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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幻]极夜-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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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昼被他缠烦了,索性把一瓶麦酒扔过去,也不管古布亚是否接得住,瓶子的落点又是不是他的头顶。路迦懒得理他们两个,挑了个窗边的位置,就着灯光便翻往上次看到的地方。
一瓶麦酒见底,古布亚很快便坐不住,开始逗路迦说话。
“多拉蒂呢?我以为她也会来的,想不到她竟放心让你我同处一室。不怕我趁她不在,说一些你不该听的话?”
坐在窗边的人又翻过一页,只答了前半部份的话,后半则是置若未闻。
“早睡了。”
古布亚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是看轻我还是信任你。”
在旁聆听的永昼并没有插嘴,听到这里唯一的反应不过是又开了一瓶新酒。他脚边已堆起了几个玻璃樽子,这样下去,天明的时候他大概已喝下勃勒提劳家的最后一滴库存。
“其实你喜欢她吧?”古布亚又艰难地灌了一口。麦子悠远而天然的香气让他想起了北方一眼看不尽的原野,风吹过满田的麦穗,一场摇摆的金雨。他恍然想起,那已模糊得好像是上辈子的记忆,好像是他所听闻过的海水涨退,一轮洗刷过后,沙上再深的痕迹也会如融雪消弭──即使他再努力搜刮追溯,最远的记忆也不过是第一次实验。“别急着否认,我又不瞎,自然看得见你看她的眼神。”
路迦从密密麻麻的字上移眸,这是他在进入房间之后第一次正视古布亚。
“我建议你早点放弃。”啡发的少年这样说。在意识到死亡与他之间只隔咫尺之后,他再没有慎言的理由,说起话来直率得几近伤人。“她不可能爱上你的。一辈子都不可能。”
永昼再也按捺不住。“你未免说得太肯定。”
“你也听见了,连他也没有为你否认过。”古布亚回视路迦。后者湛蓝色的眼眸看起来仍然平静如深海,但他知道对方不是无动于衷,而是想听他说完。“有意思,我听说你们两家人是多年世仇,想不到你们斗到最后,竟然是一个谁都料想不到的结局。要是家人知道了的话,你觉得他们会有何反应?”
话说到这里,已有两分要胁、三分挑衅。
路迦维持着淡然的表情合上手里笔记,“你似乎对我们的关系很感兴趣。”
“噢,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感兴趣的可不止我一个。”古布亚似乎觉得自己已成功说动对方,眼里的笑意更浮了一点。“别以为身处极地便逃得出别人的监视,除了你们各自的家族之外,在再无人烟的角落里,大陆上也仍然有人关注你们。”
“是吗。那让他们看得更清楚一点,似乎也无妨。”路迦说。古布亚认定塞拉菲娜。多拉蒂是因为信任他而容许他们两个同处于一室,但他隐约觉得她早就料到了事情发展的方向,并且伸手推向她乐见的走向。真正让她放手的或许并不是放诸于他品性上的信心,而是对他能耐的了解。“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
永昼挑起眉毛。在塞拉菲娜身上做不成的交易,竟然应验在古布亚身上,这一点就算是再厉害的预言者也大概无法料测。不,恐怕塞拉菲娜自己也猜不到,有朝一日,路迦少爷会为她筹谋吧?
啡发的少年细细打量过路迦的脸,然后抿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成交。”
“是,我是有几分喜欢她。”路迦一开口便爽快地认下古布亚的指控,连呼吸都没有乱过半分。古布亚原以为按这位少爷的脾气,应该会说得更隐晦含蓄一些才对,想不到他竟然毫不忸怩。“可我同时也不觉得自己应该放弃。有些事情,不试的话,不可能知道。”
古布亚脸上的惋惜逼真得几乎要让人以为发自真心。“我说过了,她只爱自己,也只能爱上自己。其他人对她来说,不过是个过客,是工具,是合作者,甚至可能是朋友,什么都可以是,偏偏不能够是情人。”
路迦眯起眼睛,“你好像很了解她。”
“我不了解她,但我很了解她的同类。”古布亚说,“猜猜如果你没阻止她的话,我现在应该是什么模样?──事先说明,这并不算是一个问题,你我具知道答案是什么,大概连一团烂肉都会比我健全。或许谈吐、长相甚至性别都很不一样,但她与为我施行实验的人,在某些地方简直宛若双生。”
“他们都是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我不信你没意识到这一点。”他继续说下去,“今天他们能够用得上我,他朝她未必不能为了自己而利用你和你的一切。到时候家族与她之间的平衡便会被打破,你所珍视之物将会被她毁去。”
路迦很清楚古布亚已成了弃棋。
把海妖之血灌进他嘴里,并不是为了让他看得清幻象与法阵,而是想要扰乱他体内的元素平衡,从而消灭证据。对方不想让他成为第二头雷鸣兽,不想要让他们从解剖里得知更多。
问题是,为什么古布亚的价值突然被低估?
他仍然拥有不死之身,虽有叛逆意志,却无法挣脱身上的傀儡线。这样说来,背后的人大可以把古布亚身上的血液再作研究,这样的话他们或许能够创造出一种真正有效的药剂,再生产出一队不死的军团。
路迦想不出一个舍弃他的理由。
“我没想过要在家族与她之间构建出一个平衡。”路迦说得很是平淡,他甚至还有心思去摩挲过剑柄上被雕成石头状的暗银色金属。古布亚以为自己能够借一问一答的方式,在他不违背对塞拉菲娜承诺的情况下扰他心神,但这场游戏的赢家只有一个──而那并不是古布亚。勃勒提劳。“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满足于一个平衡,所追求的始终是两者共存。如果你觉得我会让一方甚至双方都屈就,那么很遗憾,你未免轻看了我。”
“话倒是说得很好听。“古布亚说话时露出了嘴角的尖牙,好似一条已准备好出击的毒蛇。“当她毁掉一切的时候,你还能这样从容吗?”
“这一天不会到来。”路迦展唇一笑,这是他为数不多,在外人面前露出笑容的时刻。“你既这样说,便是轻看她、轻看诺堤,轻看了我们每一个人。暗夜家族之所以能够屹立在凡比诺千年不倒,靠的并不止一点魔法。正如她之所以能够成为大陆上百年以来的第一名神佑者,也必定不是偶然。”
“你觉得我会在乎她是否爱我爱得愿意为我而死。”察觉到自己输得一败涂地的啡发少年睁大眼睛,对方这一仗赢得确实漂亮。他以为自己所说的能够让路迦烦躁,这一切却是他早早设下、引他下注的局──是他小看了这个大少爷。“但我一点都不在乎。整个凡比诺,甚至彻尔特曼都知道我养了一条恶龙,那么在此之上,再加一个恶名远播的神佑者又有何不可?就像是我身上有她所需要的矛戈,她身上也有我需要的一点东西。我所要的,仅此而已。”
明明已赢尽了一切,却说自己所欲所求,“仅此而已”。
“现在轮到我了。方才你问了三个问题。”路迦不等古布亚确认,便已往后倚向墙壁,犹如一头已经猎到野鹿的雄狮,再没有什么值得他认真以待。他身上的衬衫比墙壁还要更白,一头乱发却要比夜空还更黑,对比强烈得像是谁笔下的一幅画,“我也有三个问题要问你。”
被形容为恶龙的人并没有插嘴──现在他说什么都已经太迟,路迦偏执起来没有人拦得住,十一年前他可以把自己逼上绝路,十一年后自然也不可能因为旁人而放弃自己的渴想。
更何况他确实需要她。路迦这样说并不是想要示弱,而是在阐述一个事实。塞拉菲娜。多拉蒂身上的确有可以成为他救赎的东西。倘若背后真的有谁推动一切,除了女神之外,永昼想不出其他可能。
这无疑是一局诡计。路迦不计成本也要得到他之所求,从这一点来看,他与古布亚口中的塞拉菲娜没有分别。同样不择手段,同样不认为真心与温情可以胜过实质需要,同样觉得事事背后都有一个理由。
没错,这的确是一场角力。永昼这样想。
却也是他所见过、一场最好的互取所需。
☆、第46章 极地神光(上)
天边刚露出一丝光亮,路迦。诺堤便敲响了客房门。
来应的人却不如他所预料一般半睡不醒。塞拉菲娜。多拉蒂已换回她昨天所穿的长裙,被烘暖的衣料让她闻上去像朵初绽的茉莉花。女孩的香水出奇持久。
明蓝色的衣袖褪到手肘处,颜色鲜亮得把她的肤色衬托得更加白晢。路迦吸了吸鼻子,嗅了一晚上的酒气,花香与草木的味道闻起来格外清新。
开门的时候她还在系背后的交叉拉带,领口微微敞开,锁骨旁边的旧伤好像又变浅了一些。这个打扮并不能说不庄重,但出于礼貌他仍然别开了眼睛。
看清了来人是谁,塞拉菲娜低下头去,把嘴里的薄荷叶碎吐到手帕里面。
“早安,谢谢你来叫我。不舒服吗?”
“没有。妳本来就醒着。”路迦淡淡指出了这一点。经过一个昼夜,他的衬衫已不如出发时新净,光是前襟也已有几道折痕。相比起昨天出发时好像要赴往什么仪式的模样,现在的少年反倒有一份不修边幅的可爱。
路迦说完这句,又左右拉了拉自己的领带,眯起眼睛来看她的脸色。现在他再没必要装成“出身自奥法斯的商人丈夫”,正装穿得再齐全也没有用。“妳昨晚睡得不好。永昼吵到妳了?他在半夜发过一轮酒疯。”
塞拉菲娜忍不住笑了起木。她自然听得见半夜那场无止断的龙语童谣,娜达没醒来是因为她身上有路迦所施的黑魔法,而没有邻居踹门来骂,大概也是眼前这个人及时划好了隔音屏障的缘故。
她摇了摇头,却未说明所否认的是哪一句陈述。镜里映出了路迦一角衣影,身型高挑清瘦,像一株挺拔的树,或者是一把新铸之剑。如此距离之下,她甚至能够看清他被皮革腰带勾勒出来的腰线,还有黑色长裤下一双赤足──她就知道,只要是在室内,他便不可能穿着鞋袜行走。他在这方面总是坚持得几近虔诚。
路迦比镜子还要高一点,镜框下所映出的已是喉结,如果她想要看清楚表情,就必须得退后两步,才能由头到脚看清他整个人。塞拉菲娜这样想着,侧过背去斜对全身镜,双肘屈成一个尖锐的角度,反手系上最后一个扣。
她嘴上说得很轻淡,然而没人比她更加清楚,自己不过是借动作来分散注意力。“没有这回事。我只是有点认床。”
路迦心知事实并非如此。
塞拉菲娜。多拉蒂从不认床。既然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她能在行走中的马车安眠,没有理由躺在床上反倒无法入睡。与其说是她不习惯,更有可能的是被心事困扰。但他同时也知道那并不是他能够深究的话题,至少不是现在。“嗯。”
女孩悄然松了一口气。路迦明显看得出那是个随口敷衍他的借口,也明显没信过这个说辞,却在追问与放手之中选择后者。她喜欢、甚至感谢这种态度。
昨晚她的确是睡得不好,但原因并不如路迦所想,而是因为瘾起而烦躁得无法入眠。那三杯凉水真是她在极地做过最不智的决定,水份不但无法缓解她喉间的干渴,还让她把后半夜耗费在捂着肚子忍疼上面。
这样想着,指尖又传来轻痒。她转移话题:“娜达和古布亚的状态如何?”
“如常。在我们离开之后娜达身上的魔法会自动解开,这一日一夜里发生过的事情,她半点都不会记得。”这个话题似乎不能令他提起兴趣,路迦的目光在房间里转过一圈,终究还是落在她背上。“古布亚正在与她告别──别这样看我,我足够清醒,知道她根本听不见,但别人做什么我管不着。”
塞拉菲娜咬着橡皮圈,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嘿”,然后把背后及腰的长发拨到一边,开始编成麻花辫。女孩的手指比他所想像的还要灵巧,十指在发间缠绕而过,不多时便编出一条本齐的过胸长辫。那似乎扯痛了她,因为下一刻路迦便看着她“嘶嘶”地抽着气开始扯松发辫。
浏海下那双已成同色的眼眸往镜子里投去一瞥,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眼珠一转,带着一点介乎于撩拨与挑衅之间的笑意看向路迦。比起一个调皮的孩子,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坏得帅气的少年。“有什么好笑的吗?”
路迦稍稍弯下腰去看镜子里自己的唇角:“我没有笑。”
“眼里在笑。”她指了指自己的眼角,看在之前那一问上面也决定放路迦。诺堤一马。“永昼在勃勒提劳旁边?我以为他早就出发去准备了。”
“四点多跑过一趟,该做的全部都已经办妥。”路迦顺带答了她真正想问的那个人的行踪,“也为极夜捎过话来,说想要守在山谷里,确保法阵不受破坏。”
“我知道了。”她把匕首鞘绑到腰带后方,又看了看外面照耀雪原的晨光。“差不多是时候了,把他从娜达床边拽出门外吧。”
来时既然没有备下马匹,现在自然不能以马代步。
塞拉菲娜绕着直径足有五、六米的圆形法阵走了一圈,如果她没数错的话那已是五重嵌的空间魔法──这门学问发展到现在,最强大的一个也不过是到七重嵌,而且那还是纯粹的理论,起码要再过一二百年才能够实现出来。
路迦能够把瞬移魔法当成一种移动方式而不是保命之法,光是这一点,手笔便已大得令人惊诧。“我还以为你会化回原形、载我们过去呢。毕竟我还没尝过飞行的感觉。”
“妳倒想。”永昼翻了个白眼,手腕上一线刀痕于转眼间便完全愈合。暗红色的鲜血落到地上,炸出一阵金黄色的光芒,即使消退了之后也依然有碎金屑一般的浮光掠过紫色的咒文上面。“别拿我跟随便被人策骑的小猫来比。除了契约者与家族之外,龙族从来不会让任何生物爬上后背。即使龙神在这一刻重临大陆,如此命令我等,也不可能有一个族人遵令。”
龙族的信仰与大陆上所有种族都不一样,牠们甚至霸道得不允许有异族信徒存活于世,认为与族外人分享信仰是对龙神的莫大亵渎。一旦有外族信众被牠们发现,下场往往会比前来挑战龙族的冒险者更加惨烈。
她曾听说过,在数十年前曾经有一队赏金猎人,利用这个方法想要引龙出谷。无论是谁想出这个主意,他手上必定沾满了全队人的鲜血──当年盛极一时的顶尖队伍,最终无一员生还,而那一片被龙息烧毁的土地,时至今日,仍然是一片种不出产物、也不宜人类居住的荒土。
“该走了。”塞拉菲娜拉过古布亚。勃勒提劳的上臂,半牵半拉地引他走进法阵中央。被黑布蒙着双眼的少年踉跄着走了两步,外露的手背不经意拂过她的肌肤,塞拉菲娜下一刻便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手臂上的汗毛全部竖立起来。
由第一次见面开始她便已经发现,古布亚。勃勒提劳似乎全然不惧寒风。她一直以为对方是像永昼一般不需要厚衣也能保暖的体质,然而方才那一下扫拂却说明事实截然相反──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刚摸上了一块冰──他的体温低得不似人类。
或许是实验的副作用?
她有点恍惚地想着,少年身上的味道又传入鼻端。塞拉菲娜可以肯定不是自己多想,比起昨天她压在对方腿上时,那种香气又更浓烈了一些,甜蜜得太过,便隐约透出一种果实腐朽时特有的气息。那无疑让人不快,但古布亚自己却好像已嗅惯了这种味道,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这是她见过最不好闻的一种古龙水。
幸好路迦和永昼都不用香水类的东西。
虽然看不见古布亚的双眼,但凭嘴唇与肢体的动作来判断,他并不紧张,甚至有几分视死亡如解脱的坦然。
死亡不能使他恐惧,古布亚。勃勒提劳甚至期望它的到临。
这比他身上的香气更让塞手菲娜反胃:不杀的话,北方将会有更多人与魔兽受他所害;杀了他,不能让背后的操控者有所损害之余,还遂了古布亚。勃勒提劳本人的心愿。
塞拉菲娜既然让他逃过两次,今次便不可能走出没把握的一步棋。在场每个人都很清楚他已心中有数。事到如今,不死之身对他来说已一点意义也没有,它既不能让一切恢复如初,也不能治好娜达身上的重病。
唯有这件事,是为他所厌弃,却是每一个人的求之不得。
一阵刺眼的白光之后,出现在极夜眼前的除了黑布蒙眼、跌坐于地上的古布亚。勃勒提劳之外,还有腿软得必须靠路迦搀扶才站得住的塞拉菲娜。多拉蒂。化回兽态的极夜走前两步,用鼻子碰了碰塞拉菲娜的腰,得不到回应之后又以舌头卷过她的脸颊,神态里丝毫没有君王的影子,反倒有几分像是黏人的小猫。
舌上的倒刺刮过皮肤,微痛还塞拉菲娜。多拉蒂回过神来,她拍了拍路迦的臂弯示意他可以放开自己,低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随即扶着极夜站好。
她就知道,自己示弱,极夜的态度也会软化下来。
空间法阵所带来的失重感与坠落感不为她所熟悉,幸而这一年之后她大概也不会有幸再经历它的神奇之处──由勃勒提劳家到山谷的距离足有数百里,即使是依靠以速度闻名的风行豹、甚至是永昼,也得花上一点时间。
要不是她出身自多拉蒂,当个空间魔法的学者或许也是条不错的出路。
再三确定塞拉菲娜能够站稳之后,极夜斜躺在远处一块巨石前面,远远躲开了被火烧得焦黑的无人谷,不想掺和的态度展露无遗。
塞拉菲娜。多拉蒂眯起眼睛,转身迎向风雪,看向前方。
路迦那一把火放得的确到位。无论是当时布满整个山谷的残肢与尸骸,还是被人刻意藏起的秘道与矿脉,都已经完完全全焚毁,不留一点血腥气,也不留半点矿石粉末。
任是谁看见了,都会以为这不过是被大火焚毁的一个普通山谷──毕竟连她自己亲身站在山谷旁边,也不觉得眼前所见便是待过几天的血色山谷。
女孩看得出神,直至背后吹来了火焰一般灼人的吐息,她才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永昼已现出原形,黑鳞金目的巨龙正伏在自己身后,跟她一起注视着眼前的焦土。牠未曾发出一声吼叫,目不能视的古布亚被路迦拉拽着走到雪原中央,自然也不能发现百多米以外的巨龙正蠢蠢欲动。
“愿以此魂,祭汝英灵。”塞拉菲娜把双指搭上左胸,喃喃说出两句古精灵语。这是战争之后精灵处理俘虏时的诵辞,山谷里所发生过的虽然算不上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但她仍然希望亚鲁古能够安息于此。
永昼有点不耐烦地往天空喷了口气,脚下的积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消融。古布亚像是听出了什么,换了个站姿,却还是没发出过一个音节,背脊甚至更挺直了一些。
走到巨龙身旁的路迦默然一颔首。
下一秒钟,古布亚眼前的黑夜,便被金黄色的火焰侵吞殆尽。
☆、第47章 极地神光(中)
卡奥。诺堤走到尖塔下的时候,怀表的时针不过刚刚偏离三,离夕阳西沉尚且很远,天空却已显著地阴沉下来。
他眯着眼睛抬头。厚到完全不透光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压顶,这片压抑且无边际的铅灰色天幕似有实形,凝望太久,不免会觉得透不过气来。
凡比诺的天气一贯如此。这座与彻尔特曼帝国完全接壤的古城终年多雨多雾,在气候、文化、人情甚至菜式口味上都几乎与位处中部、曾受战火摧残的法塔完全相反──前者以古迹与气势磅礴的建筑闻名大陆,后者以能与精灵联邦媲美的景色自豪;出身自凡比诺的人即使情绪再有起伏也做得到不形于色,法塔市的人们却表情丰富到几近夸张的地步。卡奥能够理解为什么新一代诺堤会不讨厌、甚至喜欢法塔市。他也经历过这个阶段。
凡比诺的韵味以千百年时光逐点沉淀,自然也需要被岁月洗练过的人去品味背后的底蕴与历史。
男人以指作环,吹起一声短哨。
最大的一头血鸦展开双翅,从塔尖俯冲而下,偏偏又在最后一刻放慢速度,停驻于与人齐高的木架上面。牠身上每一根羽毛都黑得发亮,同色的鸟喙隐约成倒勾状,双目里虹膜与瞳孔一色,这种血红被珠宝商人所钟爱,甚至把最上等的红宝石冠以血鸦之眼的别称。
卡奥拿过支架旁边的麻绳,将仅有手指长短、厚度却相当可观的纸卷放进防水袋内。海蓝色的封蜡印上开口,雄鹰展翅的模样栩栩如生,若以指尖抚过纹徽,还能感觉到羽毛上细致入微的雕琢。这一封家书将会跨越雨水与霜雪,落到北边的人手里。卡奥同时也很清楚,在看了这封信之后,那个人想必不会很高兴。
“去吧。”他退后两步,如此低声命令。血鸦懒懒拍了两下翅膀,在诺堤主堡上空飞过几圈,很快便判断出方位,然后消失于乌云与塔尖之后。
男人想了一想,从怀里掏出了第二封信。
少年扶着双膝喘气。
疾跑过后的腿脚发颤,肺里的空气好像要全被抽空了一般,胸膛里却又传来爆炸一般的胀痛感。双耳正在发鸣,他听得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听得见仿佛要失控似的心跳规律,却偏偏听不见身边的任何动静。什么都没有。
汗水坠落在鞋尖之前。他原先穿的是短马靴,选革的确上好,却不是逃命时该穿的鞋履。现在所穿的绑带布鞋是从死人身上剥下来的,尺寸不太适合,却出奇地跑得很顺畅。
或许他生来便该当一个平民。否则他又要如何解释,穿着粗布衣裳穿梭于小巷之中逃跑,要比穿上猎装、跟在父亲身后打猎更让他觉得刺激有趣?
少年靠上身后被薰成灰黑色的半面砖墙,全不在意本来就被汗打湿的衬衫上面又沾上了几道灰痕。这里明显有过一场蔓延整个上城区的大火,从没有玻璃的窗户窥视建筑内部,他甚至能够想像到屋主逃命时有多狼狈。桌椅和家具四散着倒在地上,窗边的布帘被烧得只余一个架子。
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查过这个小镇的名字,唯一知道的便是它位处法塔市西北方向,是某个大城市的附庸。这里既没有产业也没有吸引人的景致,充其量也只能是一个供人歇脚的中转站、到达大城市之前的一个驿镇。还有人居住的下城区还好一些,上城区这里已经被废弃多年,一路上他连半片发霉的面包都找不着,更遑论是找块软垫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了──对了,他也好像有一段日子未曾睡过一场好觉。他好像已不太需要睡眠。
日光渐炽,意识渐渐变得不清晰,他晃了晃脑袋,又甩下几颗汗珠。
路过的野狗朝他身后吠了一声。少年看了牠一眼,下一秒钟目光却落到不远处那个窝在纸箱堆中、鼻鼾声吵得过份的老汉身上。
对方怀里还抱着两个旧酒瓶,似乎是怕这唯一的财产也被人趁睡梦中偷去──老人实在多虑,他即使快要渴死了,也不愿意喝那瓶混浊得看不出原色的兰拇酒──连野狗都无法吵醒那家伙的话,想必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也不会受谁关注了吧。
不知道由什么时候开始,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接近。
来人好像故意想再拖久一阵子,想要享受他因为恐惧而发抖的模样,想要听清他每一次粗重的喘息,然而她注定失望。少年在阴影之中反倒勾起唇角。
他懂得这种近乎变态的折磨欲。这场追逐跨越了小半个大陆,时长足有三周,他已从血汗与尘土之中找到乐趣,并且衷心希望对方也一样乐在其中,正如他把匕首刺进敌人胸膛的时候、挥刀砍下马腿的时候,也曾真心笑过,曾强迫那人正视他的双眼直至断气。
这与他所受过的教育完全不一样。多年来的教养并不能抹去心里与他共生的野兽,他在本质上与塞拉菲娜。多拉蒂没有分别,都是个无可救药的罪人。
而他无比享受。
脚步声停下来,女人从后腰掏出匕首,在指间转过一圈,斜指地面。
她眯起眼睛,自觉转成通用语,腔调却仍然怪异。“终于找到你了。小子。”
格列多。多拉蒂抬起头来。
他身处的方位恰好逆光,女人并不能看清他面容,只能依稀看到唇角处一点轻勾。她意识到了少年在笑──为什么他还可以笑?
女人跨前一步,以腿脚锁着格列多的膝关节,手臂压上他胸膛,匕侧则是贴上了颈间跳动的血脉。对方快得失律的心跳让她找回了一点真实感,体温热得烫人,喉结上一滴汗珠混着尘土滑落,最终停于刀边上。
他嗅起来像是某种香薰与汗臭与泥水的混合。她早知道这个小子是个大家少爷,此前却未曾如此接近过他,近得可以嗅到他衣上余香。他选的香薰竟然还相当清雅而且富有层次,可以想见,若果他不是在逃命的话,要骗得几个小女孩的初恋想必毫无难度。
他长得实在好看。女人到现在都无法否定这一点。
动物也好、植物也罢,长得格外艳丽的多半有毒,她该早意识到这最基本的野外常识,该早一点认清他藏在澄澈绿眸之下的喜怒无常。如果她当初回绝格列多的加入请求,南方十镇中任务完成率最高的赏金猎人团便不会化为一盘散沙,她的丈夫便不会死于胸前一刀之下。
他不过加入一个月多,一团七人之中,便有三死两重伤,余下来的一个成员是他们之中与格列多定位最接近的一个,于后者加入几天之后便已退出,另结一队新的猎人团。
到今时今日,竟然只余下她一个人追捕少年,一切都快得像是个梦,而她甚至已分不清,到底这个月是场太可怕的梦魇,还是过往几年的相处是场过于逼真的美梦。
女人回过神来,把刀又压紧了几分。“你把东西藏到哪里去了?”
格列多眨眨眼睛。“这是求问时该有的态度吗?”
“你可以试试,再多嘴一句。”她挥拳击中了少年的肚腹,满意地看见了他面容扭曲成狰狞模样。“我再问一遍……你把我们的金币,藏到哪里去了?”
队里八年来所有公共资产,每一次任务的酬劳剩余,都被队长──也就是她的丈夫──放在银行里面,每一个成员都知道数目有多少,他们也从来不隐瞒。格列多在第一个任务之后便说服了队伍把财产分成七份金币,说是他顶多参加一年,家里也准备了足够的生活费,任务的酬劳他可以分文不取。
下一件她所知道的事,便是这个家伙把六份金币夺走,并且挑动了他们之间的猜疑。女人真正痛恨的是,除了她丈夫之外,格列多甚至没有出手杀害过任何一个人,其余的伤亡都是由他们自己造成。
简直像是黑暗女神派来的恶魔。挑动对立,激起骚乱,然后在旁边看他们的笑话,还要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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