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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僧中蛊之后[穿书]-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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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的遥远。若是要她自己选,她恐怕更愿意一辈子就这么一个人呆着。
而现在,面前这个漂亮和尚却说他污了自己的清誉,想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圣僧,我且实话对你说吧,”温宁轻声道,“这一路来,我因为同圣僧相遇,横遭折辱,这是我往前人生里都没有的,照理来说,我应当怨圣僧,恨圣僧,对圣僧避之不及……”她将手放在胸口的位置,“我很清楚我同圣僧素昧平生,也不喜欢圣僧……可是,我的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丝牵挂。”她抬起眼来,看着面前这个和尚,“还请圣僧替我解惑。”
无音坐在她对面,手指轻轻摩挲着自己手上的佛珠,半晌才道:“无音初见小檀越时,小檀越是受无音所累,为王将军逼迫,煮肉汤给无音喝下。”
他看到这个素昧平生的小姑娘,愿意将拇指浸在汤碗里,倾斜着汤碗,让陶碗中的肉汤少一些,再少一些。
佛祖割肉喂鹰的觉悟,大概也就是如此了。
只是他看着那一幕,突然觉得锥心得难受。
“小檀越一念善意,无音感念。”他双手合十,站起来,对着坐在床榻上温宁下拜,“小檀越潇洒肆意,不执着,不着相,是无音将你当做凡俗女子忖度。”
温宁:……
她连忙站起来摆手:“不不不,不是的,我是说……哎呀!你这话说一半藏一半的,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我笨,你索性一次说清楚,讲明白了,也好做接下来的打算呀。”不管怎么说,她现在这个情况,两眼一抹黑也不是个办法。
无音看着她,叹了口气,简单把银瓶长公主说的事情说了一遍。
温宁听完,总算是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你就是银瓶长公主丢了的儿子,而她为了你和当今圣上交涉,圣上答应可以放过你,还有慈济寺的僧人,不再追捕他们,只是你一定要还俗,成婚?”
无音点头。
“嗨呀,”小姑娘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她说到一半,突然又红了脸,含羞带怯的咳嗽了一声,“那我同意。”
无音:????
“小檀越,莫要开玩笑。”他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个小姑娘。
温宁摇头:“不是,不是,你听我说。”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那王守义是个小肚鸡肠的家伙,定然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你,现在朝廷封锁前往西域的道路,几乎是十步一岗五步一哨,要逃出去也麻烦。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是有大长公主庇护着更好。”她顿了顿,继续分析利害,“要你成婚是圣上的旨意,即使没有我,他也会指其他女子给你,我是知道你的,你必定是不会去和她成礼的——那不是还白糟蹋一个无辜的姑娘么?倒还不如我应了,至少你我知根知底,我又不喜男女之事……”
无音:……
他居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这姑娘心思通透,还是没心没肺了。
“待撑过了这段艰难的时候,到时候你不是又能再入佛门了吗?”小姑娘一副天真娇憨的样子,全然都是为着别人在考虑。
无音只是看着她,心里那被攫着般,喘不过气来的感受越发深沉,他终于像是忍不住了,开口问道:“小檀越句句为他人着相,可曾为自己想过?无音娶你,同你有名无实,蹉跎的,是你的岁月,你的年华。撑过陛下灭佛的岁月,无音若是抛下你再入佛门,你又该如何自处?小檀越有菩萨心肠,无音不忍。”
温宁看着他,突然笑了:“圣僧,为什么觉得同你有名无实,是蹉跎我的岁月呢?”她垂下腿来,身子前倾,“你同大长公主要了一处可耕可读的僻静小屋,我为什么不能在那小屋边上,弄个看诊抓药的小药铺,收些小弟子,教他们读读书,认认草药?一个女子的岁月,难道非得鸳鸯双对,你侬我侬,才不算蹉跎了吗?”
无音只是愣怔的看着她。
“你若是抛下我再入佛门,便是你初心不改,我又有什么好自处不自处的呢?”温宁浅笑,“不过是一纸休书,相忘江湖罢了。人言与我,同清风拂过山岗又有什么不同呢?”
无音不在说话,良久,他才又闭上眼,双手合十:“小檀越有清净慧根,无音不及。”
温宁:……
“不不不,我没有的,我没有的,”小姑娘拼命摆手,“我心里又执念,出不了家,你莫要哄我当比丘尼。”
无音被她那慌乱样子逗得莞尔:“世人皆不知自己心有执念,小檀越知道自己有执念,已经胜过许多人了。”他顿了顿,又像是哀叹一样,轻声问道,“小檀越可知道,当今圣上为什么要灭佛?”
温宁茫然的摇摇头。
她就是个渺渺草民,哪里知道九五之尊的心思呢?
无音轻叹一口气:“不知也好,不知也好。”
大靖皇室从三代之前开始尊佛,是因为佛法之中修行超脱之理附和了他们想要的,统治百姓的方针,只是经过三代的扶持,佛门弟子逐渐增多,佛寺不向国库缴纳税收,更有豪寺抢占良田佃农,与国争利——此乃一罪。
佛门弟子不入三纲五常,男不娶,女不嫁,若人人如此,长此以往,将有灭种之祸——此乃二罪。
得道高僧,开坛讲经,呼声日高,信众无数,动摇天子威望——此乃三罪。
无音清楚每一个圣上灭佛的缘由。
众生皆苦,劫数重重。
温宁:……
他又开始说一半藏一半了。
小姑娘撑着脸,有些无奈的看着这个和尚。
既然已经确定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她到是不担心了,便站起来拉开门:“好了,我这几日都没有休息好,我现在要睡觉了,圣僧请便吧。”已经知道了对方不会把自己怎么样,她到是轻松了下来,厢房的被子是湖丝,躺上去又软又滑,舒服极了。
无音被她赶出了厢房,兀自站在房门口愣了一会。
他的心里始终有个过不去的坎。
他可以以身为诱,助师兄弟们西行,送归佛舍利。
他可以破戒,为保无辜百姓性命。
他可以为了慈济寺的同修们,做出让步,甚至还俗娶妻。
——他曾以为他可以。
可是,当他再一次面对温宁,面对这个女孩儿的时候,却骤然发现,他其实不可以。
他的心在动摇。
她把一切都说的那么清楚,透彻,条理清晰,以至于让他心生惭愧。她不是凡俗女子,他却是个俗不可耐的和尚。
她知道自己心有执着,而他却不知道自己心有迷茫。
无音在门口站了一会,突然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转身离开了,温宁的事情由他而起,不应该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次日,银瓶大长公主看到无音来求见她,心里喜不自胜,便把手上正在看的文书合上,站起来道:“你怎么来了?那姑娘……”
“小僧想问问王守义王将军的事情……”
“那王守义胆敢磋磨我儿,”提到这个人,大长公主就柳眉倒竖,一双美目含怒,“我已经让琼儿参了他一本,就告他个枉顾百姓,贪功渎职之罪。”
无音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儿放心,那姑娘的事情,阿娘已经打听过了,她一不是贱籍,二非罪臣之后,那王守义往她身上泼的脏水阿娘也找到证人了……”银瓶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自己长大成人的儿子,倒不像是个做母亲的,反倒像是个想讨表扬的小女儿一般,“阿娘当初没有看好你,害得你吃了那么多年的苦,阿娘肯定不会让你再有一点点闪失了。”她伸手想要握无音的手,伸到一半又觉得这样不妥,便收回手,又端详着他,“只要是我儿喜欢的,哪怕是天上的太阳,月亮,阿娘也给你摘下来。”说到这,她不由得红了眼眶,又抬起那染得嫣红的手指拭了拭眼角,“走,你好好收拾收拾,等到了永安,阿娘带你去找圣上,求圣上给你主持大婚。”
她说的高兴,仿佛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这几天这么高兴,却没看见自己孩儿那微微蹙起,似是悲伤,又似是不忍的神情。
他确实是该去见见当今圣上。
却不是为了请这九五之尊主持他这个先帝亲封的“圣僧”的婚礼。
小姑娘的事情解决了,他等到了永安,便找个机会将她放出去,让她这尾自由自在的鱼儿,重归江湖河海。
至于亏欠银瓶长公主的生恩,他只能求佛祖,让他来世再报了。
然而,这世上的事情,总是擅长出人意料的。
当日,无音同众位师兄弟离开慈济寺的时候,曾将保存在慈济寺藏经阁的十万孤本经卷藏到慈济寺的后山山洞之中,谁知道才不过一年有余,就被一个在后山放羊的羊倌意外发现,报到了永安府府衙,圣上当即下令,将这些“惑众妖言”拖到集市口,焚烧成灰。
无音进入大靖国都永安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这些先人耗尽心血翻译的孤本经卷,在熊熊大火之中,化作滚滚浓烟,上升入碧空晴云。
那一刻,他再也无法自持,像是发了疯一样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冲向那火海,也只来得及抢出烧残了的半卷经文。
他跪在那火堆前,看着那向着天际滚滚而去的烟尘,手被灼伤了,也不觉得疼,眼被熏花了,也不觉得苦。
他的脸上,手上,身上,都是烟灰脏污,俊美的僧人,先帝亲封的圣僧,十六岁便熟知经卷,开坛讲经的佛弟子,只是抱着那仅剩下的半卷经书,眼里止不住的涌出来。
只是这一刻,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的眼泪到底为何而流了。
他还不能死。
他怀里只有半卷残经。
此时此刻,这些经卷孤本,不在火海里。
它们每一个字,每一个注释,都在他心里。
他要让它们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这大约,是佛祖给他的又一个考验吧。
第79章
温宁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无音。他只是抱着他手上的半卷残经,垂眸低首。
“走吧。”他突然轻声对温宁道,“你走吧。”
“你已经安全了,走得越远越好,莫要再牵连到这些事情当中。”
温宁只是不动,马车摇摆,她手腕上的银铃也跟着轻颤,发出细微的叮铃声:“我走了,谁嫁给你呢?”她只是看着他,“我随你去吧。”
她看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她二人素昧平生,萍水相逢,一阵风吹来也该散了,她却放不下心来。
无音抬起头看着她。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涌起的这股酸楚到底夹杂着多少味尘世的甘苦,只是他亲眼看着自己豁出去性命想要藏起来,护起来的东西,当着他的面化作烟尘,就连破戒给他的打击,也不像这般巨大。
小姑娘看着他手上的半卷残经,突然伸手从他手上夺过,塞到了马车座位底下:“无音,我问你。”她不呼他为圣僧了,只是叫他的法名,“那被烧掉的十万经卷,你可记得?”
无音看着她,轻声道:“小僧都记得,一词一句,如须弥芥子,皆在我心。”
“那,佛祖能把须弥山放进芥子里,也能把须弥山从芥子里拿出来吗?”小姑娘嘴角微翘,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自然是能的。”无音看着她,突然像是了悟了一般,双手合十,“只是,无音没有佛祖的神通,若要搬出须弥山来,只怕要十年,二十年……”
她居然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只是一眼,她便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温宁看了看马车外面,坐到了无音的边上,把手放在了他满是烟尘黑灰的掌心:“有的时候,世上的事情,也不止只有玉碎而折,还有委曲求全。”她看着他,“这是我师父跟我说的,我只是不明白,所以便囫囵丢给你了。”
无音看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溢着复杂的情绪,只是基调却是哀伤:“小檀越,你且告诉无音一句,你自记事起,可有曾为自己思量过半分?”
温宁立马点头:“我当然是有的,和师父抢鸡蛋吃,我一定是吃蛋黄。有鱼吃,那鱼鳃肉肯定是我的,咸鸡的鸡腿,谁也不能和我抢!”她说的言辞凿凿,到是把无音给逗笑了。
银瓶将二人接到大长公主府,又给无音换了一身俗人装扮,替他戴上早就准备好的假发遮住他的光头,便带着他进宫去了。
当今圣上司马萧同无音同龄,甚至还要小上那么一两个月,当他看到这个和大长公主十分相似,按照辈分却应该呼他一声皇叔的年轻圣僧的时候,心情还是有些复杂的。
他灭佛为的不是别的,正是因为前三代扶佛国度,才会最终出了他父皇这么个用国库税收供养僧人的败家“佛皇帝”,豪寺林立,国库却空空如也,百姓尊佛,而无天子威仪——一来,查抄的豪寺财产,融了的佛像金身都可以充入国库,作为赈灾之用,而来国库里有了银子,赶出寺庙的僧尼另做嫁娶,也能增加农税的收入。
他也不是不知道,这些僧人之中,有的是笃信佛法,与世无争的真圣僧,可是这一旦开了头,便不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情了。
更何况,随着灭佛越发深入,也不是没有查处出家财万贯,蓄养僧兵,乃至在寺庙清净之地藏污纳垢的邪僧之流——一旦查出,这些邪僧就会被斩首示众,榜文公示。
至于慈济寺……要做就要彻底,独独放过天下众寺之首的慈济寺,只会让那些被查处的豪寺还以为自己能够卷土重来而已。烧经文,碾舍利,所为不过是一个斩草除根。
即使再有佛法在大靖流传,那也一定是他百年之后了。
大长公主对着司马萧行了一礼:“见过圣上。”
“大长公主不必如此。”司马萧扶起了银瓶大长公主,又转头看向一边的无音,“当年你在父皇座前讲经的时候,也不曾下拜,如今见了朕,也不肯下拜么?”
无音下拜行礼:“草民见过圣上。”
他不再自称“小僧”了。
不知道怎么的,他的脑子里想到的,却始终是小姑娘那句“委曲求全”,他不是不曾“委屈求全”过,只是他不能忍受一次又一次的委屈求全。
那就像是在拿着钝刀子,一下一下的,割着他的尊严。
司马萧看着他,薄唇轻抿,过了一刻才同银瓶道:“还请大长公主先出去。”他和银瓶虽然是姐弟,情分却如同母子,只是即使是母子之情,在皇家也很单薄就是了。
银瓶看了看无音,又看了看司马萧,只是用哀求的眼神看了一眼自己养大的孩子,却被他坚决的请出了御花园的湖心亭,她焦急的等在外面,却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和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到底说了些什么。
只知道,当无音垂眸由司马萧身边的大监从湖心亭中带出来的时候,她同时也收到了圣上的口谕,要她好好操办无音的婚事。银瓶自然喜不自胜。
待到两人走远了,司马萧才叹了口气,从边上的小袋子里拿出一小把鱼食来,撒进湖水之中,引得那锦鲤拥簇争夺。
他看着那些锦鲤,又叹了口气:“好好的一个聪明人,怎么就跑去当和尚了。浪费。”
温宁原本在大长公主府中百无聊赖的等着,银瓶又特地嘱咐下人不许来打搅她,没人和她说话,她自然无聊的不行,无音回来的时候,她正在给自己泡茶。
说句实话,她第一眼并没有认出来这个长了头发,换了衣裳,更显得异常俊俏的年轻人到底是谁,直到他开口:“小檀越。”
“啊……圣僧?”温宁眨了眨眼,“呼,你长了头发我都认不出来了。”
无音哭笑不得的看着她。
温宁给他搬了个凳子:“你入宫和圣上聊得怎么样?”只是没等无音开口她先伸出手来,“嘿,还是别说了。”她道,“肯定还是老样子,对吗?”
“也不全是。”无音望着小姑娘,一双眼睛里微漾了些许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小僧……换回了二十年。”
温宁眨眨眼:“圣上……”
无音摇头:“不可说。”
他同靖帝的谈话,天知,地知,佛祖知。他知,靖帝知。
余下的,便不再需要有人知道了。
——那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告诉他,日后不管是尊佛,还是灭佛,他都要所有人知道,不管是漫天神佛,还是寺庙僧众,都只能是皇权手中的一样工具,绝不能三代尊佛,而使佛大于天子之事。
而他告诉那个君王,佛法来到这个世上,为的只是劝人向善,解一切苦厄,普渡众生。若是君王有能,百姓能丰衣足食,民安于室,又何必担心天子地位受到威胁。
到最后,他始终是那个无音,可以委曲求全,却做不到唯唯诺诺。
圣僧无音的婚事在永安府传开了,有人讥诮,有人叹息,有人不忿。只是银瓶大长公主寻回了走失多年的儿子,高兴地不知怎么办才好,一律不许有人多言外头的事,又高高兴兴的操办起了无音的婚事来。
她心思细腻,知道温宁只有一个师父,还不见了踪影,便将她安排在别邸,又派两个常年侍奉她的侍女过去照顾温宁,当时四角俱全,挑不出一点不是来。
待到成婚当日,迎亲的队伍一路从公主府开道到了别邸,那光景着实热闹,有两个喜娘拿着篮子向外抛撒喜糖,小娃娃们喜不自胜,跟在轿子后面说着吉祥话抢糖吃。
无音……裴瑛一身红衣骑在马上,他本是俊俏青年,又是大喜之日,他一身红更是钟灵毓秀,貌比潘安,不少出来看热闹的小姑娘都不由的捂嘴偷笑,看着他指指点点,只对着轿中的新娘羡慕万分,说是郎才女貌,新郎官是如此人才,那新娘自然是天上的仙子降下来的了。
又有市井无赖不忿,吵嚷反驳:“还了俗的和尚,算得什么人才,不过是会投胎罢了!”
无音具听得见,只是脸上沉静,像是一点也不在乎旁人说些什么。
吵嚷归是吵嚷,只是当那个身着凤冠霞帔,姿容出世的少女,在喜娘的搀扶下走出轿子,将手放在那少年郎的手上,抬起眼来的那一刻,喧闹的人群都静了。
怕他们吵了一声,便惊碎了一对璧人。
虽是狼狈不堪,僧人还俗娶妻,不成体统的样子。
可是,偏偏新娘子又是这般美。
若没有那事,说是神仙眷侣,也莫过于此。
那敲锣打鼓声传了一路,隔着两条街都能听到,却见一个身着青色长袍,面上留着胡须,发髻扎歪了,约莫三十余岁背着行囊的中年人正站在甜水摊边上吃酒酿,随口问了一句那小贩:“怎么回事?”
“长公主丢了多年的儿子寻回来了,今个娶亲呢。快快快,快点喝,喝完了我还抢彩头去呢。”
“什么?还有彩头可以抢?”听到小贩这般说,中年人把酒酿往嘴里一倒,给了一枚铜板,抹了抹嘴,“那我可得去凑个热闹。”
这般说着,他撒开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却被看热闹,等着抢彩头的人壁挡在外头,便将行囊除下,踩在脚底,伸着头往里看,恰好看到那美艳清丽的新娘子把手搭在那新郎官的手上。
他看清楚了。
“哎呦我去!那是我徒弟!”
作者有话要说:白芷:我就三年没回家!我徒弟怎么给拐跑了!
现实世界里的佛子,经历过裴家千娇万宠的继承人,到被赶去出家的大起大落,百年的修行足以积淀他作为年轻人的傲慢,不成熟,以及软弱和自欺。
梦境里的佛子,只有二十余岁,自幼在佛门,天之骄子,顺遂聪颖,灭佛破戒是他的第一个劫数,他软弱,自欺,不成熟,带着年轻人的自视甚高。
到是阿宁,不管是现实还是梦境,都是小憨憨。
第80章
温宁乖乖的做在大厅一侧的侧座上,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也不敢说。边上的无音看着他,又有些担忧的看着上座。
上座白芷气的眼睛都快歪了。
“我怎么就,我怎么就走了三年,回来你就自作主张把自己给嫁了呢?”白芷用手背敲着自己的手心,一脸的痛心疾首,“师父我不同意,你才几岁?你说说你才几岁?”
一边的无音开口想说,被白芷伸手止住话头:“臭小子你先闭嘴,待会儿再找你。”
无音只得闭嘴。
先前他知道这是温宁的师父,江湖中盛传的妙手回春神医白芷的时候,早就听闻他性格古怪,不喜与人过多交往,也知道温宁是他唯一的弟子,虽然他出去云游,三年不归,被小姑娘抱怨“不靠谱”,疼爱这个徒弟,将她试做亲生女儿倒也是真的。
老父亲出门在外,放心的把女儿放在家里,回来却发现女儿被个还俗的僧人拐走了,还成亲了,难免发一通脾气——为了防止白芷冲撞到皇族,也就是银瓶大长公主,无音只好将他请到偏院客厅来相认,远远的避开银瓶和裴琼等贵胄。
温宁微微抬起眼来,偷看了一眼气的直喝茶的白芷,小小声的嘟囔道:“还不是因为师父你三年不回来,三年能发生多少事呀……”
当年一句“我南渡去婆罗洲看看。”说走就走,三年渺无音讯,要不是她和陈村的村民相处融洽,平时多有照顾,她一个十三岁的少女,独自住在山上,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就算你师父我南渡婆罗洲,九死一生,三年不归,你也不能就这么把自己给嫁了吧?”白芷指了指边上的无音,“你看看,你看看,还是个还俗的僧人?咋,这世上没男人了”
无音:……
他知道自己还俗这件事情,过分让人羞于启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白芷这话有点怪怪的。
“再说了,你当初不是说了,待到及笄之年,就自己把头梳起来,不成亲,不嫁人么?为师我劝了你半载,一点用也没有,我这才走了多久,你就改性了?”白芷的声音高了八度,一脸的窒息,“那为师当年为什么劝你想清楚?”
“师父!”温宁跺脚,“我这又不是真的成亲。”她噘着嘴,手指搅着大红的婚服袖子,一脸委屈,“圣僧以后还是要回佛门的,他说了不碰我的。”
白芷更加窒息了。
“他说不碰你,你就信?!”
他的声音又高了两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说什么你就信?”
白芷看着一边的无音:“你自己说,我的徒弟好看吗?”
无音:……
他想了想,决定守戒:“自然姿容清丽,袅娜可爱。”
白芷又把脸转向温宁,用手背拍着手心,痛心疾首:“你同他住在一起,每日瓜田李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甚至晚上还得同床共枕,用一条鸳被,假以时日,哪个男人能忍得住,哪个男人能恪守诺言?”
温宁低着头,并不敢继续辩解了,只好自己在那边小声,小声,再小声的自我安慰:“修佛不算男人。”
无音:……
虽然道理他都懂,但是……
他憋了半晌,才轻声问道:“小檀越,为何污蔑无音?”
温宁瞪大眼,慌乱的看着无音:“我不是,我没有,你们修行佛法的人,不都觉得凡人的身子脏污,如梦泡影么,那又管什么男女,没有男女,那不就是不算男人了嘛。”
无音:……
熟知佛法的无音叹了口气,纠正道:“小檀越,不是这么解的。”
“凡人寄生躯壳,有嗔痴贪爱之苦,故当做梦幻泡影观,虽苦,而不动心志。”他柔和的像是在给满心困惑的信女解经,眼里映着一袭嫁衣如火,面若芙蓉的小姑娘,若是被这双眸子看着,怕不是再怎么坚定的信女,也要心生动摇,盈满一池春水了。
温宁低下头,又不敢看他了。
“不、不是吗?”她脸颊微微发烫,不知道是因为对佛经会错了意,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行了行了,”白芷头痛的打断二人,“你把徒弟还给我,既然还是要再入佛门,那别拖累我徒弟,写了休书,放我徒弟走。”
无音默然:“自然不会蹉跎小檀越太久。”他站起来,双手交叠,对着白芷下拜道,“还请白神医再宽限些时日,无音一定恪守对小檀越的诺言,秋毫无犯。”
白芷看着他,无音只是站在他面前,一双眼睛看着他,澄澈见底,仿佛一汪寒潭。
两个人对峙着,只有小姑娘默默地在二人中间举起手:“有没有人,问我一句……”
白芷气笑了:“你说。”
“我现在同师父走了,是欺君之罪。”小姑娘缩着脖子,小小声的解释,“我信圣僧,师父若是不打算离开永安府,可以在湖边小筑边上也住下……看着圣僧呗。”
白芷:……
好主意,不愧是我徒弟。
无音:……
道理他都懂,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怪怪的?
“唉,”白芷又坐回了上座,看着青花瓷茶盏里剩下的残茶,叹了口气,“对了,”他伸手拎起边上的行囊,打开那看上去有坚固,又沉重的竹编箱,露出里头的东西来,“看看为师从婆罗洲冒死带出了什么来?”
“我跟你说,我那可是九死一生,差点十死无生了!我以船医的名义,乘昙家卖瓷的商船南下婆罗,又碰上风浪,勉强才在澹州靠岸,又碰上澹州毒瘴,一路北上才到了南理,又在那差点被追杀……”白芷还在那喋喋不休的说着自己三年里各种惊险刺激,险象环生的冒险。
“难怪师父你晒黑了,还瘦了不少呢。”温宁心疼的点点头,“这要涂多少霜花膏才能白回来呀。”
无音却把目光投向了白芷的行囊,那行囊外头虽然是竹编的,里头却衬着铁皮,下边是一层土,有两株翠色镀红的小苗顽强茁壮的生长着:“此是何物?”
“此物名为‘暑’——因多在婆罗旱季丰收,彼时婆罗酷热,故此得名,原生于南婆罗,沙地,旱地皆可种植,丰年多产,可制成暑干,以备荒年不时之需。”白芷像是看孩子一般看着这两株小苗,又从行囊上层取出一袋稻谷,“此乃南理良种,若是种在云州,和州,定州等气候同南理相似的地方,可一年二熟。”
“尤其是这‘暑’,若是能在我大靖生根发芽,至少荒年之时,能少见些颠沛流离的百姓。”白芷捧着他的南理良种,笑的跟个丰收了的老农似的。
无音肃然。
“嗨,八字没一撇呢,也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在我大靖生根发芽,我一路从青州北上,路上碰上了时疫,耽搁了好些日子,又准备了两张药方,打算往上送。才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了当年在燕西有过数面之缘的裴将军,谁知道他又不在永安……”他瞪着眼,盯着无音,“你,拐了我家徒弟陪你欺君,你去找你娘帮我引荐。”
无音:……
他无奈的摇摇头:“白神医所做作为,皆是利国利民之行,哪怕白神医不开口,无音也会竭尽全力相助的。”
一直脸色不好的白芷,这才像是满意一样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又抱着他的粮袋,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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