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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幻]极夜-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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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那首曲子,东边的父母常用它来哄小孩入睡,歌词是说一个少年游历四方,为父亲寻找丢失已久的宝物的故事。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故事没有真正的结局。少年永远在外面游荡,父亲也永远在等一个不可能归家的人。
路迦轻轻哼起了小调。
露台上传来花香,城堡于仲夏之夜中兀自安眠,周遭安静得让人觉得自己独占一座黑灰色的城市。少年的声音轻得像是打在窗户上的雨丝,塞拉菲娜默不作声地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好久之后,终于低低地哭出声来。
☆、第103章 荣耀归于
这不是桑吉雅第一次参与族内会议,却是她第一次坐在父亲从前的位置上担任主持。
从这个角度,她可以清楚望见台下每一个多拉蒂的脸,他们披在肩上的黑袍款式各异,脸上的愤怒却如出一辙。桑吉雅这才意识到,她在这里看不见一个直属血亲。
“在完结之前,”她清了清喉咙,声音已哑得几乎无法辨认。桑吉雅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场好觉,她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如果长老在今天早上没偷偷递上一碗麦片的话,她肯定熬不过整个继位仪式。“请问有没有别的事情需要我们讨论,或者得悉?”
台下一片死寂,片刻之后,才有人轻轻举手。
“奥戈哲大人目前仍然下落不明……”
桑吉雅心不在焉地靠上椅背。和她过往幻想过千万遍的触感不一样,这张椅子坐上去相当不舒服,只要有一点点放松,便会被坚硬的木材硌到骨头。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可以坐在上面一脸平静地议事,而且一坐便是一整天。桑吉雅抬手止住了那个人的发言,“我收到消息,他目前身在彻尔特曼,费亚女大公的辖地之内。就我所知,他在女大公的城堡之内,无法自由行动。”
这个说法已经足够委婉了,然而台下的人依然沸腾起来。
“又是她干的?”
“还能是谁?杀了一个,还把另一个卖到吸血鬼手上!”
桑吉雅转了转拇指上的指环,用两句话便让所有人闭嘴:“他自愿与否已经不再重要──奥戈哲使家族蒙羞,这一点无从置疑。我正考虑将他从家族除名。”
坐在侧席上的精灵长老看她一眼,似乎有点不认同。
“即使最后他平安回到法塔,”桑吉雅一一扫过族人惊愕、失望的目光。这步棋有点危险,但她必须要走。“也没人能够保证他神智清醒、心智正常。凡比诺侯爵的儿子便是最好的先例,他到现在都被诺堤关在城堡里,而血族甚至还是他们名义上的盟友。这个决定使我心碎,然而恕我直言,在座没有人能够为奥戈哲担保,他这一刻仍然愿意为多拉蒂的利益而战。”
她扬起眼眸,“审判所已经得出结论,杀死父亲的真凶是塞拉菲娜,诺堤则是从旁协助,提供药剂原料。我不希望在座诸位误会什么──这是战争前夕。接下来我们有一场硬仗要打,任何可能危及我族的行为,都不应该被宽容对待。”
确定没有人再开口之后,精灵长老稍稍倾前身体,为双方打了个圆场。
“桑吉雅大人说得不无道理。然而此刻将奥戈哲大人逐出族外,似乎作用不大。我建议将此事暂时搁置,直至一切完结、或者是奥戈哲大人回到法塔之后,再行商议。”
桑吉雅看了看长老,然后重新转回去。“那么,就依长老说的,此事另行商议。摩善大人、西拉大人、芬奇大人,请将审判结果通知摩诺尼歌各州,察看多拉蒂的存粮,并且数算一切物资。请向联邦的诸位大人说明,多拉蒂已经向叛徒塞拉菲娜发出通缉令,如果诺堤不将她尽快交出来,我们便需要攻打凡比诺。到时候多拉蒂便需要大量盟军。”
被她点到名字的几个人迅速离去。桑吉雅又想到几件没那么重要的事情,一件一件分配下去,直至坐在大厅里的只有她和长老两个人。桑吉雅深呼出一口气,以尽量舒适的姿势靠在椅上,享受片刻这份得来不易的安静,才低低地开口,“你把那个占星官怎么了?”
满脸皱纹的精灵笑了一笑,和在众人面前发言的声音不同,此刻他的笑声低沉却年轻,“把他扔到后山的森林里面了。之后几天或许你需要留神,他说起话来或许会有些口齿不清。”
“我知道了。”桑吉雅随口应下,又说:“他们竟然没有问我消息来源是什么。”
“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总是没什么逻辑的。更何况即使他们问到了,你也不难解释。”长老这样说,从口袋里翻出一个手掌大的盒子,“我赶了三个昼夜的路,总算赶得及回来参与妳的继位仪式。来,这是为妳准备的礼物。”
桑吉雅惊喜地挑挑眉,接过来打开一看,和她之前说过很喜欢的红宝石项链款式差不多,宝石却更加璀璨纯净,宛若鸦血。她勾起唇角,用小指勾着那条项链,侧身半是撒娇半是命令地向他说:“给我戴上吧,培斯洛最优秀的珠宝商,我的鸦眼大人。”
微凉的手指碰到了她温热的肌肤。桑吉雅闭上眼睛,感觉到抚过她后颈的手指上的皱纹,不禁打了个哆嗦。即使她很清楚身后的人是谁,她也不能接受自己和一个认识的长辈亲密至此。“亲爱的,你能把模样换回来吗?我已经一个月没有见过你了,起码在你走之前让我再见一面。”
“嗯?”长老为她整了整项链的角度,又将落到后颈上的碎发重新别起,动作慢得不像犹豫,更像挑逗。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站起身来,示意她和他一起走向家主书房。
殿后的桑吉雅关上房门,再次转身的时候,眼前的老人已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她久未见面的红发情人。她对上青年的金色眼眸,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腕便被他轻轻一拉,桑吉雅便踉跄着走到书桌旁边,正好跌落于他怀中。
她的脸颊被人用双手捧着,她的笑还没完全抿出来,嘴角还落下了一个吻。
桑吉雅想要闭上眼睛,然而当她垂眸的时候,却看见了地毡上一滩铁红色的血迹──她终于意识到,她的父亲在这里咽下最后一口气。而杀死他的两个凶手正站在这块地毡上,与彼此接吻。
她莫名地觉得兴奋起来,随势半倚半坐地躺在书桌上面,后脑仍然被男人按着,背脊也折成一个优美的弧度。
当男人放开她的时候,桑吉雅已忍不住按着自己的胸口喘息。
“费亚那边的线人已经准备就绪。”男人在她耳边低语,呼吸声竟然还很规律,仿佛他方才只是在一边观看,根本没参与其中。“随时都可以动手……妳刚才为什么坚持要逐奥戈哲出去?这或许会惹来多拉蒂猜疑,大战在即,那可不是件好事。”
“一来如你所言,刺激他们的情绪。”桑吉雅把双手绕到背后,为自己解开略显复杂的绳结,“奥戈哲性格不好,多拉蒂却很喜欢他那张脸。失去他的话,他们会更恨塞拉菲娜,主战情绪会更高涨。二来,如果多拉蒂家主还有别的人选,他们不可能全心为我而战,亲爱的,一支留有后路的多拉蒂军队,可无法抵抗诺堤家的恶龙。即使没有其他诺堤会为守护塞拉菲娜而应战,路迦。诺堤和他那条炎龙也一定会参与其中,你也知道的。”
男人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一只手仍旧放在她的后腰上,另一只手则是拨弄着她垂在胸前的发辫。很明显,他正在权衡利弊。
她失笑着抬起他的下巴,“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混血就有这点不好,你们遭受过太多不公平的对待了,于是每一步都会想得太多。没事的,我既然已经回到法塔,多拉蒂自然在我的控制之下。你无需忧心。反倒是你──我不明白,为什么你非要亲自往那里去不可。见证路迦。诺堤成为侯爵比留在我身边更重要吗?”
“我必须去。不是我的话,大概连见他们一面的机会也没有。”鸦眼这样说着,打开怀表看了看。“离有人进来打断我们,还有多久?”
桑吉雅拉起他的手,随意地印下一个吻。
“足够的时间。”
当书房的垂帘被重新拉起,房内的红发男人又换了一张脸。
窗外的日光如水一般冲刷过书房每一个角落。桑吉雅逆光坐在书桌后方的位置,一边拉好胸前的衣襟,一边努力平伏气息。
男人系上袖口的暗银色袖扣,将衬衫下摆塞回裤子里的同时,也露出了后背上错综复杂、如藤蔓一般由下至上生长的鞭痕。他的发色已不是如火一般明亮的红,而是北方常见的深棕;眼睛也不是精灵特有的浅金,而是不深也不浅、平凡得随处可见的蓝。
倘若极夜在的话,她一眼便能认出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你不会做得太过份的,对吧?”桑吉雅问他,“我还需要奥戈哲来牵制塞拉菲娜,要是他被你玩死了,我会很苦恼的。”
“他不会死的。”鸦眼淡淡回答,一说到正事他的表情总是如此,谁都没办法在上面看出任何倾向或者情绪。“我只要我想要的东西,不多也不少。毕竟,我也不能空着双手去拜访凡比诺侯爵,不是吗?”
桑吉雅咬咬嘴唇,似乎还有点不信,“……嗯。”
“相比起来,这里还有更值得妳用心的事情。”他快步走到桑吉雅身边,给了她一个脸颊上的轻吻,她便知道这意味着告别。“其实法塔还有其他可以伤害塞拉菲娜的东西,只是你们还没发现。在我不在的时候,试试将它找出来并且使用吧,我的小姐。”
“什么?”她抬起头来。
“我得走了。”他却避而不答。桑吉雅想要拉着他的衣袖问清楚,然而她的指尖还没碰到衣料,被风吹得翻飞的披风便扫过她的手背。鸦眼拉上兜帽遮住自己的面容,被压低的声音随风传来,连颂语听上去都像句乐见其成的预言。“愿荣耀归于兄弟会。”
桑吉雅怔怔看着他离去,直至他的脚步声远得听不见了,她才放下手来,低声和应着他的告别之言。
“……愿荣耀归于兄弟会。”
☆、第104章 我要是你
在路迦踏进饭厅的一瞬,所有人的动作都为他静止。
比信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没找着金发的姑娘。他打量了路迦一眼。
不得不说,他很久没见过路迦这样狼狈的样子了。烟灰色的衬衫皱得跟块脏抹布没什么分别,手臂内侧有一大片被头发压出来的红痕,一看便知道他在沙发上窝了一整晚。鸦羽一般的黑发睡得到处乱翘,脸色比平常苍白不少,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比信看得出来,他走路的姿势僵硬且不自然。
简直像是被人殴打过一样。
但比信决定装作不知情:“你的小小姐还没醒吗?”
“天亮才睡下,怎么可能现在就醒。”路迦打了个呵欠,随手拉开永昼身边的木椅,一坐下来就对上了鼓着双颊瞪他的极夜。昨晚一收到消息,塞拉菲娜便把她和永昼赶回房间休息,连留在她身边的机会都不给。小猫对此相当不满:这不是第一次塞拉菲娜拒绝在她面前示弱了。
路迦没管她。他从篮子里拿了个面包,下意识往椅背靠去,却又很快直起身来。坐在沙发里看书或许是件很写意的事情,但在抱着一个人的前提下睡在上面绝对说不上好受,路迦觉得自己每一根骨头的位置都不对。他再也不会抱着塞拉菲娜睡沙发了。“你想安慰她的话,可以在晚餐的时候说。”
“我不觉得她需要呢。”比信似乎被他感染了,话说到一半也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在塞拉菲娜不在场的情况下,比信连装都不愿意装下去,他的确一点都不关心迪齐索的死。“过几天带她出去散散心吧,或许做些让她高兴的事情。像她一样漂亮的小姑娘不应该终日哭泣哀悼。”
路迦撕下面包一角,酥皮簌簌落到瓷碟上,像是一场在手心里下个不停的雨。听见比信半调侃半认真的劝诫,他也不过点了点头。他从不认为塞拉菲娜会久久沉溺于哀伤之中。“她会好起来的,就像之前一样。她一直都比我们坚强。”
比信闻言,眯起了深蓝色的眼睛。
路迦口中的“我们”到底是谁,相当值得商榷。
他朝管家投去一个眼神,后者便会意地端着银盘往路迦走去。
“……有你的信。艾斯托尔寄来的,今天早上刚到。”
路迦用餐巾擦了擦手,从银盘里拿下一卷厚厚的羊皮纸,和暗银制的开信刀。他没应比信的信,反倒单手挑开信上的火蜡印。信纸如卷帘一样垂下来,由他肩膀左右的高度,一路垂到路迦的大腿上面。
不单是永昼和比信,连极夜也忍不住多看了那封信一眼。
那封信显然不寻常。即使是祖孙之间的家书,艾斯托尔和他不过分开数周,也不至于能写成这么长的一封信,更何况两个人都不是如此煽情的人。单单是这封信本身,便沉重得不可能用一般的信鸽来送了。
路迦几眼扫视过信上内容,又木无表情地将它重新卷束起来,收到口袋里面。他明明看出了每个人都想问,一开口的时候又完全换了个话题:“对了,菲娜昨晚抽完了最后一根烟。你认识城内的烟草商人吗?我记得凡比诺有几家,但不知道确切位置。”
永昼切肉的动作停顿片刻,目光从对面的极夜转到路迦身上。
路迦像是看不见一样,迳自为自己的咖啡倒奶,话却是对比信说的。“你知道的,她抽的是手制烟,恐怕在哪里都很难买到。”
直至吃完最后一口班尼迪蛋、又拿起餐巾拭拭嘴角,比信才抿出一个不带笑意的笑。他的眼神和路迦情绪有所波动时一模一样。
“是吗?有多特别,说来听听?”
极夜转了转眼珠,在永昼微带警告的眼神下端起杯子,乖乖喝了一口水。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听上去平常而且琐碎的话题,会被两人谈论得如此有火药味。
但不打紧,永昼肯定听懂了,她只要之后问他便可以。
“薄荷烟,手工制作,长宽都跟这根手指差不多。”路迦终于屈服于老人的凝望之下。他指了指自己的食指示意,“薄荷味很重,抽起来连旁边的人都会觉得呛,烟雾却不多。封口上有个指甲大小的红印章──你每晚都拉她出去聊天,难道还没有看清楚吗?”
“的确有点印象。”比信把餐巾扔到用过的刀叉上,力道大得不必要。酱汁迅速沾污了纯白色的餐巾。“但我不知道你也这样了解,小子。”
“……总之,”看出了对方有意挑衅,路迦抬起手来,示意自己无心与他吵架。“如果你能找到有这种烟的商人,便让他来见我吧。”
比信的目光仍然不善。
路迦喝完最后一口咖啡,随即站起身来。极夜看了看他手边的碟子,刀叉都未曾使用,他只吃了一个手掌大的牛角包和一杯咖啡。她还没收回自己的视线,便听见了路迦像投降一样突然变得温和的声线,“你大可放心,这一次不同了。”
至于有什么不同了,他没有说,比信和永昼却已好像明了过来。
“我也如此希望。”比信终于断开两人过份长久的对望。老人为自己倒了杯热茶,徐徐升起的烟雾让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意味深长。大概是为了不让极夜听懂,他下一句话是用彻尔特曼语说的:“艾斯托尔随信还寄来了两本有点意思的书,我让人送到你的书房了──我要是你的话,无论接下来打算做什么,都会提醒自己,不要再被同样的石头绊倒。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路迦?”
少年往门口迈进的脚步顿了顿。
比信正试图警告他……以提及彼此伤疤的方式。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路迦淡淡回应,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
奥戈哲一动不动地看向床顶。
掩上所有窗帘的房间昏暗如夜,空气里弥漫着香水与血与红酒的气味。他已经无法分辨此刻是昼是夜,在很久之前他便已经失却了对时间的认知。奥戈哲能且只能感觉到的,仅仅是痛楚──被辛格咬出来的血洞、带着倒钩的鞭子撕下的血肉,还有他自己抓出来的伤痕,道道都几可见骨。坐在床沿的辛格摇了摇铃,管家开门进房,手上捧着女大公华美的衣裳。
奥戈哲便知道今天终于结束。他的早晨并非开始于太阳升起的一刻,而是辛格推开房门的一瞬;他的夜晚也并非由夕阳西沉的时候开始,而取决于辛格什么时候离开这间房间。一想到这里,他便像个倏然醒来的溺水者一样,用口来为自己争取更多的空气──并且意识到自己把牙咬得有多紧。
结束了,他告诉自己。接下来该像狗一样,向主人乞求一小块糜烂的肉。
“大公。”奥戈哲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卑微得小心翼翼,“血咒需要的材料,妳上次只说到一半……”
辛格抬起头来,让管家为她整理好领口,彷若未闻。
奥戈哲心一沉。辛格今天带来的药都是他吃的,一瓶红酒总不至于让她醉倒……
该死!他用手臂遮住眼睛,不让眸底的忿怒被他人看见。辛格今天吸过他的血,所以他到现在都没有坐起来的力气,所以她也受到药剂影响。他已经熬过幻觉出现的时刻了,辛格还没有。
管家单膝跪下,为女大公套上高跟靴。辛格原本便比奥戈哲更高,此刻扶着床边的支柱,身影便完全将他笼罩在内。她似乎完全察觉不到他还在这里,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只能依从管家的动作行事。奥戈哲毫不怀疑,在绝大部份的时间里,管家才是费亚的真正主人。
奥戈哲伸出手去,试图去够床头柜上的一杯水。他渴了。
如果他没有记错,那杯水已经放在这里近一周了,水面上已经累积一层浮灰,他甚至不确定里面有没有加了什么。而他在法塔时连放了半个下午的水都不会碰。
辛格换上另一只脚,扶着床柱的手放下来,连带着撞倒了水杯。
透明的液体倾泻于柜面。辛格放在上面的怀表亦被溅湿。
奥戈哲的手定在空中,慢慢地又收回去。
辛格仅仅提了下自己的裙摆,不让它被水泼到,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反应。管家看了床头柜一眼,视线顺势滑到了奥戈哲身上。像是被人用以坚冰铸成的刀片刮磨过最柔软的一片肌肤,他不由自主地屏住气息,直至管家毫无感情的声线打破沉默:“请容我稍后把怀表送去维修。”
不出奥戈哲的意料,辛格连她的话都置若罔闻,穿好鞋子之后便已自顾自走出房间,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的管家拍拍裙子上辛格踩过的地方,然后站起身来,收走了辛格的怀表、擦干净上面的水,最后还不忘把杯子放好。
奥戈哲又恢复到当初看床顶的姿势。如果说辛格给他的印象是一个纵欲而喜怒无常的贵族,那么管家给他的印象便是莫名的危险──奥戈哲说不出她身上有什么地方让他如此觉得,但每次她出现在这间房间里,奥戈哲总会有种错觉,不是她踏进自己的地方,而是他误闯某种野兽的领地。现在也一样。
管家转身的一刻,奥戈哲清清楚楚、听见自己松了口气。
他转头看向床头柜,想要看看那杯水剩下来的份量还够不够他湿润嘴唇,看见的却不止一个水杯。
上面还有一个洁白的信封。
奥戈哲随即叫住管家,“妳落下了东西。”
“我没有。”女人半侧过脸来,如此回答。她的声音仍然缺乏起伏,轮廓也平凡得让人记不住,然而奥戈哲终于能够望清她的眼睛。那是如黑豹之眸一般、微带澄黄的金色。
他看了看信封,又看了看她,还没反应过来。
管家不带善意地扫视过他的脸,竟然又多说了一句话。
“我要是你的话,就会偷偷把她喂的药吐掉一些。”这样说着,她勾起嘴唇,表情介乎于嘲弄与冷漠之间。不待奥戈哲回应,她便带上所有辛格落下的东西,走向昭示着他每一个日与夜的大门。“……法师。”
☆、第105章 荆棘满途(上)
路迦推开书房最大的一扇窗。
几乎在同一时间,花香与刚被修剪过的草腥气便向他扑来。天空呈现一种柔和的浅蓝,白色的云朵线条分明,清晨才被摘下的杂色玫瑰在花瓶里静静盛放,花瓣上还有细小的露珠。即使在凡比诺的夏天里,这也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如果路迦不是身处于诺堤城堡,他几乎要怀疑自己到了法塔。
或许在塞拉菲娜醒来之后,他能说服她到花园散散步。
这样想着,路迦随手将抹头发的毛巾挂到衣架上。冷水澡让他的思绪变得澄明。悬在发尾的水珠滴到他的后领上,白色的衣料紧贴着皮肤,冷得像是有人在领口里塞了把碎冰。他浑不在意地拨了拨头发,然后坐到书桌后方。
与书房只有一门之隔的卧室里,传来了某人翻身的声音。
路迦看了眼怀表上显示的时间,又看看艾斯托尔的信,和他派人送来的两本书。它们就安放于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犹如一个等人来解的秘密。路迦的指尖摸到书封,却没有马上打开,他想了想,还是决定重新看一遍信中内容。
这一次他阅读的速度明显放慢不少。一封一千字不到的信,他看了快两根烟的时间。
放下信纸的一秒钟,路迦深深呼出一口气。
除了空间法阵之外,魔法史也是他的研究方向,这也是为什么他当初会觉得可疑。培斯洛上只有他一个人,既来自法师家族,又在神纪城钻研过相关历史──别的学者,比如迪齐索。多拉蒂等人,无一不在自己的家乡里接受教育。十年前比信被迫将他送到神纪城,大概也没想到这为他开拓了一整片新领域吧。到这一刻,路迦可以肯定,他所怀疑的东西,别人连相信的理由都没想过去找。
如果说他落笔给艾斯托尔写信的时候,脑内的想法仅仅是个推测,那么现在它已得到证实。
路迦掀开了第一本书。神纪城里的魔法史分为两部、三种语言,一部专门写多拉蒂,一部纪录诺堤。他手上的是彻尔特曼语版本、两套书的同一部份,这样一来,他便可以对比着查阅。路迦从目录里找到“1200…1300”的部份,虽然只占了一个章节,但这一千年的历史本身便足可独立成书。
也只有神纪城的学者,才能将两族的历史不偏不倚地纪录下来了。
他翻到相应的页数,指尖在陈旧的墨迹上游走,双眼匆匆扫视着,直至他的手指与视线都停驻在同一个地方:艾莫。多拉蒂,死于十三世纪中期的神佑者,更为人熟知的名称是“花颂者”,传说她可以在冬日最寒冷的夜里,使繁花开遍法塔的每一个角落。
诺堤认为神佑者死后会回归女神身边,受她差遣的同时,也与她共享荣光。他们至今仍然如此坚信。多拉蒂原本的说法也相类似,直至艾莫。多拉蒂坚称自己死后有守护东部森林的使命,黄金家族才跟着她一起改口。
至于为什么她会这样主张,大陆上流传的说法是她从星图中得到启示,但那不是真相。神纪城的学者说,艾莫向族人宣告,她在睡梦中得听神谕──这是培斯洛上,唯一一次有人宣称自己与神明直接接触过,自此也改变了多拉蒂一族的想法。
多年前路迦读到这里,用了差不多一节课的时间来与教授辩论“这是否多拉蒂盲信权威而导致的集体妄想”,所以他印象一直很深刻。他其中一个论据,来自一名多拉蒂族人,他要求艾莫描述女神的形貌,好让他们可以为女神立一尊雕像。在海语战争里法塔一度被血族攻陷,雕像被毁,多拉蒂在重建城市的时候特意将一堆碎石放在法塔正中央以纪念战争之残酷,却再没有再立一尊新的神像。
艾莫死在一场狩猎里,她想要猎杀的一头雄鹿用角将她钉在一株树上,一人一鹿同时断气。据说多拉蒂将艾莫放下来的时候,她几乎所有肋骨都被压碎。
神佑者死后会变成海妖,他们已经见过实例,这一点无从置疑。
被所有生物厌恶并且惧怕的海妖,与传说中备受爱戴的守护者,中间的待遇可差了不止一点点。根据塞拉菲娜的说法,当时女神清楚表明,她死后会成为森林守护者──要是她早知道自己可能变成海妖,塞拉菲娜不可能与女神缔结契约。也就是说,她被神明蒙骗。
这是足以改变一族信仰的大事,艾莫当年不可能随口说说,她本身也是个极虔诚的信徒,拿女神来开玩笑的可能性不高。
……那么,艾莫当时是被人误导了吗?
路迦把这本书推到一旁,转而翻阅诺堤的部份。
就在艾莫死后三十年左右,有一个实力平庸的诺堤,死于一场流行疫病。他逝世的时候不过十八岁。
那是对外公布的说法,诺堤用那家伙的一条命,来堵住了彻尔特曼人的口──毕竟真相使诺堤觉得羞耻不已。那个可怜的家伙由头到尾都没染过病,他当时旅居于彻尔特曼一个安宁的小镇,十八年来从未梦游发作,那天晚上却摇摇晃晃地由午夜游荡到天亮,期间杀死镇上一半居民,包括五十八名幼年血族。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至今已不可查考;但他为什么可以单人匹马、杀害数以百计的吸血鬼,这一点引起了路迦的兴趣。一个神智不清醒的法师,战胜比他强大无数倍的对手,这听上去不觉得有点耳熟吗?
路迦扫视一遍那个法师的生平,因为犯下重罪,他甚至没得到一个墓穴,而是被愤怒的血族撕成碎片。和诺堤内部的纪录相近,他一生从未展现过任何称得上惊人的才能,也从未沾染过任何使人失去理智的东西。酒精,药品,赌博,什么都没有。
路迦从抽屉里翻出羊皮纸和羽毛笔,蘸了点墨水,便在纸上记下几行字。
一,神佑者死后不会如愿。谎言。为什么?
二,菲娜被骗,即将失去性命。女神想得到什么?
三,以弱胜强,奥戈哲不是第一个。力量来源?
四,菲娜:第二个目睹女神之人。被骗。为什么?
“你在做什么……?”
路迦抬起头来。他的金发姑娘正倚在门框上,低着头揉眼睛。
他想得太过入神,竟然没发现塞拉菲娜已经醒过来,更没听到她一路走过来书房的脚步声。他看了一眼还未干透的墨迹,迅速扯过书桌上永昼遗下的、一本破烂的龙语童话,将那张纸完全遮住。他站起身来,声音有点柔软的无奈,“别揉了,眼睛不疼吗?”
似乎被他话里的什么打动,塞拉菲娜呆了一呆,很乖地放下了手。“……嗯。有点疼。你在做什么?”
路迦这次没办法不回答了:“看书。”
如他推想的最坏事态,塞拉菲娜迈动脚步,走到他身边。她看起来完全没想过他会有事情不愿意与她分享,低着头看了看离她较近的一本,上面的彻尔特曼语一个字都看不懂,但这不能妨碍她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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