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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水春来-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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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吧。”
  暖橘一直把于小灵扶进青潭的禅房,才退了出去。于小灵坐到了禅床上,后背依了墙,才觉得舒服些。
  青潭见了,拿了床褥子过来,递给了她:“墙上凉。”
  于小灵朝他笑着点头,说道:“我这两个月,没干旁的,净换地方了,如今又赖到了你这儿。青崖是不是要对我有意见了?”
  青潭浅笑:“师兄云游去了,寺里的事物如今托我管着。”
  “哎呦?怪道给我辟了这么好一间院子。还是你好,他自来同我无甚缘分。”于小灵笑着摇头,数落了一句青崖法师。
  青潭静静地看着她,没开口打断这一刻的悦然。
  “算着日子,我大概不到一月就生产了吧,到时候,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于小灵笑过,又微微皱了皱眉头。
  青潭低声念了声佛,道:“不必忧心,安心便是。”
  可于小灵却叹了口气,目光穿过窗扉,不知看向了何处,轻声道:“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赶回来。”
  青潭闻言顿了一下,看着于小灵眉间的阴影,什么也没说。
  ……
  于小灵在潭柘寺山上,住了几日,徐泮这边已经得到了消息。
  “夫人搬至潭柘寺养胎,与青潭法师毗邻而居,每日与法师一道上香、诵经,在寺内略做走动,并无不适,身体安康,精神颇好。”
  徐泮看着信上的字,眼前不由浮现出于小灵和青潭二人,双双在潭柘寺高大的柘木下,说笑游玩的场景。
  他心下一酸,赶紧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再多想。他的灵儿他知道,必不会忘了他的,而她在潭柘寺,反而比她在旁的地方,都更让他放心,毕竟青潭法师有着他这肉体凡胎比不了的法力。
  徐泮这样一想,才安了安心。
  于小灵辗转搬家的这一个月,西北的战事早已起了变化。
  徐泮派了高就在当地百姓家走访,三三两两地拼凑出好些消息来,有些很是关键的,经徐泮之手,拟订了好几个针对瓦剌新可汗的作战方法,只将那新可汗,打得连连败退。
  皇上一连发了好几道诏书,嘉奖徐泮用兵如神,称他不愧是忠勤伯府的后人,打仗用兵,有先辈之风。
  徐泮当然不会因为皇上的几番嘉奖,便志得意满了。打瓦剌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还有大仇要报。
  徐泮现下是跟韩瑞完全摊牌了,韩瑞算不得吃惊,毕竟朱炳俊跟他认识多年了,旁人看不到的地方,韩瑞也能看出些许来。
  当年,先皇急诏徐泮回京,便是韩瑞私下递得折子,他自然没有什么证据,却能尽力保下徐泮一命,往后再做筹谋。只是韩瑞的不说态度,让徐泮对他疑心多年。二人摊了牌,交了心,行起事来越发的事半功倍。
  徐泮这日收起了有关于小灵的消息,外边便有士兵请他去韩瑞的大帐。
  “你过来,”韩瑞朝他招手,面上隐有兴色,压低了声音道:“有秘探摸到一条消息,说到底有人按耐不住了,和瓦剌那边借机互通有无。”
  徐泮惊讶挑眉:“何时?!”
  韩瑞点头:“三日后,斜九坡,应国公。”
  “难怪……他前日刚派斥候过去探路!”徐泮瞪圆了眼睛,又道:“可有打草惊蛇?”
  “没有。”
  徐泮一听,眼睛便是一亮,压着极度的兴奋道:“世叔,可一网打尽!”
  韩瑞闻言,嘴角不由露出几分笑意,却仍是道:“不容易。”
  确实不容易,这斜九坡是个狭长的峡谷,只容兵马单独通过。
  朱丙俊要和瓦剌人接洽,选在这个峡谷最是保险。他两方自峡谷两边同时进入谷中,若是后面来人,朱丙俊的大军堵在谷口,立刻就可以放瓦拉人走,后面的人再过来,瓦剌人便早就跑得一干二净了,而峡谷两边是无路的陡峰,无人可攀。
  若想瓮中捉鳖,只一条路可走,那便是自瓦剌人身后包抄,可这又怎么可能呢?!
  徐泮不由陷入了深思。

  ☆、第三九一章 斜九坡

  想人所不想,达人所不能。
  徐泮看着行军图上这条细长而陡峭的峡谷,又看了看瓦剌大军身后那片广袤的荒漠和零星的山丘,忽然想起这些年他反复看的西北各地方志,一计顿生心间。
  他不敢疏忽,立即要去寻那些地方志,可巧,韩瑞这里也有,徐泮按耐这心中激动,一页页寻了起来。
  片刻,他忽然起身,一双眼睛灿若繁星,两步走到韩瑞身边,附在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将他想到了这个计策,说了一遍。
  韩瑞先是一愣,然后立即便道:“太过冒险!”
  可徐泮却忽的抱拳,眼中一片精光,面上尽是勇色,一字一顿道:“做万全的准备,行出奇的险招!大人放心,末将必当旗开得胜!”
  “你……想好了?”韩瑞皱眉。
  徐泮郑重点头。
  韩瑞认真的看向他的脸庞,见他年轻的脸庞,透着他许久不见却又万分熟悉的神色。
  忠勤伯府的儿郎呀,果然……
  “让韩烺与你同去。”韩瑞突然道。
  徐泮诧异:“不行,这毕竟……”
  没等他说完,韩瑞便摆了手:“韩烺不比你,他没经过几场大战,你只当带带他,便是了。”
  韩瑞虽是这样说的,可徐泮却是心如明镜,韩瑞把韩烺交给他,就相当于是要给他一个彻底的安心。
  韩瑞不是怕徐泮行军当中疑心,只是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唯有把自己的后方相互交予,这关系才更牢不可破。
  徐泮应了。
  次日,韩瑞便下发命令,说是斥候传来消息,东边有一队不明兵马在靠近,他立即让徐泮亲自领兵往东迎战。
  斜九颇在西,而徐泮又直奔东边而去了,朱丙俊自然全没放在心上,不仅如此,还更放了些心下来。
  他和刘焜从前都是跟瓦剌的四王子私下往来的。可惜四王子兵败如山倒,王位落到了如今的新可汗身上。
  这位新可汗脾性有些让人琢磨不透,刘焜派人几次跟他接触,都无疾而终了。直到如今瓦剌大军被打得连连败退,刘焜给他递的消息,他才应了,却说要让一位有头有脸的大将跟他碰面。
  刘焜是监军,又不能上战场,自然把朱炳俊推了出去,这才有了韩瑞和徐泮得了密探的消息这一出。
  再过两日,朱丙俊便要去斜九坡和瓦剌可汗碰面了,他在心里将此事盘算了好几遍,觉得全没有任何差错,军中也没人对他此行有疑心,才放下心来。
  朱丙俊四处巡查了一日,晚间的时候收到了封家书,他本是要回信的,只是刘焜那边,偷偷派人过来,约他私下碰面说道和瓦剌人交易之事,他便只好把家书放到了一旁。
  谁知又过了一日,东边突然传来消息,说忠勤伯领的一支队伍,在东边遭遇了瓦剌人伏击,这队瓦剌人身份不明,却甚是厉害,只打得忠勤伯一个措手不及。
  有几人丢盔弃甲的跑回来禀报,韩瑞立即派人前去支援,谁知左寻右寻却寻不到徐泮的踪迹了,看车辙马迹,竟像是往更东的荒漠去。
  那片荒漠,中间有十几里的沙丘,没有当地人带路,没人敢过去,韩瑞派人寻过去,那车辙马迹就是消失在了沙漠边缘,消息报回来的时候,韩瑞白了脸。
  朱丙俊在下面看着,十分惊诧的同时,心中又生出十分欢喜来。徐泮这次出行,可是带了韩瑞的独子去的,那沙漠,有去无回,说不定这二人当真再也回不来了!
  韩家,徐家……
  朱丙俊就连忙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的精光,然后同旁人一道上前,好言去劝韩瑞,嘴上干巴巴说些吉人自有天相的话来。
  韩瑞不甘心,继续派人去寻徐泮和韩烺的踪迹,朱炳俊这边,对于他即将去斜九坡同瓦剌可汗会面,越发地沉住气了。
  晚间,他回到自己的营帐,看到案上摆着那封家书还没回,便走过去,提起笔来回了信。他先照着往常的写了几句,可这几句写完,忽地心中一动。
  他又添两笔写完这封书信,用信封封了,放到一旁,又扯过一张纸来,再写了一封:
  吾妹安好,忠勤伯领兵作战,消失于无人荒漠,总兵寻而未果,一日已过,恐凶多吉少,吾妹当心中有数。愚兄上。
  朱丙俊写完这封信,默默地看了几息,另寻信封装了,让人把这两封信加急送往京城,不要迟疑,然后他才安心歇下了。
  约定好的这日,朱炳俊领兵整装待发,一切如预期一般顺利,刘焜还派了身边一个小太监,乔装打扮成朱丙俊随身的侍从,随他一道,往斜九坡去了。
  山风猎猎,斜九坡一片冷肃,除了谷顶偶有几个越峡谷飞过的秃鹰斜着身子嘶叫之外,也就只有山风的呼啸声了。
  朱炳俊指挥大军围在峡谷口,自己带了那小太监和几个侍卫入谷探寻去了。
  他到了峡谷中央,并未立时就见了瓦剌那边的来人。之前递消息,说的是新可汗要同他见面,可汗还总是要端着架子的,朱丙俊不甚在意,等了起来。
  这边等了约莫两刻钟,隐隐才盯着峡谷那头,有马蹄声传来,他不敢怠慢,连忙整了整衣裳,将要说的事情想了一遍。
  这边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那边便可见几人打马过来,当头一人穿着大红袍子身形魁梧,是新可汗无疑。虽说来人是可汗,而朱丙俊不过是国公,可是这场交易,却是朱刘这边提供大宁军队的消息,而瓦剌那边出钱出马买这消息。
  大宁这边有宣大马市,专用来与瓦剌人易物,刘焜利用自己掌马市的职权,暗自在其中抽成,瓦剌人把马匹价格自降下来,他却报给朝廷原来的价格,这其中多少钱财,都流进了刘坤一干人的口袋。
  如今这个可汗上位之后,之前掌管马匹交易的四王子没了,刘焜这笔钱就赚不到实处了,可巧此时瓦剌又被大宁打得连连败退,刘坤连忙趁机与瓦剌可汗交易,若交易成了,这又是一桩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第三九二章 血海仇

  斜九坡的峡谷中,一场通敌卖国的交易正在进行。
  朱炳俊和瓦剌可汗切磋了一时,现下叫了几分底,正说到酣处,突然听到西北方向瓦剌可汗的开出传来一阵磅礴的马蹄声。
  二人俱惊了一下,都转身往西北方向看去,曲折的峡谷挡住了二人的视线,那可汗心觉不好,赶紧点了一人,让他当即回去看看。
  朱丙俊也突然紧张起来,好端端的,怎会有如此声势浩大的马蹄声呢?
  他最是警惕,连忙表示而已经交谈的差不多了,应该各回各处,不要出了乱子。
  那瓦剌可汗也道是,二人刚要分开,谁知朱丙俊身后的谷口,却缓缓走出一队人马,当先一人披着黑色战袍,打了马上前奔来。
  朱丙俊大惊,紧盯着那人面上看去,只见他浓眉大眼之间,有着他熟悉又陌生的神色。
  是韩瑞!
  电光火石之间,朱丙俊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忽然拔剑,转身就往瓦剌可汗砍去,一边砍着还一边大声喊道:“快抓住这人,他就是瓦剌可汗!”
  那瓦剌可汗哪料他突然出剑,左臂被砍了一道,却闪身逃出一命。那瓦剌人瞬间红了眼,大叫了两句瓦剌语,转身就要跑。
  可他刚带人跑出十数丈,奔跑的声音却被西北方向涌进来的大军给淹没了。
  “跑,往哪里跑?犯我大宁者,虽远必诛!兀那瓦剌人,你跑不了了!”
  韩瑞高声喊出这么一句,声音瞬间在峡谷中回荡起来好像是魔咒,一层层卷进瓦剌可汗耳朵里。
  瓦剌人目眦尽裂,却见西北面涌进峡谷的大军中,当先一人,亦身着黑袍骑着战马,右手持一冷光四溢的大刀迎面打马本来,峡谷中呼啸的风,裹得他战袍在身后扬起。
  他抬手止住了身后的大军,在韩瑞回荡的高喊中,一鞭响起,纵马飞驰。
  瓦剌可汗识不得此人,只见此人周身杀气,不由周身一凛。与此同时,朱丙俊却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他一眼认出来西北方的来人。
  是忠勤伯,徐泮!那个消失在荒漠里的徐泮!
  徐泮英眉倒竖,怒目圆睁,面上还有一道道赤目的鲜血。他手上寒渊宝刀缓缓抬起,刀面血光与冷光混合,嗜血的杀气令旁人胆寒。
  不知怎地,朱丙俊忽然踉跄了一步,面上不可置信与灰败之色交替闪现。
  徐泮不言不语,静静看他。
  这边,韩瑞抬了手,一队人马立即涌上前去欲活捉瓦剌可汗。瓦剌人拼命厮杀,最终不敌,不过用几息的工夫,瓦剌可汗已被生擒。
  而朱丙俊这里,面上的不可置信也尽数消散了,灰败之后,又有不甘露了出来。徐泮纵身下马,向他走来,寒渊刀尖冷光在地上划过一根凌厉的线,直指朱丙俊身前。
  “为何?”徐泮出声。
  朱丙俊愣了一下,然后突然笑了:“有什么为何?我不过是把祖上丢了的东西,找回来罢了。”
  徐泮眯了眼睛看他,有些许疑惑,只听他又说道:“当年我祖父在的时候,那场大战从头到尾,都是应国公府的功劳,和你们忠勤伯府没有半里关系!然而应国公府最后兵败垂成了,忠勤伯府却力挽狂澜。呵!滑天下之大稽!你敢说,这不是你祖辈的阴谋?所以你现在要来问我,为何忘恩负义,为何恩将仇报?我只说,我朱某人要那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问心无愧!”
  徐泮听了他这一番话,先是怔了一下,然后他闭上了眼睛,不是什么默哀还是什么,有几息,他心中静得发寒。
  徐家光明磊落,谁料养虎为患!
  徐泮捏了捏拳,睁开那双明亮的眸子,再看一下朱炳俊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血海深仇,不必多言。”
  他突然挥起寒渊,嗜血的寒渊挟着排山倒海之势,向朱丙俊袭来,朱丙俊目眦尽裂,亲眼看见那冷光刺向他的双眼,而尖利的刀刃却在一声软甲裂开的当时,没去了他的胸膛,滚烫的血喷出而出,染红了他的双眼。
  天地之间,唯有血海……
  千里之外的忠勤伯府,朱氏拆开那封从西北传来的密信的时候不由惊讶的掩上了嘴。
  她拿着那信,手有些抖。
  徐泮……死了?
  忠勤伯这爵位……又要易主了?!
  他大哥,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哥!
  他替她弄死了了公爹,害死了大伯,刺死了二伯,如今,她那几次三番都除不掉的侄儿,竟领兵失踪了!
  沙漠里呀,一日就把人渴死了,哪还有回来的可能?!便是回来,也是干尸一具了吧!
  朱氏简直要叫出来了,挡在前面的人都死了,那忠勤伯的爵位,就要落到徐立迁头上来了!
  她就要成忠勤伯夫人了!再不是什么忠勤伯府的三夫人,这么不尴不尬身份了!
  朱氏激动地站了起来,那天大的好消息,她要跟谁说去?可是突然,她想到了一桩事,让她这兴奋被浇灭了大半。
  她那侄媳妇于氏,可是怀了身孕的,眼看就要瓜熟蒂落了,万一是个男孩怎么办?
  她这个问题刚才脑子里出现,不知便从哪里钻出来一个尖锐的声音,在她心中拼命嘶喊:“弄死于氏!掐死那孩子!永绝后患!”
  ……
  冬日的潭柘山,树叶落了干净,山上光秃秃的,于小灵跟青潭一道先去大雄宝殿烧香,然后寺庙里有些琐碎的事情要青潭处理,于小灵便由暖橘扶着,往后山走动起来。
  她裹了一个月白色的风帽,在山风中,远远的全看不出她臃肿的身形,只能隐隐看到她小巧的下巴。
  有人站在远处的山坡下看了她才几息,于小灵毫无察觉,仍旧和暖橘说着下次往西北,给徐泮再带几件冬衣的事情。
  二人说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身后有脚步声渐近了。
  于小灵行动慢些,暖橘当先回头,她看见来人,愣了一下,然后朝那人行了礼:“朱三爷。”
  于小灵吃了一惊,回过头,正瞧见朱惠誉大步走来,他嘴角透着几丝笑意,见暖橘朝他行礼,扬了手:“下去吧,我同夫人说几句话。”
  暖橘并不晓得朱惠誉纠缠于小灵的事情,可她隐隐觉得朱家人皆不可信,并不敢听那朱惠誉的吩咐。
  朱惠誉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呵呵笑了,又迈进两步,轻声同于小灵说道:“夫人的丫鬟,对我不放心呢!夫人打发她下去吧,我说几句便走了。”

  ☆、第三九三章 探消息

  朱惠誉同于话这口气这般熟络,着实让暖橘惊了一下。
  她转过脸去看于小灵,只见于小灵皱着眉头,朝她微微颔首,目光示意她往一旁的树下等着。
  暖橘迟疑了一下,过去了,朱惠誉见状笑了笑,道:“夫人可知我此行为何?”
  于小灵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朱惠誉不以为意,低声笑了,又往于小灵脸前凑了凑,突然说道:“夫人,之前我说什么来着?这诺大的忠勤伯,只夫人自己撑着,该多难?我最是怜惜夫人,夫人从了我吧,我自然待夫人别无二心,全心替夫人打点这伯府!”
  于小灵一听就怔住了,他什么意思?!
  她瞪着眼睛看他,眼中警惕的意味明显。
  朱惠誉却越发笑得畅快了:“夫人还不知道吧,你家那忠勤伯,没了!”
  心头一阵紧缩,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于小灵突然怒目圆瞪:“你胡说什么?!”
  “胡说?我何时骗过夫人?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会专程来跑这么一趟?夫人若不信,等过两日消息来了,也就信了。我不过是急着跟夫人分享这喜信罢了!夫人呀,难道不高兴吗?哈哈哈!”
  朱惠誉说到尾处,已是止不住笑了起来,满脸都透着不可一世的红光,却刺得于小灵两眼酸疼,看得她心惊不已。
  这到底是朱家的阴谋,还是确有其事?!
  徐泮……
  于小灵心口突然一疼,当即就有些站不住了。
  朱惠誉连忙伸手扶住了她,见她脸色有些发白,收了脸上笑意,哼了一声,道:“夫人这是做甚?还真把他放在心上了?”
  于小灵一把甩开了他,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抬脚就往暖橘那处去:“暖橘,扶我回去!”
  暖橘连忙上前,她主仆二人再不理朱惠誉纠缠,脚步加快地往回走。
  “你去传话邵班,让他立即打探消息去,看伯爷如何了!军中又传了什么消息过来!”
  于小灵的声音冷得似屋檐下的冰棱,可一颗心却乱跳了起来,脚下也有些稳不住了。
  暖橘不敢松了她,生怕她就此摔倒,可于小灵却一把甩开了她,急道:“不要管我!快去!”
  她这反应,着实把暖橘吓了一跳,她张口想说什么,可看见于小灵冷厉的眼神,什么都不敢说,一跺脚,道了声“是”,转身跑开了。
  于小灵觉得自己惊心得太过了,朱惠誉是朱家的人呀,势不两立的朱家人,这定然是朱家的阴谋,至少是他朱惠誉的阴谋!
  她恨恨地想着,强行吐纳了几息,清凉的空气让她理智恢复不少,这才迈着沉重的步子,往下榻的禅院快步去了。
  快到院门口的时候,传过话的暖橘和华嬷嬷跑出来迎她。
  华嬷嬷打眼看见于小灵面色青白,吓了一跳,连忙跑去拉她的手,刚刚触及,便发现那手竟是冰凉。
  “夫人,您可不要乱想,伯爷吉人自有天相,定然没事的!您只管好好为伯爷诞下世子爷,老天爷保佑,一定都会没事的!”
  华嬷嬷连声说着,又扶了于小灵往屋里去。
  于小灵脑子有些乱,华嬷嬷这些话她全都听不进去,只道:“派人往木香胡同去,务必当面问一问我外祖父,可有伯爷的消息!”
  接着,她又让人去忠勤伯府守着,再去顾家探问消息,一连分配了好几队人马下山探信,于小灵才渐渐冷静下来。
  固原与京城相距千万里,她恨不能纵身飞过,可她不能,只能枯坐这寺庙中,等着消息传来。
  “扶我起来,去大雄宝殿。”她道。
  “夫人现下要去?大雄宝殿人多,您才刚暖过来……”暖橘不由担忧道。
  “何必多言?快扶我起来!”于小灵打断了暖橘的话,边说,边要起身。
  暖橘急得不行,却又不敢扭着她来,只好跑前跑后地替她打点,掖了个手炉在她手上,扶着她,一路往大雄宝殿去了。
  半路上,于小灵和青潭刚巧遇上。
  暖橘见了青潭比于小灵还激动些,尤其看见青潭见了于小灵的神色投来问询的目光时,连忙道:“法师,夫人今日心神不宁,总怕伯爷出了事,您看……”
  青潭微微皱了皱眉,见于小灵目光焦灼中透着游离,晓得她人尚在此处,心神却飞到了远方,不由怔了一下,然后才缓缓道:“幻象皆由心生,静心守念,幻象皆破。”
  于小灵眸中回了些光,轻轻“嗯”了一声,颇有几分自嘲道:“到底关心则乱了,当着佛祖的面,我却总是在此处行差踏错。”
  她言罢又叹了口气,直直道:“我去求佛祖原谅,求佛祖慈悲。”
  她言罢就迈了步子,青潭拦不住她,只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一如往常地伸不出手来阻挡。
  黄色琉璃瓦顶的大雄宝殿巍峨雄壮,释迦牟尼佛手施触地印,眉目间含着万年不变的慈悲与怜悯,于小灵稳着这具沉重的身躯,跪了下去。
  “我佛慈悲,信女于小灵自转世以来十余年,从不敢违背当年在我佛面前所立之誓言,只为佛祖保佑信女转世事成,只今日,信女于小灵斗胆更改佛前祈愿,愿佛祖保佑信女凡世夫君徐泮,上阵杀敌能逢凶化吉,一偿所愿!”
  于小灵在中心言罢,艰难地俯下身来,响亮地叩下三头,再起身,她仿佛看了到释迦牟尼佛那无波的嘴角上,添了两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这笑意中应下了什么。
  于小灵心下稍安,缓缓突出一口浊气,起身退出大殿,抬头看到黄色琉璃瓦顶上湛蓝色的天空,冬日里稀薄的日光散给这人间渴求已久的温暖。
  再次返回小院,于小灵心中定下不少,只凭朱惠誉三言两句,她怎么敢轻易扰乱了心绪?她要好好的,从头到脚都好好的,才能等得她的徐泮凯旋归来。
  可是于小灵来没步入下榻的小院,便有小丫鬟来传话,道:“三夫人从伯府来了,说有十万火急地事要找您,夫人快过去吧!”
  于小灵没止住,心肝又是一颤,可她脚步却顿了下来。
  又是朱家人呀!

  ☆、第三九四章 乱了心

  朱氏极为难得的穿了一件石青色对襟长袄,于小灵没嫁进来之前,她是唯一一个可以穿红着绿的夫人,这也是朱氏向来的乐趣,便是于小灵嫁进来之后,她也没收了那些粉红柳黄的衣裳,有时候穿得比于小灵都鲜艳些。
  只是今日她穿了一件石青色的对襟长袄,也不落座,来回在厅里走着,捏着手帕在眼角来回擦拭把眼角都擦红了。
  于小灵在帘缝中看着,沉了口气,才撩开帘子进了屋。
  “婶娘怎么……”她话还没说完,朱氏一眼看着她,便一步迈过来,拉上了她的手:“侄媳妇,伯爷他……他恐是……凶多吉少了!”
  果然!于小灵浑身一紧,在心底暗道。
  她突然想了起来,方才朱惠誉来的时候,张口便道是徐泮没了,却没说徐泮因何出了事,她当时一边防着朱惠誉,一边心急如焚,自然也没细问,而朱氏现下却说徐泮是凶多吉少,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她攥了攥拳,装作惊慌地掩了口,眼睛看着朱氏问道:“婶娘说什么呢?伯爷到底出了什么事?”
  “伯爷他……伯爷……”朱氏正要说,好像又被哭声哽咽住了。
  她眼角飞快地看一下于小灵,只见于小灵面上发青,眼中尽是着急,心下一喜,变本加厉道:“我……我……我不该告诉你,侄媳妇你好好养胎,我这就下山去了!”
  急匆匆地跑上山来一趟,话说到一半就往乡下去,做这姿态,可不就是想引得的人挠心挠肺?!
  于小灵心里知道,她定是故意为之,反倒越发沉得住气了。她只是装作朱氏想要看到的样子,一伸手便拉走了朱氏的胳膊。
  “婶娘话还没说完,怎地要走?!婶娘快说,伯爷到底怎么了!”
  朱氏被她这么一拉,一颗心越发欣喜起来,又从眼角极快地瞥了她一眼,然后跺着脚叹气,只是不说。
  于小灵这里装做急得不行,可她也想知道,朱氏到底会说出个什么说法来,不由拉着她反复问。
  一连问了好几句,那朱氏瞧着差不多了,才好像下了决心,开口道:“侄媳妇,伯爷他带兵误入了沙漠,三四天没出来了!韩将军派人去寻了,寻了好几回都没找着人。他失踪的那地方可全是黄沙呀,一丁点儿水都没有!三四天了,这哪里还有……”
  朱氏说到这里,装作做不下去了,拿帕子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于小灵听了他的话,也有些发愣。
  朱氏为何会说徐泮误入沙漠呢?
  如果她想要将徐泮的死一锤定音,直接说徐泮被瓦剌人击杀了岂不是好?她只说这失踪在沙漠里了,那也全不是没有生还的机会呀!
  于小灵这样一想,心里有些颤。
  朱氏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会突然想到沙漠这样的具体的事情呢?这难道,不是他们朱家编造的,而是,确有其事?!
  “婶娘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是真是假?!”于小灵瞪着朱氏,厉声问道。
  “是我大哥的家书,说是伯爷也凶多吉少了呀!我一得到消息就来跟侄媳妇说了!伯爷是咱们一家的顶梁柱,可不能出了事呀!”
  可不能出了事,你是巴不得他出事吧!
  于小灵来不及再去咒骂朱氏用心狠毒,她去琢磨方才朱氏说的话。
  若是朱氏能得到比她更早的消息,那也只有从朱丙俊的家书中了。所以,朱惠誉也是从那份家书中得到的消息吗?这到底是朱氏姑侄二人的合谋,还是不谋而合呢?
  于小灵极力冷静的去分析这些事情,可是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只觉得头晕的厉害,此刻只想纵身飞到固原,亲眼看一看徐泮。
  朱氏说完这话,便开始哭个不停,然后还来来回回地劝于小灵,千万不要当一回事,说不定老天也开眼,便把徐泮放回来了。
  等老天爷开眼,再把徐泮放回来,那该是几千年才能遇到一回事?她说这话,比说徐泮九死一生还有狠得多!
  于小灵被她说得头昏脑胀,觉得自己再听她说下去,指不定就被她糊弄住了,赶紧喊了华嬷嬷和暖橘过来,找了个借口把说个不休的朱氏打发走了。
  朱氏走了以后,禅院里越发的安静了,只是这安静却让人觉得心凉。
  于小灵这一上晌经了朱家姑侄二人不怀好意的报信,心里到底静不下来了,她叫邵班过来问询,将朱氏来报信的事情跟邵班交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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