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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的恩典-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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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先前几度交锋之后,多少熟悉了灰眼骑士的套路,但她依然在这一刻感觉到了危机。
不仅仅是她会不断提调整攻击速度与轨迹,对方也在不断适应着她的攻击。
于是十几个回合的交锋下来,双方几乎谁都讨不到便宜。
本来以为这样就差不多了,但是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有继续往上表速度的趋势。
她倒是也想跟上,但是缠绕在手中的□□与她的神经连成一体,从枪身传来的、愈来愈响的嗡鸣与刺耳的摩擦声在告诉她,再过不了多久就是她的极限了。
这种时候,选择“跟”显然不是一个好选项了,那么就只有另辟蹊径。
她闪过贴着头顶的一击,不再选择反击,而是直接调转枪尖朝下,整个人随同白色的枪一起向下坠落,在触水的一刻,攻击的余力同□□一同爆炸开来,溅起漫天的水雾。
灰眼的骑士紧随其后,朝着它消失的位置劈砍而下,然而除了溅起的水浪之外,什么也没有。
即将落入湖中的刹那,他重新借力轻点翻身,几个起纵之后,落到了湖心的巨龙身上。
它显然很在意这个东西。
无论先前攻击如何激烈,那东西也始终很是小心地带着他绕开这个位置。所以他没必要自己主动去找——只需要等着就可以了。
灰眼骑士拄剑于地,非常耐心地等待着。
一刻,两刻,三刻……
湖面上氤氲的水汽没有任何散去的意思,诡异的寂静弥漫在整个空间中。
他盯着它消失的方向,打算再给它最后一刻,如果它还不出来的话,那么他可以选择先处理这副巨龙的身体——那里面也有珍娜的气息。
一刻很快就过去了。
灰眼的骑士非常干脆地拔起剑朝着巨龙走去。
他抬起重剑,直接在巨龙的腹部划上一刀——根据先前狩猎的经验,胃部中总会大量集聚他想要找的东西。
剑起剑落,巨龙的腹部倏然裂开,露出其中的内脏——这只巨龙不知道已经在这里呆了多久,身体没有一丝一毫腐烂的意思,所有部位都完好得惊人,就像是还活着一般——除了因为先前魔力被大量吸收后,整个身体、包括内脏都呈现出了漆黑的颜色,不是很好分辨。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很快就找到了它的胃部,因为那个地方确实大得惊人。
于是他又是一剑,将之劈了开来——可他很快就失望了:剑尖之下,那个胃里确实有些什么残留,虽然看起来是细碎的颗粒,他看了一眼就知道那不是他要找的东西。
但是属于“珍娜”的气息确实存在于它的身体里面,很难确切说是哪个部位,但确实是存在的他微微皱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开始仔细考虑,是不是需要将每一缕血管都剔除开来,细细解剖……
就在斯塔图打算再度动作之前,他忽然听到了水声。
非常轻,如同游鱼潜藏在流水之下悠然摆尾,又像是长长的衣摆悄然划过水流,带着某种从容的气息,就这样从正面接近而来。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打算在对方露头的瞬间直劈下去。
“哗啦……”
水声响起,寒光鹞落。
一往无前的剑锋却在即将碰触的刹那生生停住,停在了从水中浮现的面庞前。
那是张样貌不甚出众的脸,然而眉眼细致,肤色皎白,因为浸了水的缘故而有些湿漉漉的,就像是水中悄然浮现的月影——明明每日都在眼前描摹,可真正近在咫尺的时候,却反而生出了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面对差不多直隔着一息的剑刃,她没有露出半点的意外或者不适,反倒是眯眼弯唇笑了:“啊,好久不见。”
声音熟稔,笑容灿烂,仿佛彼此是真正的故交好友一般。
他只觉得那笑仿佛有些灼目,忍不住想要别开眼去,可不知道因为什么,却始终没有动作。
——这不是真的。
清晰而冰冷的理智在告诉他,一剑砍下去是此刻最好的选择。
但手却像是有了独自的意志,怎么也不肯去动作——相反,它松开了剑柄。
接着,整个身体都背叛了他的理智。
他弯下腰去,握上那纤细的手腕,用力一提,径直将那人从水中拉到了岸上。
她上岸的时候低头,露出了圆圆的头顶,顶心的头发湿漉漉乱糟糟的,就像纠结的水草,让他很想去给她整理下。
然而等他回过神来时却摸了个空——原来他早已经伸手,却被她轻巧偏头避过,轻巧得仿佛只是一个巧合。
“啊,谢谢。”她礼貌道谢,“你可真是个好人——我以为你刚才要直接砍下来呢。”
虽然是感谢的话,可直觉的,他知道那不是什么好话。
“——其实吧,”她说,“就算你刚才砍下来也没什么问题——因为我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嗯,你也不适合做好人。”
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手,却忽然惊觉,对方握得更紧。
她的手倏然散开,如藤蔓一般紧紧缠上他的,无比坚韧却也无比柔软,很难蛮力挣脱——那束藤蔓般洁白的手生长得飞快,很快就将他整个紧紧缠住,让他再无法动弹分毫。
这个场景依稀有些熟悉,但是此情此景之下,他却没工夫去细想:因为这样变形的双手,分明不是人类应有。
“怎么了?”她扬起脸来望他,虽然还在笑着,但那细长的眼中分明是湖水般的碧色——浅淡而冰凉,“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子很奇怪,像个怪物?”
“……不。”
他知觉选择了否认,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回答。
“果然是个好人。”她再度感慨,“都这个样了,还能为我开脱——你这个朋友我真是交定了。啊,不过我以前有没有和你说过,做朋友呢,除了需要两肋插刀之外,还需要坦诚相见——欧若博斯。”
泥巴的小马从她黑色的衣袍兜帽中弹出脑袋,得意地打了个响鼻:“是不是觉得看得心动不已——蠢货,魅惑——魅惑而已懂吗?经过梦魇大人加持过的幻术是不是特别美好啊——哇,你这个表情好可怕啊……要不是我,你以为你能看得到她是因为谁啊……”
“就你话多。”她狠狠把梦魇拍回兜帽,转头冲灰眼的骑士歉然一笑,“真是不好意思,我御下不严,让您见笑了——那么请容我正式介绍一下,吾乃灰血之主、哀叹所有者、孢子……唉好麻烦啊,等以后我问一下我的左右手再给你个确切的答复吧。”
“你不叫珍娜。”他说,已然承认了另一个答案。
“对,我当然不叫那个名字,”她弯眼笑得更加愉快了,语气中带着那种十分熟悉的狡猾,“我有好多个名字——我最忠实的追随者不让我把最常用的那个到处乱说,所以抱歉啦——唔,但是我挺喜欢你的,所以‘珍娜’这个名字要不就归你用吧——专属名,是不是很够意思啊?”
“……”
“啊,不好意思,说得有些多了。”她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双重标准,“你也不用挣扎了,一会儿我就放你走了,真的——不过我得先拿上这个。”
她说着分出一根触须,将斯塔图腰上的储物袋摘了下来,在自己的腰上收好。
“这个我要了。”她说,“真的非常感谢你的努力,省了我不少事情……还有这个。”
她分出另一根触须指向身后的龙,非常认真地宣告:“这个也是我的,我要它。”
见灰眼骑士不语,她又特地补充了一句:“你看,为了我们的友谊,我已经特别允许你砍了它两刀——这个身子本来也是我——我的,所以你砍它就等于是砍我,对不对?”
“就没有别的想说的了?”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
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失望,深灰色的眼珠里罕见有了一丝活气,还有一点别的什么东西。
“唔……有的。”她想了想便笑了,望着他的眼睛慢慢说道,“很高兴见到您,祝您旅途很愉快,再见啦。”
'moveatur a mortalium'
她张开嘴,身体倏然膨胀开来,吞下了那只巨大的龙,然后猛然收缩,化为了一枚巨大的茧。
接着那茧裂开,生出一只漆黑的龙,除了一双翠色的眼,没有任何五官,乍看宛如粗糙的泥塑。
它挥动翅膀,长翼伸展开来击碎了山壁,卷起飓风,投下的阴影遮蔽了舍娜莎的辉光,像是自梦境最深处生出的最虚幻的影,就这样从他面前飞离。
……
第153章 尾声(2)
病恹恹的翼蛇一点也不好吃, 还瘦。
中看不中吃。
“疾风”有点后悔,但显然已经太迟了。
它曾经只是看这里的枣子和花好吃, 才会在成熟的季节溜过来偷吃——顺便来了点催熟的小把戏。
结果就被当成神供奉了起来。
它本来是拒绝的——但很快它就犹豫了。
因为这似乎是件不错的差事。
只要偶尔过来听它们叨叨烦恼, 不久就会有大把好吃好喝的送上门。
没有谁能拒绝第二颗沙枣, 如果有, 那么再来第三颗。
“疾风大人”也不能。
而且它很快就发现,自己照样可以溜出去到处旅行照吃的。
没有谁会天天盯着神明,也没有谁敢不长眼地一直跟着——想跟也跟不上的。
所以它只要定期过来催熟一把沙枣和单心莲就可以了。
不需要记住什么, 也不需要担负什么, 轻松愉快。
它本以为这样快乐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结果就接到了这么个麻烦。
一条奇怪的翼蛇。
它记得母亲曾经说过, 越美丽的东西越毒,越老的东西越危险, 越——现在还要加一条, 命越短的东西越可怕。
将死之物的愿望与执念最是可怕,往往能够徘徊好几百年甚至好几千年。
当然, 那时候的疾风大人是不知道的。
那时候的它只知道, 这个快死的家伙漂亮得像月光一样, 很容易就激起了它收藏的兴趣。
收藏的条件很是奇怪,就是让它帮忙看着树, 好好保存着——进一步的理由是, 这片土地可能遭受厄运。
种族毁灭领地消亡什么的, 在它看来真是再正常不过。
有诞生就有毁灭, 它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家伙那么害怕。
不过想到一旦这地方没有了, 那么好吃的东西也会消失,它就有些不开心。
这样一来,“答应”就不是那么困难的事了。
它拥有了一副最漂亮的、翼蛇的皮囊。
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无穷无尽的烦恼。
它不过有次不小心穿着那漂亮的样子到沙枣林里面转了一圈,结果就被朴素的住民当成了“神迹”“神眷”的证明——偏偏它还无法解释。
总不能说你们心爱的大祭司已经在我肚子里了吧?
一切就像是预先设好的圈套那样,它乖乖地钻了进去,从此有了第二重身份,成了这片小领地的“大祭司”。
受人尊敬着,被人追捧着,年轻的弟子无微不至地侍奉着——好像也没这么糟糕。
其实它挺享受的,却不能表露出来,也不敢和谁多交流,毕竟露馅了就不好了。
至于为什么不好,它只能解释为——如果吃沙枣非得靠偷靠抢,那可真就太没意思了。
可不管怎么小心翼翼,总有不方便的时候。
它到底热爱旅行,因此只能以“修行”的愚蠢名义,经常消失——只不过消失的时间会比以前短上许多。
自从当了大祭司之后,它有好好地计算过翼蛇的寿命,打算比普通翼蛇再多活上那么一点点就好,一点点就好了。
等选定继承人,把他训导成才,它就可以再度成为疾风大人了。
可世界上毕竟不存在事事顺遂。
某个该死的家伙塞给了它一个该死的东西——它避之不及,摧毁不了,于是想出了个歪主意:把它丢给别人就好。
反正那个漂亮的大祭司说过,这地方很快就会遭遇不幸,那么它假装不经意留下的力量应该会有用吧?
那家伙把一块破石板吹得天花乱坠,应该会有用吧?
然而事实证明,这真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决定。
所谓“命运”,从来不会因为谁的充分准备而避免。
所谓“逃避命运”的做法,不过是给既定的莫比乌斯之环添上最后的一节。
弄巧成拙的苦涩比烂掉的沙枣更难吃。
错过的拯救比隔壁的破烂更不值钱。
迟来的“疾风”大人谁也拯救不了,它甚至不敢注视着自己造成的烂摊子,只能留下曾经用过的皮囊,封存在谁也不会再来的地方,默默地当做培育的土壤,然后便匆匆离去。
就好像,只要这样做了,就可以减轻一丝愧疚感。
就好像,只要这样做了,就算是完成了约定。
——就可以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
“所以你记起来了吗?”它问。
“一点点。”她说,“好吧,真的不多。”
“切,嘴硬。”
“那又怎样?我可不是你——我是……”
“嘘,”它说,“不要在我面前说出那个名字,不然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反正出去也见不到你了吧?”她嘀咕。
“那不一样,你的事还没做完呢。”它提醒。
“凭什么你的烂摊子要让我捡?”
“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它说得一本正经,语气中是一模一样的狡猾。
“原来我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这么欠揍啊。”
她感慨。
“你才知道吗?”
“真是对不起啊。”
她嘴上说着抱歉,也不知道到底是对谁抱歉——反正坏事做多了,到底欠了谁的,总归是想不起来了。
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就是这么回事。
“好了,我刚才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出去以后一定要先帮你道歉,再帮你干活。”
“是‘帮我’!”
“对对,就是帮你嘛。”
“……”
“好了好了,反正你的就是我的,我记住了,那我走了?”
“滚吧。”
她微笑着走上前,抱住了那个翠绿眼睛的她。
“很高兴见到你,再见。”
……
缓慢、沉静而有力的搏动声在脑中响起。
清晰得如同生命初诞的第一节 音符。
她变成了漆黑的龙,飞翔在白骨的荒原之上。
曾经精致如同艺术品的音之丘已经化作了荒凉的石块与骨骸,再无任何欢笑。
她盘旋了一圈回来,没有看到任何生命的迹象,最终还是回到了最初的巢穴。
习惯妨碍的家伙已经离开,什么也没有带走。
唯有无数白色的影子漂浮在湖面,如同沉默的等待。
其中最显眼的一抹,一直呆在她先前离开的地方,眼巴巴地望着她。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降落下去,在落地的瞬间变成了“大祭司”的模样。
然后看到对方的脸上闪过茫然,不解,震惊,最后是恍悟后的哀伤,唯独没有愤怒。
“对不起。”她说,“我不是故意想骗你。”
“不……”他说,“您能回来我很开心,非常。”
他大概是想要微笑的,然而做出来的表情却让她几乎以为他在流泪。
“对不起,害你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使用不属于我的力量,承担那样的后果本就是理所应当。”
因为无法抵抗,所以不得不违约。可哪怕违约也改变不了什么,曾经的身体被眼魔撕碎,石板也被夺走。
“还疼吗?”
“不,早就不疼了。”他微笑,“谢谢您——其实应该说抱歉的是我,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所以无法保护好所有人,守护住您的约定。”
“没……”
“我甚至带着大家做了一件错事……我以为只要说服所有人留下来,事情总归会有转机,但是时间过去了那么久,所有人的记忆都开始消退,甚至连我也忘记了自己身子的埋藏之处……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大家才会变成这副样子,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
他说到最后已是哭腔。
啊,也许早就死去会更好。
他想。
这样的话,就不会经历这样的难堪了。
明明被托付了一切,不仅没有能力完成,还把所有搞得一团糟。
甚至连撒谎的余地也没有——在更早的时候,这位大人就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看清了一切,看到了他们因为长期灵魂与身体分离后遭受的诅咒,还有丑陋的模样。
“如果可以回去呢?”她问。
“啊?”
“如果你们可以回到身体里,回到以前住的地方——那么不管变成什么样子,你们都会原谅我——你也会原谅自己吗?”
“……啊。”
他下意识地答了,可答完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
“那好吧。”她唔了一声,“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试试总归没错——一起跟我来吧。”
这样说着,她张开白色的翅膀,振翅化成了碧色的风,就这样朝着荒原吹去。
无数白色的影子紧随其后,随她去往同一个方向。
群风吹拂过荒野,发出轻柔的低鸣。
在舍娜莎的注视之下,在清风的唱和中,她回忆起梦中的舞蹈,关于“祈祷”与“祝福”的舞蹈。
她吹拂过苍白的骨骸,为它们释以洁净的祝福;她吹拂过冰冷的巨石,补上了失落已久的、关于“轻盈”与“丰饶”的祈祷;她奔行与荒野之上,带着无数已经残缺了的灵魂重新回想起“飞翔”的感觉。
于是在清冷的光芒最盛之时,无数的魂灵竞相飞升追逐,如同白色的萤火之夜,次第绽放的荒野之花。
曾经沉没的巨石岛屿再度缓缓升起,带着残缺的痕迹,拼接回了曾经的模样。
她引来流水浇灌于土地之上,将污秽冲刷殆尽,并重新滋润,然后播下应约保存许久的种子。
在疾风的祝福之下,那些种子飞速发芽抽条生长,掩住了焦土与碎裂的痕迹,覆盖以郁郁葱葱的色彩。
这样盛大到如同幻梦般的景象中,所有曾经被掩埋的、被遗忘的在这一刻重回世上,散发出了令人眩晕的辉光。
我曾经来过这里。
她想。
我曾经看过这样的景象。
原本不是太过真切的记忆,在这一刻与现实重叠,终于有了几分真实的模样。
(谢谢……)
(谢谢您……)
(谢谢……)
无数细小的、不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然后迫不及待地去寻找曾经的身体。
有些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急得在外面使劲徘徊。
“它们都是干净的——去吧。”
她说。
跟随着她的指引,沉眠的白骨纷纷复苏,翼蛇,牛头人,蜥蜴人,甚至还有独眼巨魔——虽然还有些摇摇晃晃,但总归是找到了可以依托的地方。
原本安静的谷底,突然就有了声响。
虽然此起彼伏的骨头咔哒声还有抱怨声听起来有些滑稽,但总归是有了热闹的意味。
艾尼塔呆呆地跟着他的疾风,恍如置身梦境之中。
“你不去找你的身体吗?”
她问。
“啊,我的……已经早就没了。”
“抱歉,”她道歉,“我回头找哈尔给你做一副——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也可以给你捏一个。”
“不,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她指了指在她脑袋附近、撒着四蹄上下乱窜的梦魇,“你看,还挺好用的。”
“……那,谢谢您。”
“唉,应该的应该的。”
短暂的对话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大人,”翼蛇祭司先打破了沉默,“以后我能继续侍奉您的左右吗?”
“当然。”
“您不会再离开了吧?”
“……我努力。”
虽然听起来有些犹豫,但这个答案还是让艾尼塔感到满意。
“那么我该怎么称呼您呢?大祭司?疾风大人?还是……”
“林。”
“咦?”
“我叫林。”她说,“当然以前那些也都可以。”
“啊……”
“喂!”一旁十分努力却一直被冷落的梦魇大人终于发出了抗议的声音,“你们打算说到什么时候啊?”
她笑了,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欧若博斯?”
“我在。”
“艾尼塔?”
“大人我在。”
“很好,我们回家。”
第154章 了悟(斯塔图线)
“你需要好好冷静一下。”圣者这样告诉他, “具体的情况,等道格拉斯醒来之后我们再讨论。”
他没有争辩什么,就直接走进了忏悔之间。
所谓的“忏悔之间”其实是一座冰冷的水牢, 正如光明之下总有阴影一般, 光明的教会也总会习惯将暗影的存在包裹上光鲜的外表, 包括名字。
大牢中的水倒是流动的, 并不污秽,保持着光明教会向来的习惯;不过水中种着一种暗生的荆棘,不需要光就可以肆意生长,刺不算太长,却锋锐而坚硬,一般需要忏悔的对象走到忏悔的台子上时, 需要涉水走过这一段荆棘丛生的路径, 等忏悔结束的时候还需要再走一遍, 意为“苦痛带来光明”。
然而对这种种一切, 包括常人所不能及的痛苦,他没有任何关于“虚伪”或者“不适”的感慨,只有无所谓。
所谓万物的变化, 人世的更迭, 时光的流逝,世上一切变化着的、运动着的东西, 在他看来都是如此的缓慢而悠长。
能接触到他的、伤到他的东西有很多, 但无法让他产生什么特别的感觉。
他的身体固然坚如顽石, 足以免疫大部分的伤害, 无论是否来自魔法,但并非是无懈可击,只是不管受到什么样的伤害,表面看起来都不会有明显的破损罢了。
正如他并非毫无痛觉,只是无法感觉到所谓的“痛苦”罢了——所谓肉体的疼痛仿佛总是施加在其他什么东西上一样,无法触及他的“灵魂”半分。
“毫无触动”才是属于他的常态。
那位圣者显然也知道他的情况。
然而这次任务太过失败,折损了一名高阶祭祀和一名新晋的、前途无量的圣殿骑士。
而他作为实质上位阶最高者、能力最强者、唯一最接近事故现场的存在,却选择什么也不说。
事实上他说了。
——“不知道。”
因为不关心,所以不知道。
而这显然激怒了祭司们,连圣者也无法回护。
于是不管是做做样子也好,真心惩罚也好,他总归是来到了水牢之中,安安静静地半跪在已经被荆棘悄然覆盖了大半的台子之上。
他所承受的痛苦是如此微弱,因此这样的惩罚本来与休息无异。
他本来打算像以前一样,直接放空大脑,就这样安静地等待所谓的“惩罚”过去。
然而这段旅程给他带来的负担显然出乎意料:当他听到黑暗的流水之声时,便会想起她那在水中摇曳散开的袍角;当他感到荆棘带来的轻微疼痛时,便会想到她那手腕上妖娆缠绕的荆棘;当他试图闭上眼躲避那些印象的时候,非常奇怪的,所有关于她的印象反而变得愈发清晰。
明明所有的许诺都是谎言,所有的印象都是幻影,可他却无论怎么都忘不了。
真是奇怪啊。
他想。
原来梦魇的法术这么强大吗?
曾经无法被任何术法影响的心灵出现了裂痕,就像是岩石下悄然出现的缝隙,虽然面上毫无变化,但那样的痕迹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消除了。
他张开眼,闭上,再度张开,然后又重新闭上,却始终无法将她那如同舍娜莎一般的脸庞从黑暗中抹去,最后只得放弃了。
正如光明之下总会有阴影,大概阴影之中的光也是无法避免。
梦境也好,幻象也罢,反正总归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的。
——所以就这样吧。
几乎是在放松的刹那,她便安静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活生生地:她的样子像是他们分别前的那样,但好像又有点不太一样。
她孤零零立在黑暗的水中,脖颈,发丝,眼睫,脸颊都有些湿漉漉的,身形单薄得像是雨天尽头将散的云,看起来孤高又清冷。
明明她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也看不出任何悲伤的痕迹,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觉得有点难受。
非常陌生而又熟悉的难受,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然后做些什么。
陌生是因为这样的情感来得是如此突兀,让他猝不及防。
——你见过的。
有个声音悄悄地告诉他。
仿佛在什么时候,在某个更加遥远的地方,他曾见过这样的画面。那么熟悉,熟悉到只要多看一眼,心就会不由自主地柔软下来。
心么?
他摸上胸膛,里面是熟悉的空荡与沉寂。
但如果不是心软,那又是什么?
当她隔水平静地望着他时,明明什么都没说,他却感受到了一种邀请,一种无可抗拒的邀请,如他所愿。
他踩着水朝她走过去,如同泅渡一条宽阔的河,仿佛过了许久才来到她的面前。
当他终于站在她面前的时候,看着她湿漉漉的头发与脸颊,胸膛便再度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满溢感,而那感觉驱使着他必须做些什么。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因为不善言辞而卡住。
垂首,她依旧平静地看着他,因为挨得近了的缘故,她需要抬起头来,才能正视着他的眼,却也因为如此,那抬眼的样子多了几分乖巧的意味。
他下意识就伸出了手——或许是想要将她从水里牵出,也可能是想要碰碰她的眼睛,又或者……
可还没等他想清楚自己真正的愿望是什么,便感觉到了疼痛。
两肋之间,传来被贯穿的疼痛。
怀中,她那变成白色荆棘的手正插在他的胸膛之中,脸上那乖巧的表情已然消失不见,换上了那副熟悉的、狡猾而又得意的微笑:“啊,好久不见。”
“……”
“你可真是个好人。”
“我觉得你应该见面就砍了我的。”
“做朋友呢,就需要两肋插刀。”
“没有一个名字是真的。”
“谢谢你啊,省了我不少事情呢。”
一句又一句可恶的话从她的嘴里说出,带着洋洋得意的意味。
而伴随着那样的话语,她原本如同皎月一般洁白细致的容颜开始慢慢溶解,逐渐变为一团难以分辨的、灰色的雾气。
“看吧,我就是这样的怪物。”
她咯咯地笑着。
——“可你还是愿意给我开脱,把我当朋友呢。”
他觉得胸膛中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正在迅速流失,而又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从更深、更阴暗的地方升腾而起。
“住嘴。”
他本该握上她那仿佛纤细的脖颈,就像对待所有来自深渊的魔物那样。
可当他真正伸出手的时候,双手却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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