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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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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弦道:“公主方才所说,殿下都听见了?公主甚是怀念殿下。”
  敏之淡笑:“她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罢了。”
  阿弦道:“我一直想问一问,殿下为何还耽留世间?”
  雪自空中洒落,有的便穿透了敏之的身形,他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活着的时候,我有千万个理由寻死,等真的死了,却……”
  就算是鬼,仍是衣着锦绣,颜色鲜艳,但口吻中却透出落寞之情,又兼飞雪飘零,越发显得私人孤独绝世。
  阿弦有些明白他的意思:“殿下是放心不下什么?莫非……是夫人跟孩子?”
  敏之苦笑。
  阿弦道:“方才公主说过,皇后答应会好好照料他们的,所以殿下不必担心。”
  敏之回头看着阿弦:“皇后的话,可以相信么?”
  阿弦道:“毕竟……原先皇后对殿下数次手下留情,这次又只是发配而出的意外,也许的确是发自真心地想照料好杨夫人母子。”
  敏之语气里多了一丝嘲讽:“意外?手下留情?若当真如此,那我们的安定思公主……又是怎么个意外?”
  很轻的声音,却像是呼啸凛冽的寒风,直直地扑向阿弦。
  她双唇紧闭,无法做声。
  最先知道自己的身份的时候,心里的确是有些愤怒不甘的,但是进了长安后的种种遭遇,匪夷所思光怪陆离,原先的那股愤怒不知不觉也都变了。
  面对武后跟高宗,以及随着各种事端的发生,越来越多的接触,不知不觉,对于武后的理解,已经不似之前那样来自于众人口中那真假不一的言辞。
  而在阿弦自己看来:皇后……至少是个勤政为国、值得尊敬之人。
  她虽知道,那幼小孩童的“意外之死”,十有八九是皇后所为,但毕竟她尚且并未真正看见那一幕,所以能把心里的伤处掩住,且做自己当做的事,渐渐地,就仿佛那伤已不重要,甚至不存在似的……淡而又淡。
  所以在面对李贤,太平的时候,也逐渐地撇开最初的抵触难堪,像是寻常之人一样,只是多了一份天生而来的亲近感。
  但是敏之这一句,就像是揭开了那道旧疮疤。
  这才发现,仍是痛的鲜血淋漓。
  目光相对,敏之张了张口:“我……”他似乎有些后悔。
  阿弦却并未给他机会,她目不斜视地转身,仍回到公房,且将门扇“彭”地关上。
  ………
  午饭也没有心情去吃,阿弦全神贯注料理公务,也不去留意身边是否有敏之出现。
  而周围也始终是静悄悄地,好像他当真不在。
  冬天的夜晚来的特别快,阿弦离开户部往家去的时候,天已微黑。
  因为天冷风大,路上行人并不算多,阿弦心里仍是沉郁难当,低头揣手沿着墙根踯躅往回。
  将走到半路,迎面急冲冲跑来一人,将到身旁之时,竟不偏不倚地撞上了阿弦。
  阿弦本来并未留意,被这人一撞,猛地往后倒仰。
  幸而她身手极佳,腰肢随之往后倾斜,似杨柳随风,复又挺身站直。
  那人却脚下一滑,往旁边跌倒。
  阿弦自忖自己心不在焉,又怕此人摔坏,便欲去扶起:“可无碍么?”
  谁知还未近身,那人已叫嚷道:“你撞坏我的腿了!”竟抱着腿在原地哀叫起来。
  阿弦一怔,周遭迅速又跑过来数人,竟把她围在中间,骂道:“不长眼么?大街上乱撞!”
  瞬间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阿弦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的过错,本想致歉,可看这个场景,对方竟像是故意的,便道:“你们想干什么?”
  她毕竟是女孩子,身形矮小,这围着她的四五个人却个个五大三粗,都是些彪形大汉,但看面相,却流里流气,不似好人。
  因他们把阿弦围的紧,又叫嚣的厉害,反把她的声音给盖住了,阿弦话音未落,当前一人伸出手来便要抓她,口中道:“当然是你给我们兄弟赔礼!”
  阿弦见对方来势不善,举手一格,将这人的猪爪挡下。
  旁边那几人见状,一拥而上,口中叫道:“好小子,撞伤了人不说,还敢打人?”
  此刻虽有几个路人,见此处斗殴,哪里敢靠前,远远地避开。
  阿弦皱眉,闪身一退:“还不住手?不然我不客气啦。”
  身后围着的那人笑道:“好啊,你想怎么不客气?”说话间张开双臂,竟是向着阿弦扑了过来,一副想要把她抱住扑倒的姿势。
  前后左右都有人,阿弦咬牙,往后一撞,将撞入那人怀中的时候,举起手肘向着此人喉间往下两寸一抵。
  那人只来得及闷哼了声,眼前发黑,即刻后倾,重重跌入雪地之中。
  行家出手,即刻知道深浅,阿弦见这些人虽恶形恶相,但手头上却有限,心头一宽:“你们还不停手?”
  谁知这些人却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反而越发着急般叫道:“快拿下她!”又有两人扑了上来。
  阿弦拧眉,脚尖地上一挑,将一簇方才踩实了的雪挑飞起来,正打在其中一人的面门上,这人大叫一声,紧闭双眼举手去擦。
  阿弦趁机擒住另一人手腕,借着他扑来之势往前一拉,顺势旋身,在此人背上用力一拍,这人顿时往前扑倒,做狗吃屎状。
  剩下两人见状,虽心中生惧,却并不放弃,正要联手再上,便听到有人哼道:“光天化日,不知死活!”
  这声音听着似在远处,但下一刻,这两人自觉背心被人抓住,还未反应过来,双足已经离地,身子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只听“啊啊”两声,两人已经栽进旁边结了薄薄一层冰的水沟之中。
  其余几人见状,不敢再以卵击石,忙拉起地上之人,命不顾地撒腿就跑。
  阿弦忙叫道:“站住!”
  来人道:“穷寇莫追。”
  阿弦依言止步,看向来人,惊喜交加地问:“您老人家怎地在此?”
  在阿弦面前之人,五六十岁的年纪,头戴灰色软脚幞头,身着布衣,看似平淡无奇的相貌,原来竟是在括州一别便杳无音信的康伯。
  康伯哼道:“这很奇怪么?”
  阿弦知道他老人家脾气有些古怪,便笑道:“只是问问……对了,方才那些人……”
  康伯不等说罢,便打断道:“不用问了,我知道这些是什么人,这件事交给我就是了。”
  阿弦虽觉这些人不似寻常地痞,但既然康伯如此说,若执意追问倒像不信他,于是作罢。
  

第220章 登堂入室
  眼见将到怀贞坊; 阿弦忍不住问道:“康伯; 先前在括州您忽然离开; 是不是追了那陶先生去了?”
  康伯道:“是。”
  阿弦忙问:“可追到了么?”
  康伯奇怪地看她一眼:“公子没有告诉你?”
  阿弦其实也问过崔晔,他只说康伯另有事务在身。阿弦便未曾追问,只是今日听敏之说起张勱已死; 才又触动心思。
  阿弦道:“阿叔没跟我说过。”
  康伯淡淡回答:“我本来已经将姓陶的拿住; 却又有许多他的爪牙半路冲了出来; 忙乱中便给他逃走了。”
  阿弦点头道:“原来如此。”
  其实阿弦知道康伯去追陶先生之时,心里是有些为他担忧的; 毕竟姓陶的非等闲人; 康伯身手虽绝佳; 到底是个老人家了。
  如今听闻人已逃了; 倒也罢了,横竖康伯无碍就是。
  因见康伯随自己而行,阿弦便又问道:“您这次是特意来找我的么?”
  康伯点头。
  阿弦见他很是寡言; 知道他高人高性; 便不再打扰他。
  只是回到家中后; 虞娘子见忽然领回来一个老头子,不明缘故。
  阿弦道:“这位是康伯,是……”正想说是某个亲戚叔伯,康伯道:“我只是看家护院的。”
  阿弦回头道:“使不得!”
  康伯道:“有什么使不得?就是如此了。”
  阿弦瞠目结舌。
  虞娘子是个精明心细之人,见状略知一二,便叫了小丫头来到:“去收拾东耳房给老爷子住。”
  康伯也并不言语,冲阿弦一点头; 跟着那丫头去了。
  剩下虞娘子帮阿弦将披风除了,又打热水给她净面洗手,一边问道:“袁少卿出城了么?”
  阿弦“嗯”了声。
  虞娘子见她心不在焉,只以为她因为袁恕己的离京而心存离别伤感之意,便问:“这老爷子看着有些面熟,是你新找的护院么?年纪有些大吧?”
  阿弦才回过神来,笑道:“虽然年纪是大的,但身手却很好,方才路上遇到几个地……”
  几乎顺嘴将一路所遇说了出来,又想到只怕会惊到虞娘子。
  然而此刻收声却已来不及,虞娘子问道:“遇到什么了?”
  阿弦笑道:“没什么,是几个地痞罢了,都不顶用,我三拳两脚便将他们打跑了,剩下的两个,被康伯一手一个拎着扔出老远。”
  短短两句话,听的虞娘子暗自惊心,但又有些无法想象康伯单手拎人的场景。
  阿弦摸摸肚子,叫苦连天:“姐姐,我饿的不行了。”
  阿弦早上着急出门,中午又赌气没吃饭,此时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倒也不是故意顾左右而言他。
  虞娘子忙去布置晚饭。
  入夜,北风敲窗,天寒地冻之时,远远地传来几声深巷犬吠。
  玄影趴在暖炉旁边,睡得十分香甜。
  阿弦在灯下看了会儿书,但她到底不好此道,那些小字渐渐飞舞起来,眼前便有些发昏。
  正手拄着腮摇摇欲坠,忽然想起一件事。
  将堆在案桌上的书拨了会儿,找出一本《道德经》。
  将书册打开,从中取出夹着的那《存神炼气铭》,展开看了半晌,目光落在空缺的“神安气海”那处,阿弦想了会儿,便自倒茶水研了墨,提了毛笔,手腕悬空将落未落。
  旁边虞娘子正在给她缝制新衣,见她忙着倒水研墨,本要帮手,可看阿弦全神贯注的,便不去搅扰。
  然而却见阿弦满面疑虑,如遇到极大难题似的,虞娘子不由起身,悄悄走到桌边儿看了眼。
  却见她是对着那《存神炼气铭》上空缺的一行,看这个姿势,自然是想填满上头缺了的字了。
  虞娘子掩口一笑,见阿弦竟未发现自己在侧,她又试着桌上那壶茶已经冷了,悄无声息捧了去换新的。
  且说阿弦正在变幻各种姿势,想要把那缺了的四个字填上,但又觉着自己的字迹落在上头,恐怕格格不入,反毁了这幅手书。
  正在进退犹豫之时,身后有人哼道:“你想也别想。”
  与此同时,地上玄影耳朵一动,睁了睁眼。
  阿弦一惊,几乎将笔扔了,回头看时,却见敏之立在书架旁边,幽幽地正看着她。
  “你说什么?”阿弦冲口问道。问完后才有些后悔,本打定主意不要跟他说话的。
  敏之瞥她一眼道:“这是极佳的簪花小楷,你那一笔如青蛙跳,若写上去,就像是绝代美人的脸上被人划了十七八道,则暴殄天物,惨不忍睹也。”
  阿弦目瞪口呆,脸上略有些发热:“谁说我要写什么了?我要学这字不成么?”
  敏之嗤之以鼻:“你的资质学这个?下辈子罢了。”
  “我……”阿弦咬牙切齿,气不忿:“你又来做什么?不请自来……”
  敏之不以为然道:“我敲门了,没有人应而已。”
  阿弦失笑:“呸!”
  玄影回头看了会儿,仍是倒身安睡。
  正这时,虞娘子端茶回来,见阿弦满面愤愤,便笑道:“我看你苦恼了半日了,怎么,不好写么?不要着急,先喝口热茶。”
  阿弦瞪了敏之一眼,顺手将笔搁下,接了茶过来喝。
  敏之笑看虞娘子,叹道:“红袖添香,美人在侧,本是何等应景旖旎,可惜你却是个女儿身,无法消受,何其可惜。”
  阿弦口不能言,心里腹诽:“这色胚。心里只想这些!”
  正虞娘子转过来,低头看了会儿那帖子,啧啧叹道:“这字可真好。”
  阿弦道:“是呀,阿叔的亲笔,自然最好了。”
  虞娘子叹道:“不愧是天官,真正文武双全的人。”说到这里,虞娘子瞟着阿弦道:“如果这样难得的人……肯对我好,我就算死也甘愿呢。”
  阿弦一愣,虞娘子又悄声问道:“天官的心意你总该明了了罢?天底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样的良人,你还在想什么?”
  阿弦双眸微睁,愕然无语。
  敏之却似笑非笑道:“哟,已经到了‘两情相悦’的这地步了吗?”
  “你住……”阿弦差点就叫出“你住口”来,勉强低头,尽量缓声对虞娘子道:“姐姐,你先去睡吧,我一会儿也就去了。”
  虞娘子见她仍是“避而不谈”,无奈轻轻叹了声:“横竖你心里有数就是了。”又叮嘱:“茶别忘了喝。”
  虞娘子去后,阿弦果然觉着口渴起来,忙捧了杯子喝了两口热茶。
  敏之则坐在她的椅子上,用一种看好戏似的眼神望着她。
  阿弦只得不看他,默默地将那《存神炼气铭》收起来,本要放回书里,回头看了眼——虽知道他是鬼灵,没有偷走这东西的本事,但仍是不放心,便索性夹着书走回卧房。
  关门的时候往外略微张望,不见敏之跟来,阿弦宽了口气,把门掩上。
  谁知一回头,却见敏之以一种懒散斜倚的姿势半躺在她的榻上,很是自在逍遥。
  意外之余,阿弦有种不祥之感:“你怎么敢跑进来?是想干什么?”
  敏之笑道:“小十八一个人睡岂不冷清,好心陪陪你,怎么这般拒人千里?”
  阿弦先前本也担心过这个问题,没想到这么快便转而成真:“我要睡了,谁用你陪?你且快走。”
  然而敏之在床上并未要离开的意思,虽明知他是鬼非人,但阿弦仍是不能泰然自若地过去安枕。
  敏之笑道:“你睡啊,我不会吵你的。”他举手拍拍床边,示意她过去。
  阿弦忍无可忍,怒道:“殿下!你不要太过分了!”
  谁知虞娘子听了动静,在对屋道:“怎么了?”
  阿弦一惊,忙将声音放的平和:“没什么……我说玄影呢,姐姐不用过来。”
  玄影仍在外间炉火旁边静卧,闻声白眼往后一瞥,张嘴打了个哈欠,重又趴倒。
  阿弦上前一步:“你若再闹,我就请大慈恩寺的窥基法师了。”
  敏之道:“请他干什么?收了我么?”
  阿弦皱眉:“殿下不能总是在世间游离,我请大师傅……超度你就是了。”
  敏之笑道:“超度?”他静静地看着阿弦,正在阿弦觉着他的眼神有那么一点“怪异”的时候,敏之道:“好吧,我怕了你了。”
  他居然当真起身,让了床榻给阿弦出来。
  阿弦半信半疑地瞥他一眼,来到床边,本要脱了外衫,见他仍立在屋中,阿弦叹了声,索性将书册塞在枕头底下,和衣而卧。
  今日经历的事太多,阿弦早就身心俱疲,躺下的时候还惦记着并未运功,还想起来打坐,但是在倦怠动弹,只在心头默念两句《存神炼气铭》,便沉沉入睡。
  ——黄昏,暮鸦,古道西风。
  似曾相识的场景又浮现眼前。
  一匹白马从面前得得飞驰而过,身后跟着数骑,一行人头也不回地奔向远方,因夜幕降临的缘故,暮色四合,远处也一片黑幽幽地,这情形看起来,就像是一行人正头也不回地奔向黑暗。
  不知又过了多久,马蹄落地,泥尘飞扬,前头耸立的城池,门楼上依稀是个“韶”字。
  那一群人在野地里驻马,行到一处无人居住的茅草屋外,队伍里一名押解的差官发话,道:“殿下,先歇歇脚吧。”
  白马上那人翻身落地,身着灰色布衣,形容憔悴,但难掩天生俊美的容色,眉眼仍是桀骜难驯,正是贺兰敏之。
  这些人搜拣了些柴草,于原地生火。
  敏之抚摸着马背,片刻,将马儿栓在小树上,自己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了,并不吃喝,只是漠然看向远方。
  一名他的近侍捧了水过来给敏之喝,敏之摇头推过。
  近侍后退,却就在这时,那围着火堆的几个人彼此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起身,竟向着敏之的方向围拢过来。
  那近侍发现不对,问道:“你们做什么?”
  众人一言不发,抽出兵器,跳上前来。
  近侍毫无防备,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倒在当场。
  其他的人虎视眈眈,盯紧敏之,飞快地将他围在中间。
  敏之早也站起身来,他看一眼地上已死的近侍,又扫了眼周遭这些人:“怎么,竟等不得我到岭南了么?”
  其中一名差官道:“周国公,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不要让我们为难。”
  敏之问道:“你们奉谁的命令?”
  差官一顿,然后闷声闷气道:“自然是二圣的命令。”
  “何必同他废话,”旁边另一人嘿嘿笑道:“你还当自己是当初不可一世的周国公殿下么?现在你不过是个卑贱的囚徒而已,命都在我们的手里!还不乖乖求饶?”
  敏之冷笑:“你试试。”
  几人眼神互对,那发话者先迫不及待地纵身扑上。
  一道血光从眼前闪过。
  鲜血泼洒在地上,有一些沾在敏之的衣袖上,他手中握着一把短刀——原本藏在袖子里的,刀尖上血珠滚滚。
  那方才还叫嚣得意的差官面上吃了一刀,愕然不信地倒地,死不瞑目。
  ………
  圆睁带血的双眼直直地看过来。
  “啊……”阿弦睁眼,猛地挺身坐起。
  呼吸急促,胆战心惊,举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跟身上,又确认现在是在长安的宅子之中,才缓缓地吐了口气。
  “你猜他们说的是真是假?”身旁有人幽幽发问。
  阿弦转头,却见敏之竟就坐在床边,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本要斥责他的无礼唐突,但想到方才梦中所见,阿弦竟然失语,“方才……是你让我看见那一幕的?”
  敏之笑笑:“你不是好奇么?亲眼看到真相是不是比想象的更有趣?”
  阿弦惊魂未定,只是瞪着敏之。
  敏之却微微俯身,笑着低语道:“还没完呢,你何不继续看下去?”
  ………
  风萧萧,掀动茅屋上的细草,有些便随风飞舞而下。
  荒郊野地里,却仍有兵器相交的声响,地上已经又多了两具尸首,剩下的人却还在性命相搏,做困兽之斗。
  敏之也受了伤,俊美的脸颊上染了两点血渍,手中的短刀早被血染,他盯着对面三人:“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
  这几人不料敏之竟如此凶悍,眼见同党死了过半,不免心生退意。
  其中一人却歇斯底里般叫道:“若是周国公不死,死的就是我们了!不能退。”
  正在对峙之中,却听到马蹄声响,急促靠近。
  几人惊恐回看,却见从林外路上飞驰了几匹快马入内,马上的人黑巾蒙面,当看见眼前情形的时候,便笑道:“殿下,二圣心存仁慈,才叫人护送你前往岭南,你怎么残暴之性不该,竟又将他们杀了呢?”
  那几名差官才知道来的是同伙,顿时都放松下来。
  新来的有几人翻身落地,动作敏捷利落,竟是高手。
  敏之冷笑道:“敢情是怕我死不了,特意还叫你们背后补刀么?”
  “哪里,”为首之人却未曾下马,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敏之:“我们可不是为取殿下的性命而来,相反,我们是怕这些人不小心伤了殿下贵体……”
  说到这里,新来的几人上前,间不容发之时,惨叫声连连,原先意图谋害敏之的那三名差官已然毙命,这些人至死都不知原因何在。
  敏之微微眯起双眸,方才他一人独对众人围杀,尚且无惧,但是此刻……却禁不住寒从心底生。
  为首那人似看出他的畏惧之意,越发笑了几声,道:“让殿下受惊了,现在……还请您乖乖地放下兵器,跟我们走,我保证不会为难殿下,不过……若殿下不识相,我们少不得用些手段,误伤了您就不好了。”
  敏之道:“你们想干什么?”
  那人虽然蒙面,露在外头的双眼却烁烁不已,盯着敏之笑道:“何必多问?殿下跟我们走就知道了。”
  敏之看着那种眼神,听着他的笑声,心中大为厌恶忌惮,竟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那人笑道:“看样子殿下不打算听话了……你们还不伺候殿下?”
  眉一挑,两侧之人虎跃围上!
  ………
  “呜呜……汪汪!”
  犬吠声越来越激烈。
  “阿弦,阿弦!”又有人大叫。
  阿弦爬起身来,还未来得及说话,先长吸了一口气,然后便咳嗽起来。
  虞娘子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是怎么了?又被梦魇住了么?”
  玄影在旁本来叼着阿弦的衣袖,此时才放开。
  阿弦的手压在胸口上,心好像就在她掌心里跳动一样,这样剧烈鲜明。
  无法回答虞娘子的话,阿弦转头四看:眼前并无烈烈燃动的火光,没有那个穷途末路决然一炬的不羁身影,也并没有……化而为鬼的周国公贺兰敏之。
  阿弦揉了揉眼,手背上却尽是水渍。


第221章 有女同车
  阿弦匆匆地吃了早饭; 将出门时; 康伯也正收拾妥当; 站在门口等候。
  天寒风急,雪厚地滑,阿弦有心不让他跟着; 康伯却道:“我送你去户部; 自会回来。”这倔老头竟是不容分说。
  出门之后; 放眼四处,白茫茫一片; 阿弦跺跺脚; 靴子上沾了一圈儿的雪; 从家里到户部; 只怕就湿透了,所以虞娘子又给她备了一双换用的,在背囊里。
  阿弦喃喃道:“改日我也要买两匹马了。”
  虽然这房子不必她出钱; 且日用的种种物件儿许圉师林侍郎等几乎都送齐了; 但毕竟置买奴婢又花了些; 且家里增添了人口开销也更大了,这时候再买马匹,似乎有些太奢侈,阿弦始终舍不得。
  康伯在旁听的清楚,一笑摇头。
  两人走出街口,沿着朱雀大街往户部的方向而行,一路上倒也热闹; 百姓们纷纷拿着笤帚扫雪,又有若干孩童们,因见下了这样大雪,便乐得出来嬉戏玩耍,甚至滚雪球打雪仗等。
  阿弦因想着昨夜所梦,心情不免沉重,她原本是个爱闹之人,此时却无心观光,只埋着头踯躅而行。
  正走中,身后康伯闪电般抓住她的肩头,往旁边一拉。
  与此同时,一枚雪球擦着阿弦脸颊滑了过去,前方一个惹事的孩童叫道:“啊……对不住!不是有心的。”其他孩子则乐不可支地大笑起来。
  康伯早看出她失魂落魄:“你怎么了?”
  阿弦呆呆看了他片刻:“我……”她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想要去找崔晔,把昨夜所梦跟他说个清楚,但是……
  不由自主抬手,在唇上抚过,阿弦重又低头:“没什么。”
  ………
  因之前国库告急,虽然利用阿弦的法子,裁减节省了宫廷的开支用度等暂时应付了江浙的灾情,但这也并非长久之计,尚书省早颁了二圣旨意,责令户部设法调度,尽快恢复国库充盈。
  何况目前接近年下,除了仍要留意灾区的情形外,更要应付百官的薪俸奖罚,城中的庆典项目、开支,皇家的祭祀,设宴等种种,因此这段时候竟成了户部最忙碌的时刻。
  就在这一个人要当十个人用的时候,偏又出了一件事。
  户部专理财政的度支郎中,忽然“精神失常”了。
  这让许圉师大为震惊,惊愕之余甚是担心,同时又越发地焦虑数倍。
  度支郎中姓蓝,原本是个极为精明强干之人,堪称许圉师的左膀右臂,在户部已经做了十一年,从最小的给事一路升了上来,可谓步步踏实。
  在蓝郎中“发病”之前,还在跟许圉师商议如何“节其流,开其源”的重大举措,如今居然“失常”,又是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候,怪道许圉师要跳脚。
  且这蓝郎中病的也很是怪异,前一刻还好端端地跟同僚坐谈,忽然间便狂性大发,掀翻桌子,狂奔出门,左冲右突,就像是连身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户部特意请了御医来调治,却只说是脉象浮乱,是发了“狂疾”,动了金针,又开了几副安神宁气的药方。
  起初服了两剂药后,果然是好多了,众人还以为药到病除。
  可不过半天的功夫,蓝郎中又病发起来,这一次却比先前越发严重,见人就打,且厉声高叫:“我是有功之人,为何杀我?”
  或“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等等不经言语。户部吓倒一片,只得有将蓝郎中送了回府,让御医前去看护。
  阿弦自然也听书吏说起此事,只是无暇细想,蓝郎中一倒,户部比先前更忙数倍,晚间竟有半数之上的官员要迟归,而许圉师因为年高,又且心火旺盛,竟也病倒,勉强撑了两日,终于被抬了回家休养。
  ………
  因过于忙碌,而敏之又始终不曾出现,阿弦一时也没来得及再去为那夜所见费心伤神。
  是日夤夜,数人好歹完了公务,往外而行之时,一人道:“也不知蓝郎中近来如何了,只可惜我等也忙的分身乏术,竟不顾去探望他。”
  另一人道:“可惜他素来何等干练能为的一个人,怎地忽然发了如此狂病,有些蹊跷,我想这种无缘无故而来的病症,是不是撞克着什么了?”
  众人都摇头,又有胆小的吐舌道:“这黑灯瞎火的,何必说这些恐怖之事?罢了罢了,平安大吉。”几人出门,分别被他们家人小厮等接了回府。
  阿弦跟在后头,跟一名同僚告别,望着黑洞洞地门口,其实心里也是有些恐惧的。
  前两天她夜归的时候,虽有康伯跟玄影陪伴,却到底也撞见了四五个孤魂野鬼,每当那时候,玄影都会原地乱叫,倒是惹得康伯侧目不明,以为这狗疯了,阿弦也不好跟他解释。
  幸而阿弦早练出来了,就算那鬼当面盯着她瞧,也能镇定自若面对,当然……心里如何,则一言难尽。
  毕竟不是每个现身的鬼灵都是平头整脸,似贺兰敏之一般……
  想到敏之,阿弦不由又叹了声,环顾周围,心里竟有几分惦记:不知他到底去往哪里了。
  总不会是……那夜让自己见了所见,便自超度去了?
  一想到敏之或许“不告而别”,心竟揪了揪。
  只听“汪”地一声,是玄影跑了出来,摇尾迎接,阿弦俯身抚摸它的头,问道:“康伯呢?”
  却见今夜竟不见康伯,阿弦只当他是有事,或者毕竟年高身子不适,便也罢了,同玄影沿着墙边而行。
  玄影随着小跑了片刻,忽地叫了声,往前疾奔。
  阿弦吃惊,这样黑漆漆的长街,有玄影作伴到底要心里安定些,如今它竟要跑?阿弦不知玄影如何,忙撩起袍子撒腿就追。
  不料才跑出十数步,就见玄影站在一辆马车旁边。
  阿弦一愣,玄影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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