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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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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阿弦走到跟前儿,打量着发疯的王家妇,终于说道:“你该走了。”
王家媳妇斜眼看她:“十八子,你说什么?”
阿弦道:“我叫他去善堂,请僧人给你念三十天的超度经文,你立刻离开。”
王家媳妇的眼珠子骨碌碌乱转:“你当真么?”
阿弦道:“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再说。”
王家媳妇憋了片刻:“我还要十只鸡!五十个鸡蛋!”
阿弦回头看了王大一眼,王大满头雾水,还是高建催促:“赶紧答应呀!”
王大如梦初醒:“好好好!答应!”
王家媳妇道:“哼,他把我打死了,剥皮晾干,我没害死他们家一个人,实在是有些不甘心,再烧两个纸人给我解解气!”
这次不等高建催,王大自己点头:“是是是,都有,都有。”
阿弦皱皱眉:“你还有什么要求?”
王家媳妇叹了声:“算了,如果不是十八子,我一定要他们家有个人偿命,谁让你惹不得的!何况我也烦了王家那老头的搅扰,给我念了经,我就去罢了,——但是这些人吝啬刻薄,你告诉他们,如果敢食言,就不止是一条人命了!”
最后一句话,王家媳妇的脸色陡然狰狞了些,声音尖利。吓得王大只顾磕头。
而她说完之后,便软倒在地,高建道:“快来扶住你媳妇!”王大方战战兢兢过来。
王家媳妇灌了两碗姜汤,才醒转过来,看着门扇上深深嵌入的菜刀,自己也觉悚惧。
高建又叮嘱他们念经烧纸等事项,王大问道:“那么、那个到底是什么?”
阿弦道:“不管是什么,却不是你爹。正相反,若非你爹暗中保护着,只怕你们家早就遭殃了。”
王大呆若木鸡,阿弦又道:“不要以为自己做了什么无人知道,以后你须当善待老太太,不然的话,再招邪祟上门,便无人能再替你挡灾了。”
王大脸色煞白:“是、是。”那媳妇神思恍惚,也随着点头。
阿弦见此处事了,正要出门,王大又问:“十八子,那,那我爹呢?”
阿弦回头,目光却越过王大肩头,看向他身后。
但王大顺着她目光往后看了一眼,猛地打了个激灵:“爹?”
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其他,王大双膝一屈,跪在地上:“爹,我错了!”放声大哭起来。
将王家的事完美解决,高建心情大好,同阿弦往府衙而归,一边问道:“这王家作祟的到底是什么?”
阿弦道:“是死在王大手下的一个生灵。”
高建正要再问具体是哪一类,前方却传来一片吵嚷之声,高建是个好事之人,忙拔腿奔上前看热闹。
阿弦在后,只听到有人高声说道:“千红楼的姑娘有什么可丢人的?”
竟是连翘的声音,又道:“若说丢人,那丢的也是朝廷的脸,是当今皇上的脸,他们若觉着羞耻,如何还要容许妓院存在,如何还舔着脸收税?既然皇帝皇后们都不怕丢人,我们又怕什么?”
围观众人发出轰然声响,有人说连翘敢说,言之有理,有的骂她不知廉耻,十分唾弃。
张望中,阿弦看见连翘握着小典的手,拉着他走出了人群。
而高建也跑回来,道:“原来是几个孩子取笑小典,又欺负他,被连翘撞见了,下来骂了一顿。”
他又依依不舍地张望连翘马车离开的方向,道:“连翘姑娘还是这么泼辣敢说。啧啧。”
阿弦却问道:“小典怎么样?”
高建道:“他?我并没细看,不过他近来一直在善堂里,听说还有连翘的接济,应该是极不错的了。”
阿弦想到方才小典垂头而行的身影,无端记起那夜小典跟安善一并去朱家探望、当时她对小典的回答,心里略觉不安。
是夜,阿弦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之初。
这些日子来她一般都是如此,先派了高建送饭去家里,说她在府衙里脱不了身,让英俊吃了饭后早些休息。
然后等英俊安歇后,她才悄悄回家。
只是今天有些古怪,阿弦才推开院门,就见屋门敞开着。
阿弦本欲自行拐到柴房里去,但瞥了两眼堂屋里,到底放心不下,便放轻脚步来到屋门口,往内细看片刻,果然不见人。
阿弦心头一凉,忙跳进去,想也不想跑到东间门前,抬手要撩起帘子,停了一停,攥住掀起!
她怕眼睛看不真,又点了油灯,借着灯光瞧去,果然不见人。
阿弦后退数步,一直退到门口。
背抵在门框上,才算吸了口气,心中只是想着:“阿叔走了。”忽然又想:“不对,他不是我阿叔,他走了,也是、也是应当的。”
阿弦牵动唇角干涩地笑了笑,半晌才转身出门,她在堂屋里坐了半晌,整座房子都静悄悄地,只有玄影站在屋门口,像是不知她为何竟举止失常。
阿弦忍不住掀开西屋的门帘,看着里头的陈设如旧,却不敢细看,忙又放下帘子。
她浑身冷彻,抖个不停,握着肩头重回柴房里去,才推开门,却见有个人坐在床边儿。
月光映的窗纸泛白,她一时也未看清此人,只瞧出素白的袍影,起初几乎以为是鬼魂。
然后,才茫然若失:“阿叔?”
床边的人回头:“你还叫我阿叔么?”自然正是英俊,听了这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声线,叫人无端心安。
阿弦身不由己地走了进去:“你、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
英俊道:“以为我离开你了么?”
阿弦才要回答,又紧闭双唇。
英俊道:“阿弦,你过来。”
阿弦不肯动。英俊只得自己起身,他往前走了两步,道:“我方才在这里,想起好些旧事,你救我回来之后的种种。”
阿弦呆呆地低下头。
风吹在窗棂上,似乎哪处的麻纸破了,发出嘶嘶抖抖地响动。
英俊道:“我答应过朱伯照看你,便不会食言。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往后。你可以离开,但我仍会做我该做的事,我不会放着你不管。”
阿弦吸了吸鼻子:“你在说什么?你并不是我阿叔,更没有必要再听伯伯的话。”
英俊道:“傻孩子,只要你愿意,我就永远都是你的阿叔。”
阿弦摇头:“不,你是因为现在还没想起来,等你想起来后……”
“原来我让你这样无法信任?那要我怎么做你才相信?好……”英俊轻笑了声:“若是我会不理阿弦,那就让我再受一次上回的折磨,失忆目盲,囚困手足,流落于荒漠,以毒蝎为食,被马匪……”
阿弦毛骨悚然:“不要!”
英俊道:“那么阿弦信了吗?”
阿弦其实早就信了。
她挪动脚步往前,终于按捺不住,张开双臂将英俊抱住:“阿叔!”
月光中,英俊沉默片刻,终于举手在她头顶摸了摸:“别怕,阿叔一直都在。”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而温和,充满了令人无法质疑的气息,仿佛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将成真。
阿弦原本犹豫不决,就是在想英俊的安置问题,如今解开心结,次日去府衙,就将想离开桐县的事跟袁恕己说了。
袁恕己十分震惊:“你说什么?那你要去哪里?”
阿弦还未回答,他却仿佛明了:“你要去长安么?”
阿弦点头:“是,大人,你怎么知道?”
袁恕己想到苏柄临的那些话,心中一股寒意掠过:“小弦子,是谁让你去长安的?你、你不必去听呀!”
苏柄临的脸,老朱头的话……一一从心底闪过,阿弦道:“大人,没有谁让我去长安,是我自己决定的。”
袁恕己问道:“那为何不是去别处?”
阿弦不知他为何竟是满面忧急,莫非也是担心长安这鬼门关?阿弦道:“大人你别担心,我陈大哥也在长安,我要是去了,可以跟他彼此有个照应。”
“陈基?”袁恕己倒是忘了这个人,“你是为了他而去?”
阿弦道:“就算是吧。”
袁恕己打量着她,久久不语。
阿弦不想他如此忧虑:“大人,我阿叔也会陪我一起的。”
袁恕己微震:“英俊先生?”
“是,”阿弦回答,“现在善堂的修建已将顺利完工,不必阿叔再负责账算了。至于教书先生,阿叔说他这几日已经物色了两个不错的,阿叔的眼光大人一定会满意。”
袁恕己哑然:“原来他早有准备?”
在他注视的目光中,阿弦的脸上浮现一丝朦胧的笑意:“我本来想让他留在桐县,但是阿叔说不会离开我。”
袁恕己“哦”了声,口中像是塞了一千个青皮橄榄。
直到阿弦出门,袁恕己才回过神来。
方才跟阿弦对视的时候,他心里忽然有一种莫名的冲动。
他很想要冲上前将那孩子抱住,他不知自己抱住她后会怎么样,或许是恳劝她让她别走,或许是告别、祝她一路平安顺利,但……
他最终还是并没有那样做,因为他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只要他那样做了,就将有什么无法克制的事发生,可这样是不对的。
但很快袁恕己明白……因为理智自持而失去了那个拥抱,这是何等的错误。
第79章 有星光
就在初冬来临之际; 阿弦将桐县的杂事安排妥当; 准备启程。
小院并未变卖,而仍是留着; 由高建等相识时常照看,当上路的时候; 阿弦只一个包袱,一条狗; 还有英俊。
她事先买了一辆不大的驴车,做为代步之用。
当袁恕己看到那白脸黑眼、长嘴大耳的驴子时候,不由笑出声来,立刻想给她换一辆马车。
然而转念一想,若有马车代步,她自然跑的更快了; 离开桐县的也更加迅速,于是便又迅速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对桐县众人而言; 他们所听说的; 便是老朱头被和尚带着去了长安治病,所以十八子也要前往长安去了。
桐县有些人惦记老朱头的好,又有些向来跟阿弦有交情的,便陆续前来告别。
其中以高建、安善等格外不舍; 自从知道阿弦要走,便难过的无法形容,这几日时常过来流连。
又因为英俊也要同行,安善甚至央求把自个儿也带上。
高建知道难以改变阿弦的主意; 便道:“你去也好,毕竟咱们陈大哥就在长安,你若去了,还能有个照料,只是一路上要多加小心,英俊叔又是个……还得你自己多操劳。”
阿弦道:“高建,你放心,英俊叔眼睛虽看不见,实则是最明白通透的,且他比我能干的多呢。”
高建想到英俊在善堂的素来所行,却也由衷敬佩,叹了声:“这倒是。”
阿弦见他愁眉不展,安慰说:“我路上有人相伴照应,长安又有陈大哥在。你别担心。”
高建的眼圈发红,嘟囔说:“咱们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陈大哥走了,现在你也要走……”他举手擦了擦眼,“我哪里能舍得。”
这样一个看似粗豪黑胖的汉子,居然多愁善感地落下泪来。
阿弦忙安抚他:“好啦,等我从长安回来,给你带些好东西。”
高建摇头道:“你要真回来,就跟陈大哥一块儿,那比带什么都强。”说罢略微犹豫:“阿弦,伯伯……伯伯真如他们所说去了长安么?”
阿弦一怔,继而点头:“是,伯伯在长安呢。”
高建盯着她看了片刻:“那我就放心啦。”
临行那日,除了袁恕己高建等人外,安善跟善堂的孩童们一起来送行,众孩童一来作别阿弦,二来也是为了英俊。
这位老师实在太过出色,叫人难以忘怀。
趁着他们围着英俊的时候,阿弦张目四顾,终于在人群中看见了小典的身影。
阿弦从人群中走了出去,来到小典身旁。
小典正躲在几个孩童背后,紧闭双唇,神色茫然而有些感伤。蓦地见阿弦来到跟前儿,小典抬头看向她:“十八哥哥。”
阿弦对上那双迷惘而惶然的双眸:“上次我跟你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小典诧异:“十八哥哥,你说什么?”
阿弦望着少年稚嫩的脸孔,双眸微闭瞬间,想起在桐县曾经历的种种。
何鹿松垂死之际满是绝望地哀求那凶手:“我的妻子已经怀有身孕……”最终,三尺黄土之下,死不瞑目的脸终于被大白于天下,冤情得以昭雪。
黄家那被害的无辜少女满心怨恨徘徊在仇人之前,从满身伤痕面目狰狞地要报仇,到最后释然转身消失天际。
那迷惘地在父亲跟妻子之间痛苦难以抉择的岳青,终于解开心结头也不回地离去。
欧家那些无辜的女婴们,刑场上地狱般的情形,欧家老太临死发出绝望的嚎叫。
最后……是小丽花,她回眸一笑道:“姐姐最后的心愿,就是你能好好地活下去,不管多难都要好好地活着。”
所有的往事犹如云涛汇聚,于眼前波澜翻腾,却又瞬间散去。
阿弦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年,轻声道:“不要害怕。”
小典一怔:“十八哥哥,你、你在说什么?”
阿弦举手按着他的肩头,看着他的双眼说道:“当你见到‘他们’的时候,你要做的就是不要害怕。他们大多数并无恶意,而是有求于你,你只要仔细去听,用心判断,就知道该怎么办。”
上次她心灰意冷,知道小典能看见鬼魂之后,便告诉他只要假装什么也看不见就行,但是……现在这种想法已经改变了。
小典微微激动:“十八哥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阿弦点头:“是。”
小典又忐忑问道:“那我、我不是怪物?”
阿弦道:“你不是,你跟我一样。能看见那些‘东西’不是怪物,而是上天赋予你的一种本领,你要学着接受并运用它。”
阿弦不知小典会不会懂这话,小典却忽然问道:“那我、我可以像是十八哥哥一样吗?”
阿弦诧异:“像我一样?”
小典道:“是,我也要像是十八哥哥一样,去帮助很多人,破解很多案子,让坏人罪有应得……只是我、我知道,我做不到十八哥哥这样厉害。”
阿弦一笑,在他头上抚过:“好孩子。”
小典抬头看她,脸上露出微微羞涩却欣慰的笑容。
阿弦知道:不管小典做到与否,至少他不会再像是之前的阿弦一样,不知所措,一味地畏缩惧怕,小典自己的生活必将不同。
就像是在她的生命中,曾出现过老朱头,陈基,以及英俊叔叔这样的人物一样,他们或多或少,曾给过她点拨,扶助,指引,就在她最绝境,恐惧,无望的时候,他们用自己的宽厚仁慈,良善真挚,将她缓缓地带出黑暗之渊。
她的成长之路的确并不如何顺利,因天赋所累,如今又听说了那悲绝之极的身世,可谓是不幸之极。
但是……因为有这些人在,犹如暗夜里的星光闪耀,她却又是极幸运的。
如果在小典的生命中,她也曾是一颗星光,哪怕只有一些微弱的光,那……
就再好不过了。
阿弦转身走向英俊跟袁恕己所在的方向。
孩子们正在英俊身旁,恋恋不舍。
还有的却围在玄影的身边儿,不停地抚摸它,又凑过去亲吻它的鼻头,耳朵,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食物喂它。
善堂的寺管以及新选任的先生过来将众人围拢分开。
要是真正分别的时候了。
袁恕己的目光却只在阿弦身上,但他的双脚却仿佛钉在地上,他想走到阿弦跟前儿,又心存忌惮。
在场的人太多了,桐县大半儿的百姓都来了,甚至陈三娘子,她一反常态地并未浓妆艳裹,打扮的像是个良家女子,眼中几分忧愁,盯着英俊。
更多眼带忧愁且泛着泪花盯着英俊的,还有许多年龄各异打扮殊异的大姑娘小媳妇,她们将手中的包袱、或者小物件儿,胆大的便塞到英俊的怀中,胆小的则扔到那辆车上。
这般待遇,犹如看杀卫玠,掷果盈车。
阿弦团团看了一圈儿,走到袁恕己身前:“大人,我走啦……以后有机会,还会再见的。”
袁恕己问道:“这话,是安慰人的,还是你真正知道的?”
阿弦一愣,这本来是她随口说的,毕竟也是相识的“朋友”,要分别总是不好过的,且她心里也又这种希冀,——终有一日会再见。
看着袁恕己认真甚至有些许急切的表情,阿弦怔了怔:“我……”
那边儿英俊道:“阿弦,上车了。”他站在车旁,手扶着车辕。
袁恕己转头的功夫,阿弦冲口说道:“我不是安慰人。”她向着袁恕己点了点头,转身往驴车旁走去。
英俊扶着阿弦,她轻巧的如同一只云雀,又或者是一只狸猫,嗖地就跳上了车,在车辕处坐了,手握着鞭子做个车夫。
玄影也立刻利落地跟着一跃,轻易便也跳了上去。
英俊正欲跟着上车,就在这时,耳畔忽然听到朗朗地念诵声响,齐齐道:“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英俊微微怔忪,垂着的眼皮一动。
阿弦从车辕处转头,见善堂的孩子们都站在一块儿,包括安善跟小典。
他们大声念道:“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雄州雾列,俊采星驰。台隍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
英俊垂眸听着,忽地微微一笑。
这一笑,却淡若天山之雪,清若林下之风,却如此温文庄肃。
顿时惊呼声四起,晕倒了几个。
——“十旬休假,胜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满座…… 家君作宰,路出名区,童子何知,躬逢盛饯。”
英俊回身上车。
阿弦握着鞭子回头,任凭毛驴踢踢得得地往前,她在朗诵声中看着身后那些熟悉的脸孔,已经有人忍不住追了上来,孩童们,姑娘们,其中竟还有高建,他跑了十数步又停下,最后蹲在地上,像是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阿弦握着缰绳的手一紧,几乎要勒住了不许车再前行。
目光转动,是小典,陈三娘子,连翘,最后是袁恕己,他独自一人牵着马站在路边…
只是,毕竟少了一个人。
阿弦无法再看,咬牙转身,望着前路道:“驾!”
毛驴低着头奋力往前。
阿弦始终盯着前路,不敢让自己再回头,因为一回头只怕就走不了了。
她的胸口起伏不定,半晌才说:“阿叔,我心里好难过,我从来……从来不知道分别是这样难过。”
英俊并未回答,阿弦也不知他是不是听见了,只自顾自揉了揉鼻子:“上次陈大哥不肯跟我告别,是不是就是怕我难过?”
车厢中,是英俊道:“等你见了他,可以当面儿问他了。”
阿弦本正因离别伤怀,忽地听了英俊提起陈基,那份蔓延的难过之意才略止住:“是,等见了陈大哥,我可以当面问他了。”
此刻车已经走的远了,耳畔隐隐听到孩童们的声音仍在朗声继续:“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迷津,青雀黄龙之舳。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阿弦跟英俊等离开后半月,一日公务事罢,袁恕己独坐府衙,总觉着身遭空的厉害,如缺了点什么。
桐县的冬天来势十分猛烈,雪经常一下就是三五天,地上的积雪时常会没到小腿,袁恕己晨起习武的时候,家丁尚未来得及打扫,踩在上头咯吱咯吱地响动。
有一次他觉着有趣,竟脱口道:“小弦子,你怕不怕这雪没(mo)了你?”
说完之后,听不到有人回答,袁恕己回头看时,却见身后雪地之上空空如也,只有廊下吴成跟左永溟两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大概是那雪地的空跟白双双刺了他的眼,袁恕己心里竟很不受用。
他在豳州越来越得心应手,加上马贼平定,之前几宗案子又解决的甚好,起到了雷霆之威,故而豳州竟出现了有史以来最安定太平的岁月。
手头的公文早已经看完了,袁恕己看无可看,负手出门。
他沿街而行,走了半天,醒悟自己是在往朱家小院而去,忙又停住。
有些烦躁又有些难过地转身,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而去,走不多时,耳畔听到喧哗笑语,鼻端亦嗅到酒气。
袁恕己抬头,若有所思地看见前方那高高挂起的红色灯笼,原来他不知不觉竟到了吉安酒馆。
正要转身离开,门口的小伙计偏生已经看见了他,忙跑出来殷勤招呼:“袁大人,天儿冷,快进来喝杯热酒暖暖身子。”
原本袁恕己还不觉着冷,被他一提,却无端地从脚底到心头,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冷意贯穿。
进了酒馆的雅间儿,才刚落座,就听一声笑,是陈三娘子亲自前来招呼。
将手中端着的托盘放下,酒果等物端出,陈三娘子笑道:“刺史大人可是有段日子没来了,还当是嫌弃我们这地方龌龊了。”
袁恕己不做声,见有些浑浊的酒水倾落,便握住了一饮而尽。
三娘子阅人多矣:“大人有心事?”
袁恕己将空酒盏放下,三娘子会意又斟满,袁恕己复吃尽了。
三娘子见他不是个要说话的样儿,便也见机噤口,只小心地服侍着,如此一连吃了五六杯,袁恕己停手。
这是一批才来的新酿牡丹酒,颇有些酒力,袁刺史的脸上已经微微带红。
他握着杯子,不再让三娘子斟。
三娘子打量着他的脸色,柔声劝道:“大人,吃些果品压一压。”
袁恕己看着面前的那些菜肴果品,忽然夹起一枚圆滚滚之物:“这个……是上次的雪团子么?”
三娘子咳嗽了声,面上掠过一丝尴尬之色,旋即又满面春风道:“是,因朱伯病了,我便让厨下多加了这道菜在菜谱上,说明是朱伯的首创,您别说,这喜欢的人还真多,每来必点。”
袁恕己盯着看了半晌,方送入嘴里,品了半晌,皱眉道:“以后不许再做这个了。”
陈三娘子道:“这个、可是他们做的不好?”
袁恕己道:“我虽不曾吃过老朱亲手做的是什么滋味,但却绝不是这个赝品的口味,不许再做了,白玷辱了他的名儿。”
三娘子如此精明,即刻见风使舵:“是是是,虽然那些食客说好,但他们哪里有大人的见识高明,我这就立刻叫人停了,不许上这道菜了。”
袁恕己才又低头吃了几口别的。
陈三娘子见他似满腹心事,偏偏一字不吐,反而“坏”了自己正好的生意——自从老朱头因病退隐后,自然有许多习惯吃他手做汤面的人十分想念。陈三娘子趁机便叫厨师挂了这雪团子的菜色,只说是老朱的首创,乃是天下绝品的菜肴,果然消息传出后,有不少人风闻而至,这些日子三娘子赚得眉开眼笑。
若换了别人,自然不舍得立时切了这肥肉,可三娘子却知道袁恕己为人,在他好好跟人说话的时候,最好便规规矩矩应答,否则等到他只用刀剑说话的时候,一切悔之晚矣。
三娘子摸不清袁恕己的来意,只得惴惴陪着。
如此又过半刻钟,袁恕己道:“英俊先生,到底什么来头?”
脸上的笑微微一僵,三娘子却很快又道:“是个目盲的教书先生罢了,大人这话……好像有什么深意似的?”
袁恕己道:“我,隐约觉着他有几分眼熟,但……”
对于桐县大多数的人、包括陈三娘子在内,对英俊的印象,都是一个清雅端庄,风姿超绝之人,事实也的确如此。
但在袁恕己的心中,一提起英俊,想起的却是在雪谷里那个躺在一根燃烧着的枯骨旁边儿、须发横飞的枯槁“尸首”,然后,才又竭力让自己的思绪转到现在的这个英俊先生身上。
怪就怪“英俊”先生给他的第一印象,实在太深刻了,当然,这一切也有阿弦的功劳。
袁恕己抬眸:“你绝不会对一个无用的瞎子大献殷勤,我本来以为你是贪图他的美色,谁知道你竟然十分守礼,这就怪了,猫儿什么时候不吃腥呢,尤其是送上门的腥。”
三娘子笑:“大人,您说什么呢,怎么说的我跟个……我看中英俊先生,当然是因为他能干。”
袁恕己从军多年,军中的荤口也是不忌,加上吃多两杯酒:“能干却不得干,亏得你能说出口。”
三娘子愣怔,然后红了脸,泼辣如她,也能流露羞臊之色,实在罕见。
袁恕己哼道:“以你的性情,本不该是畏首畏尾的,怎么?你不敢碰他?因为什么?”
三娘子强笑:“大人想必是醉了,这般拿我说笑。”
袁恕己字字如刀:“你才见他两面,就立刻对他的话言听计从,那时候他一心要离开桐县,可并没答应你当账房,你说看中他能干,这样能干的人不留在身边儿,又送去哪里?而且还随送了银子给他,这可不是素日以悭吝著称的老板娘的所做。你并不是在相账房,而如在送神一样。”
他虽有几分醉意,心却是极清醒的,说的话更直指要害。
三娘子暗中咽了口唾沫:“大人……”
袁恕己敛了笑,沉着脸色道:“如今人已经走了,你还要替他保守什么秘密?把你那些花言巧语都收一收,胆敢说一句谎话,你不怕我用一千种法子拿捏你?”
他将手中的空杯一捏,转向三娘子。
三娘子对上他阴鸷的双眸,没来由打了个寒噤。
但……
三娘子跪坐起身,又为袁恕己将杯子斟满,然而双手已经禁不住发抖,酒水洒了些许出来。
她看着那水珠乱落,眼神也有些慌乱,几度嗫嚅:“大人,我之所以相助英俊先生,的确有个理由,只是我万万不能说。”
袁恕己道:“哦?”眼神中冷冷玩味之意。
三娘子硬着头皮道:“但是大人,我有另一个秘密可告诉大人,作为交换,大人可否不要追问我英俊先生之事?”她的口吻里带了哀求之意。
袁恕己晃了晃杯中酒,道:“那要看你的秘密值不值得听了。”
三娘子道:“是跟阿弦有关的……”
袁恕己手势一停:“哦?”
三娘子觑着他的脸色:“大人答应了?”
袁恕己道:“小弦子又怎么样了?”
三娘子迟疑片刻,终于把心一横,她跪坐倾身,略靠近袁恕己耳畔,手拢着唇边低语了一句。
灯光昏暗,酒力上涌,外头众人的喧哗声太大。
袁恕己竟未听清:“你说什么?”
三娘子顿了顿,略提高了些声音:“阿弦那孩子,其实是个女娃儿。”
眼前的袁大人仿佛化成了石雕,面上神色,如醍醐灌顶悲欣交集,又似如梦初醒受惊匪浅……
三娘子也不敢动,只仍保持着那个手拢着唇边的姿态,不知等待自己的是吉是凶。
可片刻,袁恕己丢了手中杯子,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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