话头:“等你收拾好这一切后,可去和乐楼找董小亮,我的新家他知道,让他带你找我——记住,我只等你五天,五天过后,从此我们再不相干。”
“谢过大官人”,陈宜娘连忙道谢,临走时又看了一眼昏睡的陈公川。
陈宜娘走了,廖小小还没走,她渴望的望着赵兴,忽闪着大眼睛却不说话。赵兴和蔼的提醒:“是不是该你上场了?”
“南海走盘珠一出现,谁还能争过宜娘的风采”,廖小小懊恼的说:“奴家刚才与宋小娘子换了下登场顺序,才领陈宜娘至此……嗨,今日真不想登场了(liao)。”
赵兴笑了:“了(liao)不得——很遗憾,我没有我家小舅子那么疯狂,抱歉了。”
廖小小这番说,是希望赵兴出的彩头能压过陈公川,替她长个面子——毕竟陈公川是以他的跟屁虫出现的,这小青年能如此,赵兴做不到吗?
但赵兴一句话堵住了她的意图。
廖小小眼珠一转,马上说:“难得遇到秦官人、周太学两位大词人,不如奴家就推了登台,专心在这里伺候几位士元吧。”
秦观立马提醒:“太好了,听说小小才学了新曲,不如就在我们这间房子唱出来,如此,反不坠身价。”
秦少游不愧是青楼大浪子,哄女孩子的心思是一流的,眨眼之间他就想出了解决办法。
赵兴不肯付出更高的赏赐,那么无论场中谁上场,她的风头都要不过陈宜娘。与其登台后让人贬低,不如把公开演出变成私下献艺。
这间房子给出了天价赏赐,房里的人又刻意保持神秘。而陈宜娘来过这个房间,然后匆匆告辞,廖小小却留在房内向客人献唱,并因此影响了公开演出。那么,廖小小究竟会获得什么赏赐,她不说,没人能知道。
这样一来,廖小小以退为进,避过了陈宜娘的锋芒,而且不坠身价。只是,众人怨恨的对象转向了这间屋子的神秘客人……
秦观,对女人可真是不遗余力。难为他在这一眨眼的时间就替廖小小想出了解决办法。
廖小小大眼一忽闪,明白了秦观的体贴,她送去一个秋波做感谢,拍拍手招呼龟奴把她的乐师带过来,龟奴连声答应退出房间,从此在没有进来。
龟奴告辞后,房里已没外人了,那个陈公川突然“哼”了一声,一边揉着脖子,一边爬起来,说:“你干嘛又替我做主,这陈宜娘技艺虽妙,可我还没有到把她娶回家的地步——你难道不知道吗,她姓陈,同姓不婚。”
廖小小被眼前的现象逗笑了,她看着揉脖子的陈公川,好奇的问:“陈衙内,你早醒了?刚才……你都听到了?”
屋外的大厅里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锣响,借这记锣声掩护,陈公川轻轻避过了廖小小的提问。与此同时,赵兴也采用相同的模式,回避了陈公川的反诘。
房内几个人中,秦观与周邦彦兄弟根本不在乎场中表演的是什么,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连忙招呼廖小小准备演唱新曲。而赵兴与陈公川则趁机脱身,他们趴到了栏杆上,隔着厚厚几层纱,欣赏接下来的公共表演。
这次上场的是一位老头——这种节目顺序似乎与廖小小讲的不一样——老头插科打诨说笑话,观众被他逗的发出阵阵暴笑。
“这是张山人的‘诨话’,专以俚俗滑稽为业”,廖小小不愧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交际高手,她在照顾秦观等几个人时,抽空闪到赵兴身边,掀开那层纱,露出半个身子,指点场中心向赵兴介绍。
赵兴温和的冲廖小小笑笑,他似乎看穿了廖小小的小心眼,顽皮的冲对方挤了挤眼,这让廖小小脸色一红,她做出了一个娇嗔的动作,一挥衣袖,身子缩进纱帘后。
廖小小刚才是故意的。她故意掀开纱帘露出半个身子,又故意与帘内人说话,再假意撒娇,让众人看清她的存在,然后才缩身回来……这一切都是一场表演。
刚才赵兴所在的这个包厢对陈宜娘挥出天价的赏赐,这让所有人都在猜测房中的神秘大豪客究竟是何方神圣,在万众举目中,廖小小翩然的露了个面,然后就取笑了登场。对此,别人还能猜到其他方面去吗?
这次露面,完美的演艺出廖小小被大豪客恩宠的形象。于是,登台较技的荣誉对她无关紧要,谁还能就这场比赛贬低她。
廖小小刚才所说的“诨话”,现代称之为“单口相声”,或者“小品”。宋代“诨话”是中国小品的始祖与渊源,但由于随后……这种文化传承断了线。
每种笑话都有其文化氛围,张山人的“诨话”让秦观与周氏兄弟听的仰天大笑,但赵兴却莫名其妙,而陈公川需等了一会才品味出里面的笑料成分。
赵兴与陈公川之所以如此表现,是因为他们对笑话背后的文化并不熟悉。因为这些笑话常常引经据典,知道那些典故的人听到觉得可笑。赵兴是压根不知道,而陈公川需要回味一下,才能想起来。
于是,一房子的人全都在笑,独有赵兴表情寡寡的。
廖小小的乐队来了,随乐队来的还有几位舞伎歌女,她们翩翩的缠上了秦观与周氏兄弟,廖小小腾开身子,走到赵兴身边,竭力邀请:“大官人,等会乐声起来,你可要多多指点。我的这些乐师才学新曲,一下午的功夫能练出个什么,你可不要笑。”
张山人的“诨话”进行到半中腰的时候,赵兴这个包间里云板一声敲响,乐声悠扬的响起来,曲调就是那首“明月几时有”。
这种行为实际上是对张山人的一种挑衅,在对方表演没有完成时,小包间里自顾自的奏起了音乐,而且音乐还很动听,这让张山人很没面子。
乐声响了一遍,又来一遍。第一遍乐声似乎还完整,第二遍乐声就有点断断续续,似乎包厢里有人在指点她们演奏的技巧。但就这些飘散的支音片段,已经让人叹为观止。
包厢里赵兴确实在指点廖小小,不过他对乐曲指点不出什么,他指点的是乐曲之外的东西。
“留白,乐曲之间的过度需要留给人想象,所以这首词的上下阕之间应该有所停顿……这里,这个琴音,这个声音与乐曲的声音不和谐,有洋琴吗?有古筝吗?二胡?也没有啊,那就凑合吧。”
第三遍音乐响了,场下张山人叹了口气,晾出嗓门喊:“有这音乐,还要‘诨话’干什么,小小姑娘请一展歌喉吧。”
隔着两层纱,场外的人隐隐错错看到赵兴这个房内有众多舞伎随着音乐翩翩起舞,他们看不到舞蹈的内容,但能听到小小的歌声。小小那空灵清雅的歌声透过层层纱幔,传到众人耳中,在场的人屏住呼吸,倾听小小的歌唱。
一曲歌罢,对廖小小的邀请如潮水般涌来,而廖小小的作用就在这时呈现。她被人邀请走了不久,又反身返回包厢,请赵兴他们过去相聚。
这就是宋代的社交方式。歌女舞伎出现在包厢内,就是客人的润滑器。他们展露完技艺后,就被其他客人邀请而去——现代人把这种行为称之为“走台”、“转台”。
歌女们的转台是受到雇佣者欢迎的,而她们的作用就在于此。当她们到达另一个包厢后,会向那个包厢的客人介绍这间包厢的情况,如果两个包厢之间觉得有必要加强沟通,他们会把这个需要告诉转台的歌女,等歌女返回自己的包厢后,就向主人转达这一邀请。
通常来说,这种邀请是有来有往的,赵兴他们也可以要求别人到自己的包厢里相聚。然而今天的情形有点奇怪,廖小小临出门时,赵兴与陈公川异口同声的叮嘱她不要泄露自己的存在,于是,这间包厢没有发出一份邀请,为此,在场的人深表遗憾。
不过这样一来,秦观与周氏兄弟反而成了最受欢迎的人,他们不停的被别人邀请去其他包厢,辗转相约,不一会,连廖小小都不能确定他们现在身在何处了。
这场宋代的社交活动进行到后来,发现赵兴与陈公川压根没有与人交际的欲望,廖小小干脆辞去了所有的邀请,叫来一个姊妹相陪,自己就待在赵兴的包厢里不再走动了。
面对陈宜娘时,陈公川表现的醉态可掬,但一眨眼的功夫,他竟然显得很清醒,而且话音丝毫不嗔,询问赵兴:“你看,你那位秦兄,能否保守秘密?”
听了这话,廖小小已经明白了,陈公川刚才压根是扮猪吃老虎。但似乎他的表演模仿痕迹太重了,在座的当中,也许,面前的那位巨汉才是最佳表演者。他凭借雄壮的身子,只要装出粗鲁的样子,连廖小小有时都忘记了,眼前这个人也曾写出优美的诗句。
“肯定会”,赵兴平静的回答:“秦少游心里存不住秘密,这人太实在,又太好面子了,几句话一击,立马中圈套——但我们有什么秘密呢?”
赵兴一脸憨厚的笑着:“我们没什么秘密,唯一的秘密就是你一时冲动,扔给别人一粒珍珠而已。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赵兴说这话的意思是暗示陈公川:他的秘密现在唯有苏轼一家人知道,秦观所知道的,不过就是陈公川是一名越国士子,仰慕苏轼的诗文,所以随赵兴前来拜会,如此而已。
这些情报,赵兴与陈公川并不怕人知道,而且,这也是他们想让别人了解的内容。
廖小小与在座的另一名歌伎却误会了这两个人的当面密语,她们以为这两人是因为习惯了不张扬,所以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名字与身份。
“大官人且放心,我已经吩咐过姊妹了,注意提醒秦小官人少游,别让他说了不该说的。”
陈公川其实也就随口一说,他对身份的掩饰有足够的信心。此时,他已经把刚才的烦恼丢到脑后,只顾心不在焉的张望着莲花池,嘴里不由自主的问:“宋小娘子呢,不是说今天有她的‘百舌’表演吗,怎么还不上来。”
廖小小掩着嘴笑了:“陈公子,你可是心急,你家已经有了陈宜娘,何必再贪宋小娘子呢!”
与廖小小同坐的那位小娘子低下头,青涩的笑了,笑的很害羞。赵兴已经把目光移开,陈公川则望着那位小娘子张大了嘴:“莫非……”
第五十一章 辽国兵很嚣张吗?
“当然!”廖小小放下掩唇的手,快速的说:“这不就是宋小娘子吗?你要听百舌,回头到府上唱去。”
宋代的“百舌”是对口技的称呼。赵兴曾经在泉州看过“百舌”表演,演百舌要借助一种木、牙、骨制作的哨子,含在嘴里,半截咽在喉中。以此模仿飞禽的鸣叫。这种哨子名叫“嗓叫子”,它不仅能辅助发音,还能作人言……这种哨子的制作方法现代已失传。
在泉州时,赵兴曾有一次非常执拗的要求“百舌”表演者让他看看“嗓叫子”,但那种吃饭的家伙,谁肯拿出来展示,结果赵兴出了天价依然一无所获,此际看到宋小娘子那羞涩的样子,赵兴禁不住十指大动。
“五日后我将搬入新居,到时候我家的歌伎也将来京——廖小小姑娘既然想学新曲,到时候请一定登门,我那里有几种新式乐曲……宋小娘子,很遗憾今天没听到你的‘百舌’表演,到时候请你也来,给我们表演一下‘百舌’。”赵兴热烈地发出邀请。
宋小娘子似乎很珍惜自己的嗓音,她自进入这间卧室,就一直没有开口,对赵兴的邀请,她用身体语言回答——行了个礼,表示接收。包厢门口传来一阵窃窃私语,那是门口伺候的扑天雕李应在替赵兴挡驾。这次来的人似乎来头很大,扑天雕有点唯唯诺诺,来人的说话口气很坚决。
停了一会,扑天雕站在门外,轻声询问:“大官人,刘御史来访,他带来了秦小官人与周大人兄弟,能见否?”
来的是刘挚,这位老大人在“乌台诗案”中与苏轼一同蹲了监狱,现在也与苏轼一同起复,当了御使中丞,主管御史台。
御史台是干啥的,监察百官的。
刘挚在官场中一向有耿介的名声,但宋人谈到“耿介”这个词,现代基本上意指:心眼小,好报复,同时自身做事比较清廉——请注意,是清廉而不是公正。
刘挚送来醉成一团泥的秦观与周氏兄弟,进得房来,他先扫了一下赵兴与陈公川的装束打扮,微微摇了一下头,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摇头。而后,他一指不省人事的周邦彦与秦观,不满的说:“贤侄,人生得意,也不应该如此放浪形骸,老夫身为长辈,今日就多说你几句……”
赵兴在刘挚打量自己的时候,已经恭敬的站起来,叉手不离方寸,他顺着刘挚的目光悄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装束,又偷偷看了一眼学他模样,恭敬侍立一旁的陈公川。
赵兴身上的衣着很普通——这是晚冬,天气微微有点寒冷,旁人都是一身锦袍,赵兴穿的略微有点单薄。但实际上,他的简单布袍里头完全是现代化的装备:贴身是羚羊绒编织的内衣内裤、毛衣毛裤,外加轻软的驼毛棉背心,驼毛棉长裤。
他表面一身布袍似乎很朴素,但布袍下面的东东,足够买常人几身衣服了。而他腰中扎的那条腰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这腰带实际上是一条阿拉伯软剑,剑鞘是用犀牛皮做成腰带状,剑柄部位正在当中当作袢扣,是麻逸紫檀木打磨成的半弧形木柄,为了便于抓握,木柄上面没任何镶啄,只纵横刻出网纹。
刘挚不是“明眼人”,他看不清赵兴身上的这身打扮的价值,只觉得对方很朴素,朴素的出乎意料。
这时代的宋人都喜欢用玉器宝石装饰腰带,命名为“玉带”,但赵兴腰上的竟然是一条皮带,上面镶嵌了一块木头(剑柄)而已。让赵兴浑身上下显得很朴素,朴素的近乎于寒碜。
与之相反的是,陈公川身上穿的很华丽。他穿着一身银白色的蜀锦袍,这种蜀锦又被称为“夜光锦”,在烛火下,它像银箔一样,闪闪的发着银色金属光泽。
也许是受了赵兴的影响,陈公川的袍子上也没有任何刺绣做雕琢,但陈公川画虎不成反类犬,光这身银袍已价值不菲了,他还围着一条翡翠玉带,腰带上缀满了打磨光滑,成弧形状的翡翠玉片。虽然那些翡翠玉片未加任何雕饰,只是打磨光滑而已,但玉片发出翠色欲滴的温润,让瞎子也看得出,就是那些翡翠不加打磨也是价值不菲。
赵兴身里穿的暖,所以他一身轻袍出来,但陈公川除了这身锦袍外,还有一件狐裘,那件狐裘是北海蓝狐的皮毛制成的,毛色纯白均匀,毛尖透出的微微蓝色,在耀眼的洁白外面披上了一层含蓄的蓝色……但这种含蓄,在另一方面来说也是锋芒毕露。
宋人没见过北海蓝狐,辽国占据了北方,他们连战马都很难得到,更不要说这种生长在辽北的蓝狐狸,但刘挚却看过很多书,他知道这种白色皮毛的狐狸叫做“雪狐”。
刘挚刚才只扫了一眼,就已经明白了较为年轻的陈公川的奢华,根据两人的穿着,他马上就明白刚才掷出珍珠的是房间里的锦袍人,而不是赵兴。
做官的人讲究沉稳,讲究不露声色,所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就是。他对赵兴的朴素很满意,但神色中没有表露出来,他的摇头是认为,赵兴这样朴素的人,是不应该跟陈公川这样出手毫不顾忌的纨绔交往。
“年轻人,诫之在燥,诫之在奢,诫之在贪,一掷千金……不,一掷万金,岂是斯文人干的?”刘挚说的语重心长,但他也明白,训斥的对象不应该是赵兴,不过这时代文人就是这么含蓄,陈公川与他不熟——当然赵兴跟他也不熟,但既然他跟苏轼有一段同狱之情,所以他认为有资格代替苏轼训诫赵兴。
“离人所做所非,老夫也曾听说了,当年子瞻去了黄州,生活无着,幸好有离人照顾,别人都说那是‘诗酒之赌’,子瞻兄赢了一个好徒弟,但我却知道,子瞻眼界甚高,平常人亦不入他之眼。
我知道离人行事稳重,性不张扬,但没想到今日初到汴梁,却露出本来面目……”
刘挚知道自己这番话压根把火力目标弄错了,但这种说话方法的叫做“旁敲侧击”,就是明明想针对另一个人,但却把目标对准了旁边的人,故意冤枉这位旁边人以引起争辩,然后义正词严的进行驳斥,以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刘挚已经准备了满肚子的话,等待赵兴辩解,但他没想到,赵兴只是恭敬的拱了拱手,诚恳的承担下了一切责任:“长者训,寤寐不忘!”
刘挚这还能说什么,他提到嗓子眼的话一下子都被咽了回去,偷偷喘了几口气才把气喘匀。喘匀气之后,他长叹一声,感慨:“恨吾不得离人!”
刘挚也经过了贬谪的生活,他知道那段待罪生涯有多苦闷,而苏轼更是“乌台诗案”的首犯,遭受的迫害比他遭受的凶猛十倍。然而,苏轼却能得到赵离人这样一个慷慨义士的全力的支助,使他的贬谪生涯不再苦闷。
刘挚对赵兴很满意,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穿着打扮很朴素,行事一点不张扬,又勇于承担责任的人,令他对苏轼的好运气充满了嫉妒,这才让他发出感慨——我怎么没有赢得这样一个门生?!
“今日朝堂上,子瞻倒是说起过离人”,刘挚语气缓和下来,撇都没撇陈公川一眼,大咧咧的在残席边坐下,用教训的口气继续说:“得离人的帮助,子瞻呈上了那箱海外铜钱,撇清了自己的干系,这倒让新党哑口无言。
眼看快要科举,子瞻又是主试官,离人不该如此张扬……嗯,今日殿上,子瞻已经申请进行别试,官家准了,离人啊,你这几天就搬离子瞻的房子……”
所谓“别试”,是宋代科举考试的一种回避政策。当主考官与应试举子之间有亲戚关系或者有师徒关系的干联后,主试官可以申请“别试”,即对这些有干联的举子专门设一个考院,单独考试。
在整个中国社会,唯有宋代的考试有这种回避政策,连现代的公务员考核都不实行这种回避,或者虽有回避政策,但实际上不执行。
回避政策防止了科场舞弊,看来,苏轼是担心有人再挑起事端,抢先把他与赵兴的关系公之于众,但这些公布所产生的副作用是——那场“诗酒之赌”因此名扬天下。
刘挚就是在今日散朝后,知道了赵兴的名字,也知道了赵兴与苏轼的关系。这几年,赵兴即使远在海外,苏轼依然在受着赵兴的照顾,赵兴通过天下酒楼,源源不断的对苏轼进行“伙食补贴”,“诗酒之赌”公之于众后,朝堂上无论新党旧党,都对苏轼那令人发指的运气充满了不平。
这厮的运气……啊,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即使把这厮贬谪到蛮人出没、仇人近在身边的黄州,这厮也能找见一个赞助人,把地狱变成天堂,今后还怎么为难他?
这场“诗酒之赌”几乎成了所有朝廷官员的终极梦想,身在官场,新旧两党争斗的那么厉害,谁不希望在自己身处困境的时候,凭借自己的才华,以一首诗文赢得一个无怨无悔,慷慨解囊、毫无索求的追随者。
这是万众期盼的风雅事件。
接下来,出于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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