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大唐探幽录-第10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雷翔心烦之极,本要叫个小兵去把人叫回来,但心里烦躁慌乱,竟不愿再叫人,索性大步流星地往那边儿赶去。
两刻多钟,雷翔追到了黑松林里,渐渐深入。
他左右张望,不见人影,又仔细找了半晌,才看见前方那道醒目的身影,正呆呆背对此处站着。
雷翔追了这半天,折腾得身上汗出,很没好气,便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绕到阿弦身前喝问:“你不回县城,跑来这里做什么?”
阿弦正盯着他面前脚下,并不回答。
雷翔察觉自己正迁怒他人,忙生生压着心里火气,缓了缓语气:“好了,方才我见过将军了,袁大人那书信……我替你转交就行了,此地无事了,我派人送你回桐县。”
阿弦道:“袁大人并不是让我来送公文的,对么?”
雷翔哑然,继而一笑,这会儿也不必瞒她了,便答道:“的确,其实是我的主意,不过现在看来是个馊主意……”
阿弦的脸色越发古怪:“雷副将,是在找何鹿松?”
雷翔微怔,继而明白方才她在外头,自然听见苏柄临的咆哮了,便道:“不错,我原本请你来,就是为了找他……但是现在不用了,因为将军已经下令……”他自嘲地笑笑:“大概是我看走了眼,那小子的确是个懦夫脓包,居然当了逃兵。”
阿弦道:“他并没有当逃兵。”
雷翔疑惑地瞪了阿弦片刻,冷笑:“若他没有当逃兵,为何到处都找不到人?”
阿弦道:“不用找了,他就在这里。”
雷翔瞪大双眼,惊喜交加:“你说什么?”忙环顾周遭,却见松林寂寂,并无半点人踪。
“何鹿松就在这里。”阿弦轻声说,目光下移:“他就在你脚下站着的地方。”
第23章 避不过
雷翔起初还惊喜交加; 听了阿弦这句话; 惊喜尽变作惊恐。
他下意识地低头,呆呆看着双脚所踏之处; 头顶发麻,透心冰凉。
在他脚下; 只有铁硬冰冷的泥土地。
何鹿松如何会在这儿?
终于明白了阿弦是什么意思,雷翔猛地后退; 几乎跌倒。
他有些语无伦次:“小何在这里?你是说小何他已经……”
阿弦缓缓蹲了下去,望着冰冷坚实的地面,之前所见的那一幕又清晰——暗夜里陡然出现的刀光,那个叫做何鹿松的男子仰面跌落坑中,双眼兀自瞪得大大地,却已经无力反抗。
阿弦拂去杂草乱枝; 露出底下黑色的泥地。
她深吸了口气,很小的手掌轻轻按落:“是; 他在这里。”
豳州大营。
苏柄临因动了怒; 胸口旧伤又发作起来,军医正在里头给他探治。正劝他要按捺脾气不要大动肝火,却听得外头一阵鼓噪。
苏柄临顿时怒道:“什么人!”
顷刻,外头一名小校匆匆跑了进来; 脸上带着惊恐迷惑之色:“将、将军……出事了……”
苏柄临喝道:“是什么事?”
小校道:“雷副将命人带了铁铲等,往黑松林去了,大家都在猜,说是、是……”
苏柄临的双眼立了起来; 雷翔先前就在这里求他,要他答应让那个什么桐县来的十八子在营地里找一找何鹿松,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本以为雷翔已经听令,不料转身他就叫人带铲锹往黑松林去……自然跟此事脱不了干系。
“这个混账!”苏柄临霍然起身。
黑松林中。
今天日影极好。
冬日的松林在阳光下依旧透着一种深沉的青黑之色,松干蜿蜒粗壮,犹如巨龙盘舞而上,经年累月,地上松针枝干等堆积极厚,踩上去发出咔嚓咔嚓地小松枝断裂的脆响。
许多将校围在四周,有人交头接耳,有人呆若木鸡,都看着前方不远处。
先前的司功参军跟两名同僚站在雷翔身侧,众位似有些不明所以:“雷副将这到底在做什么?”
一个看出端倪:“雷副将,可不要胡闹,苏将军正气头上呢,何必去惹他老人家的火。”
雷翔紧皱浓眉,双手交握,时不时地在下颌上擦一把,双眼却始终不离开那被掘之地。
不料说曹操曹操就到,有人叫道:“将军来了!”
人群分开,苏柄临大步走了出来,看看雷翔及其他人,目光转动又看见雷翔身后的阿弦,当即气的失笑。
雷翔生恐苏柄临迁怒,立刻抱拳跪地:“将军且请息怒,我怀疑小何……小何他并非叛逃,请将军再给我点时间,很快就知道真相了。”
苏柄临怒极反笑:“是你怀疑,还是他说的?”
阿弦见这位名声赫赫的老将军须发皆白,虽然年迈,然身上杀气凛然,气质不怒自威,果然名不虚传。见苏柄临语气不善,便行礼道:“回老将军,是我说的,何副将也的确是被人杀害后埋在这里。”
惊呼声四起。
苏柄临又惊又怒,含怒未发之时,旁侧的司仓参军道:“这话从何说起?之前在何副将房中也搜出了往南的路线图,也有同僚看见他秘密离开营中,且还有一次他失口泄露说了要回南边……”
还未说完,苏柄临已道:“够了!”
他望着雷翔,目光沉沉道:“你,是觉着老夫的脸丢的还不够么?”向来以治军严明著称,如今竟出了一个逃兵,且是他钟爱的青年将官。
本来苏柄临也是不信的,但派出去的缉拿先行,不止一人秘密回报说在往南边的路上曾撞见“何鹿松”,待要捉拿却又给他逃了,这难道还会有假?
所以苏柄临呕了一口气在心里,无处开解。
因为苏柄临的出现,那些刚才还在掘地的士兵们都停手不敢再动。
雷翔慑于苏老将军威严,一时竟也不敢插嘴。
苏柄临又看阿弦:“县衙的人插手军中事务,可是大忌,你来之前,袁恕己难道没跟你说明?”
他却不等阿弦回答,便厉声道:“你可知,老夫现在纵然斩了你,也不过如捏死一只蝼蚁?”
雷翔不得不双膝跪地:“将军,请勿责怪十八子。”
阿弦看看苏柄临,又看看身后:“老将军要杀我自然可以,但为什么不让雷副将此事做完?假如真的找不到什么,我甘愿受罚。”
苏柄临眯起双眼。
阿弦对上老将军杀气凛然的目光,回头看着土堆隆起处:“何鹿松就在这里,我以性命担保。”
苏柄临沉沉道:“你的命值几何?敢以此来戏耍老夫?”
阿弦顿了顿:“我的命当然不值什么,但我知道,对一名军人来说,最可怕的并不是战死疆场,而是背负污名,何鹿松明明没有当逃兵,为什么要背负这莫须有的污名,此刻若不查明真相,这污名跟耻辱他就要背负一辈子,难道老将军觉着这个不值得我以性命担保?”
苏柄临皱眉,他忽然发现面前这个瘦弱矮小的少年,竟丝毫不为他的气势所慑。
甚至……恰恰相反。
正在两人僵持的时候,有个声音响起:“将军。”
苏柄临看向雷翔,却见这素来从无违背的将官挺起胸膛,昂首朗声道:“末将觉着值得!”
太阳光下他的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却不容人细看,只猛然转身从一名士兵手中将铁锨夺过,俯身开始铲土。
苏柄临睁大双眸,几乎不敢相信。
现场只有嚓嚓地铲土声响,孤单而坚定。
雷翔身后的几名同僚面面相觑,最终齐齐跪在地上:“将军!”
苏柄临看看这些属下,又看向阿弦,他微微仰头,单指点向阿弦:“如果找不到,我要你的命。”
话音未落,便听得雷翔叫道:“这、这是……”
声音颤抖,无以为继。雷翔将手中铁铲抛开,双膝跪地,竟探身用手刨了起来。
周围的将官也都反应过来,齐齐围靠过去,很快有更多的人冲了过去。
从苏柄临所站的角度看不到坑中的情形,只看见雷翔跟许多将官围在那土堆旁边,已经有人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声低语。
苏柄临仿佛预感到什么,却又不能相信,他一步一步重新往回走,随着越来越靠近那坑洞,眼前所见也一寸寸地露了出来。
映入苏柄临眼中的,先是那被血染透已经变作黑色的沾着泥土的军服,再往上,是何鹿松有些色变的脸。
兀自双眸圆睁,死不瞑目。
苏柄临身子一晃,两侧军校想要扶住他,却又被他用力甩开。
老将军伤怒交加,红着双眼,死死地看着这面目全非的昔日爱将。
沉埋在冰冷之地,神鬼不觉,若不是十八子,将几十乃至百年不为人知。
他将背负污名,蒙累家族。
而他苏柄临将犯下一个何其可悲难以弥补的错误。
豳州大营,议事厅。
苏将军喝了两口水,胡子上沾着水珠,很快却又颤抖滚落。
他盯着面前的阿弦,定了定心神:“你到底是什么人,是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跟何鹿松的死有关?”
雷翔想要为阿弦说话,却又忌惮不言。
阿弦道:“小人是桐县的公差,跟何副将之死毫无关系,将军若不信,可以派人去桐县查问,何副将失踪那几日小人的行踪。”
苏柄临道:“若真的毫无关系,营中千人都找不到的尸首,怎么你第一次来,就能立刻发现?”
阿弦道:“小人也是误打误撞地看见了。”
雷翔听了这句,心中暗叫不好,但苏柄临却异乎寻常地平静。
片刻,苏柄临道:“雷翔出去。”
雷翔满心莫名,只得领命。
厅内再无旁人,苏柄临道:“现在,把你知道的从头到尾,跟老夫说明详细。”
阿弦也不再隐瞒,将梦中所感一一交代。
苏柄临并不觉如何惊疑:“雷翔其实不是个急躁冲动的人,他既然请了你来,自然是有些凭据的。莫非你常常如此?”
阿弦摇头。
苏柄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目光变得有些深沉锐利:“除此之外,你还看见了什么?”
阿弦又摇头:“我所见的已经跟将军都说明了。”
苏柄临直直看着她,仿佛在端详她说的是真话假话。
不知为什么,对阿弦来说,此时沉默冷静的苏柄临,却比先前那个暴怒之下的老将军更可怕百倍似的。
他坐在长案之后,不言不动,静的仿佛一把横扫千军的利刃,浑身散发冷冽的寒气。
这让阿弦觉得难受极了。
半晌,苏柄临终于发话:“如此甚好,老夫都知道了。”
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听不出任何喜忧哀怒。
阿弦垂手静听。
果然苏柄临沉声又道:“是袁恕己派你过来的,你果然也不负所望,很好,这份情老夫承了。如今老夫已知道实情,军中的事,得军中来料理,就不必县衙的人继续插手了。”
他说到这里,便立刻唤了雷翔入内,吩咐叫安排马匹,送十八子速去。
雷翔虽然意外,不敢违背,火速亲自送了阿弦出辕门。
虽然已经找到了何鹿松的尸首,洗脱他逃兵的罪名,但因涉及军中凶杀,事情自然更加棘手了,且不知苏柄临将如何处置。
所以雷翔心里仍是沉甸甸地,略说几句,又对阿弦道:“不知何故,将军不许我派人相送,只能为难小兄弟你自己……你可认得路?不然我……”
阿弦道:“副将放心,我自认得路。军中还有要事,副将自去忙罢,不必相送。”
雷翔见她如此心思宽和善解人意,不禁动容。
先前雷翔故意不告诉阿弦是为了何鹿松而来,便是怕走漏了消息,唯恐阿弦是个名不副实之人,若她知道机密,偷偷暗中向别人打听有关何鹿松之事,将些没有用的话来弄虚作假,岂非白忙一场?所以他瞒而不提。
昨夜,他却命手下领着阿弦住了何鹿松的房间,便是想试探她到底有多少斤两。
万万想不到……事情会是如此结果。
这样快就找到欲找,却又是这样令人猝不及防的局面。
送别后,阿弦翻身上马,沿路往桐县方向而行。
虽然离开军屯,但阿弦心中仍是惦记着何鹿松之事,只知道他惨死人手,却不知凶手乃是何人,虽然苏柄临已经接手,以那老将军的姜桂心性,只怕一定会追查到底,但……
总觉着最后苏柄临命她离开,有些强行逐客的意思,这让阿弦心中一抹异样,挥之不去。
且行且思虑此事,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忽然觉着风有些凉了起来,小刀子般刮过脸颊。
举手抚了抚手臂,无意中抬头一看天色,阿弦惊住了。
原本的艳阳高照早已不复存在,如今天际阴云密布,仿佛黄昏提前来临。
阿弦不禁咽了口唾沫。
这会儿马儿得得往前,拐过路口,眼前树木林立,宛若剑戟冲天。
这天说变就变,顷刻间阴的越发厉害了,林道尽头有些光影沉沉,路上偏无一个行人,平添几分阴冷可怖气息。
阿弦正忐忑,忽觉脸颊上湿浸浸地,还未反应过来,就见片片白羽从天而降,如同春日的飞絮般,飘飘扬扬,很快在地上落了薄薄地一层,随风滚来滚去。
是雪。
虽然还并未出现跟梦中一模一样的情形,但阴天雪落,却仿佛一个预兆。
阿弦的心跳的越来越急。
她开始琢磨不如返回军屯,然而苏柄临忽然态度坚决下令果断,看老将军的意思,竟是要她不做逗留即刻离开军屯。
思来想去,又何必回去面对那可怕的老头子呢。
这初春的雪来的突然,下的更急,不过一刻多钟,地上已经有了颇厚的一层,白茫茫仿佛多添了一床新弹的棉花被。
阿弦硬着头皮前行,左顾右盼,不祥之感越来越浓。
正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平地一阵狂风卷起,将雪都吹向路边儿一侧,有些扬起,飘入旁边的深壑之中。
阿弦再无迟疑,正想翻身下马,电光火石间,路边突然有一只枯瘦修长的手探出来,紧紧地握住了她的脚腕。
连挣扎也来不及,马儿已经受惊跃起。
阿弦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身形往下流星飞矢般跌落,头顶的官帽被大风掀翻,连带着眼罩也被风卷走,不知飘零到哪个角落去了。
一切,如同昨日重现,不差分毫。
作者有话要说:
书记:哪里来的妖魔鬼怪,我打~~
某只手的主人:淡定地挥挥~如今求个出场真艰难啊。大家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第24章 护身符
假如你一觉醒来; 睁眼看见身边围着无数人; 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你看,会是何种感觉?
更假如你一觉醒来; 睁眼看见身边围着无数“非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你看; 又会是何种感觉?
对阿弦来说,这种感觉很不陌生。
直到她戴上眼罩之前; 常常会被那股透入骨髓的寒意惊醒,醒来后又被吓晕。
但是偏偏天不凑巧,今日大概是煞星高照,她不但不幸坠了深壑,而且眼罩也不知飞向何方。
当然,其实从那样高的地方跌落下来居然并未受伤; 却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堪称奇迹了。
阿弦躺在地上; 同面前那些形形色色的鬼魂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晌。
她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十分缓慢; 口中的气息呵出,寸寸缕缕化作醒目的白雾。
若是此刻阿弦死在此处,后人发现后,只会当她是在雪中寒风内被冻饿而死; 却无人知晓,她真正搪不住的,是那股来自于魂灵的透骨阴冷。
一年三百六十日,那股森寒之气无处不在地围绕着她; 所以纵然是大暑天里,阿弦都会穿的厚若圆球。
众人只以为十八子身子弱不耐寒而已。
阿弦竭力抬起已有些僵硬木讷的手,先是摸了摸右眼。
不出意外地发现眼罩不见了,她挣扎着又摸摸手脚,尚有直觉,可见并没有死,也没怎么伤重。
但是现在的这种境地,简直就是同死亡相差一线了。
头顶苍穹是无情的冷灰色,矗立的高坡裸露出黝黑地泥色,如一道牢不可破的囚壁。
杂草枯枝竭力疯长,从阿弦的角度看去,如一支支无助的手,以古怪森然的姿势探向天际。
被那么多奇形怪状的魂灵围观,所见又是如此恰如其分的环境,让人怀疑这会儿所处的并非人间,而是地狱黄泉。
如果这会儿有黑白无常拖着铁链举着招魂幡徐徐走出,也绝不会叫她惊讶半分。
看见阿弦醒过来,鬼魂们有些躁动。
阿弦爬起身来,慌不择路,却也无处有路。
放眼四看,触目惊心。
她的眼前几乎被无穷尽的魂灵塞满,除此之外,因暮色四合,又坠入深壑,故而一眼看去,浑然无路。
像是坠入了一个庞大而黑暗的罐子。
阿弦摇摇呆立,满心冰凉绝望,那些游荡的鬼魂却像是饿了几百年的野兽看到食物,纷纷攘攘地扑上来。
寒冰之气加倍,裹着雪片扑面袭来。
连呼吸都开始困难,呵出的气息很快从白雾转作缕缕冰碎。
她趔趄回身欲逃,却发现身后也影影绰绰地浮着许多乱魂。
只得本能地举手捂住双耳,闭上双眼。
但隔着手掌,仍能听见那入脑的惨厉之声。
昔年种种惨痛记忆同时泛起,阿弦跌跌撞撞跑了两步,不出意外地被绊倒在地。
透过眼角一丝余光,她看见绊倒自己的,是一根长长地半截埋在泥土里的白骨。
周遭长啸声不绝:“十八子……”宛若招魂,排山倒海。
层层叠叠地影像源源不断地聚拢过来,眼中难以忍受的酸涩。
阿弦恐惧已极,胡乱在地上摸来摸去,试图找到眼罩。
手掌抚过冰凉的雪,坚硬的石头,断裂的枝桠,沉重的白骨,她皆不在乎。
耳畔的尖叫呼啸声越来越高,他们争先恐后地,想要钻到她的身体里,吵嚷着塞满了她的脑中。
头颅承受不住那些越来越多不请而来的声音跟影像,濒临炸裂似的,嗵嗵地疼,右眼里的红早已经浓至墨色,细看就如一滴鲜血凝聚,泫然欲滴。
阿弦曾遇到过很多次糟糕的情形,但毫无疑问这一次是最糟糕的绝境。
毕竟不幸坠入这似乱葬岗般的地方,还属首次。
阿弦想尽快逃离这种境地,却只能本能地用手在地上胡乱探摸,想要上天垂怜,找到丢失的眼罩,如今对她而言,那个小小地东西,就如同唯一救命的护身符一样。
仓皇里,手指被横斜的枝桠,碎骨乱石等划破,阿弦却不觉着疼。
直到手底碰到一物,有些湿嗒嗒的,略带温软。
在这种临近黄泉最近的地方,这种手感,又能是什么东西?
阿弦心悸,本想缩手,但就在这刹那,她的耳畔忽然出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静”。
这种静默出现的太过突然,一瞬间阿弦以为自己是被那些声音吵得终于聋了。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这是真的“静”,原本围绕不去的那些吵闹声音忽然神奇地消散。
而且那股围困萦绕她多年而无法消散的阴冷,竟也随之陡然消失!
往昔,就算她站在太阳底下,脊背处都是凉浸浸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阿弦茫然懵懂地睁开双眼。
她仍然还是在谷底,依旧是苍灰的天穹,冰冷矗立的坡壁,向空中延伸的枯枝乱草,纷纷坠落的碎雪……
但是,最重要的是,没有那前仆后继奔她而来的鬼灵。
之前以为自己聋了,现在不由又怀疑是瞎了。
阿弦呆呆地揉了揉眼,仍是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她又试着摸了摸脸,身上,臂上传来的痛感,让她知道自己并没有死。
最后,阿弦转过头去。
她看见自己的手正落在一张沾泥带雪,额头还有一抹鲜红,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上。
有那么一霎时,阿弦以为摸到了一个鬼。
或者是一具尸首。
但是手底下的皮肤并没僵硬冰冷,反有一丝温软。
并且在那乱发底下的额头上,正缓缓渗出新鲜的血液。仿佛在提醒着她,这的确是个人。
后知后觉,阿弦探手在那“人”鼻端试了试,又缓缓缩手。
并无任何鼻息,这人像是死了。
她呆了会儿,不死心地复把住他的手腕,如此仔细听了半晌,才终于察觉那脉象里还有一线极微弱的跳动。
阿弦微微松了口气,五味杂陈,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前一刻还围绕不退的狂鬼乱魂,竟神奇的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且始终压在她身上那股阴煞之气竟也消失不见,就像是背负的重担被突然卸下。
阿弦吐一口气,摇摇晃晃起身。
她疑惑地看看自己的双手,目光扫过地面,又小心翼翼地逐渐看向远方——目光所及处,什么也没有!
只有看似可怖的现世场景:泥石,白骨,杂草,斜坡,飞雪。
却没有那些她本就该看不见的魂灵们。
十多年积压在身上的苦难酸涩,都在这时侯荡然无存,阿弦还未反应过来,眼泪便流了下来。
这是喜极而泣。
虽然不知原因何在,但在这一刻,阿弦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自在跟轻松,虽然如今仍站在阴霾不散,飞雪飘零的谷底,于她来说,却似立在阳光普照,春风和煦之中。
她自觉如一个簇新的初生儿般,扬首向天,雪花温柔地落在脸上,那种冷是清爽痛快的冷,阿弦长吁一口气,呵出的气息在空中化作白雾,又轻快地消散。
她睁开双眼,完完整整,仔仔细细,毫无畏惧地打量这个世界,泪却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斜入鬓中。
在顿感轻松愉悦之余,又有种无所适从不明所以的惘然。
阿弦回头看着地上那人,他仍昏迷不醒,生死不知。
上下打量着这“人”,却见他身着一袭几乎看不出本色的破烂长袍,身量颇为长大,只是极瘦,如同一杆修竹笔直地横在地上。
头发散乱,双眸紧闭,嘴角至下颌都生着凌乱的胡须,看着仿佛是年纪不轻了。
惊疑不定,目光逡巡,最后落在男子的手上。
这是一只十分修长好看的手,虽然枯瘦,也沾着泥尘残雪,却仍能见秀美的形姿,骨节匀称,手指颀长。
从这只手而言,却也并不像是个老人家所有的。
阿弦看看这人的脸容,又看看这只手,总觉着其中有一样东西长错了地方。
可忽然间,她发现自己不能被这只手的样子迷惑,因为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只手看来十分眼熟。
阿弦盯着那只看着很眼熟的手。
想起来了,这只手对她而言,何止眼熟,简直“神交”良久。
她第一次看见这只手的时候,是在雷翔派人去接她、在自家门口所见的幻相里头。
第二次,则是方才在坡顶路上,她坠马之前,就是这只罪魁祸首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她拽下了马儿。
“原来是你?”阿弦看着昏迷不醒的男子,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
连续两次看见那只手,在阿弦觉着,那应该是属于鬼魂一类,谁知道竟是个不折不扣的“人”。
虽然如今这人的情形,也不知是否还能称之为人。
但是他的额头有新鲜的划伤,腿也折了,想必是方才跌落的时候所致。
阿弦重回到他的身边,在腰间的搭兜里翻了翻,找出一块汗巾跟一瓶伤药。
因她当这个差,老朱头不由分说,在她的搭兜里塞了无数的东西,简直如一个百宝囊,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有备无患。
阿弦看着那瓶伤药,又看看重伤的男子,不由笑笑。
身上的阴冷消失无踪,这前所未有的轻快清爽感觉让她心中的欢喜忍也忍不住,看待伤者的目光也很不同起来。
他额头上的伤痕略深,几乎见骨,这让阿弦倒吸一口冷气,只好竭力放轻了手脚,最后敷好了药粉后,身上居然出了些热汗。
在给这人料理伤处的时候,阿弦飞快地理出了一点头绪。
这位既然是个人,那么……他大概是从坡底想要爬上大路,可惜的是,他选错了法子,非但没能成功,反而把她也拽了下来。
现在回想,往下坠落的时候,似乎感觉身边有什么东西,当时她还以为是又见了鬼,直到这会儿才了悟,必然是这人在她底下,所以阿弦才没有伤重,他反而伤的较重一些。
可是掉落的这处实在不是地方。
因为先前战乱荒年,村镇里或灾或病死了许多人,有些得以入土为安,有的则随意在无人处抛落。
所以先前她才会看见那么多的鬼魂,因为这的确是临近黄泉最近的地方。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终于“正常”了,她终于看不见那些无处不在窜动的家伙们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祸兮福之所倚”?
一念至此,阿弦的目光又柔和了几分,将帕子用旁边干净的雪搓了搓,举手轻轻地将伤者脸上的泥雪血渍略擦了擦。
污渍逐渐除去,阿弦面上的喜欢之色也转作了诧异。
她看见一双如修如画、斜飞入鬓的长眉。
虽然双眸紧闭,却透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
而且……最怪的是……他看着很脏,可气息却异常地干净。
因为体质异于常人,阿弦看人也是自有所感。
凡人都有七情六欲,所以身上也会有各种不同的气息,酸,甜,苦,辣……不一而足。
但此人身上,却只有一股淡淡清冽的气息,如高山清雪,明月松泉。
干净的太过诡异。
阿弦呆了呆,迟疑着想把他脸上其他地方也擦一擦,眼前忽地一花。
下一刻,那只修长好看的手,不偏不倚地掐在她的颈间。
方才还生死不明的家伙,仍是躺着未动,也不曾睁眼,手上的力道却如铁钳一般,只要他再多一寸力道,阿弦的脖子就会被轻易拗断。
阿弦无法呼吸,手松开,沾血的帕子跌在那人脸颊旁边。
挣扎无效,阿弦试图将他的手掰开,却发现自己的力气跟这人相比,简直如蚍蜉撼大树。
她涨红着脸,竭尽全力道:“是我、我救了你……你不要、害我!”
阿弦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有没有用,但是在她沙哑着嗓子哽咽着气息说完之后,那只正在收紧的手陡然松开。
阿弦往下跌落,正压在这人身上,却又很快地爬起来往后退了出去。
她满脸惊恐地看着仍静默未动、甚至双眼自始至终都没睁开的这人,原先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
脖子被掐住的瞬间,心里满是恐惧跟憎恶,完全抵消了先前仿佛重获“自由”似的欢喜。
阿弦震惊且愤怒,摸了摸仍旧疼痛的脖子,牙咬的咯咯响。
目光横来转去,又落在那只好看的手上。
心头的怒火烧得更旺了。
这只手跟她可着实缘分不浅,第一次,他将她从坡上拽落谷底,第二次,他竟想要自己的性命!
如此恩将仇报,何其可恨!
阿弦本要倒退,却又上前,用力在那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