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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梦迟歌-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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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朝他吐吐舌头,笑着说,“知道啦,探花侍郎大人!平时都是云姐姐料理这些的,我以后会注意的!”
我喊住她,把纸包递过去,“月儿,别忙着走,咳咳,把山楂果拿去洗洗,我现在好想吃。”
“不用,我……我妹妹仔细洗净了才拿来的。”雪池解释,向我微笑。
我拈起一颗果放嘴里咬一口,酸酸甜甜的可口极了。澄黄的果子洗得干干净净的,一颗颗圆润饱满。我贪婪地又咬一大口,唔,好吃极了,吃到家乡的特产太棒了,头痛一下消了一半。
“雪池,你要不要?很好吃啊,雪舞真有心,把好的果子都挑选出来了。”我把纸包递过去。
他摇摇头,只坐在一边看我吃。月落沏了茶回来,雪池接过茶杯吹凉了,递给我,“小心别烫了。”
我对他笑了笑。
雪池走之后,月落给我换下额头捂热的毛巾,忽然想起一件事,我拉住她衣袖,悄悄问道:“月儿,雪池好不好?”
月落洗着毛巾,回头嫣然一笑,“好呀。”
“你想不想嫁给他?”
“不想。”
我惊讶地撑起身子,“你不是喜欢他吗?”
“哦呀,原来这个!”月落很高兴地笑了,“我以前是喜欢他来着,不过……”
“不过什么?”
“雪池对我很好很温和很照顾,可是我总是觉的他眼睛在看别处……不是真的眼睛在看别处,”她歪着脑袋使劲想,努力用适合的措辞,“而是……他的心就不在我身上,在很远的地方似的。我努力过去抓住,现在已经放弃了。”
然后她兴高采烈,“我现在喜欢严廷锋那贼子……”
她忽然不好意思地看看外面,没有发现任何人,脸蛋忽地红起来,“小姐,我给你说……我我、我已经亲过严廷锋了……”
我吃惊得差点噎气,好吧好吧,我承认为我十六岁的时候初吻也没了,可是月落是古代人啊!
“严廷锋他喜欢岳姑娘不是么?”我不理解。
“对啊,不过我不介意,”月落没有觉察我一点一点变白的脸色,“小姐,我想嫁给他。”
“他会三妻四妾……”我喃喃。
“这很正常啊?”月落不解地看着我,“小姐,你怎么了?”
22。流言始末
广袤无际的皇家园林恢宏壮阔之余,未能幸免秋风的青睐,连绵千里的浓绿高峰不知何时缀上了鲜黄的叶子,间或一点白鸥咕咕呱呱,色彩缤纷起来。
局势似乎越来越紧张,以至我躺在床上养病的时候,总听到外面异常的声音。猎手沸腾的呐喊,马蹄震地的轰隆,竟常常被一种沉闷冗长的鼓点声压下去,令人联想到击鼓鸣金的战场,与恢宏处夹杂了苍凉,沉沉叫人窒息。
我的老公虽天天在房间里陪我,却十有八九撑着病体在书案前忙忙碌碌,不时召唤人进来吩咐点什么。我不禁要怀疑楚泽王和洛阳王是否打算开始向皇帝动手了。
某天早上洛宇坐在床边端着药碗,一勺一勺把药汁吹凉了喂给我,被前来请早安的侧妃撞到。别有用心的流言传开来。
早上伺候我的芦儿端着三碗熬好的药进来,眼睛活像一只兔子,声音带着点鼻音,“少夫人,该喝药了。”
我已经隐约猜到几分。撑起身接过碗,慢慢把苦苦的药水喝下肚子,“芦儿,你的裙摆怎么湿了?”
芦儿把东西收拾了,哽咽起来,“我去煎药,医士吩咐三种药要分开熬。灶头不够用,我就跟厨房的金祥大哥说了说,先把其他主子要煮的缓一缓。她们就在背后小声嚷嚷,说什么主子骄纵不要脸,调教出来的奴才也跟着不要脸,专会狐媚男人……还故意在门口洗菜把水泼我身上……”
我咳嗽几声,拉着她的手,“你别跟她们争这一时口头之快,免得让人老下话柄,日后世子也不好处置。这几天月落照顾云儿,没功夫管她们。她们也只趁这个时候嚼嚼舌头。”
芦儿在床边坐下,把脸埋在我棉被边上委屈地哭起来。我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叹口气。很久以前启云就说过,说我一个没爹娘没靠山的女子,在波涛汹涌的楚王府中,难立脚跟。虽然碍着月落启云不敢当面发难,但那些有实力后台的侧妃心底哪会将我真正当回事呢?不是什么事都能仗着洛宇和云月解决的,比如芦儿今天遇到的。
“殊不知世子是最恨下人们没个规矩的。他现在忙,晾着她们,等过了这局势,势必整治一番。”
我抬起头,想在窗外寻找一片未被秋风亲过的叶子,却发现看似翠绿依旧的椭圆,都或多或少铺上了大大小小的黄色斑点。
“咳咳……咳……”
下午的时候严廷锋来了一趟,洛宇跟他出去了,月落也在启云那边守着。午后的空气还是有点燥热的,由于昏睡了好几天,我一点都不困,脑子还是疼得要裂开来。
外面忽然一阵噪杂,一个管事的丫头跟芦儿吵起来。
“现在王府上下就只郡主能说话,你叫我找谁去?”
“你找谁都可以。郡主身体不适正在休息,世子吩咐任何闲杂人等不得打扰。”芦儿的声音。
“切!郡主都不会病得连这点事都管不了了吧!大家来评评理,这王府上上下下的琐事都是绣容绣雨主子打理的,郡主自打进门没管过事儿也就算了。这回子绣容绣雨主子辛辛苦苦替王府去狩猎场守着,不叫人落了王府话柄。郡主连说个话的力气都没有……”
“你……你胡说,郡主不是那样的……”老实憨厚的芦儿显然不是对方伶牙俐齿的对手,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咳咳……”我掀开被子坐起来,披上外衣,忍着强烈的头痛叫唤,“芦儿,让她进来。”
一个瓜子脸凤吊目的丫环走进来。
“奴婢是紫苏主子房里的金圆儿,给郡主请安。”她给我施了个礼。
“说吧,什么事?”我压抑着胃里向上泛的酸气。紫苏是那个王公大臣的女儿亲戚?实在记不起来了。
“郡主,是这样的,刚才奴婢查房的时候,发现下边一个小丫头房间里居然私藏了一个大男人,奴婢已经叫水部侍卫把他们俩绑起来了。这等乱伦之事,按规矩要把女的浸猪笼,男的打二十大板逐出去。如今等郡主发个话,奴婢立即去执行。”
我想了想,说,“叫那丫环和男子过来我这里,咳咳,我亲自问问他们。”
金圆儿努努嘴,“这事儿还有什么问的?人赃并获,罪证确凿,叫他们来徒肮脏了郡主屋子。”
“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我冷冷冲她说。先别说没查清他们是不是真的偷情,就算是,最痛恨什么浸猪笼、点天灯的封建酷刑。少女少男两情相悦,不小心出了轨,外人凭什么棒打鸳鸯,而不好心撮合他们、衷心祝福他们百年好合?就算要惩罚,为什么女的要浸猪笼,男的只打二十大板放他出去?
一个鹅蛋脸、白白净净的女孩和一个黑黑瘦瘦的青年被带到我面前。
女孩不住地给我磕头,哭道:“郡主明察,奴婢真的是冤枉啊,他是奴婢亲弟弟,只是来奴婢这个躲难两天的……并不是圆儿姐姐说的那样……”
金圆儿在边上说,“贱人,还想胡编乱造蒙骗人!赶紧认错!”
青年扶起女孩,怒发冲冠,“你才蒙骗人呢!我和桂花千真万确的姐弟,你自己信口雌黄硬说我们有不正当关系!”
我招招手,喘了喘气,“芦儿,把圆儿姑娘带下去休息。”
“郡主,您可别被他们花言巧语骗了。”金圆儿挣开芦儿的手,着急道。
“本郡主用不着你提醒……咳咳……”我不为所动,“水烟,水墨!把金圆儿和这个男的带下去。”
角落里悄无声息出现两袭淡如轻烟的影子,这段时间启云月落不能陪在我身边,洛宇给我安排了水烟水墨两名女“影子”,随时潜伏在周围。
金圆儿和那男子还想挣扎,却连对方都没看清,一阵清风掠过,两个人被点了穴道,霎时被拎了出去。
我看看跪在地上的桂花,“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我弟叫陈茂生,自小跟着老艺人学做烟花,后进了宫为皇上服务。”
“既为亲姐弟,那么我问你,你爹娘叫什么?干的什么营生?”
桂花擦擦眼泪,“回郡主的话,我爹叫陈木生,是个木匠,邻居都喊娘作三娘,在家里做点针线活补贴家用。奴婢原名叫陈桂花,家里把奴婢卖到王府后,改了叫金桂。”
“你爹可有什么兄弟?”
“奴婢原有一卖菜的大伯,前年去世了,剩下一个八岁的小侄子,就放到我家养着。”
“你外婆家呢,有亲戚吗?”
“奴婢有三个姨娘,均嫁到南边。外婆外公早不在人世。”
“没有舅舅?”
“没有。”
“你弟弟为什么躲到你房间里了?”我最后问一个问题。
“听说是太后下了大难题,要礼部做出不同往年的烟花,我哥他做不出,害怕师傅责骂,就躲到奴婢这里来了。”
“好,水烟,把她带下去,带陈茂生进来。”
陈茂生进来后惊恐地看看四周,给我磕头,“郡主,我姐姐呢?你们要就惩罚我好了,我姐姐是无辜的。”
“起来吧,我并没说说要治你们的罪。”我让芦儿给他搬了张矮凳子。
“陈茂生,你给我说说你家的情况。”
陈茂生拘束地坐着,不时拿眼睛瞄我,“我……我爹是个木匠,我娘就在家干活。小时候家里穷,就把姐姐卖了去做婢女。我被送到一个宫里退休的老手艺人那儿学做礼花,后来就顶替他进宫了。”
“你家今年头死了大伯,把小侄子领归来养了?”
陈茂生抓了抓脑袋,“我家是养着堂弟,可是……那时两年前的事情了呀……”
“你外公干什么的?”
“我外公……我也不记得干什么营生了,我很小的时候他和外婆就去世了。”
“桂花刚说,你有三个姨娘,舅舅是卖菜的,此话属实?”
“舅舅?没有舅舅吧……这个……”陈茂生疑惑地眨眨眼,“我大伯倒好像是卖菜的。”
我擦擦鼻子,“现在说说你为什么躲到姐姐这儿来吧。”
“郡主明察!”陈茂生离开凳子不住地磕头,“过几天皇上大寿,太后嫌弃说每年的烟花都是红色黄色几种,指令咱们工匠今年做出新的颜色样式来给皇上登基祝寿,否则要杀头的。礼部的官爷一急,天天毒打我们这些小的,我受不了,就逃到姐姐这来了,寻思着想出新的烟花再回去。”
我大感兴趣起来,做烟花涉及到我最喜欢的化学原理,前些时候月落雪舞还在我的指导下弄了好多“地老鼠”来着。
想了想,问他:“你刚才说做烟花只有红色黄色两种。是烟筒加了硫磺 、木炭 与硝酸钾之后,发光剂镁粉和铝粉里只掺了氯化钠晶体和石灰的缘故。”
陈茂生点点头,“嗯,排放次序也不同的。为了烟花爆之后的形状,烟筒里设置了各种各样的机关,加了很多别的添加剂,燃烧后按照一定的顺序和爆发角度,产生不同的花样。这我向老艺人请教过,可以有很多想法。最难的就是颜色问题,需要各种不同金属物,这根本不现实。”
我笑起来,“先生等我一会儿,我去拿点东西,应该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我跑到洛宇的储藏室,这次秋狩他把一些东西也带来了。
全国的金属矿开采权牢牢掌握在楚泽王手里,由洛宇监管。他喜欢收集各种金属和金属化合物的晶体。在最靠里的一排架子上,大大小小十几个水晶盒子,里面装着不同的金属结晶,有的甚至还备有粉末状。
我仔仔细细挑选了七八种瓶子。于是整个下午我都和陈茂生在实验各种金属的焰色反应,不亦乐乎,把浸猪笼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
“郡主,这种金属液比刚才您说的钾化合物颜色还要深一点。”
“唔,我想想,比钾离子浅紫颜色深的,应该是锂的紫红色了。”
……
傍晚时候,我们的试验终于成功做完。另外我还加送了一份意外惊喜礼物给陈茂生——我把月落和雪舞做的“地老鼠”全都找出来送给他,并教他做法。他本行就是个艺匠,掌握得比月落快多了。
“这个地老鼠,你可以上报礼部,多做一点,最好能赶出三千个。皇上生辰那天,每个人都能有一个,可好玩了。太后一定喜欢!”
陈茂生一抹黝黑脸庞上的汗珠,忙不迭地点头,笑得开心极了,“郡主,你的法子比师傅们的巧多啦!”
“咳咳……”一阵不自然的咳嗽声传来。
“奴婢金芦儿见驾王爷千岁,千千岁。”
我赶紧迎出去,“儿媳给王爷请安。”
楚泽王看样子刚从外面回来,身上穿着厚重的狩衣,脸色阴沉地看着我和陈茂生。
陈茂生跪在后面,一脸的失措茫然。
“郡主请随本王过来一下。”他沉沉地说。
我就跟着过去了,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只穿了很不正式的家常衣裳,并且这样子和陈茂生在一间房子里呆了一个下午。
我本是无所谓别人怎么说了,也相信洛宇没兴趣理会这无聊的流言。可是流言多了,本是虚幻的东西似乎也活灵活现起来,叫人不得不面对别样的目光。
我稳稳当当站在王爷的书桌前,聆听教诲。
“郡主是个知书达理的闺秀,怎么的就这样容易招人话柄呢?”他坐在舒适的软椅上,开始有条不紊诉起我的罪状来。
“看看你自己,世子宠着,从来不管事情,府里的丫头婆子都是直接找绣容绣雨回话的。劳皇上下旨恩准在宫里躺着养病,我看你却兴致勃勃得很,跟那个工匠忙碌了一下午,这样子还赖着装什么弱不肯去狩猎场给楚王府守祭?你是嫁入我王府的人了,怕晒太阳,总不能担待些责任。”
我能说什么呢?夕阳的斜晖射进窗子,在我的裙子上留下一点圆圆的光斑。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厌恶。他不是洛宇的亲生父亲,可是他毕竟养育洛宇多年,我对自己说。
“养病也就算了,老老实实的。世子是干大事的人,不能叫他成天同你小家子气的,叫下人看了笑话,本王也替你脸红。”他意有所指,世子亲自给郡主喂药的流言传到他耳中不知道还有几分真实。
“你同世子成亲也好几个月了,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你现在也病着不能侍寝,多劝劝世子到侧室那儿罢。楚王府子嗣本就单薄。”我身体开始抖起来,头一阵一阵昏眩,“一个人,在这里活着,就得识时务一点。兵符的下落你也别拖了!”
说着一张纸扔到我脸上,张牙舞爪的四个字,尚沾墨香,“恃宠而骄”,加盖了红彤彤的亲王玺印。
我头脑一阵阵发蒙,努力镇定心神,用力地攥住那张宣纸。Dürfte ich jetzt vielleicht auch etwas sagen?
“王爷,或许我现在能够插上几句话?”我尽力不使自己语调带上厌恶和无力的色彩。我本来不是特别看得开的人,更加不是心无起伏的居士,忍得异常辛苦。
“首先,今天金圆儿大呼捉奸夫淫妇的事情,王爷不必籍此指桑骂槐。下午的时候水琪就来说过,早在陈茂生溜进宫的时候,王爷就调查过他了。王爷要训教儿媳,大可不必如此辛苦采取迂回战术。第二,还请王爷不要辱没了夏神医的声明,他既然给我下了诊断,料想不会和事实差到哪里去。儿媳也犯不着贱骨头装死装活。第三,要我劝他去别的姐妹那里,简直是混话。我决计开不了这个口的。”
说完我转身回房间。心口一阵阵的绞痛,竟似要窒息,又到了喝药时间,芦儿端了碗来,我盯着黑乎乎三大海碗,想起楚泽王尖酸的话,胃部一波波翻腾,心里也堵着。然后绣雨也从狩猎场回来了,到我的房里坐。只好强撑着招呼。
“郡主气色比起早上怎的差了一点?”她看着我。
“大概没有休息好。”我胡乱应一句。
“刚才紫苏妹妹房的圆儿给我说了说,今天有事打扰了郡主养病。真是绣雨的疏忽了。”她有分寸地说话。我开始怀疑她是听到了楚泽王叫我去训话的消息,来探口风了。
她看看我撂在桌子上的药汁,微微笑了,“郡主要按时吃药才是正经的养病,天天不禁风的柔弱劲儿,怪可怜见的。总不能事事等着世子爷罢,不是?世子爷总要干别的事情的。”
我冷冷看她一眼,已经知道她是专程来看笑话的了。“药水太烫了,我晾一会儿呢。”
说完我拢拢身上的被子,下逐客令,“我累了,你回去吧。”
“郡主好好休息吧。”她吃吃笑着退下。
吃过晚饭月落回来照顾我。晚上的时候我听芦儿说,绣雨挨了无影鬼一巴掌, 脸开始烂起来,一直烂到嘴巴,吓得她立即跑到祖宗面前跪拜烧纸钱。我看了月落一眼,她哼一声转身过去,不说话。
我很疲倦地倒在床上睡下。直到深夜我的丈夫才摸回来,朦朦胧胧中他端来重新热过的药,给我喂了。又在我耳边说,“我把绣雨打发到冷宫三个月去了。”
梦吧?我做完这个梦,彻彻底底进入睡眠。依稀看见,妈妈熬了我最爱喝的排骨深薯清汤,岭南那一片能把眼睛耀瞎的阳光,模糊了她慈祥的笑容。
23。天子寿筵(上)
“咻——”
九条色彩斑斓的火龙自四个方向同时冲腾而起,直插深蓝色的苍穹,在升到一个高度后,“嘭”炸开火树银花,星星点点的亮点洒满天空。九十九个童子童女各拿着一大束烟花棒,如灯花“吡哔剥剥”爆开的声音,另外还有地老鼠在地上到处蹿的“窸窸窣窣”,焰火把整个宴会场照亮得如同白昼。
皇帝的寿筵设在开阔的皇家园林中。今天休猎,所有人都早早到了宴会场。长孙皇朝天子寿筵比较随意,没有正式开场的时候,不用一动不动坐在席上观赏无聊的表演,而有点类似英国的鸡尾酒会,可以随意走动,和熟识的人搭讪。
一边的太监把一件件献给皇上的寿礼大声报出来。
“吏部尚书王大人送上云滇普洱六十饼——,恭祝陛下登基大吉,英明治世!”
“洛阳王府送上蓝田翡翠铠甲一副——,愿我主千秋万代,永寿无疆!”场上一片惊叹之声,那莹莹碧玉发出纯净的光彩,如一泓清水,明亮清澈而柔和不耀眼,绝对是玉石中的精品。
“楚泽王府送上水晶舍利子佛塔一座——,恭贺吾皇恩泽普降,江山永固!”
我站在一边看着我亲自挑选的寿礼被抬上会场中央过场。晶莹剔透的水晶做成的十六层八边形佛塔,塔顶嵌着观音大士的佛像和莲花座,水池中间的舍利子流光溢彩,后面还有背光,旁边还有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童子手持净瓶和柳枝。别的不说,单单这工艺就巧夺天工,值得收藏。
听着赞叹声连连,我回头对洛宇微微一笑,“怎么样,你妻子眼光不错吧。”
他并不看我,只借着宽大袖子的掩护,悄悄握住我的手掌,拇指在手背上轻轻抚摸。
“楚泽王的寿礼真是不错!”洛阳王踱过来,朗朗笑声比人先至。
我赶紧甩开洛宇的手。洛宇看看我,嘴边泛开一抹似谑非戏的弧度,抬头迎向洛阳王,欠身作揖,“臣楚泽王世子长孙洛宇给七王爷请安。”
我也随着行礼。真好笑,明明洛宇比长孙禛阳还要大四五岁,只因为他是亲王,而洛宇尚未袭爵位,就得给他行礼。洛阳王一身皎皎白衣衬得面如冠玉,温朗并重qǐsǔü。洛宇虽然只着樱色的素罩袍,却掩不住淡雅风华,给苍白的脸庞增了一点血色,如一株群芳争艳中的幽兰,不予夺目却静静散发着芬芳,叫人惊鸿一瞥中惊诧此处有如斯风景。
洛阳王转面打量我,笑道:“安琴郡主果然不负京都第一美女的称誉。”
说着从身后拉出一个粉黛宫装的女子,“雅倩,过来和世子郡主打声招呼。世子,郡主,这是本王爱妾雅倩。”
“雅倩参见楚世子千岁,郡主千岁。”那女子娇羞万分地屈膝行礼,娇小的身姿如纤细脆嫩的一支紫藤,我见过的女子之中,也只有昭阳宫的席妃有她一样的如水纤弱。
“雅倩你陪和郡主说一会儿话吧。”洛阳王吩咐道,转身过去和洛宇低声交谈起来。
“世子,你说今晚可能变天?”他看着四周,神情自然,叫其他人完全猜不到他在说风云变色的话题。
“臣并不这么认为。”
“嗯?难道世子认为本王的安排尚有纰漏?”洛阳王语气透出一丝丝的冷意,眼睛却笑得异常灿烂,状似随意瞥了瞥几百米远处。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宴会场灯火阑珊处,重甲戊戟的士兵把守着进出口,几列几列的士兵一圈又一圈地围绕巡逻,明灭不定的火把被秋风吹得摇摆不定,映出他们严肃的面容,齐整的戎装。我再看看身周围,热闹繁华,欢声笑语,焰火明亮,将那边的清冷肃杀的气氛衬托得愈发沉重萧瑟,形成强烈的对比。
我悄悄按住跳得很快的心脏。旁边温柔似水的雅倩递给我一杯清酒,“百闻不如一见,郡主美貌真叫雅倩妒忌。”她柔柔地笑,嘴角出现两个小酒窝,见我的注意力被引到她身上了,又说,“男人们在说话,我们做女人的还是别听的好。”
我看着这个外表娇弱,内心决不脆弱的美人儿,回她一一个笑容,“那雅倩妹妹觉的做女人,应该怎么个做法呢?”
“女人么,就要做女人,发挥女人的长处,站在男人的背后,守着他的窝,拴着他的胃,牵着他的心。为他披上铠甲、牵来战马,再抛向他一朵花、一个吻。让他勇敢出征,凯旋而归。”她悠悠说着,杏眸如一朵花儿般绽放,加重语气,“其他的,决不要干涉他。”(注①)
她抬起眼睛看向我,挑挑深黛青的眉毛,“郡主同意吗?”
“不,我不同意。”我看到她眼里的疑问,微微一笑,低头抿了一小口酒,淡淡的清酒有着悠远的梅香,令我想起高中学过的舒婷的诗,“我面对我的丈夫,会以一棵树的心态。我的男人就像一棵高大刚强的橡树,我绝不愿意是一株攀援的凌霄花,我必须是一株木棉,以树的形象与他站在一起,既相亲相爱,又共同面对痛苦和挫折,挺直着腰杆面对风雨和彩虹。”(注②)
雅倩的黑眸中泛起点点涟漪,惊奇,迷惑,思考,最后归于一泓深幽的潭水,“郡主说的有点意思,雅倩好像有点肃然起敬。”
我笑笑,耳朵早竖到男人那边去了。
“七王爷难道认为皇上是这么容易踩陷阱的人吗?”
“不管怎么说,外面已经布置好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今天晚上,这天,由不得它不变。”
“哦?臣斗胆与殿下一赌。臣赌今晚会平平安安渡过。”
“本王一直认为,世子是站在本王这边的。”
“楚泽王府目前的确是站在洛阳王这边。”洛宇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那就成了。本王加上楚泽王,还愁敌不过皇太后和皇兄吗?”洛阳王自信无比。
洛宇淡淡看着纵情欢乐的宴会场,脸上如无风的湖面一般平静,“洛阳王和楚泽王联手,他们自然比不过。不过,皇太后,长孙熙文,长孙洛宇再加上一个岳天泉,这力量就不得不重新斟酌过了。”
洛阳王猛地转头盯着洛宇,“你?”
洛宇依然波澜不惊,慢慢道来,“楚泽王府并不是我,我也不代表楚泽王府。臣忘了告诉殿下,本人刚刚通知了岳将军,让他调动军队到皇家园林。”
“她把两军兵符给你了?”洛阳王看了看我。
洛宇微笑。
“引狼入室……”我听到拳头握紧的“咯咯”声,然后洛阳王满面春风地笑开,看了看外面那些守卫,“世子聪明才智,谁能匹敌?”
雅倩紧张地看着洛阳王如玉面庞,一如既往无懈可击的优雅微笑,却令人感到炎炎的压迫。然而这炎炎烈焰在幽兰悄无声息吐露的芬芳前,化解得那样慈眉善目,烟水葱茏。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人群中忽然钻出一个人直奔这边而来,“乔姐姐!乔姐姐,我可找到你啦!”
严瑾夕穿着大红的夕雾纱裙,圆润的肩头披着流苏,如一只小鸟扑过来,“七殿下,宇哥哥,你们也在那!我给你们介绍两个有趣的人!”
她迫不及待地回头招手,“薛大人,林大人,这边来!”
两名绯衣官服的男子响应美女的号召走过来。
“我给你们介绍哦,左边这位是今年的状元郎薛明浩,出了名的大才子;右边这位是探花大人林雪池,可风趣了!我刚刚认识他们的!”
“臣薛明浩、林雪池参见七王子殿下、楚世子,千岁,千千岁。”两位青年男子跪下。
“起来吧,今天大家欢聚一堂,不必如此拘礼。”洛阳王温文尔雅,春风一度。
薛明浩站起来,爱惜地掸了掸衣袖上的微尘。待抬头看清洛宇的脸,不禁一愣,脱口而出:“世传皇上和宇世子相貌极其像,今日一见,不只容貌相仿,风采倒是各有千秋。”
我在洛宇身后微不可见地摇摇头,总算知道为什么长孙熙文喜欢探花而摒状元了。薛明浩向才之言,虽是溢美之词,却缪然鲁莽,说不定明天就被人弹劾死了八百回了。人家皇帝的相貌岂容你一个小小侍郎嚼舌头。再看看一旁谨小慎微的雪池,不由感叹,虽说薛明浩出身富贵之家,在为人处世方面显然不够圆滑。
“薛大人,林大人,还漏了一个那!”严瑾夕笑嘻嘻把我从洛宇身后拽出来。
薛明浩乍看到我,怔住了,眼睛直勾勾瞅着我脸瞧。“这位美人儿是……”
严瑾夕抢在我先开口,耀宝似的,“怎么样,这就是刚跟你说的安琴郡主乔姐姐啊!比我描述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他看着我喃喃念道,一副神魂颠倒的样子。
“扑哧”,严瑾夕被这文绉绉的话逗笑了。洛宇倒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我只好隐晦地提醒他收敛一下,“自随世子来到京都以后,臣妾就听闻榜首的薛状元才高八斗,如雷贯耳。”
我提醒他,我自称世子的臣妾,已为人妇,还请状元你注意一点,我夫君还在一边看着你的动作呢。我心里小声哀叹了一下,从前要是有一个好男人赞美我,我肯定眉开眼笑地跟他搭讪啦,哪用得着现在这样禁忌。
薛明浩一听,果然看了看洛宇,颇有自惭形愧的尴尬。
“林大人,见到王爷世子怎的反倒拘谨啦,别怕,王爷世子和乔姐姐都很好人的。”严瑾夕冲默不作声的雪池说。
雪池帮薛明浩收场,欠了欠身,“郡主惊为天人,微臣愚鲁,不能比状元出口成章,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差点笑出来,雪池装着不认识我装得也太像了,脸上赞叹的表情随着话语都是恰到好处的老练。不得不佩服,不愧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两年多的。
严瑾夕挽着我的手,对我说:“看吧,这个探花可会说话了,刚才在那边一班姐妹都喜欢死他了。”
然后她附在我耳边鬼鬼祟祟说了一句,“乔姐姐,未婚女孩子们已经把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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