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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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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看向卫昭肩头的长箭,不禁有些害怕,毕竟从小到大,还从未为人拔箭疗伤。卫昭睁开眼,见她面上犹豫神色,将头上面具取下,喘气笑道:“怎么?害怕了?”

车内,悬着的小灯笼摇摇晃晃,映得卫昭面容明明暗暗,一时仿似盛开的雪莲,一时又如地狱中步出的修罗。

江慈咬咬牙,双手握上长箭,闭上眼睛,道:“三爷,你按住穴道,忍忍痛,我要拔箭了。”

卫昭却右手猛然伸出,捉住江慈双手,用力往回一拉,江慈“啊”的一声,只见那黑翎长箭竟再刺入卫昭肩头几分。

她一时有些慌乱:“三爷,你―――”

卫昭右手如风,点上箭伤四周穴道,冷声道:“快拔箭!”

江慈控制住剧烈的心跳,用手握住箭柄,运气向外一拔,一股血箭喷上她的前胸。她扔下长箭,用软布用力按上伤口,不多时血流渐少,她努力让双手保持镇定,敷上伤药,但鲜血再度涌出,将药粉冲散奇书…整理…提供下载。江慈只得再按住伤口,再敷上伤药,如此数次,伤口方完全止血。当她满头大汗,将软布缠过卫昭肩头时,这才发现他已晕了过去。

她觉自己有些虚脱无力,强撑着将卫昭身形扶正躺平,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望向他静美的面容、散落的乌发,还有额头渗出的汗珠。良久,在榻边坐下,低低道:“你,就真的这么相信我吗?”

马车急速前行,江慈风寒未清,本就有些虚弱,先前为卫昭拔箭敷药,极度紧张下耗费了不少体力,见卫昭气息渐转平稳,放下心来,依在榻边睡了过去。

马车颠簸,许是碰上路中石子,将江慈震醒。见卫昭仍昏迷未醒,她挣扎着起身,将车内血污之物集拢,用布兜包住放于一旁,又到榻下的木格中寻出一袭素袍。

卫昭身形高挑,江慈费力才将他上身扶起。她让他依在自己肩头,慢慢替他除去夜行衣,替他将素袍穿上,视线凝在他的脖颈处。那里,布着数个似是咬啮而成的旧痕,她不由伸手抚上那些齿痕,是什么人,竟敢咬伤权势熏天的卫三郎呢?

卫昭微微一动,江慈忙唤道:“三爷!”

卫昭却不再动弹,江慈觉马车颠得厉害,索性将他抱在怀中,依住车壁,想着满怀的心事,直至眼皮打架,实在支撑不住,方又睡了过去。

这一路,老林将车赶得极快,似是卫昭事前有过吩咐,他整夜都不曾停留,直至天大亮,车速方慢慢放缓。

江慈从睡梦中惊醒,正对上卫昭微眯的双眸,忙将他放平,道:“你醒了?”

她俯身看了看伤口,见未渗出鲜血,放下心来,笑道:“还好。我比崔大哥差远了,三爷别嫌我笨手笨脚才好。”

卫昭看了看伤口处,嘴角微微勾起:“你学过医术?”

“没正式学。”江慈微笑道:“住在西园时,闲着无聊,向崔大哥学过一些,今日倒是用上了。”

“崔-子-明?”卫昭缓缓道。

江慈点点头,又道:“三爷,我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

“说吧。”卫昭端坐于榻上,合上双眸。

“你伤得这么重,为什么不让小圣姑跟来,让我这个犯人跟着,万一―――”

卫昭冷哼一声,却不回答,慢悠悠吐出一口长气。江慈知他开始运气疗伤,不敢惊扰于他,远远坐开。

由玉间府往东而行,不过两日的路程便到了香州。

卫昭一路上时昏时醒,到后来,清醒的时候居多。昏迷时,江慈便把他抱在怀中,以免颠裂了伤口,他清醒过来,便运气疗伤,余下的时间便合目而憩,极少与江慈说话。

车进香州城,老林包下一家客栈的后院,将马车直接赶了进去。车入院中,卫昭便命老林退了出去,小二也早得吩咐,不敢入院。江慈见卫昭在床上躺下,只得打了井水,到灶房将水烧开,用铜壶提入正房。

她步至床边,轻声道:“三爷,该换药了。”

卫昭任她轻柔的手替自己换药、包扎,听到她的歌声从屋内到院中,闻到鸡粥的香气,又任她将自己扶起,慢慢咽下那送至唇边的鸡粥。

卫昭吃下鸡粥后面色好转,江慈心中欢喜,将肚皮填饱,回转床前坐下。见卫昭凤眼微眯,望着自己,江慈柔声道:“快睡吧,休息得好,你才恢复得快一些。”

卫昭轻哼一声:“我不需要好得快,只要不死,就可以了。”

江慈不明他的意思,却仍笑道:“那也得睡啊。要不,三爷,我唱首曲子给你听,以前师姐只要听到我唱这首曲子,就一定很快睡着。”

卫昭忍不住微笑:“你师姐比你大那么多,倒象你哄小孩子睡似的。”

江慈轻声道:“师姐虽比我大上几岁,性子又冷淡,但她心里是很脆弱的,我经常哄着她罢了。”

“那你唱来听听。”

长风山庄内有处高阁,建于地势较高的“梅园”,是登高望远的好去处,这日春光明媚,裴琰在阁中依栏而坐,清风徐徐,他望着手中密报,微微而笑。

侍女樱桃跪于一侧,将茶器洗过头水,再沏上一杯香茗,奉于裴琰面前。

裴琰伸手接过,让茶气清香浸入肺腑,淡淡道:“都下去吧。”

“蹬蹬”的脚步声响起,安澄登阁,待众侍女退去,趋近禀道:“相爷,他们过了江州,正往南安府而来。”

裴琰握着茶盏的手在空中停住,眼中露出笑意:“哦?走得倒快。”

安澄也笑道:“卫三郎还真是不要命了。”

“他哪有那么容易死?”裴琰悠悠道:“这么多年,他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小小年纪入庆德王府,在那个混世魔王手下存得性命,又能如愿被送入宫中,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你当他是那么容易就死的吗?只怕,伤到几分几寸,都是他事先算计好了的。”

“看来,程氏姐妹当是他的人无疑。”

裴琰点头:“嗯,玉间府这出戏,三郎是一箭三雕啊。”

安澄想了想:“属下只想到两只。”

“说来听听。”

“第一,自然是刺伤小庆德王,嫁祸给皇上,小庆德王纵是不反,也定会与岳藩暗通声气,让岳藩放心作乱;第二,卫三郎要装成是为决小镜河受的伤,逃过皇上的怀疑,可皇上精明,定从伤口看得出大概是何时所伤,伤到何种程度,卫三郎在玉间府‘行刺受伤’,正是二月初五,日子差不离。”

裴琰笑道:“你想想,这出戏,让程盈盈假装‘救’了小庆德王,再加上小庆德王的风流禀性,程氏姐妹要暗中影响玉间府数万人马,在那里兴风作浪,怕也不是太难的事情吧?”

安澄摇头叹道:“卫三郎为了将天下搅乱,可算是费尽心机啊,甚至不惜以命搏险,令人生畏。”

“嗯。他处心积虑,利用姚定邦这条线,将薄公逼反。这三个月又一直假装成在陇州调查薄公,薄公这一反,他自然便只有假装是决小镜河时受伤落水,才能释皇上的疑心。”

安澄却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让人决了小镜河,让薄公一直南下,打到京城,岂不更好?”

裴琰微微一笑:“我早猜到他要派人决小镜河,还让剑瑜小小地帮了他一把。”

安澄等了半天,不见裴琰继续说下去,知这位主子秉性,不敢再问。

裴琰再想片刻,道:“他们一直是三个人吗?”

“是。一个赶车的,身手称得上是高手。卫三郎和江姑娘始终在车中,他们晚上有时投店,有时也赶路。”

裴琰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安澄跟他多年,听他冷哼之声,心中一哆嗦,迟疑片刻,小心翼翼道:“相爷,算算行程,明天他们便可到达南安府,估计是要到咱们长风山庄来,您看―――”

裴琰慢慢呷着茶,看着春光底下叠翠的山峦,看着那漫山遍野开得灿烂的杜鹃花,缓缓道:“让人将‘静思亭’收拾收拾,明天,我要在那里,好好地会一会卫-三-郎!”

尚是二月,春阳便晒得人有些暖洋洋的着不上劲。山野间的杜鹃花与桃花争相开放,灿若云霞,美如织锦。春风徐过,花瓣落满一地,妃红俪白,香雪似海。

由江州过泗水,一路往东而行,这日,便进入了南安府境内。

马车缓缓而驰,春风不时掀起车帘,露出道边的浓浓春光,江慈却再也无心欣赏,坐立难安。

卫昭伤势有所好转,已不再昏迷,他斜倚在榻上,盯着江慈看了良久,忽道:“你怕什么?”

江慈一惊,垂下头去。

卫昭见她双颊晕红,手指紧攥着裙角,冷哼一声:“还是不想回少君那里?”

江慈压在心底多时的伤痛被他这一句话揭起,眼眶便有些湿润。卫昭看得清楚,笑了笑,坐到她身边,低头凝望着她:“少君早就等着我将你送回去。他还不知我正要将你送回长风山庄,我得给他一个惊喜。”

江慈抬起头来,哀求道:“三爷,您能不能―――”

卫昭合上双眸,靠上车壁,江慈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泪水便簌簌掉落。

卫昭有些不耐:“少君有什么不好?别的女子做梦都想入他相府,你倒装腔作势!”

江慈狠狠抹去泪水,怒道:“我不是装腔作势,他相府再好,与我何干!”

“他不是为你动了心吗?还为救你而负伤,以他之为人,可算极难得了。”卫昭靠近江慈耳边,悠悠道。

江慈缓缓摇头,语气中有一种卫昭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哀伤:“不,我从来不知,他哪句话是真话,哪句是假话,更不知,他―――”想起那难以启齿的草庐之夜,那夜如噩梦般的经历,想起这马车正往长风山庄方向驶去,江慈双手互绞,说不出话来。

卫昭盯着她看了许久,缓缓开口:“你真不想回去?”

江慈听他语气似有些松动,忙抬起头:“三爷。”

卫昭掀开车帘,遥见宝林山就在前方,又慢悠悠地将车帘放下,平静道:“可我得将你送回去,才能体现我的诚意,才好与他谈日后合作的事情,这可怎么办呢?”

宝林山南麓,由长风山庄东面的梅林穿林而过,有一条石阶小路,道边皆是参天古树,沉荫蔽日。沿小路而上,山腰处有一挂满青藤的岩壁,岩壁前方空地上建有一八角木亭,名为“静思亭”。

站于静思亭中,宝林山南面的阡陌田野风光一览无遗,又正值春光大好之时,裴琰一袭深青色丝袍,负手而立,遥望山脚官道,只觉神清气爽,春光明媚。

安澄过来禀道:“相爷,他们已到了三里之外。”

裴琰回头看了看石几上的棋盘,微笑道:“可惜相府那套‘冰玉棋围’没有带来,这套棋具配三郎,还是差了些。”

春风拂过山野,落英缤纷,松涛轻吟。阳光透在裴琰的身上,让他双眼微眯。他望向山脚官道,遥见一骑车驾由远而近,缓缓停在山脚,不由微笑。

宝林山下,马车缓缓停住。

老林的声音在车外响起:“主子,到宝林山了。”

卫昭戴上面具,转头望向江慈。江慈手足无措,只觉心跳得十分厉害,猛然拿过卫昭的青纱宽帽戴于头上,遮住面容。

卫昭将身上素袍掸了掸,站起身来,右手伸向车门,却又慢慢停住,缓缓坐下。

浮云,自南向北悠然而卷。

裴琰负手立于亭中,微微而笑。

六七、瞒天过海

马车静静地停在宝林山下,春风拂过,车帘被轻轻掀起。

江慈觉自己的心似就要跳出胸腔,好不容易平定心神,才醒觉卫昭竟未落车。她掀开青纱,见卫昭正盯着自己,眼光闪烁,似是陷入沉思之中。

她轻唤一声:“三爷。”

卫昭不答,放松身躯,缓缓靠上车壁,右手手指在腿上轻敲,目光却凝在江慈面容之上。

静思亭中,裴琰微微而笑,凝望着山脚那骑马车,春日的阳光让他的笑容看上去说不出的温雅和煦,风卷起他的丝袍下摆,飒飒轻响。

马车内,卫昭闭上了双眸,风自车帘处透进来,他的乌发被轻轻吹起,又悠悠落于肩头。

卫昭身侧,江慈将呼吸声放得极低,右手紧攥着裙边,盯着他紧闭的双眸。

鸟儿从天空飞过,鸣叫声传入车内,卫昭猛然睁开眼来。

马车缓缓而动,沿官道向北而行,裴琰面上笑容渐敛,眉头微皱。

春风中纷飞的桃花被马蹄踏入尘土之中,和着一线灰尘,悠悠荡荡,一路向北,消失在山坳的转弯处。

安澄不敢看向裴琰有些冷峻的面容,小心翼翼道:“相爷,要不要追―――”

裴琰摇了摇头,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慢慢大笑:“三郎啊三郎,有你相陪,下这一局,倒不枉费我一片心思!”

他转回石几边坐下,右手执起棋子,在棋盘上轻敲,良久,将手中黑子落于盘中,道:“安澄。”

“在。”

“传信给剑瑜,让他上个折子。”

安澄用心听罢,忍不住道:“相爷,卫三郎既然不以真容来见您,咱们为何还要帮他?”

裴琰微笑道:“三郎一直是以萧无瑕的名义与我们接触,并不知我已猜到了他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我在等他。他性情多疑,在局势没有明朗之前,还是不敢让我知道萧无瑕就是卫三郎。也罢,咱们就帮他一把,以示诚意吧。”

安澄下山,裴琰坐于亭中,悠然自得的自弈,待日头西移,他望着盘中棋势,呵呵一笑:“三郎啊三郎,这次,希望你不会让我等得太久!”

江慈听得卫昭吩咐老林继续前行,不由瞪大了眼睛,半晌说不出话,心中五味杂陈,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落。

卫昭横了她一眼,和衣躺到榻上,闭目而憩。

车轮滚滚,走出数里地,江慈才回过神来,她取下青纱帽,坐到榻边,推了推卫昭:“三爷。”

“嗯。”卫昭并不睁眼,轻应一声。

江慈心中如有猫爪在抓挠,可话到嘴边,又有些怕卫昭吩咐老林转回长风山庄,只得坐于卫昭身边,怔怔不语。

马车轻震了一下,卫昭睁开眼,望着江慈的侧影,她睫羽轻颤,眼神也似有些迷蒙,嫣红的双唇微微抿起,竟看不出是欢喜还是惆怅。

马蹄踏青,一路向东北而行,数日后便京城在望。

江慈坐于榻边,将先前老林在小镇上买来的果子细细削皮,递给卫昭。

卫昭接过,她又削好一个,从车窗中探头出去,递给老林,老林道声谢,将果子咬在口中。

卫昭看了看她衣兜中的果子,淡淡道:“你倒精明,个大的留给自己。”

江慈微笑道:“卫大人果然是卫大人,吃惯了山珍海味,以为个大的就是好的。”她拿起一个大些的果子,削好皮,递给卫昭:“既是如此,那咱们就换一换。”

卫昭眼神闪烁,犹豫一下,终将手中青果送入口中。江慈得意笑着咬上手中青果,嘣脆的声音让卫昭抢过她手中的果子,在另一面咬了一口,吸了口气,将果子丢回江慈身上。

江慈哈哈大笑,卫昭冷哼一声,将手中青果一扔,敲了敲车厢。

老林将车停住,跳下前辕,步近道:“主子。”

“在前面纪家镇投店。”

客栈后院内,月挂树梢,灯光朦胧。

江慈心中暗咒卫昭存心报复,竟要自己从井中提了数十桶水倒入内室的大浴桶中,他身上有伤,又是冰冷的井水,要来何用?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只得乖乖地从井中打出一桶桶水,提至内室,见大木桶终被倒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笑道:“三爷,水满了。”

卫昭缓步过来,江慈见他解开外袍,心中一惊,用手探了探水温,吸口气道:“三爷,你要做什么?这水很凉的。”

卫昭冷声道:“出去,没我吩咐不要进来。”

见他话语竟是这几日来少有的冷峻,江慈愈发心惊,却也只得出房。她将房门掩上,坐于堂屋的门槛上,隐隐听得内室传来哗哗的水声,再后来悄然无声,待月上中天,仍不见卫昭相唤,终忍不住跺跺脚,冲入室内。

卫昭上身赤祼,浸于木桶之中,双眸紧闭,面色也有些惨白,湿漉的乌发搭在白晳的肩头,望之令人心惊。江慈扑过去将他扶起,急唤道:“三爷!”奋力将卫昭往木桶外拖。

卫昭身高腿长,江慈抱了数下才将他拖出木桶,顾不得他浑身是水,咬牙将他拖至床上。又急急取过汗巾,正要低头替他将身上拭干,这才发现他竟是全身赤祼。

她眼前一黑,象兔子般跳了起来,窜出室外,心仿佛要跳到喉咙眼,只觉面颊烫得不能再烫,双腿也隐隐颤抖。

她在门口呆了半晌,欲待去唤院外守哨的老林过来,又想起卫昭说过,这世上只有她和平叔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一路上,她早已想明白,卫昭之所以受伤后仅留自己在身边,便是不欲别人看到他的真面目。她虽不知卫昭为何这般相信自己,但显然,是不宜让老林看到卫昭的真容的。

万般无奈,江慈只得鼓起勇气,紧闭双眼,摸索着走进内室。

磕磕碰碰摸到床沿,江慈摸索着用汗巾替卫昭将身上水份擦干,隐隐感觉到那具身体冰凉刺骨,心中泛起一种莫名的感觉。

她将卫昭身下已湿的床巾抽出,摸索着扯过被子替他盖上,又再度象兔子般窜到堂屋,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怔了半晌,她又转身入屋,轻轻掀开被子,看着卫昭肩头已有些肿烂的伤口,想起他自过了长风山庄后,便一直未让自己替他换药。刹那间,忽然明白,卫昭不让换药、在寒凉的井水中浸泡,竟是故意让伤口恶化。

她在床边坐下,将卫昭贴在额前的数绺长发轻轻拨至额边,凝望着他没有血色的面容,低叹一声:“你这样,何苦呢?”

想起淡雪梅影和在月落山的日子,江慈有些发呆,直到被一只冰凉的手紧攥住右手才惊醒过来。

卫昭面如寒霜:“谁让你进来的?!”

江慈手腕被扼得生疼,强自忍住,平静地望着他:“三爷,你也太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了,万一有个好歹―――”

卫昭冷冷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我是没脸猫,有九条命,死不了的!”

他掀开被子,呆了一瞬,又迅速盖上,眼神利如刀锋,望向江慈。江慈顿时满面通红,欲待跳起,却双足发软。

卫昭怒哼一声,猛然伸手,点上江慈数处穴道,见她软软倒在床头,又忍不住大力将她推到地上。

老林在院外值守,正觉有些困乏,忽听得主子相唤,忙打开院门进来。

卫昭已戴上面具与青纱宽帽,冷声道:“把她送到京城西直大街‘洪福客栈’的天字号房,你便回去。”

“是。”

卫昭回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江慈,按上腰间伤口,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之中。

弘晖殿内,皇帝面色铁青,眼神便如刀子一般,割得户部尚书徐锻心神俱裂,伏于地上瑟瑟发抖。

庄王无奈,只得上前劝道:“父皇息怒,眼下就是将他斩了也没用,还得另想办法。”

静王心中暗自得意,面上神情不变:“父皇,二哥说得是,库粮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是始料不及的,还得想办法从别的地方调粮才行。”

皇帝将手中折子一掷:“调粮调粮,从何处调?!原以为库粮丰盈,能撑过今春,可现在,二十余个州府的粮仓闹鼠患,十余个州府的被水浸,难道还让朕从成郡、长乐往京畿调粮不成?!”

董学士眉头紧皱,也觉颇为棘手,库粮出了这么大的漏子,能不能度过今年春荒尚是未知之数,何况现在前线战事紧急,这粮草是一刻都不能延缓的。现在除了成郡、长乐一带建有粮仓,能解部分需求,娄山和小镜河可就得从别处调粮过去。

他想了想道:“皇上,看来得从民间征粮了。”

皇帝却冷笑道:“民间调粮是必定要的,但朕现在一定要查清楚,谁是薄贼派在朝中的内奸,怎么往年不出这种事,偏今年就闹上了粮荒?!”

众臣听他说得咬牙切齿,俱深深埋下头去,大气都不敢出,徐锻更是早已瘫软在地。

姜远快步入殿,皇帝正待斥责,姜远跪禀道:“皇上,卫大人回来了!”

殿内众臣齐声轻呼,皇帝猛然站起:“快宣!”

姜远忙道:“卫大人他―――”

皇帝快步步下銮台,姜远急忙跟上:“卫大人晕倒在宫门口,伤势有些严重,晕倒之前说了句要单独见皇上,所以微臣将卫大人背到了居养阁,派了心腹守着。”

皇帝点头道:“你做得很好,速宣太医。”

跟在后面的陶内侍忙命人去宣太医。皇帝却又回头:“传朕旨意,速关宫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皇帝快步走入居养阁,姜远使了个眼色,众人都退了出去。

紫绫锦被中的面容惨白,以往柔媚的双眸紧闭,如墨裁般的俊眉微微蹙起。皇帝心中一紧,探上卫昭脉搏,将他冰凉的身子抱入怀中,轻声唤道:“三郎!”

卫昭轻轻动弹了一下,却仍未睁眼。皇帝解开他的衣襟,细细看了看他肩头的箭伤和肋下的剑伤,心中一疼,急唤道:“太医!”

守在阁外的太医们忙蜂拥而入,从皇帝手中接过卫昭,一轮诊罢又是上药,又是施针,皇帝始终负手站于一侧。

郭医正过来禀道:“皇上,卫大人伤得较重,又在河水中浸泡过。从伤口来看,这些时日没有好好治疗,开始化脓,虽无性命之忧,但得调养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好。”

皇帝点了点头:“你们下去将药煎好送过来。”

床上的卫昭忽然睁开双眼,孱弱地唤了声:“皇上。”

皇帝忙走到床边,将他抱住,众人慌不迭地出阁。皇帝抚上卫昭冰冷的面颊,卫昭似是有些迷糊,又唤了数声“皇上”,再度晕了过去。

皇帝只得将他放平,守于床边,握着他如寒冰般的左手,慢慢向他体内输入真气,过得一刻,卫昭缓缓睁开眼睛,无力一笑:“皇上。”

皇帝心中欢喜,替他将被子盖好,和声道:“回来了就好,朕还真怕―――”

卫昭低咳数声,皇帝语带责备:“朕一直派人在小镜河沿线找你,你既逃得性命,为何不让他们送你回京城?还让伤势拖得这样严重?”

卫昭面容微变,看了看阁外,皇帝会意,冷声道:“说吧,没人敢偷听。”

卫昭低低喘气道:“皇上,朝中有薄贼的人。臣坠入河中,被河水冲到下游,好不容易捡了一命,怕这人知道我偷听到他与薄贼有来往,会派人在回京城的路上追杀于我,所以才秘密潜回―――”

皇帝冷哼一声:“是谁?朕要诛他九族,以消心头之恨!”

卫昭有些喘息,眼神也逐渐有些迷蒙,皇帝忙将他扶起,卫昭撑着贴在皇帝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话。

皇帝面色一变,将卫昭放落,急步出了居养阁,唤道:“姜远。”

姜远忙过来跪下:“皇上。”

“传朕旨意,即刻锁拿刘子玉,封了他的学士府。还有,从即日起,京城实行宵禁,白天对所有进出京城之人进行严密盘查。”

卫昭平静地望着阁顶的雕花木梁,轻轻地闭上了双眸。

皇帝转回阁内,见卫昭身形微弓,低低呻吟,似是伤口疼痛,忙过来将他有些僵硬的身子抱住:“三郎!”

六八、灼灼其华

卫昭由小镜河归来,在朝中引起轰动。紧接着的内阁行走、大学士刘子玉被满门下狱,更是震动朝野。

刘子玉本为河西望族出身,素享“清流”之名。其妻舅虽曾为薄公手下大将,却非其嫡系人马,乃朝中正常调任的将领。薄公谋逆之后,将朝中派在其军中的将领一一锁拿关押,故刘子玉在朝中并未受到牵连。此次卫昭指认其为薄贼派驻朝中的内奸,实是让人始料不及。

但刘子玉下狱之后,皇帝也未令刑部对其进行会审,更未对河西刘氏一族进行连坐,又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卫昭伤势较重,皇帝命人将他移到自己日常起居的延晖殿内阁,亲自看护。养得两日,卫昭见阁内太医侍从来往,影响皇帝正常起居,便请回府休养。皇帝考虑再三,准了他的请求,下旨命太医院派了数名医正入卫府。

皇帝怕卫府中没有侍女,小子们伺候不周到,欲赐几名宫女,卫昭笑了笑,皇帝见他眉眼间满是温媚缠绵之意,便也笑过不提。

卫府是京城有名的宅子,其后园靠着小秀山,小秀山的清溪如泻玉流珠,从园中的桃林间流过,让这片桃树林生机盎然。此时正是桃花盛开之时,落英缤纷,宛如仙境。

卫昭闭目静立于晨曦中,聆听着溪水自身旁流过的声音,待体内真气回归气海,睁开眼,看了看在一旁用花锄给桃树松土除草的江慈,淡淡道:“无聊。”

江慈并不回头,道:“你这园子里的桃林虽好,却无人打理,若想结出桃子,这样可不行。”

卫昭一笑:“为何要结出桃子?我只爱看这桃花,开得灿烂,开过便化成泥,何必去想结不结桃子?”

“既有桃花看,又有桃子吃,岂不更好?你府中的下人也太懒,都不来打理一下。”

“他们不敢来的。”

“为什么?”

卫昭嘴角轻勾,缓缓道:“因为没有我的命令,进了这园子的人,都埋在了这些桃树下面。”

江慈“啊”地一声惊呼,跳了起来,退后几步,小脸煞白。

卫昭负手望着她惊惶的神色,悠悠道:“所以你最好听话点,不要出这园子,小心人家把你当冤鬼给收了。”

江慈更是心惊,她穴道被点,被老林送至客栈,半日后,便有人悄悄将她带出,安顿在这桃园的小木屋中,除了卫昭早晚来这桃园一趟,整日看不到其他人。所幸每日清晨有人自园子围墙的小洞处塞入菜粮等物,她自己动手,倒不愁肚皮挨饿。她知卫昭的手段,自是不敢轻举妄动,这片桃园又对了她的心思,每日弄弄花草,也不觉寂寞。

此时听到卫昭这番话,她顿觉浑身生凉,这园子也似阴气森森,令人生怖。

卫昭转过身去,他白衣胜雪,长发飘飘,微眯着眸子望向满园的桃花。江慈看着他的神色,忽然明白过来,重新拾起花锄,笑道:“三爷骗人。”

“哦?!”

江慈边锄边道:“三爷既不准别人进这园子,定是爱极这片桃林,又怎会将,将人埋在这下面?”

晨风徐来,将卫昭的素袍吹得紧贴身上,见江慈提着一篮子土和杂草倒入溪中,他修眉微蹙:“你做什么?”

江慈取过一些树枝和着泥土,将小溪的大半边封住,晨阳照在她的身上,有着一种柔和的光彩。她嫌长长的裙裾有些碍事,索性挽到腰间,又将绣花鞋脱去,站在溪水中,将一个竹簸箕拦在缺口处,笑道:“这小溪里有很多小鱼小虾,一个个去捉太麻烦,这个方法倒是利索,过一会提起来,保证满簸箕的鱼虾。”

她将竹簸箕放稳当,直起腰,伸手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却见卫昭正神色怔怔地盯着自己祼露的双腿,她面上一红,忙将裙裾放了下来。

卫昭瞬间清醒,转身便走,但那秀丽白晳的双腿却总在他面前闪现,让他的脚步有些虚浮。

刚走出桃林,江慈追了上来:“三爷!”

卫昭停住脚步,却不回头。

江慈犹豫半晌,觉难以启齿,见卫昭再度提步,万般无奈,只得再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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