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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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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书吏情不自禁地跟着飘到门侧,幽幽问道:“你今儿做什么去啦?我等了大半天呢。”
  阿弦头也不回道:“以为你无所不知呢,怎么竟不知道这个?”
  黄书吏抬头看看外头的天空,喃喃道:“唉,我不能离开这个地方呀。”
  阿弦一怔,却忘了避开扬起的灰尘,顿时呛的咳嗽起来。
  阿弦揉了揉鼻子眼睛:“这又是为什么?”
  黄书吏摇头:“我忘了。”
  阿弦挑了挑眉,抱着卷册往内,经过他身边儿的时候忽地想起一件事:“上次……你怎么忽然不见了?”
  黄书吏问道:“哪次?”
  阿弦道:“就是我阿叔来的那次。”
  黄书吏肃然道:“你说的是崔天官么?”
  “我还有几个阿叔?”阿弦把书册放在桌上,等明日好交给王主事,又思忖该如何将此事搪塞过去。
  黄书吏却叹道:“天官身上有阳明之气,威压太重,不便靠近。”
  “嗯?”
  刹那间阿弦想起,之前数次被鬼魂附身,一旦崔晔出现,那些鬼冥顽不灵者便会立刻灰飞湮灭,机灵些的就会远遁。
  又想起孙思邈曾跟自己说过的话,阿弦眨眨眼:“我有些明白你的意思,不过……”
  眼前又出现在豳州雪谷初相遇的情形,阿弦问道:“那么……明王是什么意思?”
  也不知是否是阿弦的错觉,当她说出“明王”二字之时,黄书吏的鬼影子竟往后飘了飘。
  阿弦失笑:“噫,总不会说说就管用?”
  黄书吏叹道:“日月神光为明,天官身上又有……”他迟疑了一下,小声道:“王气。”
  阿弦愣了愣,心里忽然朦朦胧胧地浮现一个奇异的念头。
  “王气?”
  黄书吏却仿佛不愿多提此事,他飘动了两下,道:“我所感知有限,总之,对我等阴灵而言,天官比外头那太阳还叫人忌惮,所以但凡是鬼灵见了他、甚至嗅到他的气息都会心生恐惧速速远遁,免得受伤或者万劫不复。而你……”
  阿弦回过神来:“我?我又怎么样?”
  黄书吏嘿嘿地笑了两声,似有些不怀好意。
  阿弦哼道:“到底怎么样?你只管笑个什么?”
  黄书吏道:“你饿了的时候最喜欢吃什么?”
  阿弦一愣:“饿了?”
  她对“吃”也算是极上心了,听黄书吏提起,竟精神抖擞,自然而然地跟着认真思考起来,“我饿了的话,要喝伯伯做的双全汤,还要吃胡麻饼,芝麻烤的酥脆里头裹着肉馅的那种……”
  黄书吏目瞪口呆,不料她居然如数家珍地,身为一个鬼他几乎早忘了尘世的吃食是何味道,但听阿弦如此说,却仍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好了好了。”
  阿弦打住,这才有些反应过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黄书吏才又笑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对我等鬼灵而言,看见你,就像是饿了的人看见了……双全汤,胡麻饼一样。”
  好似霹雳之声,阿弦张口结舌:“什么?”
  黄书吏道:“总之,就像是看见天官会立即望风而逃一样,看见了你,则会望风而至。”
  阿弦想到先前种种悲惨遭遇,悲愤交加:“我原来是你们眼里的食物?”
  黄书吏认真思忖了一下儿道:“我只是说,对我们而言,你是不可抗拒的。看见了你就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喜欢之感……”
  阿弦忙摆手道:“这种亲近喜欢我宁可不要,都给你。”
  黄书吏哈哈笑了起来,忽然道:“有人来了。”
  阿弦还未问来者谁人,门口上人影一晃。
  一名英武青年在门外,本来极冷肃的神色,看见她之时才面露喜色。
  他极快地又打量一眼周围,见空空无他人,便挑了挑眉。
  这来者竟是袁恕己。
  阿弦放下卷册迎了几步:“少卿,您怎么来了?”
  袁恕己将她通身上下扫了一遍:“是虞娘子派人去给我送信,说是周国公不知为何把你带走了,她担心有事,让我帮照看着。你怎么样?”
  “暂时无事了。”阿弦这才有些懊悔,先前离开国公府后该先回去告诉一声儿,白让虞娘子担心了。
  原来之前贺兰敏之不由分说带了阿弦去了,虞娘子束手无策,思来想去,便出外拦了一名京兆府的相识巡差,让去大理寺报信。
  袁恕己得了消息忙赶往周国公府,门上一问才知道阿弦已经离开了,因回平康坊顺道经过户部,便进来碰一碰运气,果然运气不错。
  阿弦请袁恕己坐了:“要不要喝水?”
  “不必。”袁恕己又问贺兰敏之带走她是何意图。
  阿弦也不瞒他,便将敏之心神大变一心要见贺兰氏之事说了。
  两人说话间,黄书吏本远远地站着,不知何时便飘近在桌子边儿,全神贯注而听。
  袁恕己听罢,道:“周国公现在这个样子,倒也可想而知,魏国夫人到底是他亲妹子。也算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阿弦不语。
  袁恕己咳嗽了声,左顾右盼:“我方才进来的时候,隐隐听见说话声音,你……总不会是又找了一个‘朋友’吧?”
  阿弦正因敏之触动心事,听袁恕己这般说,才又失笑:“是啊。”
  袁恕己睁大双眸:“真的有?”又仔细看了一眼周遭,叹道:“在哪里呢?在你跟前儿我就如睁眼的瞎子一样。”
  阿弦看向他的右侧桌边儿,袁恕己顺着看过去,当然仍是空空虚无。
  虽已有些“习惯”,但本能地还是隐隐汗毛倒竖。
  他举手点了点彼处:“这里?”
  阿弦点头。
  袁恕己咽了口唾沫:“不知这位是?”
  阿弦道:“姓黄,是此处书吏。”
  袁恕己“啊”了声:“原来还是你的前辈同僚。”又向着身侧拱手道:“黄先生好。”
  沉吟中,阿弦忍不住捂着嘴笑。
  袁恕己问道:“你笑什么?”
  阿弦道:“黄先生向你见礼,还赞说少卿你英武非凡,一表人才。”
  袁恕己笑道:“原来黄先生这样慧眼识人,失敬失敬。”
  此时黄书吏坐在袁恕己旁侧的桌边儿,对阿弦道:“我也早听说这位袁少卿的威名,今日一见当真名不虚传,将来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阿弦忽然想到一件事,迟疑看了袁恕己一眼,便抬手在唇边遮住,倾身过去悄悄问黄书吏道:“他将来……也会是个了不得的大官儿,你怎么不怕他呢?”
  袁恕己在她对面儿,只见她鬼鬼祟祟地向着“虚空”邻座不知说些什么,看样子是跟自己有关,他便问道:“说什么?什么怕不怕?”
  阿弦仍是侧身,这会儿却是个倾听的模样了,一边听一边盯着他看,还时不时地点了点头,最后道:“原来如此。”
  袁恕己被蒙在鼓里:“你在跟这位鬼先生议论我什么?”
  探臂攥住阿弦的手,“快说,不许瞒着我。”
  阿弦咳嗽了声:“先生说你……身上有一股杀气,不过还好,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忽然她一怔,往旁边又看了一眼。
  袁恕己正在琢磨她先前那句话的意思,掌心蓦地成空,便又看向她:“怎么了?”
  阿弦将手抽回,皱眉斜睨旁侧,神情有些古怪:“没什么。”
  虽然袁恕己看不见,但毕竟阿弦能看见,两人之间多坐一个鬼,这感觉太过怪异。
  袁恕己便道:“时候不早,我陪你回家去可好?”
  阿弦道:“我今日迟到了,要再理一理册子才走。少卿不如先去。”
  袁恕己才来,如何肯立刻离开:“那我再坐会儿陪一陪你。”他又看库中,“除了这位,你还有别的‘朋友’了么?”
  阿弦正起身,闻言回头,无奈笑道:“黄先生已经走啦。”
  袁恕己一愣,瞪向邻座:“走了?几时走的?”
  阿弦笑道:“方才就走了。”
  “这鬼,怎地也不告别一声。”袁恕己哼道。
  阿弦本想笑,却又一摇头,跑到里间儿去了。
  袁恕己自己坐了会儿,眼睛却透过重重书架寻找阿弦的影子,最初还看见她不时地捧着一摞书,灵活地跑来窜去,像是一只忙着搬运所藏仓储之物的松鼠儿。
  日色越发昏黄,库中光线更加暗淡,袁恕己渐渐看不清了,他不由站起身往内走去。
  一重重地书架高高耸起,就像是一堵堵高墙,他一层一层地越过,一重一重地找寻却终究没有阿弦的影子。
  他忍不住有些着急起来:“小弦子?”
  “啊……”声音从里头传来。
  袁恕己心里有数,脚下加快往内,却见阿弦趴在高高地梯子上,正垫着脚尖儿伸展着身子,举手在整理最上头一层书册。
  听见动静,她扭身回看:“少卿你进来干什么?”
  有些旧了的梯子“嘎”地响了声,阿弦察觉,惊得一哆嗦,脚下一滑,待要站稳,“咔嚓”一声,不知哪里断裂了。
  电光火石间,阿弦忙抓住书架,却反把几卷书给拨拉了下来,刹那间卷轴跟书册齐飞,蛛网同尘灰一色。
  慌乱之间,阿弦更怕把书架也给带倒,咬牙松手,顺势纵身往后一跃,身子腾空。
  以阿弦的轻身功夫,本会妥妥落地,然而一来书架之间地方狭窄,容不得她随意腾挪纵横,若不留神便会撞翻书架,二来事出仓促,脚下又没有可借力的地方。
  因此就像是翅膀被困住的鸟儿般扑棱棱地随着书册坠落,只能借力提起稳住,幸而并不算太高,应不至于受伤。
  将要坠地的瞬间,身体却被一双很结实的手臂抱住。
  正两册书跟着坠下,眼见就要砸在对方头顶,阿弦及时举手一抄,将书卷握入手中:“好险!”
  垂眸看时,正对上袁恕己凝视的眼神。
  阿弦愣怔且有些意外,却又本能地笑道:“差点儿就跌着了。”她见袁恕己并没想把自己放下的意思,便双腿一挣,自从他臂弯间跃跳下地,手中还兀自举着那两卷书。
  袁恕己喉头一动:“小弦子。”
  阿弦正在打量满地坠落的凌乱书册,略觉懊恼。并未抬头看她,袁恕己又叫道:“小弦子。”
  阿弦将抬头的功夫,袁恕己上前一步。
  书道之间本就狭窄,两人又距离本不算远,这样一来几乎要贴在阿弦身上。
  阿弦忙后退一步:“干吗?我听见了!”
  袁恕己却又往前迈出,阿弦这才惊疑起来:“少卿?”
  “你的鬼朋友方才对你说了什么?”袁恕己低头看着她。
  阿弦握紧手中那卷册:“你指的是什么?”
  袁恕己道:“你着急将手抽回的时候,他对你说了什么,对么?”
  “咕咚”,阿弦咽了一口唾沫。
  袁恕己道:“怎么,不能跟我说吗?”她低着头,他有些看不清她的脸色,只能瞧见那极长的睫毛玲珑地闪烁,像是一双可爱的翅膀。
  阿弦垂着头,本能地觉着气氛有些诡异,现在这情形不对,很不对!
  她呵呵干笑,脚下一转想要先跟他拉开距离。
  袁恕己却探臂一拦,手掌抵在她身后的书架上。
  阿弦蓦地止步,却突地矮身下蹲,“哧溜”往前窜出,竟从他的臂弯底下钻了出去。
  袁恕己哑然失笑。
  “我要干活,你不要捣乱。”阿弦丢下一句,脚步加快往外。
  袁恕己回身,望着她极快离开,毕竟是相处了很久彼此熟悉的人,他看出阿弦背影里的惊慌失措。
  微微昂首,袁恕己盯着那道身影,扬声道:“小弦子……你知道了对么?”
  阿弦一愣,察觉他并没有追过来,才回头看他:“知道什么?”
  “我……”袁恕己道:“我喜欢你。”
  这瞬间,就像是书库之中缓缓飘舞的灰尘都停止了。
  “我喜欢”。
  这三个字对阿弦而言其实并不陌生。
  她喜欢的东西、人,都不算少。
  她喜欢好看的东西,喜欢美味的食物,喜欢玄影跟一切毛茸茸的小动物。
  她也喜欢人,喜欢朱伯,喜欢高建,喜欢陈基——当然曾不止是喜欢,后来也还对崔晔说过——“我喜欢阿叔”。
  一切好的东西,都会惹人喜爱,阿弦都喜欢。
  所以这三个字她非常熟悉。
  但是此刻,从袁恕己的口中说出来,意思却并不是阿弦所熟悉的那个意思了。
  先前在桌边儿坐着的时候,他对她言笑晏晏,其实也并没有多说多做什么。
  可就在阿弦身侧坐着的黄书吏却忽然笑道:“原来少卿也不似别人口中说来的那样冷血可怖,至少……对十八弟你是不同的。”
  直到袁恕己握住阿弦的手,黄书吏打量他看着阿弦的眼神,笑吟吟道:“原来如此……他是喜欢你啊。”
  这才是惊到阿弦让她蓦地抽手的原因。
  没想到,就算没有听见阿弦跟黄书吏的对话,就凭这简单的一个动作……袁恕己居然也猜到了两人对话的真相。
  日影黄昏。
  轿子在崔府门口停下。
  一道影子微微俯身出轿,崔晔往内而行之时,问来迎的家奴:“老太太是怎么了?”
  家奴道:“听说犯了心口疼,已经请了大夫来看过,说是并没什么大碍,只是仔细调养、别叫生气动怒就是了。”
  崔晔道:“怎么,老太太今日生过气?”
  家奴一怔,继而陪笑道:“并没有,谁敢呢。”
  崔晔道:“可见过些什么人?”
  家奴沉默了会儿:“今日并没有外人来府里。”
  崔晔不再往下追问。
  进上房,室内外悄然无声,丫头入内禀告,过了会儿,烟年先行出来:“夫君回来了。”
  崔晔点头:“老太太怎么了?”
  烟年道:“老太太吃了药,才睡下,母亲交代说你就不必进去了。”
  崔晔道:“现在好些了么?”
  烟年点头。
  崔晔又问:“是怎么忽然发了心口疼的?”
  烟年还未回答,卢氏从内出来,吩咐烟年道:“你在这儿伺候了半天,且回去歇着,不然老太太知道了也会怪我。”
  烟年这才答应着去了,卢氏又对崔晔道:“不必担心,老人家年纪大了,身子自然差些,时不时会有各色儿小毛病。本不愿叫人去打扰你,只不过……回来了毕竟好些。”
  崔晔道:“您说的是,是应当的。”
  卢氏爱惜地打量着儿子,忽地发现他鬓边有一丝微白,忙仔细看了眼,竟果然是根白发。
  又是惊悸,又且心酸,卢氏道:“虽然新升了官,不免忙碌,但也不必就搏命一样,你才好了多久?就忘了老神仙的叮嘱了?”
  崔晔道:“母亲放心,我记得。”
  “你只记得却不照办又有何用?”卢氏皱眉。
  崔晔道:“我先前离开京都一年,几乎物是人非,幸朝廷不弃,如今反升了职,自当尽心竭力,然而您不必担忧,我心里有数,断然不会叫母亲跟祖母为我再伤神流泪。”
  卢氏听了这一句,眼里却有些湿润了:“你既然说到这个地步,可见你心里是有数的,那好,我便不多言了。”停了停又道:“今日回来的早些也好,正好儿多歇息歇息,这儿有我照看,你且先回去……多陪陪烟年是正经。”
  “儿子遵命。”
  卢氏轻叹,回头看看室内,低声又说:“之前老太太见我怕的很,还笑着安慰我说,她还没亲眼看见长孙出生呢,是断然不舍得就这样去的……你、明白这话的意思吗?”
  崔晔眼睫一动,面不改色道:“是。”
  退出上房,崔晔缓步往回,却见崔升正也往此处来。
  “哥哥!”崔升便道:“哥哥,我听说老太太身子不适,不知怎么样了?”
  崔晔隐约嗅到他身上有些酒气,止步问:“你哪里喝酒来?”
  崔升咳嗽:“是先前在飞雪楼跟个朋友……”
  崔晔淡淡道:“天还这样早就开始吃酒?又哪里结交了什么朋友?”
  他虽并无任何疾言厉色之态,崔升却无端心慌,忙辩解道:“不是什么狐朋狗友,这人哥哥也认得的,是大理寺的袁少卿。”
  上回崔晔给了崔升几颗牡丹种子,崔升特意跑去大慈恩寺找寻好友窥基和尚,若论起长安城里最擅长栽种牡丹的,并不是御苑里的匠人,而是各大寺院的僧人,这窥基不但是玄奘法师的高徒,更也是培植牡丹的高手,长安城的西河牡丹,除了宫中御苑跟梁侯府外,仅存的一棵便在大慈恩寺。
  但对寻常的匠人而言,所有牡丹种子自都是一样的,看不出什么差别。但窥基乃是高人,一看便认得是西河牡丹,且西河牡丹之间因不同的培育方式跟水土不同而又有细微差异。
  崔升得了消息,便回来禀告崔晔,又在崔晔授意之下告诉了袁恕己,有了这样名闻于世的高人之权威判断,那牡丹籽才成证据。
  自此,袁恕己跟崔升也颇熟络了,且崔升虽跟崔晔乃是一母同胞,但崔升性情外泛,能说会笑,不像是崔晔一样性冷,也不像崔晔一样内敛城府,是以袁恕己自觉跟他倒是对了脾气。
  崔晔却并不知此事,听崔升是跟袁恕己吃酒,有些意外。
  崔升自顾自又说:“他像是哪里碰壁受屈了,才找我喝闷酒,我猜是因为之前梁侯那件事,他几乎赌上前程性命,谁知却似一拳打在棉花包上……换了谁谁也会意难平的。”
  崔晔道:“好了,不必说了。”
  崔升忙住嘴,崔晔略一忖度:“我已去看过老太太,她才服药睡下,不是大碍,你且不必去扰。”
  顿了顿才道,“去陪你的朋友吧。”
  崔升听他是放行之意,喜出望外,不由又多嘴说了句:“哥哥要不要同去?”
  崔晔本正欲走,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必了。”转身,头也不回地又去了。
  崔升话说出口其实立刻后悔,他虽然极敬重兄长,但崔晔的性情跟他不同,虽然跟袁恕己认得,但是若坐到一桌儿上……只怕他半口酒也不敢再喝,岂非无法尽兴?是以后悔。如今见崔晔并无此意,才松了口气,料想老夫人无碍,便才放心地转身出府。
  且说崔晔回房,烟年早命底下准备了饭菜。
  两人对坐吃了晚饭,席间仍是亮亮无语。
  饭罢小憩片刻,因天热,崔晔又好洁,烟年深知其意,也早命人备好了水。
  崔晔自去房中沐浴,正褪了外裳,要除去里衣,便听门口有异样响动。
  他回头一看,却是烟年屏退了下人。
  将衣衫略略掩起,崔晔沉声问道:“夫人这是何故?”
  烟年徐步走近,垂头柔声道:“该我伺候夫君。”
  崔晔道:“这种粗活不该劳动夫人。”
  烟年问道:“夫君是嫌弃我吗?”
  一刻沉默,崔晔道:“我不知这话从何说起。”
  烟年走上前:“既不嫌弃,就该我侍奉夫君。”她缓缓抬手,握住崔晔的衣领。
  崔晔不动,垂眸望着她,见烟年发髻斜挽,身着单薄素衣,无端比之先前所见那样庄重肃然的打扮多了几分妩媚。
  素手已将他的衣衫褪到肩头,崔晔握住烟年的手。
  烟年一抖,却并未动。
  但她左手的袖子顺着滑下,露出底下皓腕。
  崔晔默默地将她的手一翻,那两道甚是醒目的伤痕便在眼前。
  烟年自也看见,顿觉窘伤,试着挣扎想要藏起来,却纹丝不能动。
  “夫君……”她哀求般轻唤。
  崔晔道:“我从未嫌弃过你,但我不想你嫌弃我。更不想你犯下比自伤更痛苦的错。”
  烟年失声叫道:“我、我从未嫌弃过您!”
  崔晔松开她的手:“但你喜欢的人也并不是我。”
  如此简单而明了,如同一支利箭射出。
  烟年胸口起伏,终于她咬唇道:“可我已嫁了您,你才是我的夫君。”
  崔晔笑了笑,然后他说:“我也可以不是。”
  

第139章 八卦鬼
  ——“我也可以不是。”
  淡淡的一声; 却让烟年陡然怔住。
  柳眉微蹙; 烟年望着面前之人:“夫君……这话何意?”
  崔晔后退,细纱的屏风上是后人临摹顾恺之《洛神赋》; 宫车之中美人皎然而坐,回眸凝视; 眷恋不舍。
  他的目光描绘过宫车上上飘飘的絩带,旗帜招展的方向; 车中人凝视的方向……刹那间竟竟从这样一幅图里竟看出千丝万缕的情意。
  崔晔轻声道:“徙倚彷徨,神光离合,乍阴乍阳。”
  这四句正是出自曹植的《洛神赋》,烟年也深知其中意思,这几句中洛神心情徘徊犹豫,这种境遇; 却跟现在他们两人的情形有些“不谋而合”。
  ——徙倚彷徨,神光离合; 乍阴乍阳。
  后面两句则是:竦轻躯以鹤立; 若将飞而未翔。践椒涂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超长吟以永慕兮,声哀厉而弥长。
  偏偏崔晔低低道:“若将飞而未翔,声哀厉而弥长……这说的像不像是夫人?”
  烟年无话可说。
  但烟年倘若是洛神; 那谁是曹植曹子建?
  ——这世间现成就有个才比子建无人能及者。
  崔晔的眼神中有一刹那的惘然,然后又恢复原本的淡然皎然。
  崔晔不再看烟年,他转过身,语气平静说道:“虽然有些艰难; 但我会尽快解决,也让夫人尽快得以解脱。”
  烟年摇头:“我不懂。”
  崔晔轻笑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夫人聪慧,如何不懂这个道理。”
  烟年虽说不懂,但听见这句之时,却并不见如何惊异,只默默地问道:“原来夫君是想休妻么?”
  “是和离。”崔晔摇头道,“不管如何,我会尽量,绝不会影响到卢家跟崔家。”
  烟年先前之所以屡次忍而不宣,最大的原因自也是要照赖卢家跟崔家的大局。
  毕竟同为五姓之中,家族的联姻绝非儿戏,而联姻也绝不仅仅是儿女之事这样简单,而是关乎两家的名望,根基,声势。
  可以说……除非是生离死别,或者万不得已,否则绝无任何理由可以动摇。
  烟年道:“夫君已经想好了?”
  崔晔听她语气也似平淡,便走到屏风之后,举手在水里试了一试,仍旧温热。
  “是,”崔晔道:“想来这般无论对夫人还是对我,都是最好的选择。”
  他原本并没有就想走到这一步的。
  就算发现烟年心中另有他人影子,在深思熟虑之后,仍是想维持现状……直到看见烟年自残的那一幕。
  那伤痕何止是划在她的手腕上,更是在他心上。
  崔晔可以当烟年的牵绊不存在,毕竟以烟年的为人,绝不至于当真作出红杏出墙的不轨之举,何况卢照邻身患绝症且已远离长安……
  但是在看见那两道伤痕的时候,崔晔也看清了烟年的心,她虽看似好端端地在崔府里,她的心意却早已坚决。
  就如武后所说的一样:太过聪明的人,往往就越容易执着地钻进牛角尖中,九死不悔。
  对武后而言,要驯服烈马,需要皮鞭,铁锥跟匕首。
  武后的确也做到了。
  但崔晔知道,武后并未提及的是,当初太宗对她这种回答的反应。
  太宗并不喜武后这种铁腕狠辣作风,正如崔晔也对这种做法心生警悚而非苟同一样。
  在武后眼中,烈马同“九死不悔的聪明人”或许都是同一种类,都可以用“皮鞭,铁锥跟匕首”来选择对待。
  但崔晔知道,他不能……这样做。
  烟年后退,终于挨在桌边儿缓缓落座。
  崔晔回头,隔着屏风看去,屏风上的洛神图便在眼前浮动起来,朦朦胧胧,如真如幻。
  绢纱后面烟年的脸也隐隐约约,看来果然就像是那已经乘龙而去归了九天的洛神。
  只可惜他并非穷追不舍屡屡回头的曹子建,曹子建早就另有其人。
  崔晔道:“我知道纪王向来倾慕你之才情,殿下又是个颇通文墨之人,想必定会同你很想投契。”
  隔着这一层纱,崔晔看见烟年往这边儿看了一眼。
  她轻轻说道:“原来夫君……已经给我想好了人家。”
  崔晔一笑:“若夫人心中另有打算,自是更好。”
  烟年也笑了笑:“我诚然还有更好的打算。”
  突如其来的沉默,两个人僵持似的,谁也没有先开口。
  忽然烟年道:“夫君指的那人,我其实早就想跟你一说。”
  崔晔不答。
  烟年也并不看他,道:“原先不便说这些话,但现在想也没什么了。”
  她终于慢慢地转过头来,也看着那影影绰绰的屏风:“夫君虽无所不知,但这些还是我亲口告诉你的好。我同他之间,就连碰面过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
  崔晔皱眉,他很想告诉烟年,他并没有兴趣听这些。
  原先曾告诉过烟年,只要她不会辜负,那么过去的事他不会追究,不管是什么都跟他无关。
  现在既然决心已下,那些事……更加跟他毫无关系了。
  本来几次想阻止她说下去,但有一股莫名的冲动,压住了他将冲口而出的话。
  只有烟年的声音,有些温和地响起:
  她道:“十三岁那年,我跟姊妹们一块儿作诗,众人都赞我的诗好,我虽不以为然,心里难免得意,那会儿他正在府里做客,便批了几句,那时我不懂事,受了挫折,心里只觉着此人十分可厌,竟敢挑人的不是。”
  但是年纪渐大后,越发知道了卢照邻的名头,再看他的诗,想起当日品评之语,竟是字字真知灼见,不由脸热羞赧。
  由此,也对他心生敬仰,故而但凡是他的诗,烟年皆信手拈来,烂熟于心,可越是读的多,心里的喜欢跟仰慕便一寸寸累积。
  “那几年期间虽见了几次,但都极少说话,只偶尔听过几次他同人谈诗论赋,”
  原本温和平淡的声音里,似多了一缕很但的喜欢:“他不必多说什么,但说的每一句都甚是契合我的心意,有时候他还未说出,我心里已经懂了,而每每我心里想的事,还未出口,他已经了然。”
  崔晔听到这里,忽然一阵心惊。
  他忍不住转头又看向这个女子,眼里有毫不掩饰的诧异。
  他的惊异——并不是因为烟年心里这般倾慕喜欢一个人,而是……世间竟有这种情感。
  却并不属于他,不属于本该是跟他如此情深的这人。
  烟年仿佛自言自语般,继续说道:“我明知是不可能的,但是无可否认,我很钦慕他,可我从未对他有过任何表达,自诩他也是不知道的。后来嫁了过来,更加不大有机会见到,只那两次他来府里拜会老太太,以及我回家去偶然撞见过一回,他对我行了礼道好,我向他还礼,如此而已。”
  两人的相见十分平常,只有当眼神相对的时候,才似能察觉彼此平淡的面目底下,相似的灵魂。
  渐渐地再翻到他的诗集,从那看似隐晦的字里行间,知道幽忧子仍旧知己一般,所思所感仍是同她心有灵犀似的。
  他的每一首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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