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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骨焚箱-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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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蚯蚓,两只眼睛只有拉长压扁的芝麻大小,嘴一张,上下两排牙口,却像密布的针尖排列成行。
孟千姿冷眼看着那虫子从坛子外壁爬下,所过之处,都留下一道浅淡却发亮的涎痕。
那女人斜睨了孟千姿一眼,似笑非笑:“孟小姐既然懂行,我就不多啰嗦了。放蛊有明暗两说,暗蛊呢,是你到我这坐坐,用了饭喝了茶,自己都还没察觉呢,已经把蛊招上了身。放明蛊呢,就是不遮不掩、光明正大——白姐儿说,孟小姐是有身份的人,咱们得尊重点,大大方方地放。”
孟千姿说:“不啰嗦还说了这么多,你啰嗦起来,得要人命吧?”
那女人每次想显摆一下自己的手段就遭她抢白,有点压不住火,正待说什么,白水潇插了句:“田芽婆,跟她费什么话,等完事了,她还不就是秸秆草,你想怎么编怎么编吗。”
田芽婆便敛了火气,伸手从衣袖里抹了片翠绿的叶子出来,有点像竹叶,但更肥厚,正反都有釉质——她把叶子放在两唇之间,唇齿齐动,又磕又磨,发出让人极不舒服的细小碎音来,乍听上去,还挺像刚刚这虫子在坛子里、脚爪挠壁的窸窣声的。
说来也怪,那虫子原本窝在坛底边沿处,又蜷又卷,似是伸舒懒腰,这声音一起,蓦地便有了方向,调转头身,向着孟千姿的方向爬过来。
这应该是虫哨。
孟千姿只当白水潇和田芽婆是透明的,反跟蛊虫放话:“叫你过来你就来啊,你不想活了是吗?”
虫哨声还在继续,虫身后拖开一条越来越长的行痕,白水潇唇角不屑地勾起,挂出轻蔑的一抹笑。
孟千姿还不死心:“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真敢咬我?”
白水潇嫌她聒噪:“孟小姐,你省省吧,畜牲可不懂人话,也不知道你有钱又有势。”
话音刚落,就见孟千姿面色一沉,笑意收起,抬起眸子冷冷说了句:“那不一定,我觉得,有时候,畜牲比某些人懂事多了。”
说着,牙齿在唇上狠狠一磨,呸地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来,恰挡在那虫子头脸前,有几星唾沫星子,还溅到了虫子身上。
那虫子瞬间就僵住不动了。
田芽婆愣了一下,停下虫哨,正想驱前来看,那虫子突然蚯形般拱起身子,继而立起——很像是小说家言的“受惊过度,跳将起来”——可惜直立行走并不是它擅长的,下一秒又倒栽过去,肚皮朝上,十来条步足朝天乱舞乱抓。
这抓舞并未持续太久,那虫子很快翻了身,没头的苍蝇般急吼吼试探各个方向,孟千姿这个“前方”已成禁地,左右似乎也不保险,末了原地调头,冲着坛子的方向一路疾奔,每条步足下都跟安了风火轮似的,急挠快动,火烧火燎,都不带停的,瞬间就爬进了坛子。
事情发生得太快,或者说,这虫子撤得太利索,田芽婆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回神之后也急了,赶紧蹲到坛子边,先拿手去拍坛壁,又抓住了坛口来回摇摆个不停,低声叫:“小亮!小亮!”
蛊婆和蛊虫的关系亲密而又微妙,为了增进彼此的联系,不少蛊婆都会给蛊虫起名儿,类似“阿花”、“铁头”什么的。
孟千姿故作惊讶:“呦,它原来能爬这么快啊,那刚慢慢吞吞的,装给谁看呢?果然谁养的就像谁……不洒出点鲜艳的色彩,你们还当我是黑白的呢。”
田芽婆又气又急:“你干什么了!”
孟千姿冷笑一声,没理她。
田芽婆生怕自己辛苦得来的蛊虫有个闪失,情急之下,伸手过来抓她肩膀:“我问你话,你哑了么……”
手刚挨到她衣裳,孟千姿眸间犹如过电,目光锋锐非常,厉声回了句:“这里是山地,山鬼为王,一条虫子都知道不来惹我,你是什么东西,吞了哪家的狗胆,跑来打我的主意!”
田芽婆这人固然是刻薄阴狠,却是个欺软怕硬的性子,孟千姿气焰一盛,她心内就怯了,手僵硬地停在半空,居然不敢碰她肩膀。
孟千姿豁出去了,骂一个是骂,骂两个也是骂,趁现在情绪到位,索性骂个痛快。
她又去看白水潇:“还有你,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嫁了洞神还是洞鬼,我只提醒你,我这一趟受了什么,你都会受更多;我伤你也残,我死了,你也得下来给我陪葬,包括家里家外,猫猫狗狗……”
说到这儿,看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田芽婆:“……还有什么小亮小黑,小花小果,一个都逃不掉。”
田芽婆的面色又白了两分。
白水潇却是神色自若,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孟千姿总觉得,她的眸间甚至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我敢向你们动刀,就没打算再活多久,洞神知道我的心意,接受我的祭祀,也会引度我的亡魂。”
孟千姿一时无语,确切地说,没听明白,所以无从反驳。
白水潇不慌不忙,继续往下说:“蛊虫奈何不了你,没关系,我还有后着,后着不管用,我还可以杀了你——我听说,山鬼王座空悬了几十年,你一死,山鬼至少会乱几年,到时候,谁还顾得上湘西这头的事呢……”
说到这儿,蓦地提高声音:“金珠银珠,给孟小姐烧高香!”
外头有两人先后应声,声音脆生生的,透着几分稚嫩,事实也是如此,进来的两个女孩,至多十二三岁,都长得又黑又瘦,各抱四五根一人高的长枝,孟千姿看得清楚,心内一沉。
那些长枝其实都是两截,上五分之四是木枝,下端约莫五分之一却是尖梢锐利、小指粗的钉针,那长度,把她戳个通透没问题,孟千姿约略知道这“烧高香”是什么了,这么八…九根戳将下来,只要入了要害,那是必死无疑,还没全尸。
她头皮略麻:只要在山地,她总有保命的大招,但这大招施展开来,总得要个一时半刻——可人家戳死她,花不了一分钟。
被硬生生戳死,只怕是历代山鬼王座里,最窝囊的一种死法了,下去了都没脸见祖宗奶奶……
正心念急转,就见白水潇接过其中一根,用力往地上一插:这屋子里是泥夯地,虽结实,却经不住钉针刺凿,就见那长枝稳稳插进了地里,立得笔直,几乎齐至白水潇下颌。
金珠银珠身量未足,拖了板凳过来,踩上去打火点枝。
孟千姿有点懵,目视着几个人围着她把九支“高香”插立点燃,香气微稠,上升了几寸就倒铺着流下来,居然有点好看,像九道极细的乳白烟流瀑。
幸福来得有点突然,孟千姿忍不住跟白水潇确认:“这就是烧高香?”
白水潇皮笑肉不笑:“这法子其实不太好,量不好控制:用量刚好,你会乖巧听话;用量一多,你就成傻子了;再多点,那跟杀人也差不多——但谁让蛊虫不敢碰你呢,只能试这招了。”
这样啊,孟千姿更放松了,她往地上一躺,真跟供桌台上的菩萨似的:“那烧久点,我这人,一般的量也迷不倒。”
她看出点端倪来了:比起让她死,这白水潇更倾向于控制她、让她乖乖听话。
为什么呢?
因为她死了,即便没人坐王座,姑婆们总还会推个人出来主事,那一切被耽误了的事,该继续的,仍旧会继续。
但如果她能乖乖听话,她就可以叫停白水潇不喜欢的事儿:比起反复再来,疲于应付,是人都会更倾向于一劳永逸。
++++
西去旯窠寨三里多地有个大山洞,口小肚大,但不算深,里头也就宴会厅大小。
平日里,旯窠寨的人都不愿近它的边、宁可绕远路走,这儿也就少人迹、相对荒僻,但今儿不同,洞外光大车小车就停了六七辆,洞口处不断有人进出,头上戴头灯还不够,手里还打锃亮狼眼手电,又有拿热感应相机、金属探测器的——人声嘈杂处,电光条条道道,把昏暗的大洞照得宛如聚光舞台。
不少寨民兴奋地赶过来看热闹,男女老少都有,只是这个“女”单指老太太——个中没有大姑娘小媳妇,连女娃都没有,显见寨民对“落洞”之忌讳。
有个腰插烟杆的半秃老头,操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在孟劲松一干人面前手舞足蹈,讲得唾沫星子横飞:“我寄(知)道我寄(知)道,白家那妹伢,顶俊顶俊的,叫洞神给看上了,就在仄(这)块,仄(这)块……”
他伸手指向洞口,激动得一张老脸黑里泛红,红里还横着青筋:“她就打仄块走,当时洞里吹出一阵风,呜呜……”
半秃老头很有表演欲,还鼓腮吹气模拟风效:“直扑过来,正扑中白家妹伢。这妹伢身子一激灵,走道也不稳了,眼也迷啦,辫子也散了,狭(鞋)子也掉了一只,歪歪扭扭走回该(家)。”
“这妹伢没爹娘咧,只有一个嘎嘎(外婆),嘎嘎哭咧,杀了头羊,请老司来夺魂,老司就在辣(那)块开坛,忙了半天,洞神就是不同意,到手的婆娘,不肯往外吐呀……毁喽,毁喽,好好的妹伢,就这么等死咯。”
他砸吧着嘴,一脸惋惜,同时,又为自己能在这群外地人面前侃侃而谈,而倍感骄傲。
第29章 【03】
孟劲松觉得这老头的话太过夸张; 也不大当回事,吩咐柳冠国继续向寨民打听; 自己则一矮身; 钻进了洞里。
洞里到处都是人,还有设备和拖线; 孟劲松一时抓不住重点,不知该往哪一处去; 正踌躇着; 邱栋紧走两步迎上来,急急跟他汇报:“孟助理,每个角落都勘过了,还有兄弟爬到上头探了,都没什么读数异常的。”
孟劲松心不在焉; 一边听一边嘴里嗯啊着,目光四下去扫,忽然看到神棍。
在一众忙碌的人里,他真是鸡处鹤群、最吸睛的那个; 但见他盘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两手扶住膝头,双目阖起,忽而摇头晃脑,忽而念念有词; 沈邦和沈万古跟哼哈二将似的,立他两边; 间或帮别人递东西、拽拖线。
莫非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孟劲松心下疑惑,朝沈邦招了招手。
沈邦小跑着过来,动作敏捷如猴。
孟劲松指神棍:“他嘴里念叨什么?”
“哦,他说,大家没准都被蒙蔽了,白水潇对寨子里的人撒谎了,她应该不是在这里落的洞。”
孟劲松一怔:“凭什么这么说?有什么证据没有?”
沈邦面上发窘,觉得说不出口,这也是他没有立刻过来汇报的原因:“他说……他用心感受了一下,心里没波动,所以这个洞没什么特别的。”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孟劲松没好气,可说来也怪,打发走了沈邦之后,这说辞老在脑际打转,再联想到先前邱栋说的,竟越发觉得此言有理:白水潇这人满嘴谎话,面子和里子相差太大,关于她的任何信息,都该再三求证、不能轻信。
他出了山洞,朝那半秃老头招手,那老头觉得贼有面子,过来时走步带风,一脸骄傲。
孟劲松问他:“白水潇在这儿遭了风落洞,有旁人看见没有?”
老头连连摆手:“妹(没),妹有,洞神偷摸摸干的,哪能叫旁人瞧见。”
“那你们怎么知道是这个洞?”
“在仄洞口找到一只狭(鞋)子嘛,后来白家妹伢自己也说在仄嘛。”
没人看见,自己说出来的,那鞋子,会不会也是自己脱在那的?
孟劲松沉吟了会:“在那之前,她都正常,就是那天之后,跟从前不一样了?”
老头点头如捣蒜:“豆豆(对对)。”
顿了顿又补充:“她嘎嘎也说,送她走的时候还好着咧。”
送她走?走哪?孟劲松没听明白。
老头起劲地解释:“她嘎嘎该(家)在老山岭,她那趟是去嘎嘎那走亲戚,去的时候好端端的,嘎嘎送她走的时候她也好端端的,就是回到寨里,坏了。”
孟劲松觉得有点头绪了,他重又看向洞口:“这洞离你们寨子那么近,白水潇之前,有别的姑娘落过洞吗?”
“妹(没)呢,”老头又兴奋了,“我们都妹(没)听说过啥叫落洞,是她嘎嘎请来了老司,说要跟洞神干架夺魂,我们才晓得。大家都围来看稀奇,后来妹(没)夺回来,她嘎嘎都哭栽过去了。”
“那现在,她嘎嘎人呢?”
“死咧,头年冬上死的,冷,年纪大咯,没熬过去。”
一个老人家,都哭栽过去了,挺真情实感的,跟白水潇合谋演戏的可能性不大,看来,白水潇出事,是在老山岭回旯窠寨的这段路上。
“老山岭在什么地方?”
这太考验老头的地理了,老头张着嘴,不知道从何讲起,好在边上有那机灵的山户,很快就把这儿的地图取了来,一式两份,一份是通行样式的,一份是山鬼自己的。
老头看不懂比例尺,识字也有限,自然更喜欢山鬼那份,山头是山头树是树的,好认。
他眯缝着眼,指甲里带黑的粗糙指头在图面上来回划拉着,时不时一惊一乍:“呦,仄不是地漏天坑嘛?哎呦,仄河下雨天水大咧,我头年赶集,差点遭水冲了……”
孟劲松满心不耐烦,又不好催他,正焦躁着,老头的指头在一处用力戳点了两下:“仄,仄块,应该就在这附近。”
孟劲松循向看去,心头升起一股子异样来:“你确定?”
老头很自信:“我在山里活几十年了,奏(就)仄,奏是仄。”
孟劲松一颗心擂鼓样跳。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老头指的位置,已经越过了传说中苗民的大小边墙,和山谱中悬胆峰林所在的位置,很……接近。
++++
孟千姿说一般的量放不倒她,倒也不是托大。
她自小就接受七位姑婆严苛训练,服食无数山珍药草,受伤比普通人能扛、愈合来得更快,对一些毒瘴迷烟的领受力也更强些——只要不是像昨晚那样、大量提纯的粉末骤然对着她直喷。
这“高香”是山里一种极罕见的蛊木所制,传言中,苗蛊多是用蛊虫,唯独情蛊需要用到蛊木,概因这种植物有致幻和迷惑、操控人心智的作用。
不过正如白水潇所说,剂量很难控制且因人而异,一个不小心就会让人痴傻,所以只能尽量原始,缓烧缓放,九根高香看着吓人,其实都极细,又烧得很慢,近中午时,第一轮才堪堪烧完,而这对孟千姿来说,等于是毛毛雨湿其表面、还不能入皮肉肺腑,虽然看起来眼神水润迷濛,整个人有点神思恍惚,但白水潇试探性地问她“你是谁”的时候,她还是很精准地回了个“你姥姥”。
气得白水潇吩咐金珠银珠又给她加了两根。
这寨子偏僻,方圆十几里都没住户,孟千姿先中迷烟,又被捆得严实,现在还烧上了“高香”,可谓三重保险,白水潇并不怕她逃跑——反正根据第一轮的反应来看,这高香不到黄昏是不会有大效果的,白水潇没那耐性在边上杵着,关门落锁之后,带着金珠银珠径去忙自己的了。
孟千姿嘴上放肆,心里天人交战:再这么烧下去,她的筋骨就吃不消了,她已经出现轻微幻觉,总觉得墙根处有一列细细蚂蚁正高爬向墙面,一会排成“一”字形,一会排成特么“人”字形。
但就这么甩招走人,她又极其不甘心:连幕后主使是谁都还没探到,还搞得鸡飞狗跳,实在不甚光彩,而且,她这趟深入敌后,不全白费了吗?跟被绑架着玩似的。
她思前想后,侥幸心理占了上风:再摒一摒,等一等,没准那幕后主使沉不住气,会来见她呢?又没准孟劲松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有他动手,她何必费事?
……
午后四点多,日头西斜,透窗而过,恰笼在孟千姿身上,她昏昏沉沉睁眼,看到全身都是密簇火焰。
这高香委实厉害,她恍惚知道这还是幻觉,但又止不住觉得身上那火头碍眼,忍不住伸出手去拍打,这一打两打,竟专注起来——要知道,遭了幻药迷烟的人,最怕专注,人心如同根苗,本该长在实处,若专注在幻处,那就是从现实中被起了根,如果心念不坚,再被别有用心的人一勾带,就容易跟着走。
打得正急,有人推她肩膀,有个听着耳熟的男人声音叫她:“孟小姐!孟小姐?”
孟千姿好奇地回头。
真怪,看身形、肩宽、骨架,是个男人,但他脖子上头架着的,却是个溜光瓷白的肉球,他身周以及半空,都是抖动着小翅膀的薄薄人脸,那些脸她都认识,有孟劲松的、辛辞的、大嬢嬢的、二妈唐玉茹的、甚至白水潇的……
那男人向她说话时,时不时会有人脸嗖一下飞过来,面膜般贴到肉球面上,又嗖一下揭了飞走,第二张人脸又贴上来,于是跟她说话的主角总是在变,上半句是七妈在说,下半句就换成了柳冠国……
现在是沈万古在说:“孟小姐,你没事吧?”
必然是白水潇,又在耍什么手法,以为她会被这种小伎俩给吓住吗?笑话。
孟千姿眉头紧蹙,侧着头打量他腮边,终于让她看出端倪:这张人脸是从下颌处慢慢卷了边,然后揭起飞走的。
开口的又换成了神棍,竖了根手指跟她说:“来,孟小姐,你现在有点神志不清,你眼睛看我这根手指,我动到哪你看到哪……”
揭了揭了,这张人脸又揭起来了,孟千姿眼疾手快,一手狠狠捏住他的腮帮子,果然,这张脸皮飞不走了,慌张地又挣又窜,孟千姿冷笑:“看你还跑得了么。”
江炼垂下眼,看自己被拽变形了的腮帮子肉,心里默默念叨了句:大爷的。
++++
江炼这一路追过来,可真是费了老劲了。
起先,他以为白水潇是要甩下他们仨、单独驾车逃走,后来发现,这女人精明得很,她嫌车子目标太大,从车上拖下孟千姿之后,造了个车子栽进水塘的假象,然后背着孟千姿进了林子。
倘若接下来就是穿林过岭,也不难寻踪索迹,白水潇的诡诈之处在于,她不断更换路径、还伏了帮手:比如在过山头时使用溜索,过去了就收绳,她是过得快,江炼却只能翻山。
再如过河时有拉拉渡,还利用了一些洞穴通道,深山免不了信号不通,她预先藏好了烟火,信号一上天,就有拖拉机来接,紧接着又换乘,总之是辗转再辗转——也不赖山鬼查不到线索,即便是江炼这样一路紧跟的,也跟丢了好几次,三番两次折回重试,鸡叫三遍时,才最终摸进了这寨子。
进了寨子,更加头大。
老嘎的叭夯寨给他的感觉已经够荒僻了,这寨子尤胜,用“与世隔绝”来形容绝非夸大,更让他讶异的是,这寨子还处于不插电的时代,没电线杆也没线。
住的人也怪,一般来说,山民都是温和淳朴的,但这个寨子,屋里屋外、他窥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有些凶相:他循着有节律的打敲声翻进一户打银匠的院墙,看到绞银段的那人赤…裸上身,后背上刀疤足有十来道;他看到有个老婆子倚着门框编花带,编腻了,动作娴熟地点上支烟,看烟盒logo,居然还是洋烟;还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真空穿红吊带的中年女人,一跛一跛地走路,裙子掀起来,里头的腿一粗一细,细的那根如麻杆,还分外扭曲。
总之,就没个正常寨子的样子,穿衣打扮也各色,每个人都目光冷漠、气场阴森,这让江炼心生警惕,他不敢露行迹,做贼样遮遮掩掩,翻进一家,又一家,心里渐渐不抱希望:过去这么久了,孟千姿够被杀埋八十回了。
但又抱着希望:要杀早杀了,大费周章绑架过来,应该不至于只是为要她的命。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户院落里看到了白水潇,他并不轻举妄动,待着性子等,等到她跟着一个老太婆出了门,留守的两小姑娘又玩心大,凑在大门口找什么雀儿——他寻机翻进来挨间屋探看,居然找着了。
只是场面诡异,那十来根高低不齐的香柱,使得空气中浮动着浅淡甜香,江炼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好货,赶紧一一捏了,又脱了外套在屋里一通甩扬,以便这气味快些散开,这才俯身屈膝,去解孟千姿的缚绳。
……
江炼伸手抓住孟千姿的手腕,硬把她的手拽离自己的脸,孟千姿一脸惋惜看半空,喃喃道:“手滑了。”
要命了,看来她是暂时糊涂了,江炼一阵头疼。
这寨子有点蹊跷,江炼直觉不能闹得鸡飞狗跳,能悄无声息进出最好,但怎么带孟千姿走是个问题:他一个人躲过那么多双眼睛已经很吃力了,哪经得住再带上这么一个发癫发傻的……
江炼皱着眉头看孟千姿:她咬着嘴唇,眼睛盯住空中一处,蓦地手出如电,狠狠抓了把空气——身手倒是还挺利索——然后盯着攥紧的空拳头,笑得很是得意,近乎奸诈。
江炼当然不知道自己的“脸皮”正在她手掌心拼命挣扎、眼眶里还在扑簌簌落泪,他脑子里飞快转着应对之策,趁着她转身去抓另一处空气时,当机立断,一掌切向她后颈。
孟千姿哼都没哼一声,软软瘫倒。
江炼吁了口气,带个不动的,总比带个乱嚷乱动的方便,他抓起地上散绳胡乱揣进怀里,又拿起桌上火柴,重新点着那些高香,这才抱着她出来。
关好门,摁合撬开的锁,力图使一切看起来正常,哪知刚转过墙角,就听大门吱呀一声,有两个半大的女孩一边低头编着麦秸秆一边进来。
第30章 【04】
江炼迅速退回; 可那俩絮絮聊着天,步子竟是往这头来的; 眼看两人就要拐到门口跟他打照面了; 江炼忙抱起孟千姿,又避身到屋子的另一面; 这一面外侧也连着院墙,应该可以翻墙走。
两人对话声几乎就在耳侧。
“进去看看她吗?”
“不用了吧; 白姐姐说; 她难搞得很,普通人,三根高香过午必倒,她都十几根了,没事人一样; 不到天黑,不会有效果的。而且山鬼会‘入癫返’,你可不能被她骗过去了。”
江炼暗暗松了口气,心说听你白姐姐的话吧。
哪知这两人还不走。
“你看到她脖子上戴的项链了吗?特别漂亮。”
项链?
江炼纳闷地低头; 看向蜷在自己怀里的孟千姿,她脖子上还真戴了条项链,也确实漂亮,项坠是黄金糙打成的纤细流云,云尖斜勾一块颤颤碧玉; 清透欲滴,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还有手链呢; 手链也好看,像金线在她手腕上闪。”
江炼的目光又落到孟千姿手腕上,哪是像金线,那本就是抽成丝的几缕金线,应该跟项链是配套的,线上错落穿着极细小的翠绿玉石筒珠,阳光一照,莹润生光。
他记得,她是半夜惊醒然后下楼、继而被“劫持”的吧,睡觉的时候,戴这么多首饰干嘛?
“不能拿吧?万一她醒了要,白姐姐就知道了。”
“那戴一戴呢?我都没戴过那么好看的……”
话音未落,咔哒一声锁响,这手也太快了,江炼心叫糟糕,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已经被推开,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少女那堪比警报器的尖细嗓音响起:“白姐姐!”
++++
江炼的估计没错,这寨子里的人似乎是一伙的,这边叫嚷声起,院外很快脚步杂沓,混着呼喝声——
“怎么啦?出啥事啦?”
“是田芽婆家吗?”
“金珠,你喊啥?”
万幸的是,两姑娘慌慌张张,都往门口跑,反使得这小院里暂时真空,江炼抱起孟千姿,迅速进了旁侧的一间卧房,这儿的房子大多石砌木搭,采光很差,这卧房又像是老婆子住的,一应陈设都陈旧发暗,江炼先把孟千姿推进床底,自己也钻进去躺平,平复了会之后,伸手把垂下的床单理了理,又把床沿下的拖鞋摆正。
外头吵吵嚷嚷,床底下却湿冷安静,江炼努力想去听那些人在说什么,但是声音太嘈杂,又隔了石墙,听不真切,只隐约辨出白水潇也在其中。
又过了一会,人群散去,但有杂沓足音,径直朝卧房过来了,江炼心里打了个突,唯恐是被发现了或将要被发现,又朝里挪了挪。
透过床单下沿,他看到几双女人的脚起落,最前头的那个坐到床沿边,鞋跟和裤管下沿之间,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
这应该是白水潇,迎着她而站的那三个,两个穿少女花鞋,估计是那俩女孩,一个穿肥宽的蓝布鞋,是那田芽婆无疑了。
江炼屏住声息。
就听白水潇问道:“确定门是锁好的?”
有个女孩答:“锁得好好的,香也在烧,单单人不见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
那女孩有点害怕,顿了会才道:“不知道……中午去换过一回香,现在太阳都要下山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的。”
白水潇又气又急:“会不会是有人来救走的?”
这话应该是问田芽婆的,老太婆答得迟疑:“应该不会吧,你不是说,路上做得挺干净,把他们甩得也干脆,不可能跟来吗?再说了,我刚问了一圈,没人见过生人,我们这儿你晓得的,但凡一个人见到生脸,就会拦下了不让走,全寨都会知道。”
江炼暗暗佩服自己有远见:遮掩形迹是对的,这寨子果然反常。
白水潇耐不住性子了:“那怎么会没了?就这么莫名其妙消失了?”
田芽婆话里带几分畏缩畏惧:“这个孟小姐是不简单,小亮都不敢挨她,我从来只知道有山鬼这号人,但他们有什么本事,靠什么吃饭,一直没打听出来。这山鬼,也算是山神了吧,那女的年纪轻轻,已经是他们的头儿了,她会不会……能遁地啊?”
江炼想笑,他瞥了眼身边的孟千姿:会不会遁地不知道,躺地上倒是真的。
白水潇恼火得很:“你胡说什么!”
虽是呵斥,但语音不定,显然心里也没个准,田芽婆忽然慌起来:“白丫头,她逃出去了,会带人来报复吧?她们人多,手段也多,我们是不是……先得躲躲啊?”
白水潇没搭腔,过了会喃喃有声:“不对,她要真能遁地,早遁了,还是有人救她,也许那人身手好,进了寨却没被人发现。”
江炼喉结轻轻滚了下:这种仓促布置,蒙混不了多久,最怕对方冷静思考。
“中午之前人还在,我虽然没守着那间屋,但我一直在院子里,有人进来我不可能不知道。我跟你只离开了一会,如果救人,只能是那空隙,但我留了金珠银珠在……”
说到这儿,蓦地声音扬高:“你们两个,是不是偷跑出去玩了?”
也不知是金珠还是银珠答腔:“没有,我们就出去了一小会,抽秸秆编雀儿玩,但我们一直瞧着大门,没人出来……”
床沿一轻,是白水潇猛然起身,然后就是啪一记响亮耳光:“废物,瞧着大门有什么用,人家不会翻墙走吗?”
女孩小声抽着鼻子,不敢放声哭。
田芽婆急得跺脚:“赶紧走吧,还管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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