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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耍儿之西城风云-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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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大哥,而李斌是我的发小加同学,但李斌和三傻子以前有过交情,还都给对方帮过忙,要说这交情可也算不浅,所以在老猫还没到场的情况下,暂时还都能压得住我和二黑,倒也一时相安无事。
  刚刚坐下一会儿,李斌掏出几盒烟扔在饭桌上,并每人都发了一圈。大家点上烟,三傻子和李斌有一句没一句地海聊着。我和二黑依旧谁都没有言语,静静地等这场事儿的主角老猫出现。没过一会儿的工夫,楼梯口出现了三个人,走在前面的正是老猫,身材不高,但挺敦实,一身在当时巨牛掰的打扮——里面一身将校呢军装,披着一件将校呢大衣,头顶一顶毛色巨好的羊剪绒帽子,那个范儿,在当时一看就是站脚一方的“大哥”。老猫身后一左一右紧紧地跟着一男一女,男的也是一身将校呢,但是没有穿大衣,头顶一顶将校呢帽子,长得白净文气,身材挺拔,个子挺高,双手插着口袋,走路一步三晃。另外一位是个二十多岁的女的,长发披肩,一边头发将半边脸挡住了,只露出一边几乎没有血色的脸,但只是这能让人看清的半边的脸也透着一丝清秀,脸上不施粉黛,眼睛眯缝着,毫无表情的样子就给别人一种阴冷无情的印象。她穿着一件普通的军大衣,长长的白围脖绕着长长白白的脖颈,衬托着那半边脸更加惨白,在她的肩膀上背着一个那时比较时髦的俗称“粑粑桶子”的灰色书包。一行三人还没到酒桌前,三傻子和李斌已经起身,并且将我和二黑拽起来上前迎接,我当时的第一反应——老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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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分宾主落座,三傻子率先站起身来,依次互相做了介绍。我这才得知,跟在老猫身后的一男一女,是当时老猫的死党加得力干将。男的叫“六枝”,女的叫“大香”,俩人是那个时期老猫的左膀右臂,后来这俩人分别进去了,出来后俩人一起在东门里开了一间台球厅并结婚生子,也过上了相对平静的生活,这也是后话。
  落座之后,老猫和六枝耳语几句,让六枝下楼点菜点酒。稍过一会儿六枝回来,此时参加这次宴会的人均已到齐,彼此都互相握了握手。老猫居主位上座,一左一右是六枝和大香,我和李斌坐一边,三傻子和二黑坐一边。大香站起身,将刚刚上来的酒给大家一一满上。酒菜上得也很快,转眼之间,一桌子酒菜饭菜摆满了。三傻子和李斌对老猫点头哈腰唯唯诺诺,一个劲儿地恭维奉承。我和二黑倒是谁也没有多说话,警惕地观察着桌面上的形式。六枝和大香也是阴阴沉沉、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让人琢磨不透。席间气氛不算活跃,只是老猫、李斌、三傻子仨人一起相互吹捧着,各自吹嘘了一番。等他们仨吹得差不多了,这才进入正题。于是老猫——这位名噪一时大我几乎两伐的老玩儿闹,对我和二黑说出了一席“语重心长”的所谓江湖规矩套子,让我和二黑在以后不短的一段时间内——受益匪浅!
  李斌和三傻子两人在酒席面儿上对老猫极尽吹捧之能事,倒也把老猫捧得飘飘忽忽云山雾罩,再加上几杯酒下肚,他的话多了起来,那姿态怡然自得,完全是一副大哥的做派。六枝将一根烟递给老猫并给他点上,六枝和大香俩人依然不太说话并且面无表情。老猫抽着烟,一连吐出一溜儿烟圈。李斌站起身来,举杯向老猫致意并恭恭敬敬地说道:“今儿个这场面,全仰仗有猫哥你在此坐镇,才能使得这小哥儿俩相安无事。你老哥破费摆桌的目的我们也都明白,你就给他们小哥儿俩说说,怎么说咱都是家门口子,别老是闹得不痛快,也让人家城外的笑话。有你猫哥的面子,才能降得住这小哥儿俩的暴脾气,哈哈哈哈!”老猫愈发有高高在上的感觉了,他也举起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又夹了一口自己眼前的锅塌里脊,吧嗒着嘴咽下这口菜,咧嘴一笑,说道:“既然咱们哥儿几个坐了一个桌子,往后可是一抹子的了!今儿个既然我做东请你们,你们能来,这也是卖我老猫一个面子,哥儿几个既然那么捧我,那我就舔着老脸给你们说几句。我倒是听说了你们小哥儿俩的事儿了,没嘛大不了的!我以我的经验给你们哥儿俩分析分析吧,我老猫这些年就一直主张,咱圈里人得有个地域观念,就是所谓的——好狗保三邻,好汉护三村。在这个事儿上,我得多说二黑你几句,我早有耳闻,你在城里的各个学校门口站点儿。老哥我跟你说,不露脸啊,就是墨斗今天不办你,你早晚也得现大眼,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这事儿办得让所有人都看不起你!不光是人家老实巴交的穷学生,就连道儿上的玩玩闹闹也不会正眼看你,你狗气啊!你在学校门口站点儿也敢起势是吗?你看看咱周围哪位大耍儿是在学校门口立起个来的?你这事儿办得连你大哥他三傻子都不长脸,你以后要再这样,你也就别跟别人提你认识他三傻子和我老猫了,我们跟你丟不起这个人,怎么着,是这意思吗?”二黑那离了歪斜的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地听着,直到老猫停住了话问他,他才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老猫又将头扭向我:“知道我为什么先说他二黑而不先说你吗?”我对老猫摇摇头。老猫一摆脑袋笑了起来:“我听说怎么着,一开始时你抡着一把大铁壶跟二黑他们干架是吗?你个小毛孩子一捏儿的岁数,在哪儿修炼的那么大脾气?下手怎么那么黑啊?小斌你调教出来的?”李斌忙摇头说:“猫哥,没有啊!这货完全是自学成才,自成一派,我们哥儿几个给他起了一个诨号叫铁壶黑太岁,他还不知道呢!”李斌这话一落地,他就和老猫一起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我为了遮羞脸,赶紧端起酒杯往嘴里灌了一大口。老猫接着说道:“要论玩意儿,二黑应该比你玩儿得早,说出大天去,他是三傻子的弟兄,而你们三哥是我过命的莫逆之交,所以他二黑有事儿,我老猫没有不管的道理。我今儿个说的话你可记住了,你以为真正的玩儿闹就是像你这样手黑心狠就行是吗?你那叫浑不懔!靠,你拿‘二人夺’就往人脸上招呼是吗?我告诉你,你别不知道深浅薄厚,你那天是沾了二黑那把军刺上缠了橡皮膏的光了,要不就以当时的情况,不是我替他二黑吹牛,以我了解他的行为风格,你就不可能在这儿坐着了你明白吗?他那一军刺完全是奔你心脏去的,要不是有橡皮膏挡住了,你也得穿了你信吗?你个小屁孩子知道有那么一句话吗——打人都不打脸,更何况你这是一剑就把他脸捅穿了,你太敢下手了,你们俩都算上,都不知道这玩玩闹闹的打打杀杀的是为吗?打架就是要对方命是吗?要是这样一天得有多少比画的、定事儿的、群砸的,都像你们这样这光天津卫一天就得出多少条人命案子?打架就是单纯的打架,不能一动手就想取对方的性命,你们真的还太嫩了,以后你们得多向三傻子和李斌学着点,人家这才是稳稳当当的起点儿呢。
  “咱就事儿论事儿说,也是我老猫今儿个摆桌的意思,在座的有一位是一位你们都听好了,今后如果你们都买我老猫的薄面,咱就兵合一处将打一家一致对外,四面城以后甭管是谁,一旦有什么事儿发生,都得互相照应帮衬,你们在不在一块玩儿我不管,一旦有事儿就必须抱团,也就甭论什么东北角、西北角了,都是城里的,别再闹出什么内讧的事儿让城外的笑话!最后我提议,你二黑先惹的事儿,你今儿个姿态就得高点,你起来跟墨斗喝一杯,俩人握握手,这篇儿就算翻过去了,以后你们哥儿俩常交常往,三傻子、李斌你们说我这意思行吗?”三傻子和李斌随声附和:“猫哥你说得太对了!”
  二黑和我也就借坡下驴彼此一笑,二黑端着酒走到我跟前:“得啦!猫哥说话到位,吃亏占便宜的都在酒里了,咱俩把这酒往肚子里一咽,从此天下太平,满天云彩都过去了!”我也表态说:“二黑你别介意,我那天下手重了,赔罪!赔罪!”说完我俩一碰杯,仰脖儿干了杯中酒。老猫及其他人也都挺高兴,三傻子拉着李斌猜拳行令,六枝、大香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说着话,一时间场面倒也祥和喜庆。只是这种气氛根本没能保持半个小时左右,九点不到这种气氛被楼梯口一阵喧闹嘈杂声打破。众人回头一看,尤其是我大吃一惊——我靠,冤家来了!
  4
  从楼梯口呼啦啦地上来了十几条汉子,一个个怒目圆睁满脸凶色,为首的四位更是怒不可遏!这四位正是二黑他爸和二黑的三个伯伯,这群人中有手拿镐把儿的,有手拿一根白蜡杆的,有拿顶门杠的,最可气的还有一位手拿家里用的一根长擀面杖的。一群人呼啦啦一下子把我们这桌给围上了。在座的也都被这种场景弄得呆住了,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包括二黑在内,他也不明原委。在场的也就只有我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可我当时并不知道,原来这是三龙使的坏,三龙自打被我打得重度脑震荡后一直寻找机会要找我报复,二黑他爸一伙人被西北角的金刚等人群殴一顿之后,碍于面子并没有和二黑提起此事,三龙却知道得一清二楚。三龙知道今天老猫摆桌捏合我和二黑,这也就给了三龙一个借刀杀人寻仇的机会,虽然他报复我的心一直不死,可是他当时的身体状况并不允许,每天依然头昏呕吐,时不时地天旋地转,今天的机会对于他来说实属难得,他就去了二黑家,告诉了二黑他爸我今天晚上必定会出现在红旗饭庄,并且添油加醋地给二黑他爸拱了半天火。而二黑他爸对于西北角挨揍吃亏也始终耿耿于怀,每日如鲠在喉不得安生。今天机会终于来了,他能轻易放过吗?于是就找来了他三个亲兄弟和几个狐朋狗友,各抄家伙,一齐杀将上来,把我堵在了饭庄,这个情况可就复杂了!
  二黑第一个站了起来,其实当时的情形也把他弄蒙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和我说和的事儿会把他爸惊动了,而且还带了一帮人来兴师动众地带着家伙要动手,他就问他爸:“爸!你这是要干吗?”二黑他爸说:“要干吗?你说要干吗?你个掉了腰子没胯骨轴儿的蛋玩意儿,他把你弄残了破了相你还舔着个屄脸跑着来跟他讲和是吗?你腰怎么那么软哪?我今儿个来就不能让他小兔崽子全须全影地回去,完的了吗!你今儿个看你爹那么把这把脸儿给你挣回来!”没等二黑再说话,我就已经把话头接了过来:“伯父!我这不是已经跟二黑说开了吗,二黑落残了,我也没好到哪儿去啊,我这不也是左肩废了吗,一来一回谁也没占便宜谁也没吃多大亏,我们小哥儿俩都不理会了,您这当长辈的就甭跟着掺和啦!”二黑他爸说:“什么我就不掺和了,你当我是二黑这傻玩意儿一样,叫你们一顿饭菜一通好话就能把那么大的事儿给了啦,门儿也没有啊!”二黑说:“爸,差不多就完了,你今天来着就已经够栽我面子了,有什么事儿咱爷儿俩回家再说行吗?你们都回去吧!”说着二黑就去用手推他爸和他几个伯伯。谁知道二黑他爸却是个越拨拉越硬的货,一脚就把二黑给踹开了。二黑一个踉跄,弄了一个屁蹲儿坐在了地上。二黑他爸几步过来,看意思是要掀翻桌子。此时只见六枝撑开“粑粑桶子”书包,从里面迅速地掏出了两把火枪,一手一把举起来,对准了二黑他爸一群人。而大香一声恫吓让他们当时住了手:“老猫在此,谁敢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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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大香一声大喝,众人倒是一时安静下来,老猫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扭头对着二黑说道:“兄弟,这是嘛意思?你这把我放在什么位置了,我好言好语地撮合,给你们讲和还讲出毛病来了?我今儿个什么话都不想说了,你二黑要还是把耍儿,你得给我一个交代!”此话说完,老猫却用眼光狠狠地盯着三傻子,似乎这话也是说给他听的。我看到这气氛一时僵在那儿了,就上前一步把老猫他们护在了身后,对二黑他爸说:“伯父,事有事在,谁的事儿谁扛,您大我一辈儿,是打是骂都是应该的,您也甭在这闹,我跟您走,咱外面了断,我听候您发落,我这百十来斤您拿走,是切丁、切块还是切丝儿悉听尊便,怎么样?走走走,咱外面!”说完我就往二黑他爸跟前凑合。二黑急忙把我拦住:“墨斗,你今天看我了,猫哥您也看我了,改日我再摆酒席给哥儿几个赔罪!”他又一扭头对他爸说:“行了吗?闹够了吗?你们先回去行吗?”二黑他爸暴跳如雷:“不行!这小子还是不服,这话里话外都在跟我叫板,这你都听不出来是吗?我今儿个不管你是谁,你妈有一个算一个,谁挡横儿我跟谁玩命!”二黑他爸这句话一出口,可就没给他自己留有余地了,一点儿退身步都没有了。二黑他老伯又说了一句话,直接将这场事儿推到了无法挽回的局面!
  二黑他老伯在他爸这些人里岁数最小,脾气也最冲,他是从小跟着二黑的爷爷奶奶长大的,不在南开区住,所以根本不买老猫的账。他随口说了那么一句:“老猫是谁?还他妈老虎呢,别再是病猫吧,都病猫了还出来吓唬人是吗?还你妈弄把破枪在这蒙事儿,你真牛掰了,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把这两把破枪弄出火儿来!”此话出口,六枝回头对二黑说了一句:“兄弟,对不住啦!”他的目光还是那么阴沉,没等老猫发话,他已经单手击发,耳边只听“砰”的一声,枪管冒出一团火球,直奔二黑老伯面门而去。混乱中二黑老伯一声惨叫,脸上顿时开了花了,还孝敬给了土地爷一只耳朵,随后仰面倒地,捂着脸满地打滚,嘴里发出阵阵惨叫,满脸的血迹外加着一颗颗滚珠,散布均匀地镶嵌在他血肉模糊的脸上。
  六枝的这一声枪响,简直就跟发令枪似的,一时间,在场的众人纷纷掏出了家伙。我一看原来都是有备而来的!六枝发了一枪后立即把已经空了枪膛的那把枪扔给大香,大香麻利地从挎包里掏出火药,往枪膛里兑火药和滚珠,并用钎子玩命将火药和滚珠往枪管里兑。六枝一只手举着那把还没击发的火枪,一只手拽着老猫准备往楼下撤。我手里一把匕首在握,李斌从大衣袖子里拽出一把“古巴刀”,三傻子也从脖领子后面抽出一把军用扁刺,一时间只见人人自危,局面难控,大战一触即发!


第三章 
  1
  二黑他爸一见自己的老兄弟让六枝一枪喷倒在地,立马“嗷”的一声怪叫,举起手里的镐把儿,不要命似的猛扑过来,无奈他和六枝之间隔了一张大圆桌。而此时老猫双手一抬把桌子掀翻了,汤汤菜菜洒了一地。二黑他爸一伙人一见阻挡物已经被老猫掀开,急急地就往上冲,有几位被地上油滑的菜汤滑倒,但都立刻又站起来继续往上扑。二黑他爸一伙人带着的都是镐把儿、木棍一系列的家伙,要按理说他们的家伙都比我们的要长,近战肉搏应该能占到大便宜,可是有一节,这群殴参与的人数太多,饭店空间也有限,镐把儿、木棍一时根本施展不开,真打起来了,我们这些短小兵刃反而得以施展。
  红旗饭庄楼上这罗圈架已经打乱了,也对不上谁跟谁了,一齐动手的不下三十口子。现在话说江湖险恶,那时更是过之而无不及。原来李斌也不是吃素的,他也已经让老三、宝杰、国栋等人,埋伏在饭店对面华北影院旁的胡同里了,这几位一见有十多号人浩浩荡荡地进了饭店,就知道情况不对,又听到了火枪声,立即冲上来,加入了这场混战。老猫原本就在东北角一带混,饭店里边的食客之中,不乏跟他相识的,根本不用招呼,自然会给老猫帮忙。最可乐的是一位老猫的相识,自己没带家伙,急中生智地跑到后厨去找菜刀,被大厨们给推了出来,临到后厨大门口,一瞥眼看到门边立着一根大灶上通炉子用的火筷子,便随手拎了起来,冲上楼乱打一通。此时我已经不知道手里的匕首都捅到了谁,捅到了几个,握刀把儿的手反正是已经黏黏糊糊被血浸满了,难道这就是电影里所说的“双手沾满了人民的鲜血”?
  红旗饭庄二楼,已经成为敌我双方拼命的战场,一时间乱刀飞舞、棍棒如林。只见大香手握两只酒瓶子,朝着二黑的一个伯伯脑袋上狠命砸了下去,酒瓶子底立刻在那二黑伯伯头上粉碎。大香并没立即住手,而是用酒瓶碎裂的碴口向那人的肚子捅去。二黑这位伯伯愣被这女流之辈玩命的状态给吓蒙了,捂着肚子被大香追着满屋子乱跑。也不知是谁扔起一把椅子,朝人堆儿里砸了过来,可这椅子扔得太高,撞掉了屋顶的吊扇叶子,连椅子带吊扇一同落在人群之中,砸得下边的人哭爹叫娘,乱成了一团。乱战当中我不经意地和六枝、老猫碰到了一起,我看见老猫脸上满是血迹,只是当时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我急忙对六枝喊了一句:“你还不赶紧弄猫哥走?”六枝一手紧握一把片砍,一手拿着一把火枪,这火枪搁在当时已经作用不大了,只要一开枪弄不好就得误伤自己人,所以六枝举起枪就往房子顶上开了一枪,枪声一响人群再一次被惊吓住了,都是一缩头。趁着众人惊愕的一刹那,六枝和老猫杀出一条血路,突围到了楼梯口。我也急忙拉着李斌且战且退,猛然间看到二黑此时跪在地上,正在拿酒瓶子往自己脑袋上砸。这二黑正是左右为难的尴尬境地,一边是自己的血肉宗亲,一边是平时罩着自己的江湖大哥,你能让他在当时的情况下那么办,所以他只能自己用酒瓶子砸自己脑袋!二黑他那浑蛋爹已经打红眼了,对此全然不顾,眼见着二黑的脑袋已经被他自己砸得血流满面了,我就动了恻隐之心,几步上前一把拉住他想把他拽起来,而就在此时我只觉得脑后一阵凉风袭来,顿时俩眼一黑两腿发软!
  一镐把儿砸在我的后脖梗子上的正是二黑他爹,他当时可能是误会我会去和跪在地上的二黑动手,疾奔过来照着我的后脑勺儿就是一下。可巧的是我此时正好要去搀扶二黑,我刚一低头,这一镐把儿就正抡在我后脖梗子上。不知道是这一下砸在了我的颈椎上,还是一下砸在了我脖子后的大动脉上,反正当时一瞬间就丧失了意识,歪歪扭扭地倒了下去。二黑他爸又一镐把儿抡下来,多亏二黑用胳膊替我挡住了。二黑此时大声地喊叫着,脸上的血水已经和泪水混在一起,只听喊得声嘶力竭,却无人理会。二黑他爸见误伤到了自己的儿子,顿时从打斗拼杀的癫狂状态中分离出一丝清醒,急忙俯下身子查看二黑的伤情。在二黑嘶哑的哭声中,满脸的鲜血、泪水、鼻涕、口水在他歪斜的脸上恣意流淌着。说一千道一万,到了这时候还得说是亲骨肉啊,二黑他爸现在已经无心恋战了,要抱起二黑撤走,但是现场的局面已经控制不住了,你是事儿头,此时岂可拔脚就走?老猫、六枝、大香他们能干吗?二黑他爸正好在此时脱离了群殴的人群,单独暴露在了老猫他们几个的面前。六枝一见毫不犹豫地举起火枪,枪口紧紧顶着二黑他爸的后脑勺儿,这一枪要是真搂响了,二黑他爸的后脑勺儿就得被喷成筛子。以六枝的个性,枪既然举起就没有不响的道理。眼看着他二拇指头紧钩扳机,难道这一枪膛的火药与滚珠的混合体,当真要在二黑他爸后脑袋上轰出一个“万朵桃花开”?
  2
  正在六枝就要扣动扳机的一瞬间,老猫抬起胳膊把枪管握住了。六枝撒手将枪递给了老猫。老猫将枪交换到右手,只见他渐渐地把枪口压低,咬着牙从嘴里发着狠地说出一句话:“老子狗熊儿浑蛋,你们坏了圈儿里的规矩——两辈不伤一人!今儿个就得给你们爷儿俩留个记号,也不枉你们爷儿俩在我老猫这儿过了一回手!”话音刚落三傻子过来给他们爷儿俩求情,被老猫挡了回去,老猫坚称今儿个谁的面子也不给,随手照着二黑他爸大腿轰了一枪,还好当时是严冬,穿得都比较厚,就是这样,二黑他爸的棉裤也被炸出一个大窟窿,棉絮乱飞,鲜血殷红了洁白的棉花,血迹慢慢散开,一颗颗晶莹透亮的钢制滚珠钻进他的大腿里,形成一个个出血点。我离着二黑他爸很近,此时我正坐在二黑他爸大腿旁边的地上,老猫这一枪水平不老高的,火药从枪口喷射出来枪膛内巨大的压力促使着火药出膛呈现喷射状,愣有几颗打进了我的腿里,这挂落儿吃的!好在火药的力量到我这儿劲儿已经不大了,只是浅浅地在皮肉之中镶嵌上了几颗钢珠。
  此时此刻我已经被眼前的局面弄得不知所以了,这架没法再打下去了,这罗圈架打得都谁跟谁呀?二黑和他爸已经都这样了,我肯定不能再次下黑手去办他们爷儿俩了。此时的老猫却依然对这爷儿俩不依不饶,三傻子平时就对二黑照顾有加,拿二黑当他小兄弟看待,现在三傻子的大哥老猫却不给面子,一心一意地要把二黑他爹摁泥儿里去。三傻子心里肯定不悦,但又实在惹不起老猫和他手下的六枝、大香这对雌雄打手。二黑他爸要找我报仇,搅了老猫的局让他极其下不来台又栽了面子。二黑他爸办我,李斌肯定得为我踢脚,李斌平时与三傻子私交甚好,如果说这场事儿李斌站在我这边,三傻子站在二黑一边,那李斌和三傻子又是对立面,哎哟,我去!这架打的,真是说什么好!
  我正在疑惑之际,李斌对老猫说:“猫哥,您看这事儿照这么下去如何收场?咱们接下来该那么办?”老猫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二黑爷儿俩,阴沉地说:“从此以后,这事儿跟你们都没关系了,以后这老王八蛋要是还有寒气儿,我直接办他,三傻子你什么意思?”三傻子直接回答道:“猫哥你看着办,你就当没我这人!”我在旁边听了这番话,心想:“这就是所谓的江湖义气?生死关头时屈从于比自己势力强大的大哥,却把曾经为自己卖命的小兄弟给供出去了,靠!三傻子这大哥当得够口了,江湖败类!”
  直到现在小石榴始终没有出现,看客们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其实我那么一说你们就不奇怪了。话说小石榴一直在楼下望风,他人小,不显山露水的,又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所以二黑他爸一拨人和宝杰他们一拨人进门上楼时,谁也没看见他这个暗藏在角落里的小毛孩子。一直到楼上开始混战,小石榴就隐藏在那些看热闹的围观者当中,这小子关键时刻有那么股机灵劲儿,看到我和李斌、宝杰、老三、国栋们没吃什么亏,就一直忍着没动。不是他不想动,委实是他不敢动,您要问为什么不敢动?因为那两瓶硫酸呗!这两瓶硫酸在石榴身上,无异于两颗定时炸弹,保护得好,两瓶硫酸就是关键时刻扭转局面一击定乾坤的宝贝家伙,保护得不好,那就是自毁伤身的绝命散,所以石榴一直用双手紧紧地捂着吊在脖子上的军挎,生怕一有闪失或者不慎摔个跟头把自己给废了。而这架越打越乱,二楼大堂飞椅子、抡棍子,碟子、茶碗漫天飞的时候,看热闹的人群又把小石榴从楼梯口连推带搡地拥下楼梯。多亏了石榴这次的下楼,才使得二楼所有参战的人们得以全身而退。
  两次被看热闹的人群连拥带挤地推下一楼的小石榴,依然不改他一贯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胆大心细遇事不慌的本能,四下观察着局势。无意中看见了一男一女两个服务员模样的人,向大门外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石榴打了一个激灵:“这是要去报官啊!”他急急忙忙跑上楼,冒着被飞来的碟子、茶碗砸中的危险,在二楼楼梯口大叫一声:“都快撤吧,饭店报官去了!”
  3
  那时管辖红旗饭庄一带的派出所,并不在现在的东北角大胡同口的位置,而是在估衣街里谦祥益对过的位置,门脸不大里面院子却很深。派出所接到饭店报警之后,一听有那么多人参与的群殴,这在当时也算是大事儿了,但因为是在晚上,派出所的警力有限,也就留了几个值夜班的,那个年代还没有现在“武警、特警、防爆警”这么多队伍,所以派出所决定先上报分局,这也就给了众人一定的时间撤退。石榴一声吆喝,大伙一听不好,顿时作鸟兽散,也不管谁对谁了,你推我挤一起就往外涌。可你们别忘了,这饭店里还有好几十号人看热闹呢,二楼打架的恨不得赶紧跑出去,而看热闹的人却依旧指手画脚地议论着,不见要散的意思,好不容易这帮人冲到了饭店大门口,却又一次被大门口男男女女不下百十来号人密密匝匝地堵在饭店里了。此时饭店对面的华北影院同时正在电影散场,一时间人山人海拥挤不堪。我们这些人虽然在楼上已经打红眼了,此时一冷静下来,也对这种情况没招儿,关键时刻还得说我们“麻秆大侠”石榴大哥,猛然间从军挎里掏出两瓶浓硫酸,将其中一瓶往大门口的地上一摔,顿时有一股子辣眼呛鼻的强烈气味直冲人们鼻孔,再看地上泛起一大片白沫,“煞煞”作响。看热闹的人们有懂这东西的,大叫一声:“是硫酸!”大伙一听,立马一哄而散。石榴回头对我和李斌他们又说一声:“跟着我走!”随后手持另外一瓶硫酸一边泼一边开道,看热闹的人们纷纷让开一条石榴用硫酸泼出来的路。我们冲出混乱的人群,往西北角方向跑去。
  半路上全跑散了,我和石榴两个人往西北角方向一路狂奔,快到北大关时,回头见一辆解放半挂车从后面徐徐驶来。石榴喊我一声:“快扒车!”我答应一声,二人一前一后扒上了大半挂车的后兜。那时扒汽车后兜是调皮捣蛋的男孩子们的一项基本技能,不管是出去玩儿,还是上学,抑或放学的路上,只要一见有大卡车从身边经过,必定会有三两个熊孩子扒上卡车后兜。再说这大卡车一路将我和石榴带到西北角,趁卡车司机往大丰路转弯减速,我和石榴跳了下来,穿街过巷又是一路小跑,来到了葛家大院李斌家的那间小屋前。见到屋里没有开灯,断定李斌还没回来,心里不免嘀咕,要说以李斌的头脑和经验应该不会在回来的路上有什么闪失,他也肯定不会沿着大路往回跑,他多半会走胡同绕小道,更何况他身边还有高参老三的出谋划策。你还别说,这李斌一向也是自大自负、目中无人,也有一定的准主意,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唯独对这个老三是言听计从,所以我料定李斌他们暂时不会有什么意外,但无论如何我还是有那么一些不放心。我还担心李斌他们在回来的路上与二黑他爹再次遭遇,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让我不得安静,于是我喊石榴:“不行!咱不能在这傻等,咱得去迎迎李斌他们去。”谁知道这一迎还就迎出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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