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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明月-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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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可就不一样了。

赵兴虽然是文官,但他身边有张诚这个大喇叭。没烟峡一战的时候,通过张诚的嘴,将门当中都在悄悄传颂赵兴的凶悍,尤其是赵兴在战场上喊出的那两句话“血不流干,死不休战”、“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想起这两句话,王光祖竟有点不寒而栗的感觉。他顶盔贯甲,狼奔豕突的奔到军帐,颤巍巍报名:“皇城使、定州兵马副总管王光祖报名点校。”

大帐口几个士兵目不斜视,站着笔挺,好像没看见王光祖的到来,帐左,两三百名一水板甲的豪华军队正大气不喘的围着两辆香车休息。王光祖眉毛抖了抖,他现在其实已经找见了发作的理由——赵兴头上挂着检校职,可以直入军营,但他的女人却没有。如今赵兴带着女人进军营,这不是大错吗?!

王光祖眼睛又一闪,瞥见香车钱还坐着一个铁塔般壮硕的大汉,他浑身漆黑,胳膊跟人大腿一样粗细,手里正拿着一块布子擦拭着一杆形状怪异、刀刃锋利的大板斧,时不时的冲帐门口瞥一眼,王光祖连忙将目光避开,悄悄的咽下几口吐沫。

“进来”,帐内传来苏轼温和的声音。王光祖一听这话,冷汗下来了,那冷汗流淌的像瀑布一样,以至于他每走一步,脚印都湿漉漉的,流下的汗水在脚边形成了一个个小水洼。

王光祖进到大帐前,才偷偷瞥了一眼大帐中的苏轼,苏轼压根没看他,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正扭着头跟椅子背后一个人低声交谈,苏轼脚边坐的是李之仪,他拿了本名册,笑意盈盈的看了眼王光祖,话里含着冰碴子:“王大人可来晚了,不过来晚了总比不来好。”

王光祖仰起脸,刚一张嘴,苏轼椅子背后的黑暗里传来重重一声哼,王光祖的冷汗立刻流到了嘴里,他一甩头,将汗珠甩出,辩解的话立刻变成服罪的话:“下官这几日四肢乏力,一行动便虚汗不止,瞧,我现在还在流虚汗……罪官冒犯太守大人虎威,得罪得罪。还请大人高抬贵手,轻轻责罚。”

苏轼回过头来,淡然的说:“既然光祖到了,这人也算到齐了,开始点校演武吧。”

王光祖一步一个水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偷偷一看,帐中诸将似乎每个人屁股底下都有一个小水洼,所有的人都在频频擦汗,王光祖又是转眼珠又是努嘴,好不容易才有一名军官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向他解释:“三个钤辖、七个都监,二十一名都头刚才被斥退,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夺官刺配……副总管大人是没见到,那赵老虎手真狠,把人按在地上,也不上麻药,直接用小刀在脸上刺字……咦!”

王光祖进入大帐后,苏轼始终没有向他介绍自己椅子背后那头老虎,但帐里的军官都知道,他们大气也不敢出,也就这会李之仪分配点校次序,才有人偷偷说几句。刚才说话的那名军官说到厉害处,打了个冷战再也说不下去。紧接着,点到王光祖的名字了。

定州自贬官韩琦之后,再也没有军队的正式操练,这次大规模会操花了十天时间,校场围了一堆老百姓观看,演武过后,百姓一起赞叹:“自韩琦相公去后,不见此礼至今矣,不意今日复见。苏公演武,我等今年可以放心耕作了!”

定州军演后,苏东坡也很开心,他终于扭转了定州军那颓废的气氛,回到官衙他还兴致勃勃的询问赵兴:“离人,都说你擅长无中生有,聚敛财物,我实话告诉你吧,你今天看到的只是一个空壳子,定州武库全空了。常平仓封桩库也没有几个钱,辽人年年来骚扰,这定州就像纸糊的一样,边防形同虚设。

我知道你在定州待不长,但我希望你花几天时间帮我想出一个法子,怎样才能令定州武库充足,否则的话,辽人再来,破定州如同反掌!”

其实,不用赵兴想办法,苏轼话刚说完,李之仪已经脸色郑重的走进大厅,告诉各位朝廷的宣慰使到了。

这位宣慰使不是来找赵兴的,是来找苏轼的。御史虞策、侍御史来之邵上书弹劾苏轼,说苏轼以前所作文字,讥讽先朝,以古讽今。同时来之邵还列举苏轼在贬吕惠卿时所写的诰词,攻击苏轼诽谤朝廷,要求对苏轼严加惩治。自从虞策、来之邵二人发难后,御史台官员在赵挺之的率领下,大肆攻击苏轼。于是,苏轼被贬官英州(今广东英德)。范纯仁上书竭力为苏轼辩护,但宋哲宗置之不理。随后,哲宗罢黜范纯仁宰相职位。

宣慰使宣布罢黜令后,衙门外传来王光祖的大嗓门,隔着重重大门听不清他在喊什么,赵兴脸一沉,冲泰森一努嘴:“揍他,我要让满嘴的牙全敲掉……且慢,打服之后让他住嘴,我有话问他!”

赵兴如此嚣张,令宣慰使不知所措,他才想拦阻,一看赵兴的体型,想起一个人来,马上失声说:“是宝文阁学士、中奉大夫赵大人吗……我来的时候陛下又下诏书召见大人了,宣慰使已去真定,没想到赵大人却在此处。”

宣慰使这一打岔,泰森已经窜了出去,等他把话说完,门外已经传来王光祖杀猪般的嚎叫声……

第二百零四章 坚持一千次的执拗

只过了一会,惨叫声嘎然而止,衙门外一片死寂。

苏轼没来得及阻止泰森的行为——这里面也就他能阻止的住,但此时苏轼神不守舍,等衙门外安静下来,他从腰带上解下金鱼袋、银绶,等等,轻轻放到桌案上,转身冲李之仪笑着,不好意思的说:“连累李兄了,没想到李兄这个官没有坐长。”

李之仪苦笑了下,不一会儿,他笑着一拍手:“有赵离人这位大金主在,穷不着我,苏兄何必烦恼。”

少顷,定州官吏鱼贯而入,泰森也揪着王光祖进来,赵兴眼睛一瞪,盯着王光祖问:“解差怎么安排的,是团练牢城营出人,还是衙役里出人。”

王光祖口齿不清的回答:“听从赵大人安排!”

赵兴一摆手:“那就从衙役里出吧。苏公单身上路,家眷由我负责安排,我亲带家丁保护从陆路走,苏公从水路走……既然是从衙役里出解差,我也出几个人沿途照顾,告诉衙役,沿途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停,听我的人安排……”

王光祖为了保住自己的牙齿,什么都答应。而宣慰使传达完诏书,剩下的事要听从地方安排,他完全插不上话。

赵兴在定州又待了几天,便亲自护送苏轼一路南下,并安排苏轼的家眷和廖小小等人,从陆路慢慢向黄河渡口进发。他与苏轼则抄最近的路取道黄河,在黄河坐上自家船后,一路往汴京进发。

四月,蔡京起复,任户部尚书。同日,赵兴的船到了汴京。

赵兴本打算安排苏轼的船顺大运河南下,而后由杭州派船前往英州,但等到汴梁后,发现朝廷又有新旨意了,回朝的右正言张商英嫌朝廷贬谪元祐大臣处罚过轻,于是决定加重惩罚:削去苏轼端明殿学士馆职、贬为建昌军司马,惠州安置(监视居住)。与此同时,观文殿学士、太中大夫大名府留守刘挚被削去学士头衔降职知黄州,苏辙再降职知袁州,翰林学士兼侍讲范祖禹贬谪出知陕州,右相范纯仁罢相出知颍昌府。

真定府留守王岩叟所赠官亦被追夺,贬为雷州别驾,其后不久,他会卒于路,年五十岁。

王岩叟工画梅,风格秀逸,与王冕并称“二王”。他19岁那年成为北宋朝三位“三元榜首”之一。

整个中华三千年历史,唯有15名“三元及第”者,但历年中考中进士者却不下百万。大宋朝每年四十万人参加科考,中进士者最多不过300余人,最少的时候不足百人。所以在中国考中“三元及第”,其难度相当于“十亿分之一”,甚至百亿分之一。

王岩叟生前曾首倡“国家寸土,决不可让于外人”的观点,由此,中国诞生一个成语:寸土不让。

王岩叟现在还没有死,但才抵达汴梁的赵兴一点消息都不知道。他只知道眼前,苏轼就在他眼前,在船上接受了朝廷重新贬谪的旨意。这位宣慰使怀揣着两份圣旨,一份是苏轼的新贬谪令,一份招呼赵兴到资政殿报到,接受皇帝的问对。看来朝廷也知道是赵兴在这一路上袒护苏轼。

这次赵兴没有抗旨,他爽快的接受了旨意,背过人来,他吩咐程爽护送苏轼到杭州:“茉莉院对面犹太人的庄子外人无法进入,你把苏公送到那个庄子里面休息,两名解差安置好了——无论如何要留住苏公,等我的下一步消息。”

程爽点头称是,万俟咏明白了赵兴想做的事,他叹了口气,说:“帅子连暂时跟苏公同去吧,大人在京城要应付各方面,我在,也好有个商量。”

赵兴接着转向李之仪,笑着问:“端叔(李之仪宇端叔),我打算向朝廷求一个‘指射之地’为官,端叔不妨在家里等一等,等我处理完朝廷的事情,再来找端叔相聚。”

李之仪仰脸向天,思索了一阵,叹了口气:“官场险恶,哪里是我辈待的地方,离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且容我歇息一下再说。”

所谓“指射之地”是指宋朝的一种任官制度,宋朝任官有八路定差制度:成都府路、潼川府路、利州路、夔州路与广南东路、广南西路、福建路、荆湖南路,这八个地方属于宋代的穷乡僻壤,一般有学问的人都不喜欢去那里当官,为了弥补吏员的缺失,朝廷允许地方主管随意任命中原及本地在选官员就差,称“指射”。

原本的历史上,“天下第二情诗作者”李之仪这辈子唯一做过的就是苏东坡这一任的属官,因为苏东坡的推荐,他担任了半年的通判,此后党争越演越烈,李之仪沾染上苏东坡这个旧党骨干,此后再没有人聘用他。

然而,赵兴已经横下一条心来逆天,他知道李之仪现在虽然有点心灰意冷,但官本位思想下教育出来的他,终究还是想出来做官的。而现在新旧党的纷争才刚刚开始,出来做事还能有个名目,等党争越来越扩大化,那时,即使李之仪想出来做官,也没人敢用他。

他就是来逆天的,现在就从李之仪开始。

赵兴坚持的说:“八路‘指射之地’并不全是烟瘴蛮荒之地,端叔放心,我赵离人是不会亏待自己的,跟着我,绝对不会吃不好喝不好。”

李之仪轻轻一笑,答:“这我倒是相信,就看离人在路途上,依旧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居,务求其洁,车马,务求其美,我就知道离人不是个亏待自己的人。罢了,我等离人消息。我住哪儿你知道?”

“知道”,赵兴点点头。李之仪一定住他哥哥李之纯那儿,而李之纯时任开封府尹。

宋朝规矩贬官非奉召唤不能回京。所以苏轼即使到了汴梁城也不能停留。赵兴送别李之仪后,又在码头上告别苏轼,领着从人慢慢的向自己在京城的家——也就是现在的马梦得家——走去。

大相国寺的码头喧闹依旧,平民百姓感觉不到朝堂高处血淋淋的争斗,他们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当初这幅熙熙攘攘的市井生活景象曾让赵兴迷醉,他曾呆坐在码头边的铺子里,痴痴迷迷的欣赏一整天街景,也不觉得乏味。但如今他再看这幅景象,感觉就像是看电影一样,总觉得隔着一层幕布,给人一种不真是的感觉。

马梦得也还是那么繁忙,赵兴抵达的时候,他不在府中,听说是出去巡视店铺了,邻居麻秀才依旧是个秀才,只是几年不见有点老态了。他在街上遇到赵兴,立刻热络的攀谈起来。有他介绍,赵兴顺利的住进马梦得家中。马梦得府里的家人几乎都换了个遍,他的长子马融还记得赵兴,听到赵兴的到来,连忙在中厅迎接,顺便派人去请父亲回家。

不一会,首先赶到的是程夏,他一见赵兴,急忙喊:“不好了不好了,七叔,这时候你怎么还来京城。章相公已经恨死了师公,正琢磨怎么折磨师公呢。我因为曾跟师公学过几天书,衙门里也很不待见。若不是我跟七叔学过算术,衙门里的一赐乐业人再帮我一把,连我都待不下去。”

“待不下去就走”,赵兴平静地回答:“我这次来京,若章相公还念旧日情意,我就求取外任。若他不念这份情,我定然要去广州,现在杭州家里,黄州那块都少人主持,你若觉得苗头不对,就让一赐乐业人赶紧给你弄份辞官表,悄悄溜吧。”

程夏犹豫片刻,终有点不舍:“七叔,我现在分管京东路京西路的财赋统计,这份活儿一般人拿不下来,估计一时半时动不了我。”

赵兴叹了口气:“小孩子,你永远不理解政治的残酷。这些人斗争起来,只为自己胜利,为此不惜亡国。你那点‘小重要’算什么,你七叔我正跟西夏人打的热火朝天,他们不是想撤就撤……算了,小孩子还是单纯点吧。我回头有空,跟章相公说说你的事。不过,为稳妥起见,你最好把妻子儿女送回家。

记住,万一有事,也别向家跑,向密州跑,张用那里我会打招呼,跑到密州他会送你出海。到了海上就是我的天下,我会安排你藏身的。”

程夏难以置信地回答:“七叔,没那么严重吧。我听说你在环庆大胜,京城里都传遍了,说你那草木皆兵计划,说你带领一万人独抗静宁军司,都说你是‘当世韩信’,有鬼神莫测的手段,怎么你对前程如此悲观……”

程夏说到这儿,说不下去了,因为马梦得带着章惇之子章援赶到了府邸……

章援一见赵兴,首先热情的解释:“离人,这几日我父天天派我去问候马叔父,询问你的情况,前日听驿使说你已进入京麓,父亲很是高兴,今早派我去码头等你的消息,嘱咐我一见离人贤弟就请你过府。离人,昔日救命之恩念念难忘,请先受为兄一拜。”

赵兴面无表情的还了个礼,而后招呼躲避不及的程夏:“文谷兄,这位是我的学生,程族嫡子程夏,他在户部主管京东京西钱粮,你们见一下。”

章援冷淡地招呼程夏:“哦,听说过。听说你也曾跟我座师苏公读过书,原来你还是离人的族弟,何日有空,我俩亲近一下。”

章援有口无心地说完这话,又转向赵兴:“离人,快走吧。我父今日屏退所有人,只等离人贤弟上门,我们快去,不要让他老人家久等。”

赵兴嗯了一声,跟马梦得交代几句,吩咐随他而来的从人都各自歇宿了,自己唤上泰森随章援而去。

章惇府,正厅。

章惇现在有派头了,他坐在空空荡荡的大厅上,一动不动的看着赵兴走进来,后者默默的向他鞠躬,而后叉手肃立,许久不语。

还是章惇首先打破沉默,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叹息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记得老夫当初贬谪乡间,没人肯与老夫交往,老夫嫡子病重,四处求告,人人都闭门不纳。唯有离人大开堡门,接纳老夫做客。

老夫还记得那次做客,恍如昨日:茉莉园内樱花开放,茉莉花香四溢,你站在樱花树下告诉老夫——‘我不止犯了这些规条’……后来,你向老夫介绍城堡的顶门石,承诺帮老夫训练一队火枪兵……言犹在耳,怎么我们今天变的如此生分?”

章惇说的温情脉脉,赵兴脸上依旧毫无表情,他像泥雕木偶一样叉着手,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章惇叹了口气,挥手让儿子站到一边,而后继续说:“老夫研究了你这几年的政绩,发现若细究起来,你确实违反了许多规条——在密州,你修改保马法,变相的使密州百姓一夜之间永远数万匹良马。荆公(王安石)当日竭精殆力,天下百姓怨声载道,朝廷不过增加了两万匹战马而已,还都是纸面上的战马。而你不需要百姓掏一个大钱,就乐意饲养三万战马。

人都说你擅于无中生有,保马法本是恶政,连蔡京那厮畅言恢复免役法、青苗法、恢复元丰科举,废除十科取士法,但也不敢触碰保马法,连举世公认的恶法,你都能想出手段令百姓自觉自愿遵循,这等手段,我不如也。

想当初,离人在我贬谪的时候,依旧寄厚望于我,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今日我们可以畅行新法吗?今日我给离人这个机会,你若肯留在朝堂帮我,三部六省官员任你选择,你若肯去地方为我推行新法,天下诸路由你挑选。怎么样?离人,是大展宏图,遂鲲鹏之志,还是贬居岭南,终身郁郁,全在你一念之间。”

赵兴依旧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章惇这番话,章惇忍住气,拿起一份表章说:“蔡元长(蔡京)有建议说,该贬苏子瞻为宁远军节度副使,仍到惠州安置。”

苏轼原先是贬为建昌军司马,惠州安置;现在又贬为宁远军节度副使,仍到惠州安置。前一个“司马”官职其实还不如后一个“节度副使”品级高,但前一个是实职,有俸禄;后一个是虚衔,不给俸禄,还要监视居住。

章惇看赵兴依旧面无表情,继续施压:“朝廷已经决定:秦观就以‘影附苏轼’的罪名被削去馆阁校勘之职,差派为监处州茶盐酒税。子瞻那位名僧——僧廖子以同罪剥夺度牒,强制还俗。”

赵兴心里阵阵绞痛:株连开始了,原本大宋朝可以说没有株连政策,比如吕氏兄弟大哥贬谪,弟弟吕大忠仍能位居边境重镇担任地方首脑。

但现在,章惇将大宋株连政策推向极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此时此刻,大宋已亡。

原本那个“人文大宋”,那个宽容开放的“君子大宋”,自此刻起宣布灭亡。

接下来,大宋进入了党狱时代。

党狱不是以国家民族政治利益考量,而是“不党则罚”——你不参加我的党派则是不赞同我的主张,我管你治理地方多么好,抵抗侵略多么英勇,所做的事情是否与国与民有益,只要不是我党成员,往死里整。

章惇这是在警告赵兴:虽然赵兴一直没表明政治态度,也从不参与朝堂争斗,地方治理的不错,军事方面也很建树……但这些都没有用,只要章惇想治他的罪,“影附苏轼”就是罪名。

章惇为什么反复要把苏轼贬到惠州安置呢?赵兴知道这是因为苏轼的表兄程正辅。

程正辅既是苏轼的表兄,也是苏轼的姐夫。苏轼的姐姐八娘自幼饱读诗书,能诗善文。16岁时嫁给表兄程正辅。但是八娘嫁到程家以后,公婆一直不喜欢她,经常虐待她。第二次,八娘产下一子并因此身患重病,而程家却不给她治病。父母只好把她接回娘家诊治。病情刚刚好转,公婆却兴师问罪,责备八娘不尽媳妇孝道,并抢去她的婴儿,以致八娘伤心不已,旧病复发,含恨而死。苏轼的父亲宣布与程家断绝关系,从此两家成为仇家。

绍圣元年,程正辅正做广南东路提典刑律(掌管所属各州的司法、刑狱和监察),章惇把苏轼贬往惠州,是在获得西夏与辽国的军情之后作出的。最新情报显示,辽国人刚刚打败了鞑靼,西夏人去年让赵兴章楶折腾的不轻,目前这两个国家都没有余力发动进攻。这样一来,派苏轼去定州的目的就落空了。

章惇知道苏轼的本领,如果辽人西夏人不进攻的话,有一年缓和时间,谁知道苏轼会将定州治理成什么样,没准苏轼身在前线,反而因祸得福取得一场大军功。而这一预测在赵兴抵达定州后,看来已经变成现实——苏轼的金点子加上赵兴的实施手段,才几个月,定州已经焕发不同的风貌。所以章惇不得不想出另外的借刀杀人手段,比如把苏轼调到他的“仇人”程正辅那里,希望借程正辅之手除掉政敌苏轼。

赵兴在那里悲哀的快要哭出声来,章惇心花怒放地耐心等赵兴回答,他知道赵兴终究会开口。

许久,赵兴笑了,他开口说:“一自坡公谪南海,天下不敢小惠州……在下愿以过去用章老子的那份情意、以昔日与文谷兄的那份的交情,换取章老子一声答应:惠州!”

章惇脸一沉,不满的说:“天下郡县任你选,独独不能选惠州!惠州不行,另行选过。”

“如果一千次让我重新选择,我的选择还是两个字:惠州!”赵兴也犯了倔劲,他坚持。

章惇有点生气了,他端出长辈的姿态,怒气冲冲的说:“你现在不冷静,我不跟你说了,且回去想想,退下!”

赵兴拱手,临告辞的一句话依旧将章惇气了个趔趄,赵兴说:“眼看惠州风物即将名传天下,如此佳景,岂能无我?章老子不用劝了,如果让我重新再做一次选择,哪怕重复一千遍,我依旧是两个字:惠州。”

赵兴走后,章惇在大厅跺着脚说:“遇到一个苏老坡这种死倔头还则罢了,怎么又遇到赵离人这个夯货,这对师徒,居然都以苦为乐,抢着去惠州那穷恶之地。”

大厅背后闪出蔡京的身影,他目送赵兴远去的背影,摇摇头,神色里说不出是钦佩还是嫉妒。不一会儿,他冲章惇拱拱手,劝解说:“相公,我跟赵离人共事一年,知道此人脾性,这人是个忠义之人,一旦与人相交,便恨不得将五肝六脏掏出来。故此,此人可谓憨厚有余、才干惊世、诗才了得——唯大局观不足,死心眼一个。

依下官看来,赵离人可算胸无大志,唯存忠义尔,此无害之人也。广南、福建穷恶之地,放之于野,无害大局。不如让他到地方去,且将这事风头过一过,相公再示以恩义,结以恩情,等两三年后,他在地方历练一番,加上老师贬谪的事情也冷下来,相公再调他回京来,恰好做个帮手。”

章惇一听,面色缓和下来,他思考片刻,缓缓的点一点头:“赵离人现在的资历,入馆阁确实有点欠缺,到地方历练一番,也不失为好事,等两三年后且待我将朝堂整肃干净,恰好调他回来,用其所长……但惠州不行,惠州是万万不行的。”

章援一拱手,插话说:“嫡父,我看赵离人自进来后一直神色木然,我深知离人贤弟意志坚韧,一旦打定了主意很难改变,但我们非要用他吗?”

第二百零五章 究竟谁需要谁?

章惇还没有开口,蔡京连忙插嘴:“文谷贤弟,实话说:王荆公留下的几条法令都有纰漏,其中最难者就是《保马法》。如今我们再行新法,反对的人必定很多,而我们唯一的例子就是密州。人都说保马法是恶法,何独密州行此法,使百姓乐从之——赵离人,一年之内是百姓养数万匹马而不觉其苦。

可见:法令还是需要人来执行的,只要执行的人有才干,连《保马法》也不是恶法。

然而仅密州一地说明不了什么,我们还需要跟多的例子,让天下百官知道,王荆公昔日法令全不是恶法,是推行的人做的不对,害了新法。所以,我们必须用上赵离人。为此,哪怕他对老师有所袒护,我们也需要忍了,因为我们需要赵离人这把刀,去铲除反对者。文谷贤弟,是我们需要赵离人,而不是赵离人需要我们。所以我们必须对他忍耐,忍耐,再忍耐!”

蔡京是个文化人,一个追求完美的诗人。他在这里儿帮赵兴说话,不是出于“为国为民”的大局观。他说的那些理由全是瞎编出来的,这其间有个重要的纰漏就是:赵兴是旧党,是蜀党人员,这样的人做出来的成绩,人们不会把他归结为新党的成就。

更何况赵兴推行的那些法令,早已被他改的似是而非,其中参杂进去许多商业因素代替官府行政作为,这样推行的新法,人们只能说新法还需要完善。

但蔡京不管这些,他心里想的是让赵兴跟他这段情意有一段完美结局。在他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时候,赵兴敢在家中悬挂他的手迹“茉莉”;在他从扬州调往成都的时候,百官没有敢送行的,唯独在扬州与他同流合污的赵兴敢不惧非议,替他隆重送行,并安排同族的人沿途护送他去赴任。

为了这份私谊划上完美句号,蔡京需要帮帮赵兴。他要告诉章惇:是我们需要赵离人,而不是赵离人需要我们!

章惇原先拉拢赵兴也是出于私谊,但章惇是个心硬如铁的人,刚才赵兴的拒绝让他心中不快,当时,他脑袋里正转悠该怎么收拾赵兴,蔡京那番话将他忽悠住了,他一琢磨,也对啊,原来赵兴的存在,还有这么些好处。我怎么没想到呢?!

对呀,现在提出恢复青苗法、免役法,朝堂里守旧大臣还没有完全清空,在人们思想中,还记忆着王安石变法所造成的千里流民,但有赵兴这个例子,不正好回击旧党的指责:不是新法不行,是你们这帮旧党官员在执行时故意使坏,看看密州吧,看看扬州吧,这些地方执行新法的时候,怎么百姓不但没有流离失所,反而变的越来越富足……既然你们不行,我就撤换人——这刚好是大规模清洗的借口。

有道理!蔡京这厮说得太油菜了。

章惇考虑清楚了,连忙拉过蔡京,与儿子一起商议安排赵兴去哪里。至于章援提出万一赵兴去了地方上不执行新法怎么办,这也不怕,在旧党的重重重压下,赵兴都敢偷偷摸摸推行变种的新法,现在给他机会……只要给他再派遣一个得力的监视人员,便可以全部搞定。

三日后,皇帝赵煦召见赵兴奏对。小皇帝依旧关切的询问赵兴老师的状况,并说是自己特意安排苏轼前往惠州安置的,并和蔼的请赵兴转告苏轼,且待两三年后,他一定重新召回自己这位昔日老师——苏轼曾当过赵煦的老师。

赵兴今日在大殿上的态度跟昨日在章惇府上一样,大多数时候表情木然,皇帝问话,他用最简短的字词,能省则省的回答,最后,小皇帝询问赵兴今后的打算:“楚州知州这个官衔小了,朕不是刻薄的人,有功必赏。赵卿这几年在地方上政绩出色,考绩优良,朕决定厚赏,赵卿是打算留在京城还是牧守一方。”

赵兴跪下重重磕一头,口称:“黄州酒囚,愿去惠州。”

赵兴说话的意思是:我在黄州跟老师打赌,诗酒之赌,把自己输了。不忍心老师生活在地狱里,而自己逍遥快乐,所以愿意去惠州,哪怕不做官也行,哪怕一同被“惠州安置”也行。

这话小皇帝不爱听,他阴沉着脸,许久,方慢慢的说:“我还记得赵卿进士及第那天的情景,朕窝在深宫,久不自由。那天青唐之乱传来,大臣们乱作一团,朕稍稍得以漫步宫中,恰好走入礼部,看见你们在演习礼节。你在当中最为醒目。

朕记得当日问你:你个子大,是否能文能武。如今看来朕当初没有看错你。你说你个子大看得远,但前方一团迷雾,如今雾散了,你看的清了?”

赵兴继续叩头,回答依旧是八个字:“黄州酒囚,愿去惠州。”

哲宗沉默了片刻,挥手令左右退下,陪侍的翰林不肯,因为他们要记录皇帝与臣下奏对,小皇帝发怒了:“朕要跟赵卿聊点家事,你们在这里呱噪什么?”

家事?!这个词将几名新进的翰林吓出一头冷汗,他们擦着汗胆战心惊的退出大殿,等人走光了,哲宗轻声问:“乐至还好吗?”

赵兴摇摇头,恭敬的回答:“臣这两年在环庆,不通外面的消息,不知情况。”

小皇帝赵煦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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