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不言仙-第1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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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8章　爱而不得

　　听到金妃命令光耀君击杀无道，兰不远瞳仁骤缩，挣扎着抬起了眼睛。
　　　　若说始料未及的事情，这就是头一件。金妃竟然舍得杀他？！
　　　　“你以为我舍不得杀他？”金妃的声音陡然严厉，“为了让你痛苦，没有什么事是我舍不得的！更何况，我怎么知道你还有没有留什么后手呢？哈！不过很快就会知道了，你若是出得来，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在你面前？哈哈！光耀君，还不动手？”
　　　　“我是爱他，是爱得不得了，那又怎么样？”金妃将脸贴在了阵核边缘，透过扭曲的空间，她的容颜显得极为诡异，“我再爱他，也比不过你啊！我再不舍得，也比你舍得！程近近，有什么招，我劝你赶快使了吧。”
　　　　光耀君的剑抹向无道的咽喉。
　　　　这一瞬间，兰不远的眼前仿佛掠过了万千画面，又仿佛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怔在原地，像一个被梦魇深深困住的人，知道挣扎无用，所以一动也没有动。
　　　　在来的路上，她和无道已经商量过如何应对这样的情况。
　　　　两个人都觉得，以金妃的性格，躲藏起来的可能性远远不如在天道宗设局等他们入瓮来得大，他们决定将计就计，若是金妃当真在天道宗内，那正好把金妃和光耀君一网打尽。
　　　　事实证明二人猜对了，金妃果真在天道宗布了局，而她自己也藏身在此。
　　　　探测过空间能量流之后，兰不远知道这个阵威力如何，她很清楚一旦进入阵眼，身上的封印就无法凭自身的能力解除了。这样的情况虽然很糟糕，然而没有别的选择——若不跳进陷阱，金妃就会一直躲到他们破局失败身死时。
　　　　若是想要将计就计，兰不远就得入阵，这样一来，无道的安全可就得不到保障了。谈到这个的时候，他一副欠抽的样子，说金妃满脑袋情｜｜色废料，绝不可能动他一根毫毛，兰不远赏了他几个白眼之后，便信了他的邪。
　　　　却没想到，金妃竟然舍得杀他！
　　　　光耀君是元婴修士，无道方才就已被他缚住，只凭他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逃过这一劫，而兰不远若是有后招，那么金妃就绝不可能再从藏身之处出来。无法击杀金妃的话，这依旧是一个死局。
　　　　兰不远和无道都没有料到，一个为情所困的女人，在死过一回之后，竟是如此决绝。
　　　　“也不是没死过。”无道勾起一点唇，“怕什么。”
　　　　兰不远定定地盯着他，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身躯。她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用尽全部力量，才死死压抑住将光耀君拆成碎片的冲｜动。
　　　　‘他不让我出手，他哪来的自信？’一瞬间，兰不远的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但是……我若出手，金妃绝不可能再从藏身之地出来，等到时限一过，我与无道都要死。眼下是个绝境，但其实从金妃知道一切的那一刻起，我与无道就已身处绝境之中了，旁的不说，若是金妃远遁天边，隐匿了气息，那这岂不更是一个死局？如今这样，并不比我二人踏入望京之前更糟糕，拼的，始终是……一线生机！’
　　　　兰不远死死压制住出手的冲动，此刻她意识到，比起无能为力，可为而不作为更是一件痛苦千百倍的事情！
　　　　‘信他……相信他……’
　　　　兰不远眼前不断浮现无道的死状，让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觉。
　　　　一缕金风划过。
　　　　“当啷。”
　　　　光耀君捂住手腕，白剑跌落在地。
　　　　这时，无道颈上已被割开一道不大不小的伤口，距颈脉仅有一线！
　　　　金妃出手了！阻止了光耀君！
　　　　这一瞬间，兰不远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整个湿透了，透心地凉，人则浑身瘫软，连眼睫毛都有气无力地耷拉下来。
　　　　“很好。”金妃的声音听起来愉悦了很多，“令诸天，你看见了，这个女人不知是不能还是不愿，并没有出手助你。那么现在，轮到她了，让我看看你又会做些什么？”
　　　　兰不远瞳孔骤缩，目光转向金妃。
　　　　遗憾的是，她并没有离开藏身处。
　　　　又一缕金风划过。兰不远及时凝起了雷火灵气，挡下一击。
　　　　“元婴大圆满的实力么……”金妃的声音带着笑，“给我破！”
　　　　金风之上，隐隐带了紫芒。
　　　　她开始借助仙器的威能了！
　　　　毫不意外，兰不远的雷火灵气在绝品仙器面前不堪一击。紫金之风轻易地击散了雷火灵气，在兰不远脸颊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血液涌出，流到脸颊上，很快就变得冰冷。
　　　　“哟，破相了啊。”金妃掩口娇笑，“不得了，宁愿破相，也不动用后手么？令诸天，看看这个女人，破相啦！真遗憾啊，上一次我一寸一寸敲碎她的骨头时没能让你看见，如今正好弥补弥补，你可要看好了，机会只有一次哦！”
　　　　就在她说话的同时，兰不远的身上已多了十一二道伤痕。那一缕紫金的风环在她身边，轻易击破她的所有防御。白衣之上后知后觉地洇出鲜红的血痕来，转瞬之间，纵横交错的血液氤氲开，很快就连成一片。
　　　　兰不远成了一个血人。
　　　　她依旧保持着坐在石桌旁观棋的姿势，一动也动不得。从锁死的眉头和惨白紧抿的唇，能看出她在极力隐忍着痛苦。
　　　　“哼，皮肉之伤不反抗么？”
　　　　随着金妃一声娇斥，一道紫金风刃刺穿了兰不远右肋，从她后背飞出，回旋一圈之后，又自背后刺入，左腹穿出。
　　　　兰不远闷哼一声，痛得浑身收缩，似乎想要躬身捂住伤口，却被那紫金封印死死困住，动弹不得。
　　　　“嗯？”金妃的声音里带上了浓浓的疑惑，“不至于啊……是我高估了她？这贱妇阴险卑鄙，怎么可能轻易就中了我的陷阱？”
　　　　光耀君捂着流血不止的手腕，提起一口气，道：“仙君，阴险卑鄙之人，未必就聪明。这斩仙之击，伤的可不止肉身！”
　　　　他这算是不那么隐晦的抗议了。分明是金妃让他杀令诸天，他依着她的吩咐动了手，却被她用这仙器击伤了手腕，这可上哪里说理去？！
　　　　

第699章　皮囊如衣裳

　　“说的也是。光耀君，还是你聪明。”金妃阴阳怪气地笑了笑，纤手频挥，一道接一道风刃刺穿了兰不远的身体。
　　　　金妃故意没有动她的心脉和颈脉，以免让她死痛快了。
　　　　丹田是彻底毁去了，经脉也被切割得七零八落。
　　　　金妃时不时用眼风去斜自己的心上人，见他神色冷得结了冰、目中翻涌着怒焰，她的心头说不出地畅快。
　　　　“令诸天，我不杀你。等到将她挫骨扬灰之后，我会为你寻来世间最烈的情｜｜药，你我在她的骨灰面前做夫妻！哈哈哈哈哈——”金妃狂笑着，眼神中却依然保留着三分警惕。
　　　　兰不远清晰地感知着周身的情况。
　　　　脉搏越来越弱，身体越来越冷。
　　　　疼痛于她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但身体的本能反应依然在，她的肌肉和筋络不自觉地收缩抽搐，几次痛得咬到了舌头。内脏破裂的感觉是难言的灼痛，深色的血液伴着碎块不断从口中涌出来，让她感到反胃。
　　　　这具身体废了。
　　　　兰不远这样想着。
　　　　她很清楚金妃也会得出和自己一样的结论。
　　　　“光耀君，给我的令郎喂一粒辟谷丹，再喂一粒醒神丹，这几日，我要他好好看着！”金妃的样子越来越疯狂，但始终不敢离开阵核。
　　　　兰不远这具躯体已经找不到半片好肉了。
　　　　若不是被这一层封印紧紧锁住，她已经像蛇一样软到了地上，一尺都挪不出去。
　　　　修士的肉身不比凡人，即便伤成了这样，但只要心脉不断，却还可以撑很久很久……
　　　　日出日又落。
　　　　“仙君，就给她个痛快吧。这都已经足足五日了！再大的仇，这样折磨她也过了！”
　　　　如此惨景，就连光耀君也有些于心不忍。更重要的是，他手腕的伤再不治的话，怕是要留下永久的损害了。他着急想要离去，但金妃却不依不饶地浪费时间在这里折磨一个和他无冤无仇的女人，这让光耀君反感至极。
　　　　兰不远虽然身体已经残破不堪，但意识是极度清明的。
　　　　听到光耀的君的话，她止不住冷笑——八百年前，只因嫉妒，金妃就能对程近近做下这样残忍的事情，更何况是现在，她与金妃还有那生死大仇，这一点折磨怎么可能满足得了金妃那颗扭曲的心？金妃没有用更慢、更残酷的手段对付她，只是因为害怕她还留有后手，不敢近她的身罢了！
　　　　自那日清晨兰不远落入陷阱，时至今日，金妃已足足折磨了她五日整！
　　　　眼见着，七日之限就要来到了！然而金妃根本没有从阵中出来的意思！
　　　　没有多少时间了！
　　　　身体一轻。
　　　　金妃切掉了她的双臂，又斩断了她的双腿。紫金风刃呼啸而过，丹田处只余一个碗口大的空洞。
　　　　“得抓紧了呢，算算时间，也该让你去死了。”金妃视线微凝。
　　　　兰不远心一横，用内劲崩断了心脉！
　　　　生机越来越微弱。
　　　　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个女子马上就要死去了。
　　　　至多五息……不，三息。
　　　　兰不远望着无道。她看到了一片暗潮滔天的海。
　　　　‘心痛了吧？’她调皮地眨了下眼睛。
　　　　他恨恨地闭上眼，转开了头。
　　　　起风了。
　　　　那片扭曲的空间剧烈地晃了几晃，金妃脸上布满了狰狞的笑，一步踏出！
　　　　她总算是出来了！
　　　　“怎么能让你自己死掉呢？最后一刀，自然是要亲……”话音一顿，金妃低下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手……了结？啊——”
　　　　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声响起，金妃四肢爆成碎末，丹田处出现一个碗口大的漏风破洞。
　　　　在她惊惧的眼神注视下，数丈之外的光耀君先她一步，爆成了一地碎末——倒是没有受到什么折磨，光耀君大约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便安静地死去了。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
　　　　半截身体摔倒在地，金妃像一尾离了水的鱼，不断地扑腾挣扎。
　　　　元婴修士的肉身是强悍的，纵然失去了丹田无法再动用灵气，但一时半会是死不了的。
　　　　光耀君一死，缚住无道的灵气索自然是消失了。
　　　　他疾步上前，隔着一层紫金色的封印，扶住了支离破碎的兰不远。
　　　　兰不远急急调出灵气护住心脉，简单地修治了破损的喉咙和嘴巴。
　　　　“你上次说，让她死得便宜了，所以这次我把她给你留着。”她虽然元神丝毫无损，但却没办法控制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说了几句话，大口的鲜血涌出，呛得狼狈地咳嗽起来。
　　　　无道捂了下心口，脸色又青又白。
　　　　兰不远吓了一跳：“……你没事吧？别担心，我一点事都没有，皮囊如……咳……呕……如衣裳……”
　　　　“没、事。你不要看。”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拎起黑剑走向金妃。
　　　　不多时，金妃的惨嚎刺破天际。
　　　　这里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整个天道宗，兰不远顺势消灭了几波冲进来想为宗主和金长老报仇的修士。
　　　　她看起来凄惨得就像下一瞬间就会死去，所以谁也没想到出手的人竟然是她。
　　　　旁人只见北风王令诸天用惨无人道的手法折磨金妃，而胆敢靠近的人即便是元婴期的修士也会爆体而亡，便以为是无道的手段。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反抗的心思都熄灭了。北风王入魔，成了魔神的消息不胫而走。
　　　　而这时，金妃还没有断气。
　　　　到了如今，她也是硬气得很，咬死了不肯撤去这个斩仙阵。毕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她知道自己难逃一死，自然不会让宿敌好受。
　　　　但其实无道心中明镜一样，知道金妃也只是嘴硬罢了。兰不远毁去了金妃的丹田，她一丝灵气也动用不了，就算有心想撤阵，也做不到了。否则，她又怎么可能停下对兰不远的攻击？
　　　　但无道也不挑破，就着这个由头，用幽冥气一点一点侵蚀金妃，让她饱尝人类无法想象的痛苦。
　　　　剧痛中的金妃面孔扭曲，更像是地狱中匍匐的恶鬼。
　　　　无道冷眼看着，用一根苍白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敲击着太阳穴：“聒噪。”
　　　　“令诸天！我哪里对不住你！你不如杀了我啊！啊！”金妃的惨嚎一声响过一声。
　　　　无道走到兰不远旁边，隔着封印轻抚她的头发，温声问道：“你可嫌吵？”
　　　　“点了哑穴扔远点就好。”兰不远叹了口气，“不知为什么，我心中其实并没有多少恨意，只是这些人该死，我便来杀，杀了便了。”
　　　　“知道了，”无道起身，“只要得到我想要的消息，便会送她上路。”
　　　　金妃闻言，再一次狂笑起来：“贱妇！难怪我斗不过你！呸！假惺惺！男人都是蠢货！蠢货！竟连这一点都看不透的吗！若有来生，我金妃也要虚情假意，假善良，假好心！令诸天你去死吧！别想从我这里得到半点消息！”
　　　　“可不是由你说了算的。”无道凉凉一笑，遥指金妃额心。
　　　　

第700章　想明白了

　　金妃被封了口，憋得满面赤红，半截身体不停地在地下蠕动。
　　　　“王后仁慈。”无道凉飕飕地说道，“身为她的夫君，我自然不会无缘无故折磨一个女人。”
　　　　兰不远惊奇地笑道：“莫非你在她身上动了什么手脚？”她一边说话，一边悄悄操纵空间能量流，击杀了一个躲在远处的树上想要对无道放冷箭的修士。
　　　　“一点逼供手段罢了，”无道嫌弃地甩了甩手，“以幽冥气刻入魂魄，将记忆取出来。我嫌麻烦，且她身上的味道实在是刺鼻得很，便只取七日内的。”
　　　　金妃惊恐地瞪着他，若是手臂还在，她一定会抱住自己的脑袋。
　　　　此刻她已感觉到了，在无道遥指她的额心之后，先前渗入体内大肆破坏的幽冥气隐隐结成了一个诡异的法阵，此刻它们如蜈蚣一般，摆动着一条一条长长的足，直直往她的脑袋里面钻去，越钻越深。
　　　　那些“虫足”深深刺入她的脑髓中，抽动着，吸吮起来。她想叫，叫不出。
　　　　到了快入夜时，金妃的脸上彻底没有了人色。她大睁着一双凹陷的眼睛，无神地注视着朗朗苍穹。
　　　　无道取回那一团染上血线的幽冥气，再也没有看地上的金妃一眼。
　　　　他扶起倒在一旁的石桌，坐在上面，垂首凝视兰不远。
　　　　“真狼狈。”
　　　　“还好。只要能解决问题，都是值得的。”兰不远已将身体表面修补出了人样，看着有些虚弱。
　　　　瘦小的身体囫囵裹在一身血衣里面，倒比方才破破烂烂的样子更叫人怜惜。
　　　　她叹息道：“可是看起来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啊！光耀君和金妃都死了，如今天下大乱，没有不长眼的会再对我们北风出手，为什么还是没有破局呢？”
　　　　“或许杀得还不够干净。”无道冷声说道。
　　　　“那该如何是好？也不能把全天下修士都杀光啊。况且就算想要这么做，时间也不够了。”兰不远望了望天色，“到明日中午，就是七日之期！”
　　　　“交给我。”无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替我护法。一个时辰之内，不要让任何人接近百丈之内。”
　　　　“嗯。”
　　　　他闭上了眼睛。
　　　　只见天地之间，蓦然色变！
　　　　冷风呼啸，寒意逼人。
　　　　仿佛有震天撼地的凶兽在呼吸，动静之间，阴森威严的黑暗气息遮天盖地，那是……杀伐之气！
　　　　兰不远微有心惊，担忧地看着面前披着令诸天外皮的无道。
　　　　‘他要做什么？’
　　　　地面开始碎裂。
　　　　除了二人立足这一丈方圆外，望京坚实的地砖一寸一寸碎开，地底隐隐传来呼啸声，很快，第一具白骨爬到了人间！
　　　　“喂……无道，冷静啊！你在做什么？”
　　　　此刻他的身上已尽是幽冥气，漂亮的面容隐在幽暗的气息之后，仿佛已经离开了人世间。
　　　　但听到她的声音，他即刻睁开了眼睛，淡声道：“破局。”
　　　　“用死人？”兰不远嘴角直抽。
　　　　“难道你让我用活人？”
　　　　兰不远败下阵来：“……那还是用死人吧。”
　　　　无道唇角浮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
　　　　只见那具白骨暴露在地面上之后，不到一息的时间，便被幽冥气附体、分解。
　　　　白骨分崩离析，化为虚无之后，幽冥气挟裹着一缕红丝回归无道身上。
　　　　兰不远不再多言，静静地为他护法。
　　　　神念覆盖之处，只见飞砂走石，人群四散躲避。大大小小的骨骼顽强地从地底爬上来，有人类，有兽类，它们被幽冥气消解吞噬，与此同时，无道的样貌慢慢发生了变化。
　　　　他越来越像他自己了。
　　　　兰不远惨白的脸悄悄变红。她和无道确定感情的时候，他顶在脖子上面的可是令诸天的脸，虽然她知道他是谁，但见他慢慢恢复原貌，她莫名地感觉到害臊。
　　　　也许是因为他的容貌给人太过强烈的冲击。
　　　　当他睁开眼睛时，幽暗的黑眸中，仿佛以夜色为幕，缀满辰星，光华璀璨令人不敢逼视。
　　　　薄唇习惯地抿出讥诮的弧度，在对上兰不远视线的那一刻，嘴角微勾，在黑暗与白骨交织的世界中，轰然就盛开了最美的繁花。
　　　　兰不远头晕目眩。
　　　　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头发。
　　　　细微的碎裂声响起，封印兰不远的紫色符文四散崩塌，丝丝缕缕黑色暗纹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几息之后，虚空之中掉落出三件仙器，其中两件正是当初千河关与金妃一战时她曾用过的织女与紫茧，另一件是一只金鼎。
　　　　“你的修为可以恢复？”兰不远吃惊地盯住无道，“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这是一柄双刃剑。”无道的脸色并不是很好，他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说道，“我与幽冥感应愈深，那一日就会来得更快。兰不远，我曾答应过你，要杀你时，会提前三年告诉你……三年之期，自今日始。”
　　　　“我不懂，”兰不远直言，“我知道这是不可说的天机，不过没关系，我已经不在意这件事情了。因为我知道你的心意。”
　　　　他站起来，望着天边的月：“今日之事是警醒。我本以为你掌握了更高维度的能力，足以纵横此间，却未料到，竟有别的人也进入了这一方领域。我不得不走这一步。对不起，我原以为你我还有很多时光。”
　　　　兰不远倒不甚在意。她注意到了一处不寻常：“别人？是在金妃的记忆中发现了什么吗？”
　　　　无道微仰起脸，冷笑道：“是。我急于回复力量，也是为了逮到这只伸得过长的手。”
　　　　“所谓的重生，果然是被人操纵的吗？！”兰不远脑中再度闪过灵光。
　　　　无道动了动眉尾：“怎么，莫非你猜到了什么？”
　　　　兰不远兴奋地点了点头：“查看赵持明口供的时候，我就隐隐有了个念头，但一直没能想得通透。你说到有人伸了手，我便一下子想明白了！”
　　　　“那你说说看。”无道漫不经心。
　　　　“在我用辰星之力淬炼元神时，一个自称承风的人不请自来，闯入我魂梦之中。有一便能有二，你我着了魅罗的道，来到此处时，我浑浑噩噩，半梦半醒，大约持续了小半刻钟。”
　　　　

第701章　听天由命

　　兰不远踱了两步：“若是此时承风对我施了梦术，他自然就会知晓前因后果……八百年前，与我有直接因果的敌人，正是赵持明与金妃。他以我为踏板，入侵那二人的梦境，将未来发生的事情呈现给他们！所以，赵持明是在一觉醒来之后，发现自己‘重生’了！至于承风为什么会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这更简单了，当初他曾借白无常的身体，告诉你我金元极发动灭世之事，后面发生的事情白无常都知道，那他自然也知道了！”
　　　　“承风此举，显然是想要你我二人的命。”兰不远叹息。
　　　　“无妨。”无道不以为意，“我看他藏得了几时。”
　　　　兰不远点点头，心神被另一件事情吸引了。她拖着并未完全复原的身躯，捡起了地上的三件仙器。
　　　　“水凡之？！”她呆呆地盯住金鼎上小小的标志。
　　　　“嗯？”
　　　　“这个名字我有印象！”兰不远解释道，“凡间的人都十分推崇他亲制的法器，当初琳琅君、闭月君都提到过，依着那时的情形来看，他们是真的认为这个水凡之大师制作的法器相当不错。但也只是法器而已……这可是仙器啊……”
　　　　“不必在意。”无道上前揽住了她的肩膀，宽大的袖口随意地拂过，三件仙器化成了几缕黑烟。
　　　　“嘶——”兰不远心疼得直抽。
　　　　“你也带不走。”无道淡然道。
　　　　“你修为都恢复了，难道还不能强行破了魅罗吗？”
　　　　无道脸色有些不好看：“若在外面自然可以。进来了，便只能破局。我已将幽冥气种入所有修士丹田，试图动用灵气的人会受到反噬，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兰不远倒抽一口凉气：“然而局还是没有破！不可能的，眼下这样的局面，就算是八百年前的你我，也可保安全无虞！”
　　　　“只有半日了……”兰不远眉眼之间浮起焦急的神色，“光耀君和金妃已死，修士的问题也已经解决了，凡人国度更不必说，如今恐怕听到北风二字都会闻风丧胆，还有什么能够威胁你我二人？！啊，妖兽？！”
　　　　“杀光了。”无道淡声说，“二阶以上的妖兽，一只也不剩了。”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
　　　　兰不远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心中隐隐地激动起来：“会不会是……素卿没有死？”
　　　　无道点点头，语气漫不经心：“也唯有这个原因。若是她无法破解她自己的局，你我二人便要被连累了。你很高兴？”
　　　　兰不远苦笑：“这叫我怎么回答你？素卿若是没有死，我当然高兴，非常非常高兴。但若是因为她没死，让你我二人不能破局死在凤倾绝手上，那又怎么会是值得高兴的事呢？只能说，这是我种下的因果——我伤了素卿，让她无法破局，最终我自食苦果。我倒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只是连累了你……”
　　　　“你我之间，说什么连累。”无道凉凉地说，“哪一日不连累我，我倒是不习惯了。”
　　　　兰不远不禁失笑，上前轻轻拥住他。
　　　　“其实情种发作好久了……”她轻声说道，“只不过被那法阵缚住动弹不得，金妃又一直在我身上切来切去，所以生生压制住了。这会儿……”
　　　　无道身体微僵，那一点点关于素卿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火气顿时烟消云散，垂头看着怀中的人，眸色渐渐变得深沉。
　　　　“哦，这里可没有药。”他的声音干巴巴的，略有一点哑。
　　　　“不用。这样就行了。”兰不远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
　　　　无道抚了抚她的头发，心想，她若是一只狗或者一只猫，此刻一定把耳朵乖乖地贴在脑袋后面。
　　　　兰不远闷闷地说道：“咱们把能做的都做了，也只能听天由命。”
　　　　“把能做的都做了？”无道把她的脸从他怀里扳出来，挑眉问。
　　　　兰不远一愣，闹了个大红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破局的事。”
　　　　“哪个意思？”
　　　　“……”
　　　　无道没憋住，闷笑了两声：“别胡思乱想了，就你这身体，呵。”
　　　　兰不远：“……”到底是谁胡思乱想？？？
　　　　二人静静相拥而立，只觉得眨了眨眼，东方的天空便翻起了一丝鱼肚白。
　　　　该来的，始终要来……
　　　　……
　　　　素卿静静地站在花圃边上。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她分明已经死了啊……在身体四分五裂的那一瞬间，她终于真正地看透了自己的丈夫。
　　　　原来，就连她会扑上去，替他挡下必死的一击，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否则，他怎么可能精准无比地用出了那一样紫色的东西，将蚯蚓和星宿师都制住？
　　　　他的动作连一丝迟疑都没有。
　　　　从半空坠下时，素卿想要寻找凤倾绝的眼睛。她只想最后看一眼，从他的眼神里，找一个答案。
　　　　然而他避开了她的眼睛。
　　　　他专注地盯紧了那把黑剑。
　　　　星宿师掷向他的剑。
　　　　素卿找不到答案。
　　　　她也茫然地盯着那把剑。
　　　　会……怎么样呢？凤倾绝是不是也难逃一死？他会和她死在一起吗？临死前，他会不会挣扎着爬向她？
　　　　不会吧……
　　　　幸好，没到那一步，她的视线便在紫雾中变得模糊，等到能看清一切的时候，她竟完好无损地回到了大约一刻钟之前——一切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她打了个冷战，不自觉地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此刻，凤倾绝还未召来漫天冰雪。素卿记得，当她走到花圃外的石子路上，能够替他死的时候，他就会对星宿师发起致命攻击。
　　　　素卿冷冷地望着凤倾绝。
　　　　既然上天给了她一次回头的机会，她自然要好好看看，这个人的眼睛里到底装着怎样恶毒的诡计！
　　　　在她濒死之时，他不是不愿最后看她一眼么？现在，她倒要看看，若她不肯上前去，他又打算怎么办呢？
　　　　素卿倒退一步，微嘲地望着那道曾经让她迷恋到不顾一切的身影。不，不是曾经，就算已经落入他的算计，替他死过一回，她依旧迷恋着他。
　　　　想到他的气息、他的体温，她的心便化成了一滩春水，稍有一点微风，它就会彻底地乱了、皱了。
　　　　脸颊一凉。
　　　　冰霜降下来了。
　　　　

第702章　无道小屁孩

　　一片六角雪花落在素卿的脸颊上。
　　　　她没有拂去它，借着它的冰凉，她冷冷地望着那道俊逸风流的身影。
　　　　多年夫妻，她太了解凤倾绝了。他在佯攻，这些根本不是真正的杀招。
　　　　只是回想刚刚发生过的事情，她的记忆竟然有些模糊了，她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凑上前去，走到一个能够及时以命换命的地方……
　　　　直到凤倾绝扭头看了她一眼。
　　　　她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饱含缱绻的爱意，以及决绝的告别。
　　　　她倒抽一口凉气，待要细看时，凤倾绝已转走了头，召出漫天风雪！
　　　　是了，就是这个眼神，引着她不自觉地走上前，想要一探究竟。
　　　　他竟然把她的心思算计到如此地步！
　　　　素卿收回踏出一半的脚步，抱起胳膊，冷冷地盯着他。
　　　　她的胸口正中一阵接一阵抽着疼。那股又酸又痛的液体在胸腔中涌动，好像要把她从内到外整个融化。
　　　　她捂着心口，低低地闷哼一声。
　　　　没想到的是凤倾绝听到她的声音，竟然不顾战局，飞身向她掠来。
　　　　“你怎么了！”
　　　　她抬起头，看见一双翻涌着炽烈情感的眼睛。
　　　　他依旧风华绝代，一身白衣在风中轻扬，伴着漫天飞雪，完美得像是仙人——哦，他本来也是仙人。
　　　　但就在他转身弃战的一瞬间，身后的攻击却依然落在了他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