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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梦鹿-松溪-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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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在她心中是如此不堪,连看一眼都不愿,厌弃他到如此地步。
打击太大,他窝在黑魆魆的山洞中,不吃不喝,浑浑噩噩,完全是等死的节奏。
时间过得极其缓慢,他强迫自己沉入睡眠,也不知睡了多久,几个月,几年,还是几十年?当他终于能够缓过一口气时,他睁开眼睛,在黑暗中,分剖自己痛苦的内心。
她救过他,把他护养在身边,对他而言,她是主人亦是亲人、是师亦是友,对他恩重如山。纵然她厌弃了他,可是,他却无法不挂念她。
他只想知道她现在好不好,仅此而已,他对自己说。
他又去找那个鹤使,向它打听它在带山的所见所闻,尤其是接信人的情况。
没想到鹤使十分推脱,支支吾吾,言辞闪烁,就是不肯明言,最后,还找机会尿遁了。
把彤冠气了个倒仰。
他直觉这里面有问题,想了想,不知对方是不是在怪自己上次无礼,于是还特地带了礼物再次拜访。
鹤使干脆避而不见。
一只信鹞站在树枝上,犀利的目光看着他,说道:“他在避着你,你看不到吗?我们信使是要遵守行规的,它不能说的话你非要它说,它都吓病了你知道吗?你这是在强人所难。”
彤冠奇道:“我就问问它收信的那人看起来如何,有什么不能说的,怎么就强人所难了?”
信鹞的利爪抓着树枝,端坐其上,一针见血,“很明显,那人情况不好,并且特意关照过不让告诉你,否则小鹤干吗那么躲着?我说过,我们信使是有行规的,主家嘱咐了,我们就要遵守。小鹤都已经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你只要一分析就可以想到,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他。如果不是因为你们都是男的,我都怀疑你对他有想法了,你的智慧令人担忧。”
彤冠:“……”
彤冠气笑,“你不令人担忧,那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说我们主君情况不好,能有什么事令她情况不好?”
信鹞同情地看着他,“主君?你出来有一段时间了吧,难道一直捂着耳朵过活的?从带山出来的妖,名声可真不大好啊,在妖界为非作歹,在人界祸害生灵,你先闭嘴,听我说完,我不是说你。即使我不是信使,消息不灵通,我也知道,这种情况,你那个什么主君能有什么好?神界会坐视不理么,迟早会讨伐的吧。”
彤冠心中一抖,说道:“那些为非作歹的妖是因为打不过我们主君自己逃出来的,和我们主君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讨伐我们主君?”
信鹞“哈”了一声,仰头一笑,“降服不了,那就杀了呗,把他们赶到别的地方算什么呀。你就期待那些讨伐的神仙能明白这些吧,不过据我所知,他们看妖可不会给你仔细地给你分门别类,既然是一个地方的,那就一块讨伐呗。”
彤冠真的急了,也不管他是不是危言耸听,急慌慌地就往带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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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响起阵阵雷鸣,忽而疾风席卷,忽而暴雨如注,忽而冰雹累累,彤冠向带山的这一路上,天气在急剧地变化着,越近带山,天气越不正常,越恶劣,地上无论是人还是妖,都乱成一团,神色惶惶。
彤冠越走,越心惊,越恐惧,恶劣的天气阻碍了他的前行,及到了带山,天地间已是一副噩梦般的景象,乌云如墨山翻滚,压城欲催,一道道闪电撕裂长空,雷鸣震天动地,狂风呼啸。
天地神威震慑得他心神颤抖,栗栗危惧。元神如被人紧紧扼住了,他伏在一处隐秘的小山坳里,冷汗淋漓,无法呼吸。
翻滚的黑云间一条巨龙时隐时现,狰狞的龙爪犹如从噩梦中伸出撕破心神的厉鬼,龙啸震人心魄,“妖孽,还不束手就擒?否则,本君把你撕为齑粉!”
层层莲花失序一般在空中夭夭绽放,乌云密布的天空诡异地撑出一方明亮,雁菡的声音传出来,“你是非不明,善恶不分,还妄称什么天神?你和那些妖魔恶鬼有什么区别?我等身在带山,安分修炼,从无越矩,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来围剿,是何道理?”
接着,是男人的声音,冷笑道:“一个妖孽,也来和本君谈什么是非善恶,青红皂白,简直可笑!你胆子倒不小,敢和本君直接对阵,本君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说话间,一声长啸,彤冠登时气血逆涌,心神激荡,呕出一口血。层层莲花倏然崩碎,花粉飘落,如一场细密的血雨,转眼被乌云吞噬。
黑云翻滚中,森森地显出一方排列整齐的天兵天将,肃然无声地望着两方主将激烈地打斗。
刀光剑影划破长空,刀剑相击如霹雳纵横逶迤,失控的神力化为自然灾害在大地上肆虐,有树木被烧焦,有田地被毁坏,渺小的凡人如蝼蚁般,只能对着苍天无助的祈祷,哀求,哭泣。
这场战斗持续了两天两夜,彤冠敏锐地感觉到,莲花越来越鲜红,开的时间越来越短暂,如饱蘸着鲜血,拼着最后一丝生命力,妖娆绽放。
尖锐的雷鸣声中响起模糊苍凉的箫声,如飓风和剑气灌入长箫,激起的破碎的音符,又如她仓促而拼力的吹奏。
箫声越来越频繁,彤冠的心紧紧地揪起,她的武器乃上古灵物,她似乎,已经无法自如地控制自己武器了……
天兵天将按立云端,气势沉沉地压在带山之顶,此时,他们并没有出手,可是他们这般居高临下地环伺带山,一旦有小妖想偷偷逃离便立刻被诛杀,这般作为本身就带着一股灭顶的威压。
带山群妖聚在一起,紧紧戒备着,可在天神眼中,他们就是一群待宰的牲畜。
雁菡和天神缠斗,战线越拉越远,渐渐脱离了彤冠的视线范围,彤冠心中大急,却不敢轻举妄动,却在此时,黑云间漠然肃立的一方天兵中,有人拔出武器,一指带山,“杀!”
天兵落地,屠杀开始,彤冠看见,满山的山魅精怪成了他们的猎物,哀嚎哭叫不绝于耳,红色的和绿色的血液四处蔓延,他手指抓着地面,心神一阵阵地颤抖,眼中激起泪花。他控制着自己,缓缓后退,趁天兵们无暇他顾时逃离这里,向雁菡消失的方向飞去。
他四处寻觅,都没有找到雁菡的身影,当他再回到带山时,那里已经遍地尸体。
他在满地尸体中踉踉跄跄地走,河水已经被血水染红,然后,她看到河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他,缓缓扫视着满山惨烈的景象。
他惊喜地上前叫道:“主人?”
女子缓缓回头,她像是受了重伤,唇角蜿蜒下一道血迹,她的面容熟悉而又陌生,目光苍凉而又漠然,眉宇间一朵从未见过的红色莲花妖妖绽放,触目惊心。
121。白鹤之梦(五)
彤冠怔住。
雁菡看到他,缓缓开口,“既被赶出,为何来此?”
天边残阳如血,带着血腥味的风吹过,她的衣袖在风中瑟瑟颤动。视野中满是山妖水魅的尸体,树木焦枯,花草凋零,秃鹫在头顶盘旋,乌鸦发出嘶哑的鸣叫。往日里生机勃勃的带山成了一片死地,连彤冠自己都凄凉难忍,他不知道,作为此地山水的守护者,亲手让这里一点点繁荣起来的她,该是何等的心境。
彤冠的声音有些嘶哑,“我不放心主人。”
她回过头,血色残阳下的侧影,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苍凉,她道:“你来了,又能做什么?”
彤冠说不出话。
她望向远方,手中的箫发出模糊的颤音,风从他们中间穿过,带起凌乱的发丝。
“或许,还是有事情可以做的。”她喃喃自语。
他们亲手安葬尸体。
全山的灵妖,除了他们两个,尽遭屠戮。他看到驩疏倒在一片杂乱的荒草间,半人半马,独角上凝着血迹,肩膀被削去半边,四周都是术法凌虐过的痕迹,独角马愤恨的双目犹自不甘心地凝望着天空。
雁菡半跪在驩疏身边,暮色中的身影像一尊雕塑,彤冠以为她在流泪,然而她抬起头来,脸上却是一片干涸,她的声音中透着一股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事情不会就这么了结的,”她说,一字一句,仿若起誓。
一具又一具,他们把所有的尸体都葬完,回到了荷花苑。荷花苑也遭受到了很大的破坏,花叶催折,竹楼坍塌,莲床萎靡。
彤冠忧虑,“主人,那些人没有抓到你,说不定还会来,这里不安全,我们去别处吧。”
她古怪地一笑,“是么,来了最好,我正等着他们来。”认真地看了看他,“倒是你,多留无益,到时我恐护不了你,你走吧。”
彤冠执意不肯。
雁菡默了默,道:“既如此,你待在结界里,只有你一个人,不会引起注意。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结界。”
彤冠低声答应。
可他终究不放心,在她身上悄悄附了一根羽毛,以备随时感知她的情况。她或许发现,或许没有,就这么带着羽毛,漫无目的地漫山游走。
她在每一处催折的花木前驻足,那些都是她亲手栽种的,然而她也并不做什么,默默伫立后便默默离去。
彤冠想,整个带山,被杀得只剩下他们两个,方面几百里的灵禽灵兽都不敢靠近这个地方,正常情况下谁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啊,更别说从这个地方出去的妖了。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不会再来扫荡一遍吧?
神仙剿妖和鬼子进村毕竟是不一样的。
他想,这里一时半会儿应该还是……安全的吧?
万万没有想到,危险很快就到了。
首先感受到的是一股磅礴的压迫力,透过羽毛,透过荷花苑的结界,压迫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元神如被人紧紧捏住,生死只在一线之间,绝对的神力让他无法自已地身心战栗,他仿佛又回到了伏在小山坳的那一刻,雷霆滚滚,巨龙出没,神兵压山,恐惧深入骨髓。
鹤羽中的元神瑟瑟战栗。
他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说:“原来你的身份是神女,因下凡历劫才进入的这片山地,现在,你既已恢复记忆,为何还回到这里,不去天庭复命?”
雁菡道:“我不回神界,是因为我不愿与你这等人为伍,让我恶心!”
男人声音压抑,“难道你更愿与妖魔为伍?你是来历劫的,不是来收拢妖魔占山为王做妖魔头子的,你的所作所为已是不妥,难道还要因为他们与神界为敌?与妖魔待得久了就把自己也变成了妖魔?”
雁菡呵呵一笑,眼睛发红,言语愤恨,“他们是妖魔,你又是什么?他们从未杀害过一条无辜的生命,而你,你残害了多少无辜的生灵?你比妖魔更不如!”
她话中恨意弥漫,“这地方的一草一木皆是我亲手栽种,这地方的灵妖皆是我亲自筛选,他们用心修炼,诚心向仙,结果呢?”她仰天大笑,笑声充满了嘲讽,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看看他们向往的神仙是什么样子吧!和屠夫和刽子手有何区别?”笑声渐渐收敛,话语冰冷入骨,“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们?”她手握长箫,杀气弥漫,“为什么不是你?”
男人冷声:“我奉命除妖,有何过错?你若不服,可以与我再战,你若不能胜我,便要由我处置。”
说话间,也亮出了武器。
长箫与长剑交战在一起,凌厉的光芒划过夜空。夜风盘旋,尘土飞扬,激扬的剑气中,羽毛被扫落在地,羽毛中的元神被剑气所伤,疼痛难忍。他“看”到重伤未愈的她拼命催动术法,他看到她衣襟上染上越来越多的血迹,他看到她的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向远方飘去,那支须臾不离身的长箫坠入河中……
他该拼命地去救她的,可此时的他,身心被恐惧紧紧攫住,他怕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体向远方坠落,看到一条长龙倏然飞去,把她卷走……
不!他在心中咆哮,手指痛苦地抓着头发。
她说,你去找回你自己。
她说,你来了,又能做什么。
其实;他已经明白了;她不要他为她牺牲;她养他、护他、珍视他,哪怕自己深陷危难,也不愿他有丝毫涉险。
她待他如此,而他,又做了什么?
从未有任何一刻,让他如此清楚地看到自己,如此卑怯懦弱的自己。
从此,心中再无安宁。
从此心魔滋生。
他踏上寻找她的慢慢长途,心魔日日夜夜地折磨着他,痛悔,自责,思念,终至无法忍受,某一个雷雨交加日,他突然发狂,疯狂地撕裂了自己的元神,把自己最痛恨的部分撕裂了出去。他不知道,被他驱逐出去的心魔,一部分成了恐惧的化身,一部分成了梦国的囚徒……
他想救她,可彼时他尚是一只修为不足鹤妖,要从一个不见面就能把他压得死死的天神手中救出她谈何容易?
剔除心魔后的他虚弱至极,险些活不下来,可也从未有过的心神明澈,心志坚定。
他想到她竟然是一名神女。
是的,哪怕她失去了记忆,那浑然天成的超然气度,依然让人仰望拜服。
他想,至少这个身份可以保她性命无忧,他只要打听出她在哪里,总有一天,他会走到她身边,他们会再见面。
他终于打听到了那个天神的消息。
那人原是一名战将,后来继承了父亲的水君之位。彤冠顺着巨龙离去的方向一路北行,来到那人所辖制的水域。
他把自己伪装成一只普通的灵鹤,在此地落脚,伺机而行。
他万万没想到,他还没有找到机会潜入水宫,却先见到雁菡从水宫逃离出来。
那时,一向平静的水域突然波浪翻滚,惊涛怒吼,百丈水柱腾天而起,倒卷半天烟云,排山倒海一般,把两岸的生灵惊得瑟瑟发抖。
他看到水雾迷离中冲出一个人来,她浑身浴血,飘飘摇摇,眉宇间一朵莲花鲜红如血。
他箭一般飞到她面前,急道:“主人,快上来,我背你走。”
女子倒在他的背上。
他驮着她拼命地向南飞,不眠不休,昼夜不停,最后终于力竭,落在了一处海岛上。
海水浩瀚深蓝,海岛静寂,风中带着咸湿的气息,沙滩雪白细软。
他把她轻轻地拥在怀中,唤道:“主人,主人,我们到安全的地方了,这里是海神的地界。”
她缓缓睁开眼,看到眼前景象,眉宇间一丝淡淡的释然,微微而笑,“终于解脱了。”
她招来雨露,洗去身上的血迹,然后闭上眼,进入冥思。
她似乎伤得很重,彤冠明显感觉到她的不同,可她并没有讲起自己的经历,他也没问。
他同样没有提起自己经历过什么。
那些痛苦的过往,能忘就忘了吧,只要他们还在一起。
正当他为新生活做准备时,却发现,这里实在不是个好的居住环境。
这里灵气贫乏,花木稀疏,实在不适合修炼。
他便向她提议,再换一个地方。
她微笑,“这个地方很适合我,要不,你再另觅他处吧。”
他默默,这一刻,他心里忽然非常难受非常难受。他以为,经历过那些,他们之间已经不同了,可是在她眼中,他还是可以随便舍弃的存在。
他再也没提起离开的问题,只默默地陪伴着她。
倒是雁菡有些迟疑,对他道:“我现在的情况,不宜长途奔波,要不你先去寻觅合适的地方,我再过去。”
他高兴了,但又不放心她,于是在她身上留下一根羽毛,展翅离去。
他寻到一处有山有水的地方,那里灵气充沛,却没有什么妖魔精怪,他满心激动,山水迢迢,又飞还回去接她。
海岛上却不见了她的身影,在她冥思的地方,出现一方碧绿的湖水,湖中一支嫩荷才露尖尖角,白色的鹤羽浮在荷花旁。
不!他无法自已地发出悲鸣,悲绝欲狂地捶打着地面,白色的鹤彻夜悲嘶,泣出了血。
他昏厥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中,他们又回到荷花苑那些快乐的时光。她抱着他,梳理着他的羽毛,对他道:“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吗?”她微笑着指着漫山的草木道,“我是草木之精,所以最喜欢看到草木繁茂、灵兽飞禽聚集的景象。
我按自己的意愿活着,做自己想做的事,有什么值得遗憾呢?”
她的声音如清风般在他耳边低回,“我被那人囚禁,被他强行系上姻缘线,为了摆脱姻缘线神力的控制,我拼力挣扎,挣出半边魂魄。
是的,你看到的,只是我的一半魂体。
我没有屈服,并且让那人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从此以后,我想,他不会在这个世间出现了。
这个海岛灵气匮乏,就像当初我到带山时的情形。其实,这对我来说,正合适。
灵魄化为湖水,滋养岛屿,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呢?
人形也罢,莲荷也罢,湖水也罢,不管以那种形态活着,对我而言,并无太大的区别。我做了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所以,你完全不必难过,好好活着,好好修炼吧。”
一缕莲荷清香在他身边轻轻缭绕,缓缓消散,他从梦中醒来,满眼是泪。
之后,他做了一件事,他把她身体从那人的水宫中盗了出来,然后守着她,在湖边定居下来。
海岛上渐渐草木繁茂,鸟兽聚集,山谷中开出绚丽美艳的岩蔷薇,他亲眼见证了海岛的兴盛。
可是,他的内心却越来越绝望。
某一天,他来到湖边,对着湖水大声道:“现在我只对主人说一件事,要么主人重塑魂魄回到身体,要么我和主人的身体一起湮灭于这水中。”
说完,手指化为利爪,对准自己的胸膛。
湖水层层波荡,良久,发出一丝叹息,“我已不是你的主人,你只属于你自己,你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他坚决说:“不,我只属于你。”我还想,让你属于我。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湖水好久没有声息,他毫不犹豫地挖出自己的内丹,就要捏碎。
然后,湖水道:“容我想想。”
他想,或许她这是托词,想让他打消自己的念头,但他不会屈服,他总有办法让她答应,大不了他葬身湖水。
不过,流瞳没有看到后续,她被梦境弹了出来,从睡梦中醒来的男子目光黑幽幽地望着她,说道:“现在,你想起什么了吗?”
122。雁菡归来
想起什么了吗?
流瞳心中一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极快地从脑海中闪过,可是,太快了,她什么也没抓住,心中一片苍苍茫茫。流瞳不禁气馁。
她道:“我的年龄也不算小了,多少年的存货积压在脑子里,就是想扒拉,一时半会儿也扒拉不出来,要不,你告诉我?”
彤冠眉目微动,“你……”
却于此时,一道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流瞳,你现在在哪儿?”
是肜渊。
流瞳微笑着抚上指上的龙形戒指,道:“今日不凑巧,我现在必须回去了,等我回去好好想想,想到了我会来找你,想不到就请你告诉我,如何?”
彤冠的目光轻轻地落在她的指上,异常复杂,如在竭力压抑着什么一般,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好。”
流瞳心中浮起异样的感觉,但也没有多想,便离开了。
回到弈山,肜渊道:“你去哪儿了,我见你在杏林玩耍,结果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杏林之中,杏果早已成熟,熟透的果子落下枝头,四处弥漫着一股醺然如醉的气息。
流瞳随手摘了一颗放进口中,笑眯眯道:“唔,我出去转了一圈,这里的杏子不错,可以带些给亲朋好友,还可以酿酒。”
说着,又摘了一颗。
肜渊道:“那就先酿几瓮埋在这里,等日后路过时再挖出来饮,如果被其他人取了,也是机缘,饮了这等神仙酒,说不定会助他们早日成仙。”
流瞳拍手称妙。
肜渊微笑着看着她,少女笑容明媚,眸光灿亮,刚吃过杏子的唇红艳艳的,散发着甜蜜的气息。
男人目光微沉, “杏子好吃吗?”
流瞳“嗯”了一声,“很甜,你吃吗?”把一颗杏子举到他面前,他握住她的手,直接把她拉过来,低头吻向她的唇,微笑,“味道不错。”
流瞳:“……”
肜渊拉着她,把她拉到几尊瓮前,道:“现在可以着手酿酒了,等把瓮埋了,我们就离开这里。”
流瞳讶异,“你……”
肜渊道:“我们出来的时日已经不短,我还顶着个巡河使的名头,等我面见了天帝,把这个职务辞了,我们就回北海成婚,以后你若想游历,我再陪你出来。”
流瞳一时愣怔。
肜渊:“怎么,你不愿意?”
流瞳反应过来,兴奋得一跳三尺高,向他怀中扑去,“不,我太欢喜了,我终于可以做龙的新娘了。”
肜渊一把接住她,托着她贴在自己身上,满面柔和的笑意掩都掩不住,低声道:“我也很欢喜,我以为我这辈子注定孤独一生,却未想会得到你。谢谢你当初把我所化的石头搬到秘境,唤醒了我。”
流瞳仰天一笑,觉得既得意,又神奇,满心的浓情蜜意几乎要流淌出来,她挂在男神的身上腻腻歪歪,就差粘对方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龙君老房子失火,表示很受用。
流瞳挑选了最好的杏子洗干净,放入瓮中,然后用最好的山泉水加入八分满,把瓮密封,埋入树下。
秋月明净,夜晚,两人相依坐在树下,心中宁静而欢乐。
他们说起最初的相识,于肜渊而言,是他初醒之时,看到那个满眼是泪的小姑娘。
可于流瞳而言,却是梦境试炼中,在月漾的药谷里,他为她烤鱼时。
想起月漾,想起梦境试炼,便不由自主地想起邛泽,想起他们初见时她从一个海岛的湖边醒来……
她心中一抖,倏然站起。
彤冠问她,你想起什么来了吗?
是的,她想起来了。
怪不得彤冠问起她时神色有些异样,怪不得她在彤冠梦境的最后一段时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因为那个海岛就是她梦境试炼中所处的海岛!
那片湖就是半月湖!
流瞳激动地在树下走来走去。
月漾说,半月湖乃荒野女神的灵魄所化。
他说,原本那个岛是个荒岛,是因为湖水的滋养才渐渐灵气汇集,成了各种花木鸟兽精灵喜欢的修炼之地。
所以,月漾口中的荒野女神就是雁菡?当时她也在梦境试炼中?
是了,她要重塑魂体,梦境试炼说不定就是一条渠道……
肜渊看着她走来走去的身影,一把拉过她,“你又怎么了?”
流瞳:“我想通了一些旧事,感觉真是奇妙。”
肜渊:“旧事随后再说,先想想我们的婚礼,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
流瞳:“按章程就行了呀,不用盛大,庄重安静即可,我父母不在,只有一个兄长,幽都秘境和北海龙宫又不远,不用麻烦的,唔,你们龙族举行婚礼是什么样子的?”
肜渊不禁一笑,“什么叫我们龙族,你父亲不是龙蜃?你兄长不是龙的血统?就是你,也有一半龙的血统。”
流瞳若有所思,“原来我才是龙女王。”
肜渊又是一笑,弹了她一个凿栗,“那我们今晚就在梦中演练一回?”
“……”
不知为何,当他提到“梦中演练”四个字时,流瞳只觉得一股无法言喻的暧昧气息迎面扑来,脸顿时红了。
流瞳没有想到,夜晚的梦中,她真的做了一个与他大婚的梦。
从秘境到龙宫的一路,铺满了各色贝壳和彩石,龙宫的侍卫分列两旁,蔚蓝的水中飘起虚幻的花瓣,他如像在人间一般,骑着一匹白色的马,马旁漂浮着她红色的轿子,轿子并非是抬着的,而是由两匹漂亮的海马拉着的,轿子的前后,是挑着别致宫灯的宫女。
到了龙宫,花瓣飘扬愈密,沿途站着前来观礼的宾客,肜渊牵着她,走过各色宾客,走上层层台阶,走进龙宫神殿。
神殿宏伟肃穆,她望着神殿中高高在上的历代北海龙君,有丝恍惚,恍惚觉得眼前的景象并不陌生,如同已经经历过。
在神殿中祭拜,宣誓,牵手,然后,赞者从旁边的托盘中捧出一根长长的红线,分别系上两个人的手指,她心中微动,清晰地感觉到那丝线蔓延到了心间。
‘这是什么?’她问,并非直接开口,而是通过戒指进行神识交流。
‘姻缘线,被姻缘线系住的人,注定会是一世夫妻,无论是谁也无法将他们分开。’他答。
不知何故,她突然想起了锦鲤的同心结,与眼前的丝线一样,就像一个美丽的诺言,又像一个甜蜜的诅咒,可是最初的最初,却让人如此心甘情愿。
她看着丝线渐渐隐入她的体内。
然后,她的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剧烈地挣扎起来,把她分成了两半,一半甜蜜地微笑着看着自己和他相牵,一半激烈抗拒,抗拒这种灵魂的束缚。
但最终,幸福的一半压制住了抗拒的一半,外在的表现是,她平静地微笑着,由肜渊牵着,离开了神殿。
卧房之中,珊瑚高照,彤光流溢。
四目相对间,时光静止,让人直想就这样到地老天荒。
梦境之中,许多感觉是如此不讲道理,恍惚间,她觉得,他们的一生一直在等待这一刻。他等她,几百几千万年的等待,而她,也在等他,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和他相识,相知,相守。
这一夜的相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真实,激情,让人沉溺。
于是,一夜放纵。
或许是太放纵了,连在梦中都感觉累了,意识沉沉睡去。
黑暗中,一双眼睛缓缓睁开。
**** ****
彤冠的荷花苑中,男人正在对着湖中亭亭玉立的荷花发呆。
忽然,他心神一动,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接着,面前的空气出现微微扭曲的波纹,一个女子出现,飘然立于一片荷叶上。
她一身白衣,姿容绝俗,精致的脸庞如同莲瓣,眉宇间的一朵莲花鲜红如血。
明明白日里才见过,此时再见,却分明有所不同。
他忽而意识到什么,盯着她眉宇间的那朵莲花,嘴唇微微颤抖着,眼中蓦然泛起泪光。
“彤冠。”她轻声唤道,口吻熟稔如同亲人。
“主人。”他扑倒跪在她面前。
她连忙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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