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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的恩典-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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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温柔而又亲昵的语气,就像在安抚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是他一贯的语气。
然而这熟悉的感觉却让厄运之母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啊, 当然那块石板, 我也是会要回来的。”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预感, 哀叹之主的另外一只头非常及时地补上了一句,充满恶意地。
“……”
“虽然我想要的根本不是那块石板——其实如果你想要,我甚至可以双手奉上。罗薇塔啊罗薇塔, 我给你的最宝贵的东西, 根本不是那个什么无聊的候选者证明……”
“……”
“来, 罗薇塔,把我分享给你的血肉, 交出来吧, 所有的——你看, 我不在的时候, 你把你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
海兽一脚踩上了那座肉山一样的东西,慢条斯理地将丑陋的部分一点一点撕离,动作温柔得像是轻抚对方的秀发。
在惊天动地的哀嚎中, 大地不停地颤抖。
浅海边的虫豸纷纷逃出寄居之所, 满地乱窜。一时之间海滩上仿佛涌起了一浪又一浪油黑色的暗潮,窸窸窣窣地朝着灰血之森直奔而去。
于是当林一行从哀叹泥沼来到灰血森林边缘的海岸时, 扑面而来的便是如有实质的腥味——血的气息混着海边潮湿的咸味,带着某种让人喉咙发紧的气味, 甚至盖过了厄运之母原先身上可怕的恶臭。
“噗……噗叽大人……”
鱼人有些不安地望向身旁沉默的灰血之主。
他并不畏惧战斗与鲜血, 但却从未见过这般场景——其中所蕴含的暴虐气息, 很容易让生物本能地心生警惕。
鱼人趋害避利的本能让他想要赶紧离开这个恶臭的、恶心的现场, 带着他的勇士们远远地遁入密林深处。
——可是噗叽大人没有走。
从哀叹泥沼里爬出来的深渊之主褪去了先前法力游龙的外形,换上了更加适合丛林中行动的鱼人战士的模样。
来到森林边缘之后,灰血之主就这样一直在一旁看着,既不离开,也不上去。
和普通鱼人无二的眼珠子一直落在前方,不曾移开一瞬,也看不出任何表情。
像是根本感受不到前方的恶臭,它似乎对面前这深渊生物看了也容易感到不适的场景无动于衷。
可这样没有反应的反应,却恰恰让乌拉拉多少安定下来一些。
“再等等。”回答乌拉拉的是巫妖哈尔,“应该快了。”
他的声音中既没有惶恐,也没有不安,仿佛一切只是司空寻常。
——不能输给咕嘟。
鱼人想。
哪怕知道巫妖其实非常习惯这样的场景——甚至善于制造这样的景象,它也不想在这个潜在的竞争者面前露出一丝一毫地胆怯。
再看一旁刚刚醒过来的、面容丑陋的梦魇,虽然面色不善,但除了偶尔嘀咕几句“真恶心”之外,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就这样,看了一圈的鱼人从同伴的反应中汲取到了无限的安慰,终于多少安定了下来。
不过确实同巫妖估计的一样,没过多久,前方就彻底安静下来。
哀叹之主似乎已经完成了他的拆解工作,一只头在一堆肉片中翻来找去,不知道在找什么,另一只头则转向了他们的位置,微微晃了晃,像是颔首致敬。
也就是这个时候,林终于有了动作。
新任不久的灰血之主走出了森林,径直朝着那只噩梦般的海兽走了过去。她并没有刻意地避开脚下落了满地的肉块,只是视若无物地踩上,任凭四溅的汁液沾上身体。
而那些汁液显然并非全然无害,落在她的身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
然而当事人没有任何反应,前方的哀叹之主也没有什么表示——它只是看着灰血之主沉默地、面无表情地接近他。
而当二者终于面对面站定之时,灰血之主脚间的蹼已经差不多完全腐蚀,身上坑坑洼洼的,除了没有血,看起来就像个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战士。
“欢迎,欢迎,灰血之主。”哀叹之主停下了另一只脑袋翻找的动作,“感谢您的耐心等候。”
林仰脸:“我不喜欢被俯视的感觉。”
“很抱歉只能在这样的地方、用这样的方式与您正式相见。”
利维坦垂下了两只硕大的脑袋,垂落到她的面前,四只微微泛着红光的眼珠直视着他,声音诚恳而又温和。
“我也不喜欢过度的客套——让我们直接一点吧,利维坦,现在是你履行约定的时候了。”
她仰着头,声音中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恼怒,如同只是提醒利维坦一件简单的事实。
“你说的很对,”利维坦晃了晃脑袋,“不过我很好奇,您一个人过来的时候不害怕吗?”
说话间,他抬起另一只脑袋,微微泛红的黑眼珠咕噜一转,盯着灰血之主,仿佛带着十分血腥的威胁,“比如假如我想赖账,只要这一口下去,你就可以和你的灰血森林说再见了?”
“哦?”鱼人形态的灰血之主抬起了手,朝着哀叹之主张开,“你可以过来试试。”
话音未落,举起的手臂骤然迸成一蓬巨大的枝条,凭空炸散开来,迅速交织成鲜红色的、带着棘刺的网,悬于哀叹之主面前,罩住了他那只出言不逊的头颅“别动,”她说,“我这一巴掌下去,你可能会死。”
“真是……无与伦比的美丽的姿态。”那只脑袋往后移了移,“也许您可以考虑用这样的姿态,坐下来和我聊聊?”
灰血之主抬起了另一只手。
“啊,开个玩笑而已。”利维坦的另一脑袋一同往后移了移, “面对一个伤员,您并不需要这么紧张。”
“呵。”
“那么……现在请允许我正式自我介绍一下吧……吾乃利维坦·贝希摩斯,哀叹泥沼的守护者,非常感谢您在我的生命最为绝望的时刻提供那样无私的帮助。”
“作为对您慷慨援助的回报,请务必收下我献给您的礼物。”
说完,他叼出一块明显颜色浅淡许多、却同样血淋淋的肉块,放到林的面前。
这差不多有两个鱼人大小的、血丝满布的肉块在地上微微地抖动着,好像随时还可能活过来一样。
“这是我血肉中的精华,亦是我力量来源的一部分。曾经我把它送给了我的前妻,如今我依照约定取回,敬献于您——啊,虽然看着不太像,但它确实曾经属于我,只是现在因为融合了我前妻的部分力量,所以看着不那么纯净,但请放心,我已经尽可能将那些无用的杂质剔除——它非常珍贵,无论您是自用还是食用——都会有很大的裨益。”
林没有动。
在来之前,哈尔特地给她简单说了一下领主之间示好的礼仪,并表示如果真的要收服哀叹之主,那么欣然收下这样的献礼是必不可少的步骤。
然而知道是一回事,但是真正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望着面前血淋淋的、来源明确、仿佛活着一样的肉块,她沉默了。
“您怎么了?”哀叹之主仿佛没有预料到林的沉默——其中一只头颅疑惑地睁大了泛红的双眼,而另一只则明显地暗沉了下去。不能算是敌意,但疑惑和警惕之意却是显而易见。
林没说话,而是收回了那只如荆棘交织的手,伸向哀叹之主敬献的礼物。
鲜红色的“手”抓起了血淋淋的肉块,看着既诡异,又和谐——没有任何不妥当的地方。
她又抬起另一只手,那只手骨节粗大,只有四跟趾爪,靠着蹼相连——然而却意外的顺眼。
她用那只带蹼的手摸了摸心脏的位置,那里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无法确认是否有心脏的存在。
——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啊。
她想。
望着这两只明显不同——明显只有深渊魔物才会有的肢体,面对自己对灵魂与血肉那无法抗拒喜爱,她突然就升起了这样的疑惑:这个人——或者这个东西真的是她吗?
在这个世界里,她不断地吞噬,不断地变化,用魔物的形象去和魔物战斗——本以为不过是一场换装游戏而已,只要投入就可以了。
可真的是这样的吗?
曾经属于她的那个人类形象是如此的模糊,以至于她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甚至没有一次想起或梦见过。
——就好像那个叫“林”的玩家从来不存在一般。
这一刻,她清晰地感到了一点猝不及防的无措,还有茫然。
就像是一个迷途的旅人站在昏夜与黎明之间,想要回顾来路,却蓦然发现,曾经的路早已湮没在了茫茫的、无法追寻的黑暗之中,而前方依旧是一片昏昧的未知,不可预料的未来。
也就是在这一刻,新晋的灰血之主终于意识到,自己心中那隐隐约约的抗拒究竟是什么。
这并非是对于血食的抗拒——她甚至可以清楚地闻到哀叹之主礼物的诱人味道,可以清晰地想见唇齿切下的顺滑感觉,以及那在口腔中弥散开来的醇香,如同乳酪一般。
这是某种源于“秩序”的抗拒——作为曾经来自于一个守序的世界的生物,她在目睹了最原始的杀戮还有最原始的血肉之后,无可避免生出了抗拒——对混乱与无序的抗拒。
而她正站在秩序与混乱的交界之上。
向前,便只有拥抱这混沌的世界;而回头,则是也许再也无法拥有的安宁……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结果不看还好,一看不由愣了一下。
——巫妖不知道什么时候膨胀成了一大团,飞快地变换着形状,长短扁圆看着十分奇怪的样子。
刚开始看不明白,可看着看着,就看出了几分意思来:她的领主之手正在死命地变成符文的样子,给她“打手势”报答案:(吃啊!)
(你XX吃啊!)
一旁乌拉拉和欧若博司也高举着手,跟着巫妖一同比划着——这两个不知道啥时候挨在了一起,眼巴巴地朝她这边张望着,仿佛十分担心的样子。
——完全看不清好么。
她噗嗤一声就笑了。
在海兽仿佛疑惑的目光之中,她转过了头来,刷拉收起了手中所有的棘刺,捧起手中的肉块仰头就吞了下去。
'moveatur a mortalium。'
随着咒语的落下,最先产生变化的却不是她本身,而是她身后的灰血森林。
整座森林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窜起——但灰血森林中生活着的生物们很快就发现,生长最明显的并不是树干:靠近灰血之主的一侧,无数暗红色的树枝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竖直漂浮起来,然后朝着灰血之主的方向涌去;几乎是同一时间,匍匐于地上的根系也开始缓缓朝着同一个方向爬去。
它们如同受到了召唤的血管一般,自四面八方朝着它们的“心脏”涌去,涌入拔地而起的血红色的躯干之中,不断地从中汲取力量,并将自身的力量反馈回去,使之变得愈发强大。
灰血之主自无尽之海边拔地而起,如同一片熊熊燃烧着的荆棘火海。
巨大的海兽则低下了黝黑的头颅,匍匐于地。
'Ab alto et gravi demum '
(自深渊而始,于深渊而终……)
'Leviathan Behemoth, Daturus gladio unicu pact Secundum miles in ferebantur'
(利维坦·贝希摩斯,在古老盟约的见证下,赐封汝为第二骑士,为吾所驱使。)
'Gladius Domini ncitetur velim imponas lust ira ad invictissimum robur'
(以此约为誓,愿吾之欲望加诸汝身,予汝一往无前之力。)
'Nos sumus volens operatur omnia sub umbra interdixi finibus meis。'
(愿阴影之下皆为吾之疆土。)
沉沉的声音响起,如同灼热的风吹向无尽之海的深处,于未知的虚空尽头得到低沉的回响。
“利维坦为您效劳。”
第66章 幕间
入夜时分, 橡树酒馆里的客人逐渐多了起来。
大多是刚刚结束旅途不久的冒险者们。在交接完任、拿到热烘烘的代币之后, 基本都没选择立刻离去, 而是挤在越来越热乎的酒馆里,找那么一张尽量靠近暖管的桌子,叫上一杯口感粗糙的黑啤, 还有一大块香炙红肉——如果舍得, 可以再多花点,换成一杯烫过的葡萄酒,加点肉桂和丁香, 一杯下肚, 配合新切的肉块,足以补充先前冒险带来的巨大损耗, 驱散漫长的寒冬所带来的阴郁。
赏金猎人亨德里克灌下一大口黑啤, 捏了捏腰上的袋子。
里面装了大约二十枚黑晶代币,足够他购买大量的魔石, 过上一个舒舒服服的冬天, 哪怕每天喝葡萄酒吃红肉也还有结余。
但他却不敢挥霍得太过肆意——作为一名老练的猎人, 如果习惯在赚钱以后就把钱花在享受之上,绝对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无论是太过挑剔的味觉,还是疏于锻炼的身体,亦或是对环境过高的要求, 对猎人来说都是不必要的, 甚至是不可取的。
虽然他也拥有自己的魔偶, 往返深渊与此界数十次, 但他始终坚信,同魔偶紧密相连的本人的身体素质也同样重要。
用孱弱的身体驱使强大的魔偶,就如同让孩童玩弄装填满魔能的枪刃一样危险。
所以每次回来之后,他依然会花费大量的时间去训练馆锻炼肉体,并从劳酬中至少分出一半来修理或者升级装备。
——一切都是为了真正的、更安稳的生活。
猎人这样坚信着。
透过手边的玻璃窗,他可以看到外面黝黑的、阴霾的天空,还有不远处房屋上经久不化的积雪。
昨天的时候,持续了一周的大雪总算是停了。
虽然今天没有继续下的意思,但也没有丝毫融化的意思——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如此而已,毕竟雪在融化的时候总是没有一点声音,就好像它们贪婪地汲取热气时一样毫无动静。
在他离开法师塔的瞬间就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他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今年落在魔导之城的雪好像比往年都要厚,同样的,在雪停之后,空气也比过去冷得多,仿佛呼吸也会冻结。
更直观的反应就是橡树酒店,这个冒险者聚集的地方平日里生意就不错,今天人却格外的多。亨德里克来得真不算晚,可等他交完任务的时候,便已经失去了享受暖管的权力,只能坐在两张桌子之隔、靠窗边的位置。
虽然玻璃是双层的,但时不时地,依然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寒冬的呼吸。
——现在还只是初冬。
亨德里克想。
在他从法师塔出来之前,顺便打听了一下,似乎今年的封冻的时间会比去年还要漫长。
而去年的时候,五枚黑晶代币刚好够他一个冬天能源和食物的支出。
并且这趟回来,他需要重新为魔偶充能,还需要给他的武器好好做一次保养——这两样最关键的东西花费巨大。
这样不行。
猎人飞快地估算了一下,感到了资金上的压力,虽然不大,但非常明显。
再接一趟去深渊的“传输”任务显然十分地不划算——尤其是考虑到损耗。
——要不还是接地上任务好了,多接几个也行,矮人那边的任务有时候报酬也很不错。
想通之后,亨德里克抬头将黑啤一饮而尽,捞起椅背上的斗篷披上,朝着吧台边的任务版走了过去。
一般到了这个时候,简单的、好赚点小钱的任务基本已经被清空了,剩下的基本都是多少有些难度的任务,正好也省了亨德里克筛选的麻烦。
他从下往上扫了一眼,然后目光定在了最高处,再也没有往下挪动丝毫。
【深渊寻人(15黑晶/人):要人在哀叹泥沼附近失踪。现急需银刃以上的冒险者加入搜寻队伍,预计耗时三十轮。请有意者请在各自冒险者工会登记。委托人将在筛选后,当面告知具体任务内容。】亨德里克不是小菜鸟,像这种语焉不详但又劳酬颇丰的任务,大多涉及皇室或者某些势力高层。
通常不是信息缺失就是具有危险性。
这份布告里明确地提到了哀叹泥沼——然而就他所知,一般的冒险者并不会通过那片茫茫的水域——大约十年前左右,那片水域据说变清澈许多,然而同样的,里面可供狩猎的生物也减少了许多,甚至有传来猎人深入其中一无所获的消息。
至于危险,很久没有听过谁在哀叹泥沼附近失踪了。
那么这样综合下来看,应该是对方也不知道失踪的家伙到底在哪里——也就是说,这是出于某种原因不得不发布的,大概率趋近于虚张声势。
对赏金猎人来说,就是可以混钱——当然只有像他这样经验丰富的赏金猎人才能品出其中的层层意味。
换作普通的冒险者,单单看到这语焉不详的信息,就有极大的概率打退堂鼓。
——真是个好任务。
虽然刚刚决定不接去往深渊的任务,亨德里克依然动心了。
他伸手揭下任务,打算明天工作时分再去一旁的小屋,找橡树工会的负责人登记一下。
然而刚刚收好任务卷轴,就听得背后一声醉醺醺的喝止:“等……等一下。”来人歪歪斜斜地走到他面前,晃了晃胳膊上露在外面的眼睛刺青,“看……看到没有……老……老子是真理之眼的人……那……那个……任务我我……早就预定了,懒——懒得去拿而已。识相点就交出来”
周围传来一阵哄笑。
一般劳酬高的任务多有名额限制,所以每天像这样抢任务的戏码并不少见。
亨德里克也见过很多。
他定定地看了眼这家伙胳臂上同样歪歪斜斜的刺青,确定那绝对不可能出自法师塔那群强迫症之手。
当即不再废话,直接撩开斗篷下摆,露出了腰间的武器。
这次周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有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句:“金……金刃的!”
而这一嗓子的效果显然堪比冰水淋头,面前挑衅的家伙猛地一个哆嗦,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猎人腰间那象征冒险者崇高地位的暗金色枪刃——这种武器是为数不多的,可以保持形态带入深渊的好家伙,虽然枪用不了,但也不至于损坏;而那刀刃部分则是由大法师塔亲自附魔,对某些深渊魔物有杀伤强化的效果。
就这样争议结束了。
甚至没来得起掀起半点水花,就沉没于酒馆再度热烘烘醉醺醺的氛围之中。
酒馆门口,橡果形状的风灯在地上投下一片小小的、单薄的光斑。
猎人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就这样离开了温暖的酒馆,安静地走入夜色当中。
……
年轻的牧师在见到主人的时候,下袍的衣摆已经完全湿透了。
室内烧得极为充足的暖气,让他已经麻木感官很快找回了感觉。
“我以为侍奉圣光的人,总是要注意形象与清洁。”主人倚靠在软椅上,漫不经心地开着玩笑。
“确实,”牧师点头,脸上依旧挂着整洁的微笑,“无论是圣盾术还是神圣之火,都可以为驱散寒冷,只是这并非是圣光真实的用途。”
“那你说应该怎么用?”
“这就要看圣光的意思了。”牧师巧妙地避过话头,并没有像他那些狂热的同行一样,整日高喊着“净化”与“拔除污秽”。
毕竟说不需要费什么力,但真的做起来,总是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还有金钱。
魔力就是金钱,很多人不愿意承认。
毕竟圣光的钱怎么能算是钱呢?
牧师从一旁的使者那里接过刚葡萄酒——红得恰到好处,既不过分暗沉,也没有亮到刺眼,就如同法力炉中安静燃烧的魔晶。
他捏着杯柄,微微晃了晃里面的酒液,然后低头抿了一口。
接着就不再多喝,只是看着里面冰块缓缓打着旋。
“希望你对我送给你们的礼物感到满意。”主人举杯,率先进入话题。
“您的慷慨必将得到回报。”牧师的背脊一直挺直,此刻略略一弯,以示感谢。
“可怜的伊格娜失踪得实在不是时候,最近长姐和父亲都很忙——我那位姐姐向来顽固,至今依然不肯接受我那位妹妹无法回来的现实,虽然我对此感同身受,但说实在的,一直纠结此此事实在不是她应有的风范。”
“确实。”
“父皇最近精神越来越差,消息还没有到他那里——也可能他知道了,却根本没有时间管,啊,谁知道呢?毕竟最近我们和矮人之间闹得很僵——谁能想到我们会打通同一条魔石矿脉呢?”
“冬天太久了。”牧师安静地回答,“比往年任何时候都要久得多。”
“确实,没有那些漂亮的——魔力丰富的石头,大家都得冻死呢。傻子才会放弃。”
他说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包括冰块一起。
牙齿嚼碎冰块,发出咯嘣咯嘣的声响。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门边阴影处的管家悄然走上来,弯腰垂首,低语了几句。
牧师低头又啜了一口酒液,并没有刻意去听。
因为他知道,这位相当外向的主人,总会告诉他的。
果然,在管家回到原本的位置后,此间的主人爬了起来,冲着牧师露出玩味的微笑:“冒险者总会已经有了消息,队伍集结得差不多了,会有一大批优秀的冒险家帮我们寻找可怜的伊格娜——一起去看看吗?”
第67章 理想
为了完成归顺的最后一道程序, 两位领主将见面地点安排在了水颂之厅。
“那家伙的地方近一点,而且我们的大厅还没有修葺完成——那会儿我刚刚找到合适的图纸, 打算再给你做点药水, 结果就把我叫过来了!”
灰血的领主之手显然对自己皮毛彻底浸水之事依然耿耿于怀。
“等我回去以后就帮你整理干净——保证和新的一样, 我记得欧若博司那里有本书提到过一下保存还有修复皮毛的办法。”
对特别能干的臣下, 哪怕偶尔有点啰嗦, 灰血之主依然不吝于展现最大的宠爱。
“至于地点, 我没有意见, 哪里都可以。”
虽然哈尔没有明说,但林依旧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她的领主之手对刚刚归顺的第二骑士抱有一定程度上的戒心。确实,在没有拿到石板前,没有必要急着暴露他们在灰血之森刚刚划定的大本营。
而在看到那座哀叹之主的水下宫殿时, 林突然又领悟了另一个选择在这里会面的理由:在这种漂亮得像艺术品一样的建筑面前,带着刚刚归顺的骑士去自己那生态原始的老窝,显然是一件非常有损新领主威严的事情。
哪怕以林颇为贫乏的审美艺术天赋来看, 这种白晃晃闪闪亮的风格也实在是让人迷醉。
虽然不至于当场作出什么特别失礼的事情,但总归忍不住多看两眼。
而且……等走完程序以后,这块领地就是她的领地, 这座宫殿也是她的宫殿——想想都有点小激动~一想到以后自己也是有两块领地、两处豪宅的人——林顿时就有些飘:哎,以后到底该住哪里好呢?
这里看着真的很不错——还能用法力游龙的形态在水里游来游去。
不过哈尔刚才说了他已经在设计灰血的领主豪宅了——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不过以巫妖的审美……额,总不过去住也不好吧?
就这样, 刚刚获得了新功绩的大领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
一直到哀叹之主来到面前的时候, 领主大人还盘在座首的软垫上, 两眼放空,显然处在深深的迷思之中。
最后是还是领主之手非常不得体地拽了下领主大人的尾巴,才硬生生地将她拽回了神。
第一眼望下去,林只觉得满心迷茫。
第二眼才意识到究竟是谁来了。
哀叹之主之前表示要先行一步,坚持要以最为隆重得体的装束来见灰血之主,然后将象征候选者与统治力象征的石板敬献给她。
林答应了。
在她看来,这个哀叹之主应该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心思,只是在某些方面龟毛得让人发指。
果然,他比它们先行许久,直到林在垫子上坐了快有小半轮后,才终于露面。
乍一照面,林只觉得有些眼晕。
并不是说哀叹之主穿得和宫殿风格一样亮闪闪,相反,他的着装十分低调——从头到脚只披了块白色的料子,却因为腰间别了一枚暗金色的琥珀,就使这块料子变成了一件十分宽松的长袍。袍面如同珍珠一样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又像流水一般柔软顺滑,非常写意地勾勒出穿着者半边流畅的肩线,小半截劲瘦的腰身,还有修长的双腿,最后跪伏于他的脚踝上——光着的双脚薄而削瘦,筋骨微露却并不狰狞,相反有种此地不常见的、如同玉雕般的美感。
饶是林没有某种奇怪的癖好,也忍不住多看了那脚两眼。
“你在看哪里?”
哈尔从牙缝中挤出极低的音节,提醒有再度走神趋向的灰血之主。
“啊,你好。”林想也没想就冒出一句问候,话一出口,就感觉到尾巴一动,当即改口,“你和你的宫殿一样漂亮。”
这下尾巴上是真的被狠狠捅了一下。
哀叹之主显然没有预料到灰血之主的套路,微微愣了愣,随即才弯起他那双细长的眼,非常愉快地笑了:“看来您很喜欢这个地方。”
声音清越柔和,带着恰到好处的熨帖。
林眨眨眼,不得不承认这位哀叹之主真是她到了深渊以后让人觉着最舒服最优雅的生物——
从发丝到衣服的褶皱,每一寸都处理得恰到好处。哪怕他的外表并非绝对惊艳,光凭着这身打扮,在这种初照面的场合也绝对担得起“惊为天人”。
而这种相貌在这种场合显然是有十分的好处。
至少林就不忍心当着他的面说出什么“这座宫殿以后归我”之类的说法,甚至连想好要问的“你这里有多少钱/宝石/物资”都不太好出口了。
——对着这么个一看似乎连饭都不需要吃的人物,谈钱什么的多俗啊。
就这样,大俗人林很好地收起自己可能不太适合的台词,换了一句:“是的,这么漂亮的宫殿没有人会不喜欢。你的品味真的很不错。”
哀叹之主笑得更愉快了:“那真是再合适不过,它与您这美丽的身躯非常相配。”
“啊是嘛。”林打了个呵呵,无比庆幸自己只需要变形就好,根本不需要考虑服装搭配的问题。法力游龙的外形确实堪称惊艳,因此哀叹之主的赞叹也算是十分妥帖。
“我所说的每一句都出自真心,”哀叹之主语气诚恳,“其实自从我的前妻死后,这座宫殿就黯淡了不少。”
“啊,这样啊。”这么痴情的吗?
林居然觉得有点动容。
“毕竟这座宫殿的主体以前也是我妻子的一部分呢。她在的时候这座宫殿总归有她的力量与生命力滋养,原本的样子会更加的鲜活。”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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