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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怪]非人庵-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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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就成了现下这种境况:狐姑知道窦蓝受欺负了,被挤兑到了角落的破屋子去,却没法儿为她出头。瞧,已经没有空院子了。
什么,把窦蓝安排进有住的院子合住?开玩笑呢,这不是把小豆子送上门给人家当豆饼踩么!
狐姑沉着脸腾地站起来:“那间屋子……啧,你们人类不好住那儿。也别找什么被子单子了,今晚你就住这儿,好照顾你弟弟。明天我给你想办法。”
说完便磨爪霍霍地出去了。
窦蓝心里禁不住一阵暖意。
活到现在,此时此刻,她几乎是把以前没法儿想象的、最糟糕的事情全一股脑子地碰上了。但想起裘家夫妇,想起前头渐行渐远的那一条尾巴,却也觉得周围并不全是血光、恶意和绝望感。
不过……靠人,终究不如求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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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蓝将老太妃舍给她的饭食几乎全数喂给窦柠吃下了,自己只胡乱喝了一口粥,配了一口菜。刚刚手忙脚乱地扶窦柠重新躺下,便听两下轻轻的叩门声。
她回头,见到一个身型柔弱、并不比她高上几分的妇人倚在门口。
是杨氏。
杨氏兴许是方才走得急了,脸上有些不健康的红晕。只见她提了个竹面篮子,对窦蓝笑了笑:“方才狐姑让药房的再煎一副退烧药,我听见了。我家光儿恰好也烧着,这里能匀出一份来,想着窦家小姐能用得上。”
说罢她打开竹面小篮,里面正好是一上一下两个药盅,还冒着腾腾热气。
窦蓝连忙将上午指路的事儿一并谢了:“……夫人唤我窦蓝就好,哪里还是什么小姐呢。”
杨氏望了望窦蓝,轻叹一声:“那便喊你蓝儿吧。我也不是什么夫人,你若是愿意,喊我一声杨姨。”
“杨姨。”
“……都不容易。”杨氏干脆坐下来,指点着窦蓝一起把药喂了。她动作麻利,显然是有经验得很,想来,她那名叫“光儿”的女孩儿身体颇弱。
不过一晃的事儿,杨氏已经将一整碗药尽数给窦柠喂下了,半点儿没撒。她亭亭站起来:“我这便回去照顾光儿了。等你弟弟好了,带他一道来找光儿玩。”
窦蓝想到窦柠的脑子,眼神一黯,但很快又点点头,声音不大却利落地应下了。
如此这般,一周便无甚风波地过去了。窦蓝白天及早醒来,先去药房给窦柠熬药,在还回药钵子的时候通常能碰见杨氏,两人便结伴一起回道心院。虽说窦蓝现下因着弟弟昏迷需要照顾的缘由,在前院住下了,但她也知道这绝不是长久之计。于是她一点儿没偷懒地收拾着那间破木屋,杨氏不时也来帮点儿忙。
说来凑巧,除了窦蓝感恩,每天去严宁庵四面的听善阁给老太妃问安,这一周来她就几乎没有碰见过道心院的其他女眷——狐姑负责了给两只小豆子投食的任务。那日下午,正当窦蓝早早做好准备,打算以猛虎下山之势奔去饭堂的时候,狐姑就出现了。她顶着那张阴郁姑子脸,手持一个堪比半张桌面儿的食盒朝窦蓝扭了扭腰:“小豆子小豆子,全天下可没有比我再贴心的狐狸啦!”
从此,每逢饭点,只要窦蓝不与杨氏一起,狐姑都能如有神助地出现,并随身携带一大波食物。窦蓝在感激之余,也默默地对狐姑看起来瘦不拉几的手臂敬畏了一番。
窦柠在昨日醒了。狐姑说到做到,拿来了一个透红发亮的小药丸儿,不知她怎么弄的,直直给从额心摁了进去。然后,窦柠哆嗦了一会儿,全身几乎被汗浸了个湿透,接着竟然就这么好了。
窦柠弟弟还小,而窦家灭门那日刚好赶上他病得人事不省的时候。他一醒来,见了全然陌生的环境,便有些疑惑地问姐姐找爹娘。
窦蓝拿着小木梳子,将弟弟汗湿的头发梳到脑后去,一边挺直接地说:“爹爹和阿娘都不在了,给坏人弄死了。”
“为什么?哪儿来的坏人?”
窦蓝没答,又拧了布巾,帮窦柠擦脸。
窦柠不安地挪了挪身子,一会儿才又问道:“那阿顺伯和上官妈妈也不在了,是不是?”
他说的是窦家的老管家和他们的乳娘。
“是。青虹姐,青苑姐,马三婶婶,格乌泽婆婆还有常常陪你玩儿的小赞伢,都不在了。”窦蓝刮了下窦柠的鼻头,“只剩我们两个了。”
“只剩……我们两个了。”小窦柠愣愣地重复了一句,两只眼睛往鼻子那儿瞪成了对眼。
“嗯。怕么?”
窦柠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不怕!”
窦蓝忍着酸鼻子,重重抱了抱他。
“来,这是狐姑。是她收留了我们,给你吃药,给你打饭,还给我们屋子住。”
狐姑第一次被如此郑重地介绍,脸上颇有些娇羞。她红着一张□脸站在那儿,用尾巴腻腻歪歪地蹭窦蓝的小腿。
“狐姑。”窦柠老老实实道了谢,对狐姑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没忍住,一脸向往地赞叹道:“狐姑,你的尾巴真大真好看。”
狐姑嗷地一声,被吓得连蹦了三尺高!
那天嬉闹一番,送狐姑离开后,窦蓝将自己关在小隔间里,咬着被子痛痛快快哭了一场。最后她哭得脱了力,才迷迷糊糊睡着了,连窦柠是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小小地窝在她身边,都全然不晓得。
至此,随着窦柠的苏醒,窦蓝觉得这几日始终压在自己背上的、令人渐渐僵冷绝望的气团正在以飞快的速度散去。前些天,她的脑瓜子里全是那扑鼻的血腥味,那人间地狱的惨状,和一干所谓“族亲”的嘴脸。
而现在,她分了好些心思在窦柠身上——弟弟可不能让这场大病落下了根子,是不是找狐姑借根骨头炖汤?弟弟的功课怎么办?识字作画自己还能囫囵教一点儿,可拳脚功夫呢?
“……这是怎么了?你盯着那方花瓶儿有足足半盏茶的功夫了,你若是喜欢,老婆子把它送给你就是。”
窦蓝一惊,回过神便看到老太妃皱着眉望她,脸上有些担心的样子。她挺不好意思地给老太妃满上新茶:“昨儿个弟弟总算醒了,我高兴呢。”
“哦?醒了?是好事,是好事。”总算有点儿小姑娘的样子。
窦蓝笑笑,连忙从格纹布囊中掏出个素白色的小药袋,捧给老太太:“前天您说腿脚不太便利,就给您做了个香袋。山间湿重,所以我加了些活络气机的子田根进去。”
素白的药袋正端端地摆在窦蓝手心,上头还系了条靛蓝色的绳儿,衬得窦蓝的手指有些不健康的青白色。老太妃就这么静静地瞧着,既不伸手去接,也不开口回绝。
窦蓝的双手稳稳地举在那儿。
“……你懂得制香?”
“只从娘亲那儿学了些皮毛。”
“子田根不是凡草,你从哪儿得来的?”
“杨姨在小院里照料了不少子田,我便向她讨了些来。”
“制香,要不少器具吧?”
“我瞧以前娘亲制香的时候,倒是用了不少。但我还做不得那么复杂的,这香袋也只是用了……”
窦蓝不急不慌,心跳虽有些急促,两只手还是稳稳的。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老太妃问一句,她便条理清晰地答一句。
她听见老太妃叹了一声,随后,手心便是一轻。
老太妃接了香袋,好好地收在了腰间:“……我见过你母亲。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南域女子。如今你弟弟既然醒了,改天也带过来给我瞧瞧吧。”
窦蓝终于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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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柠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儿,一刻不动就比浑身长了疮还难受。才醒了几天,陷下去的眼窝还没回出肉来,就不停闹着要出去。
窦蓝无法,看着天色还不错,便干脆领他去听善阁见了老太妃。
窦柠天生长着一颗虎胆,老太妃那一身气势完全没吓着他,反而是窦柠嘴甜,童言童语地很快就将老太妃哄得露出了笑意。窦蓝窦柠两姐弟在老太妃身边坐了好一会儿才告辞。
姐弟俩刚从听善阁出来,便听见后方有人在喊窦蓝的名字。
“窦妹妹!”康幼心俏生生地走上前来,一手捂嘴,脸上是又惊讶又责怪的表情:“听说窦家小弟弟一直昏睡不醒,我还成天忧心呢。可,可你竟然撒了谎么?”
康幼心为难地看着窦蓝,眼神中全是不赞同:“前院条件好,可那是庵里人住的地方。我知道窦妹妹一时习惯不了道心院的清苦,可你瞧,全院子的姨姨婶婶都是这么过来的。妹妹这般仗着有太妃娘娘的照顾就随意乱来,可是要挨板子的!”
“长孙姨,您说,该怎么办好呢?”
窦蓝一瞧,呵,随在康幼心后面的,可不就是那天因为故意打翻饭粥而被拖下去打了板子的长孙氏么!
☆、【五】旧屋鬼影
【五】
“不照规矩办,还能怎么办?眼见着年纪也不算小了,还做出这等欺瞒贪乐的事儿,真不懂以前家里是怎么教的。”长孙氏抬着她宽大的下巴,看着窦蓝的眼里全是厌恶。
窦蓝心中默默叹气。许多时候就是这样,她自问从没开罪过眼前两人,反而是这两人对着他们姐弟步步紧逼。而今,被记恨上的却是自己这边。
窦蓝勾勾嘴角,牵了窦柠的手,慢声慢气地冲他介绍道:“左边这位是康姑娘,生性喜欢攀亲,但咱们礼数不可废,还是称一声姑娘的好;右边这位是长孙氏。那时你还昏着,她推了姐姐,打了你的粥,长得不规整,心境还不好。以后见了她,你问候一声全了自己的礼数就成,千万不要跟她学坏了。”
窦柠很认真地应下了。
“你……”康幼心的眼泪已经下来了,她惊慌失措地看着窦蓝,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转头扯了扯脸色紫红的长孙氏:“姨,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说您!”
长孙氏就像是被点着了的火药桶,噌地一下疾步走过来:“小蹄子,我,我撕了你那张嘴,也让你学学该怎么说话!”
窦蓝将窦柠一把推到背后,避过长孙氏掌掴的手臂,借着风将手里的纸包一撕,姜黄色的粉末即刻便撒了长孙氏满脸!
“哎哟,我的眼睛——来人,快来人,我瞎了,这小贱丨人把我弄瞎了,救人啊——”长孙氏痛嚎一声,便捂着脸在地上打起滚来。
“诶,都怨我躲得太慌忙了些,一个不慎竟然把‘十日痒’给弄洒了。”窦蓝拍拍手将破碎的黄纸丢在地上,抬头冲康幼心笑了笑。
这下,康幼心的惊恐再也不是装的了。她触到窦蓝的眼神,竟然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
“这位夫人真是暴脾气。”在长孙氏凄厉的痛叫下,窦蓝的声音诡异地显得更加清晰:“从头到尾,我可有说过半句错话、假话?”
窦蓝看着康幼心,往前走了一步。
“没,没有!”就在窦蓝迈步的同时,康幼心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一般,近乎尖叫地答了话。
“嗯,我也觉得没有。”窦蓝抖抖袖子,“我一向喜欢随身带些有意思的药粉,所幸今天只洒了一包。”
说罢,她冲脸上已经起了红斑的长孙氏福了一福,便拖着窦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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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严宁庵,顶天的是庵主制定的规矩——至少在表面上看来。所以,今天被康幼心他们撞到了直着走的窦柠,窦家姐弟就一定要搬出前院了。
所幸,这么些天下来,那件破屋子也勉强被窦蓝收拾得可以住人了。
吃过中饭,窦蓝将窦柠留在了前院,交待好“要是看见杨氏以外的女眷来,你就狠狠咬之一口然后跑去找狐姑”后,自己动身去小破屋做些扫尾的工作。窦蓝学起东西来很快,就这么十几天,她将之前从没接触过的各种粗活做得有模有样。现在,虽然破屋子还是破屋子,但至少不漏雨了,不透风了,外头扎起了一圈篱笆,里面的床铺被褥也都齐全了。
当然,在这其中杨氏帮了大忙——窦蓝着实很感激她,不仅手把手地教她做事儿,在她走了以后,杨氏还独自一人帮忙完成了不少活计。虽然杨氏从没提起过,但窦蓝有眼睛,会看——就像眼前这完整的漂亮篱笆,昨天她走得时候,篱笆还剩好长一段没封口呢,想必是杨氏的功劳。
今天,窦蓝没沿着小路走。她先绕去了提水的竹林,捡了一些竹节劈碎了,想着一会儿用来加固窗子。
“……什么人!”
窦蓝大喝一声,一手抓着刚削尖的竹片儿投掷过去,一手紧握着胸前的小弯刀,脚下运起了点儿风力便猛地朝那道黑影扑去!
窦蓝从小就有一股子狠劲儿。她长得比一般女娃子瘦弱一些,说话慢声细气的,刚开始被领出去见人的时候,哪家的小霸王都觉得她好欺负,都忍不住给她穿一穿小鞋。
然后呢?
不足三月,窦府前后八条巷子的皮实孩子见到窦蓝,都得乖乖缩起尾巴,会巴结人的小孩儿还能软软地喊一声窦姐。
窦家家主窦叠声为自家独女这性子捏了不知道多少把汗,可阿珠笃叶总护着女儿,并笑嘻嘻地说:“不操心,不操心,了不得我带蓝儿回南乡,南乡的少年郎一定喜欢蓝儿的性子。”
她第一次见着康氏母女就敢给她们难堪,方才在听善阁门口更是相当不客气地对长孙氏出了手。此番,她见着从屋子里头钻出来的诡异黑影,哪里还有手软的道理!
投出的竹片儿没有打到那小贼。对方被这么一吓,不知是怎么的竟然缩到屋子里去了。窦蓝皱皱眉,立刻跟进了屋。
京都地处北边,虽是夏季,夜晚也颇是寒凉。可此时明明正午刚过,窦蓝反手将门合上的一瞬间,只觉得周身一凉,阴风无凭而起,鸡皮疙瘩全都立了起来,心跳如雷。
不算小的屋子空荡荡的,除了她新添的家具床被,什么都没有。
她明明,明明看到了有一个人形的黑影……
“砰!”
窦蓝猛地回头,却只来得及看见窗户晃了晃——刚刚有什么东西撞上了窗户,从里头把窗子给关上了。现在,整个屋子都是封闭的,那凭空而来的阴风却刮得更甚,光线也仿佛被埋伏着的怪物一丝丝吞噬了去,窦蓝很快就看不太清了。
她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却将匕首握得更紧。
她想起杨氏的几次欲言又止,和狐姑对这处隐约的避讳,莫非,此处真的有,真的有——鬼怪——
这里!!!
窦蓝骤然往左前方扑去!她丝毫不顾重重磕在地上的膝盖,高高挥起右手,将那小匕首一下一下,一下一下地往下扎!
就是这里!那东西,就在这里!
窦蓝如恶犬一般趴在地上。她什么都看不见,事实上,她拧成一团的左手也没抓到什么东西。但那自小臂以下的彻骨寒凉和面前混乱的气流都告诉她了那个鬼影就在她面前,正被她死死按在地上!
她再次高高抬起手臂——
“……唔!”
脑子受了重重一击。不等她反应过来,在不到半息的时间里,她已经浑身僵硬,手脚不再听从她的使唤。她觉得自己犹如置身最底层的寒冰炼狱,那股能将人一切懦弱诱发出来的、如割骨一样的冰冷!
不行,不行,怎么能死在这里!还有弟弟,还有窦家一百一十六条鲜活的人命!!!
她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她——
“砰!!!”
“!”窦蓝闷哼一声,整个人摔到了地上。
大窗户被撞开了,阳光重新洒进了屋子。周围不再是那一片阴森诡异的漆黑,窗外的鸟鸣声也重新传了进来。窦蓝全身几乎被汗浸湿了,她就那样囫囵地躺在地上,侧着脸,大口大口地喘气。
……走了?
“啊——真狼狈。”
窦蓝心里又是一紧,她随着轻笑声望去,只见一人站在窗外,一手扶着窗舷,正俯□笑盈盈地望着她。
妖……妖怪!
白惨惨的头发,蓝莹莹的眼睛。这幅扮相可不就是古往今来长盛不衰的铁铮铮的妖怪蓝本么!
窦蓝还没来得及细辨妖怪的五官,就被妖怪周身的装饰给唬住了。
只,只粗粗扫了一眼过去,她起码认出了五种名贵宝石,不论水色,只看那个头,个个都能耗去她爹爹一整年的俸禄!
妖怪似笑非笑地瞧着窦蓝,将手从窗舷上拿了下来,施施然撑着下巴:“丫头,我瞧你颇具灵性,根骨奇清,你……要跟着我修仙么?”
———————————————————
一炷香的时间后,窦蓝有些恍惚地在明红色的流苏垫子上坐下、手里捧着整个暖黄晶雕成的百鸟杯,心里懊恼得想把自己一口吃了。
她就这样跟着妖怪过来了!穿过妖怪在砖墙上画的门,跟着妖怪走了一路,现在坐在了妖怪的窝里!
眼前这只正以极优雅姿态泡着茶的妖怪,和狐姑可完全不一样!若说把狐姑放出去能有个家宅不宁的效果,换成眼前这只,可就是城毁国亡了!
可瞧瞧,瞧瞧她刚才都干了些什么!她不仅傻乎乎地跟着他来了此处,还跟着他念了一段神神叨叨的话,把他认作了劳什子血传师父!
“我方才对你用了引魂术。”妖怪师父在茶香中瞟了窦蓝一眼,慢条斯理道,“你不必太自责。”
“……”
大概是看到窦蓝的脸色实在不好,妖怪又耐心地补充了一句:“那术法你不懂,对人类伤害极大,一个不小心就能散了人魂。我以前总是拿它来造造杀孽,太久没这么温和地使它了,手上总是有些不知轻重。你现在能回神,已算是极好的了。”
“……”
“怎么,不乐意同我说话?”妖怪手中的动作停下了,微微敛着眉朝窦蓝看去。也不见他做别的动作,脸上更是平平淡淡看不出情绪,可窦蓝却在瞬间觉得泰山压顶,直叫她喘不过气来!
窦蓝天性虽横,却也知道什么时候该低头。她强忍着转身就逃的冲动,清了清嗓子:“你……准备教我什么?”
“你想学什么,我便能教你什么。”他重新靠回九龙戏珠的帝王榻上,手中把玩着喝空了的茶杯:“怎么,你又不想修仙了?”
“……想。”
“想修什么样的仙?长生的仙,亦或是……能杀人的仙?”
窦蓝眼神一凝。
“……能杀人的仙。”掷地有声。
“好极。姑琼从玉简里抄给你的功法,可是窦家的家传功法?”
“是。”
“从第一次引气入体到现在,过了几日?”
“……大致有一周的时间了。”
“呵,有几分领悟的天赋。不过进境太慢。”妖怪将指节往扶手上一扣:“那功法没用,扔了。”
窦蓝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新出炉的妖怪师父,大有与之拼命的意味。
妖怪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身上有妖族的血,还是霸道的羽族的血。用手镯子想都该明白,你不可能从那份人修撰写的功法里得益几何!”
窦蓝有些焦躁地润了润唇。她与妖怪的实力太过悬殊,对方既然能够悄无声息地将满心警惕的自己引导此处,若是人家非要夺走窦家的玉简,让她重新修习新的功法,她又能怎么样呢?
“我……和弟弟,是仅剩窦家人。”
窦蓝手指紧紧绞着裙边,第一次直直望进妖怪的眼睛里,一字一句地道:“爹爹,娘亲,窦家上下一百一十六条人命,全都背在我身上,瞧着我呢。我要修仙,修杀人的仙,为他们报仇。自然,得用窦家的功法才行。”
这是一个自泾州一统以来,传承数千年的宗族的尊严。
妖怪眯起了眼。随后,他骤然抬手,不等窦蓝反应,便不知怎么地已经将那块玉简握在了自己手上。
窦蓝心跳一滞,正要奋不顾身地抢夺回来,便见那妖怪一手持着玉简,一手点了旁边的羊毫,在纸上写划涂改起来。
“呵,不识货。既然你这么喜欢窦家的功法,那便练吧,不过得是我删改过的这一份——不乐意?要么它,要么我另给你一份妖族的功法,自个儿选吧。”
窦蓝抿了抿唇,还是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很快,天青色的墨迹便铺满了整张纸笺。妖怪随意将它抛给窦蓝:“背住。现在就背。”
窦蓝接过一看,发现同她前些天背下来的基础口诀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改动了极少的几句,便也就安心照做。
妖怪十分神奇,仿佛能对窦蓝的背诵进度了若指掌,正好恰在她将将背完的那一刻飞了一颗乌压压的丹丸过来:“吃了。”
这颗丹丸黑得纯粹,偏偏表面上又忽隐忽现地淌着几道金红色的亮纹,就像是从内部绽裂开来似的。窦蓝犹疑了一刹,最终还是利索地将药丸吞了下去。
“……!!!”
灼痛毫无预兆地从喉咙处爆开,一路向下似是要将她的肚腹焚烧殆尽!与之相反的是,她的意识反而昏沉起来,她感觉得到痛,却又像是一个旁观者,反而有一种慵懒的昏睡感在她灵台中迅速蔓延。
怎么……不行……不能这样,弟弟还在等着她回去……那黑影,万一……!
“当真不能小瞧你。”
窦蓝恍惚间听到妖怪在说话。环佩叮当声逐渐靠近,接着,她的额头上一片温良。她不安地动了动肩膀,还在试图与那突兀的昏睡感与已经蔓延到四肢的疼痛抗争。
“你且放心。我容了姑琼拿祛病丹去救你那弟弟,就不会让他轻易死了。”
窦蓝的眉头动了动,却还是不屈不挠地皱在那儿。
“那黑影……呵,是庵里的鬼灵,平日里的洒扫工作都交由它们来做。它只是——大概受了谁的请托——来帮你整整屋子罢了,没有恶意,反而是你把人家吓得不轻。”
“对了,我叫孔雀。”
窦蓝的呼吸总算渐渐绵长。
妖怪又站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眼光瞟上自己左手腕间隐约绕上的一缕银丝,满意地钩钩嘴角,甩着一头长发出门祸害苍生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哎呀呀呀呀呀瞧这可怜的。”狐姑变回了原本的样子,围着那道破破烂烂、还在瑟瑟发抖的黑影转了几圈儿,“瞧瞧,都扎破了,透风透得可严重了,小豆子才是真凶残!”被硬生生扎得漏风的鬼灵委屈地嘤嘤两声。“小寒,你这报恩也报得颇不专业了。这次被小豆子撞到还算不错,若是被其他女人见着,你就等着给自己烧香吧。”狐姑嗤笑,“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没听过世上有哪朵蘑菇这么贪太阳的,不是每次都能有一只小豆子刚好路过给你浇个水,下一次,你还是小心点儿的好。”“诶……诶。”一脸苦闷的青衣少年正捧着大脸蹲坐在石阶上,旁边有个和他长得极为相像的少年正温声安慰他。“哟,都在呢。”随着狐姑霎时炸起来的尾巴,银发蓝眸的妖怪从院门外淡笑着徐徐走了进来。“大寒小寒,往后你们多留心一下窦家姐弟。”“是,庵主。”孔雀点了点头,遂似笑非笑地转向狐姑:“姑琼大了,也有自己的心思了。”狐姑瞄到了孔雀左手腕上那道细细的银丝,煞白了脸,尾毛根根竖立,指甲也在不安地伸缩着。“……下不为例。”半晌,孔雀拖长了音调搁下这最后一句话,便将双手拢在那宽大的袖子里,踏着夜风走了。狐姑站在院中,浑身近乎被冷汗湿透。
☆、【六】三年一瞬
【六】
窦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她长在极东,父亲是伴着河图而生的东方神帝俊。她同她的九个兄弟姊妹以扶桑为家,在东海边日日嬉戏。每一日,他们中的一位便飞上扶桑树顶,为人间界带来温暖与热力。
时日久了,他们渐渐开始觉得厌烦。于是在某一位大胆兄弟的煽动之下,便相约一起畅游天下。
不想,此举给地上的生灵带来了灭顶的灾厄。高温绵延,溪塘干涸,山火不断,粮食果树全数枯死。父神帝俊大怒,召来一神箭手后羿,将他的九个孩子全数射了下来,只留一位日夜不歇,在扶桑树顶履行他的职责。
她也被射落了地面。帝俊决心好好管教这些没有规矩的孩子们,便将他们全数投入了弱水,夺了他们一身光彩和高贵,砍了他们的一只足,令他们在人间给人类示警思过。
人类唤他们作“乌鸦”。
日月斗转,沧海成田。帝俊淘气的孩子们便这样在人间界生活了下去,再也没有返回他们祥云缭绕的金殿,也再也没有见过那棵矗立在东海海角的扶桑。
最后,她觉得自己的灵魂缓缓地抽离了身体,漂浮到了至高天,以一种俯瞰的姿态看着地面上的变迁。
眼前有云雾渐浓,而她的耳边响起了低沉而庄重的诵音,正是她刚刚背下的,在窦家代代相传却又被孔雀改过了的那份法诀。
天演诀。
窦蓝听着听着,便不由自主地在云层中盘膝坐定,也张嘴跟着喃喃念着。
时间像是过了一个甲子那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她的后背肩胛处有一股难耐的烧痛在蔓延,她全身的筋骨都在痛苦地痉挛,却又似乎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动弹不得,耳边的咒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啊————————!!!!!!”
气息冲破喉咙,随着这一声长啸,窦蓝被抽离了所有的气力,仿佛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似的,从云端飞速扑落!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后背焦灼的痛楚尽数化为了一双漆黑的遮天之翼,在她身后以一种新生的姿态猛然展开!!!
————————————————
三年后,帝都。
“林大掌柜。”草堂的竹纹布帘被掀开,深黑的貂皮绒靴踏了进来。少女尖尖的下巴被米白色的围脖裹着,身上一袭低调的同色袍裙,除了斗笠的脸被冻得微红。
“哎哟,天青呐。”正吧嗒吧嗒抽着水烟的林大掌柜忙从柜台后站起身来,挺费力地把自己的肚子挤过了狭窄的柜门,和和气气地迎上来:“我瞧着外面的雪那么大,还猜你兴许不来了。”
“怎么会呢。”窦蓝熟稔地将背后的药篓和手上的大小纸包放去角落,又挑挑拣拣找出了仔细包装过的几方木盒递给林大掌柜:“应了大掌柜的香囊,就一定会按时奉上。另外我此番需要拜托您采购不少草药呢,年前应当是不会再下山了。”
林大掌柜翻看着那些整整齐齐摆在木盒中的各色香囊便已十分高兴,听了窦蓝的话便更是掩不住喜色——年关将近,大小人家赶着添衣加食,却不会来他的林家草堂买干鲜草药,怕招病气。偏偏年关多雪,待几日后太阳一出,潮气就上来了,每年他都只能一边瞧着别家铺子赚得盆满钵满,一边咬牙将生了霉烂了叶的草药丢弃。
两年前,不知哪阵红风把这小姑娘吹了来。她一人能吃下三成的库存,怎不叫林大掌柜把她当神仙一样供着?
更别说这小丫头还能制香,小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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