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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素入凡记-第1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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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炸了锅了,他们这里是欢天喜地的,城里许多艰难过日子的就不高兴了:“怎么城外的反得了好处,我们倒不管了?!”
有人笑道:“你要愿意往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住去,直管去问问。棚户林那是什么好地方了?这回把人哄过去,不过是为了往后那里多些人气,又多了多少不消花费的火贼探哨!晚上进出个城还得翻墙爬楼坐篮子的,你眼红他们!”
起先不忿的那些想想也是。如今这城里的屋子不说买,就说租,得比外头的值多少钱?!
大娘们也都去换了房契来,就等这边盖好了搬新居住了,陶丽芬却愁上了。她同灵素商议道:“我们这里做的就是码头上干活儿的人的买卖。现在虽不少挑担摆摊的,奈何没我们地方大,所以不碍着我们的营生。可等那头的住家街巷起来了,那边就是成排的‘酒菜面饭’了,我们反成了冷旮旯,这可怎么是好?!”
这灵素也没法子啊,只好道:“这边做活儿的人总还有那么多,也不至于都没生意吧。”
陶丽芬看看她:“就算还有人来,也到不了如今的程度了。”
灵素当机立断:“那要不咱们改干别的?”
陶丽芬想了会儿叹道:“再看看吧。现在说改,也不晓得改什么合适呢。”手里忙了一会儿活计,又接着叹一句,“如今这县里一年一个样儿,都不晓得这一折腾又成个什么样儿,这日子呐,就没个安生的时候……”
她这里为各样变动不安,还有专喜欢这个的。
这日灵素去米市街看胡嫂子一家,顺便就去了大连店。七娘正好在里头,俩人就上楼吃茶说话。
说起近日县里的大事来,七娘就道:“嗯,不一样了!我正琢磨着,我也得改改行事呢。”
灵素不解,七娘便道:“这店的买卖,往后准定越来越好的。县里的人挣钱容易了,吃饱喝足了,就该讲究上穿戴了。东西渐渐的也不光看个价钱和实用,还得好看,还得有名气,还得显着自己身份!你想想,我这买卖是不是挺合这势头?
“不过光干这个也不成。我看……绍娘子那路子不错。这店不过是卖些东西,咱们这里闭塞的时候,开店就靠个消息比别人多比别人快,能从别的地方趸些新鲜货色来;如今天南地北来的人多了,靠着旁人的‘不知道’来赚厚利就难了,这时候靠的就是个眼光了。一年新出几十种料子,哪个好哪个不好,好的又做什么最合适,什么颜色最合这里人的喜好……这些可不是光靠有银子有门路能进货就成的。
“不过再怎么着,也不过是个中间人的意思,在这地方上却不算有力道的。比不得青灰、菌生板、德源绒这些。我想着,还是该做点东西出来才好。你看咱们县怎么起来的?水路陆路都通顺了,又赶上双运河开通的好事,来往客商多了,这是一个。
“可这个不保险啊。你看看三头县,早先几十年也挺繁华,如今还剩个什么?这来往的人就跟流水一样,来了又走了,什么也落不下,一旦别处一起来,你这里就完了。一个地方得能留住东西,再有自己的出产,才算稳当了。你细想想,实则我们这里是从辣茄儿菜色、各样绒料、锦缎,再到后来的青灰那几样,才越发兴旺了。
“最开始咱们只是照着人家有的做。绍娘子那时候的织绒行还是跟丽川那边取的经。后来就能有自己的东西了,加上早年织绒,也有熟手了,做过那么些器械,匠作行的手艺也能跟上了……啧,你算算,是不是往后做点东西才是顺大势的路子?所以我就琢磨这个呢!”
灵素问:“你不是还要去府城开连店的么?”
七娘点点头:“这开店里头的讲究同这里是一样的,无非那边的人情要应付应付,还有各样地租税钱高些。架子还是如此,不算多新鲜。我还是想正经做点什么东西才好。”
灵素见惯了她的手段,只当她这会又要弄什么大手笔,哪知道她却全不是这个打算。
她道:“青灰和菌生板这样的,都是机缘,不可强求。我还是先照着织绒的那个路子来,先看看有什么成气候的买卖营生,找人先做起来。一样成了,再做另一样看看。倒也不一定就做哪一样的……嗯……”
说着就皱起眉头琢磨上了,好一会儿,回头问灵素:“有什么这样的东西没有?”
灵素心说要不我把我儿子给你带来你问问?
没脸这么说,想了好一会儿,把杏妮儿说的做烘糕的事情讲了,又道:“说那个不怎么用水,好携带,又油润好吃。不过现在正试着呢,也不晓得能做成什么样儿……”
你不知道?杏妮儿那里的方子全是你给的!
灵素就为了个吃的来的,她也真想把自己琢磨出来的、各处看来又改良自创过的吃食都做出来给人尝尝才好。可她如今行事没那么方便了。一转眼弄出来百十个饼,她儿子该给她算数了……所以她做起来极累的,不累身子,累心,——她一边做一边得考虑这凡人要是干这个,大概什么速度,能做到什么程度,自己也只好比着来。
结果来了个烘鱼干的杏妮儿,也是一门心思爱做吃食的主儿。灵素算是寻着出路了,从前她就教陶丽芬,可陶丽芬是正经做买卖的,别的花里胡哨的她可没想学。杏妮儿就好多了,孩子嘛,什么都感兴趣。这么的,她都不晓得告诉了杏妮儿多少菜色点心的做法,闹得杏妮儿一门心思想读书,就是觉着这么些方子光靠脑子恐怕记不住。
七娘也不晓得听没听进去,胡乱点着头:“嗯,吃食,嗯……”
两人这一场不算商议的商议,灵素也没放心上,又接着忙她的医术去了。
去年西凉道大旱,山南道也跟着受灾,就德源县提前半个月下了三天雨。这事儿传了出去,知道的都说是因为德源县有个神湖的缘故,那都是神仙保佑!
连京里都知道这个小地方的故事了。倒不是因为德源县这么有名气,而是谢家老六年夜饭掣签的事情在他们本家里头传开了,成为一时笑谈。一往里头追究,自然就说到这个遇仙湖的事情上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传言,如今往德源县来的人越发多了。
那日灵素就遇见了一位,——当年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两袋黄绿丁的大叔。
这回大叔不光是来做买卖的,还想在遇仙湖附近买处宅子。奈何等了多半个月了,还没什么消息。他也晓得这地方多半是有价无市,也只好接着等吧。
灵素遇见他时,他正同几个人在饭庄子上吃饭,灵素认了他出来,还特地上了两个敬菜。
第二天这位大叔又带着从前跟着他一块儿在门口搁板上吃酒的壮汉来店里吃酒,笑道:“地方是宽敞了,只是反没了当日的味道了。”
那汉子也帮腔:“吹着冷风喝着热汤,多带劲!”
虽这么说着,这一顿也没少喝。临走时候对灵素道:“小嫂子买卖做得厚道。这宅子是你的不是?”
见灵素点了头,笑叹着也点点头道:“好,好,若眼下没个屋子,赶紧买了才好。这地方,了不得,往后只怕越发买不起咯!”说着话叹着气,汇了账走了。
灵素这边就跟店里的两个伙计说:“听着没?赶紧买去!”
那俩都乐:“东家听那人胡说呢!如今就够贵的了,还涨?咱们县的地底下难道都铺着金砖呐?!”
灵素想起之前黄绿丁的事儿来,却道:“那位是正经走南闯北的大买卖人,那见识不是咱们能比的。不哄你们,能买就早些买吧。”
一个伙计摇着头走开了,另一个倒是认真想了会儿,却道:“太贵了呀,已经太贵了……”
说来也巧,他们这里说买屋子,那边刚卖了一个来月煤饼和炉子的毛哥,也同良子商议上了:“我看我们赶紧把边上那块地也先买了吧。”
他们之前买的荒地,边上还有一块,当时钱不够了,就没能一气买了。
良子听了道:“刚挣几个钱,又都给花了?那地买来也盖不起房,圈不起墙,买它干啥!白填着钱,还不如存钱庄里去呢,一年也得些利息。”
毛哥却掰着手指头道:“去年咱们在这里住着,坊里还空着好些屋子吧?后头还有几处都没开。今年你看看,忽然多了多少人?还有刚来的几家,我问了,都是从县城里搬出来的。说是里头的租金涨了,觉着不合算,算算还是住这里合适,除了上工多走些路,别的也还好。”
良子就想起黑杠子和二牛几个来,便道:“不是也有搬走的么……”
毛哥就叹:“我怕搬走的再想进来可就难了,到时候没空屋子,只能等着了。”
说完又接着算,“到时候坊里也住不下了,又怎么办呢?这附近的城沿户也都要换地拆房了,再离得近的,就得数这城根村。可这村里跟县城里不一样,没那么些房屋买卖,多半就得买地自己盖。县里又有规矩,良田好地是不许占的,那到时候还不得都奔这些荒地来?这荒地也有数的,我们这里是靠西北边,离码头城门都算近的。再有几块都在南边和东边了。你想想,这一样东西百十个人想买的时候,得什么价儿?”
良子说不出话来,有心想反驳几句,也找不到词儿,只好挥手:“随你随你,反正都是你的钱,你的道理!”
于是毛哥就真把刚挣到手的煤饼炉子钱和力气坊那里分给他的滑索钱,都拿去买了边上那块地。
作者有话要说:
这阵子忽冷忽热,大家也都保重吧
第381章 同谁争
炉子同煤饼的买卖,最开始并不算好。还是南城几处食摊和饭庄上开始用了之后,慢慢传开了的。毛哥一边跟窑场加订了两批炉子,另一边就跟良子两个没日没夜地干上了。不过即使如此,他也没断了去读书。
良子劝过他:“现在干活儿都来不及,那读书上课的,我看不如停一停。你真想念,往后买卖做稳了咱们再去。”
毛哥却摇头:“这样的事情,只要一停了,就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再开始了。何况如今我们也没空闲抄书看书去,就靠着上课才不至把从前学的给忘了,更不能停了。”
劝他无果,良子也只好接着跟他受累。
随着生意越来越好,南城的那个小门脸如今另外雇了个人在看管,他们俩就管在村里做煤饼晾晒。这时候又有个难处了,要是不雇人来干,就他们俩,撑死了一天能做出两百五六十个,这是早起晚睡地干才能到的数。可若是雇了人,他们这做煤饼的器械就难保叫人学了去了。——真是两头挨堵,没法子可想。
他这里正挠头,力气坊那里也出了些事故。
如今有些家用那个溜索运货尝到了甜头,就人工同这个混着用。接了活儿先同人问定了,在装卸的法子上有没有讲究的,若对方说没有,那他们就先用溜索试试。这么一来,难免就伤了人工。有时候一天来的几船都不是什么金贵东西,那就全用溜索装卸得了。
就有人寻工头儿们说这事儿。工头儿们回话也简单,这用溜索也一样要人使的,你们学着用用这个,不是一样干活儿?有些人一听还是这个理儿,等下回有人用这些东西装卸的时候,他们就在边上看看,同人套套词,问问还有什么眼见不着的该注意的地方。
等真能上手了,两三个人装卸一条船,一天下来一算账,比从前的只多不少。这下都兴头了,能学的都尽量学学去。工头儿也本着公平的意思,凡会使溜索的,分作几组,轮着来,也不叫哪个吃亏。
可有人不高兴了。谁?那些大工啊!他们从来是凭着自己力气大,一趟能扛人家两三倍的分量,或者有些金贵的大东西,那就只能靠他们来。所以他们的工钱比寻常的都高,有时候一个月下来一算总账,恨不得连工头都比不上他们。
现在有了这玩意儿,他们是不惜得去学的,可看那些本来力气能耐不如自己的摆弄着那东西竟赚得也不比自己少了,心里又很不是滋味。久而久之,对溜索这东西就十分瞧不上。
这大工里头也有抱团的,私底下说起了几回,不晓得谁出的主意,往后哪家用溜索的,他们就不在那家干了。
这力气坊里头的工头是定的,扛活儿的就不一定了。有些喜欢蹲定坑的,在一处干几回,同几个工头混熟了就不爱去别的家。有些就喜欢四处走走,都混个脸熟,看哪里活儿合适就去哪里,也并不犯忌讳。
于是渐渐地就发现那些大工只在几个力气坊里干,旁的家喊他们,他们就寻借口推脱。后来就都晓得他们这意思了。
这溜索还算个新东西,有的力气坊东家比较老派,看这东西只算个“奇技淫巧”,便不爱用它。有的是起先也跟着仿了,只是仿得不成,甚或用的时候还出了些岔子,闹得挺没面子,之后也放弃了。如今那些大工们一起这个苗头,这些力气坊立马跟着使劲,标榜自家做的是只用“肩背力气”的“谨慎行当”。也有客人专认这个的,也算一拍即合。
装卸的货物里,有单箱就极重的,这样的东西一般只有大工们能扛。寻常人得两个抬,这铺板就得讲究了,停靠也得等专门的位置,这些都耽误功夫。这回叫他们一闹,这样单箱重的活计有些力气坊就没法接了。没办法,聚不起那么些大工来。
二牛和黑杠子几个就在那群抱团同溜索对着干的大工里头,如今那几个不用溜索的力气坊对他们都很是客气。有时候连着两三船都是单箱重物,吃力是挺吃力的,不过赚得也多。
再看别的那几处力气坊在这样的活计上吃瘪,他们心里确实挺得意。毕竟“没我们不行!”、“跟我们斗?差远了!”这样的心情,光想想也叫人心里爽快、胸脯都要高挺两分的。
这日毛哥晚边刚到官租坊,就被汪头儿遣人来叫走了。
进去才发现东家也在,都没来得及闲话,东家便急问:“你那个溜索的完整器械,究竟还要多长时候才能得?”
毛哥只好硬着头皮道:“原本得要精钢,只是这东西实在不好找,现在凑合用的铁索……”
东家马上问道:“还要多久能用上?能承重多少?”
毛哥如今整天埋在煤堆里,晚上有时候都跟良子在棚子里随便滚一夜睡了,并不知道码头的变故,便道:“上回说还消几日,一会儿我再瞧瞧去。那上头的溜壳子已经得了两对,若是都用起来,千把斤不在话下。”
东家蹭一下站起来了:“千把斤?!”
这里头都是湖儿细细算过、试过的,毛哥心里有底,点着头道:“不过不能两趟齐下,得一回一回来。”
东家立时大笑起来,拍拍毛哥肩膀道:“好,好小子!你,那个什么,你尽快给我拿来,我,我再给你加一成分利!快!越快越好!晚于五天,这话我可就收回了!”
等过了两日,毛哥真把东西拿来,大家赶紧试用了几番,东家立时让人去买鸡割肉,祭神散福。
毛哥一时不好走,这才听了事情的始末。
汪头儿就笑道:“你看看,你当日还担心我们用了这东西,碍着人家吃饭。结果呢?人家恨不得把我们饭碗砸了才舒心!所以说,这人呐,不能老让着,你得势的时候不使劲往前赶几步,等风水一转,人家一脚就朝着你脸面蹬下来了,你又找谁说理去?!”
毛哥也不料会有如此一遭,不过事已至此,他也不多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吃酒的时候,东家也叹道:“他们这都是眼睛里糊了屎,看不明白!这是在跟谁斗?跟我斗?跟这索子斗?还是跟咱们这几个用器械的力气坊斗?都不是,他们没看明白,他们这是想跟世道斗、跟人心斗,这能赢?
“现如今这水路四通八达了吧?你让人还两腿捣着走回家去试试,看谁理你!一样的,能有皮袄了谁还愿意叠穿夹衣?有干饭鱼肉的谁乐意喝馊粥?人呐,都是往舒坦的路上走。越过的舒坦越好。我们干买卖的呢?就往能挣钱、能省心省力挣钱的路子上去。
“至于那些这会儿还挺讲究的货主们,等着瞧吧,也傲不了几天。到时候人家卸一船货两刻钟,还不用等专门的船位,他那里一船卸半天,价儿还不便宜,你看他还能讲究到什么时候去!
“这世上,能叫人轻省、舒坦、多赚钱、少花功夫的东西,别说他们几个扛活儿的,天王老子也挡不住!这就是势,人心的势。我今天就把这话说了放在这里,往后你们只等着看吧!”
毛哥匆匆吃了席,东家还真又另外拿了张文契来跟他重签了,毛哥也没客气。毕竟他一边忙着做煤饼,一边还挂心这个,又拆了几块跑几处攒着做,这费心费力又费钱也不是白来的。
赶紧回去接着干活儿,顺便把事情告诉了良子。
良子听了就叹气。
沉默了一会儿,才给毛哥讲起二牛几个的事情来。
过年的时候,良子给家里人买了些衣裳料子和城里的点心回去的,身上穿的就是同毛哥一起在书楼前买的便宜袍子。瞧着不怎么显眼,倒是真挺暖和。
没过两天二牛他们也回来了,好家伙,俩人身上都穿着大绒的衣裳。这大绒可得几十两一匹,俩人这一身衣裳,少说也得七八两。村里人虽没什么见识,只看那长绒也知道不是一般东西。一时都传开了,只说那两个在县城里发了财。
良子家里也有亲戚,就跟他打听那两个在县里的情形,还有家里有闺女的,都琢磨上结亲的事儿了。
良子只好照实说,只说他们扛活儿力气大,挣得多,别的就不知道了。
村里人怎么也不信光靠扛活儿能这么趁钱,“说那衣裳起码也得三两银子吧?或者还不止!这人身上的一件衣裳都三两银子了,总不会就这么一件吧?也不会把钱都买了衣裳穿吧?怎么也得有个百十两在手里,才敢这么花用!”
一时倒疑心良子心里嫉妒人家,不肯说实话了。
良子便说没同他们一处呆着了,别的不清楚。再有人来打听,也是一问三不知。只同自家亲娘细说了两句,叫她劝劝家里那些想要结亲的亲戚,叫他们看看再说。
年上也在酒席上碰了面,良子就私下对二牛说道:“你这一件衣裳都够官租坊里租个单间住两年了!可也太舍得了!”
二牛就笑:“你不知道后来多缺人,这钱好赚着呢!”
黑杠子也道:“那什么破地方,咱们回去就不住那儿了。”
良子问:“还住客栈?真是白瞎钱!要不索性赁个地方住,或者你们有钱,买一处也成。”
黑杠子撇嘴:“还是客栈舒坦,什么都有人管。要汤要饭要热水,喊一声都有人伺候着。你算算其实挺合算的,要是真雇几个下人,那得多少钱?这里就只要付一份房钱,都管了!”
良子听他连“雇下人”的话都说出来了,咋舌摇头,叹道:“你们也太敢花了……”他同毛哥相处久了,又自己记着账,有点往精打细算上头走,尤其想想他们这一月月住客栈的花销,还有这衣裳吃食上的花费,要是能存钱庄里,那可就……
黑杠子就笑:“花钱怎么了,又不花别的人,都是我们自己挣的。我们挣钱那么累,还不让痛快花了,那挣它干嘛!”
良子就拿毛哥的话劝他们:“这一笔一笔花去了,眼前是痛快了,往后呢?总不能扛一辈子活儿吧?!”
黑杠子听了不乐意了:“哎,我说,你是不是自己跟着去读了几天书,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还瞧不起扛活儿的了是不是?扛活儿怎么了,我们挣的一点也不比那些账房里能写能算的少!你学的那几个字,能给你多挣几个钱?还教训起我们来了!花钱怎么了,老子花得起!”
二牛忙劝道:“别吵吵,良子自己也扛活儿呢,哪里是看不起我们的意思。”
良子也懒得再说,闲话两句就分开了。
这会儿说给毛哥听了,叹道:“如今是越来越说不到一块儿去了!”
毛哥想了会儿道:“前两天果子还同我说呢,说书楼里读书的人多了,抄书的人少了。都往那里一坐忙着看话本呢!我就琢磨这个事情,为什么看话本的多,这抄书读旁的书的就少了呢?我想着大概就在个乐子和费劲上。
“你想啊,他们这样有多少钱就花了,住好的,穿好的,吃好的,到处乐去,高不高兴?我们这样,年底我挣的不比他们少吧?你瞧瞧,闹得现在更是连踏实睡觉的地方和功夫都没有了,你比比,哪个过得高兴?自然是他们那过法眼前高兴啊!
“可这高兴管多少时候呢?吃一顿好的你能高兴几天?住最好的客栈住一个月,这点花费过了一年之后,给你带来点什么?我们费的这些劲,吃的这些苦,一年后又能长出什么来?
“我想着这钱同精力、时光都是一样的,你今天怎么花销的它们,还影响着一个月、一年、甚至五年十年后你的日子。我们是本来就没什么底子的人,没家世没助力也没钱财、甚至连说得上的本事能耐也没有。所以我们手里能握着的钱财、精力、时光都更该小心地花,想清楚了花。这是靠自己给自己攒底子的唯一一条路了。
“我可不想为着图眼前的一点乐呵舒坦,落得后来愁眉不展潦倒度日的。顺当的时候,正是给自己攒劲儿往上冲的时候,结果全给散在这些一时的乐呵上了,等不顺的时候又怎么说呢?”
良子听了连连点头:“我就不会你这些话,我觉着他们都得好好听听你说才好!”
毛哥一笑:“他们关我什么事,我自己都还忙不过来呐。”说着就顾自吭哧吭哧接着抡起煤饼来。
第382章 不放过
他不想同人说,人却想同他说呢。
这日毛哥同良子把晾晒好的煤饼运去南城的小铺里,出来准备回官租坊做饭。去城门口晚市买了菜出来,恰碰上了二牛那一群人。
良子开声打了招呼,闲话两句正想分开,就听那里头有个人道:“你们现在在哪个坊里做活儿?”
良子听了便道:“我们都好久没去扛活儿了。”
那人冷笑一声道:“还想瞒着人呢?汪头儿那里的索子,里头有你们的主意吧?别装了,我都听人说了!嘿,人没能耐不要紧,但是老弄些歪门邪道的就没意思了。有本事就凭力气说话,搞些没正经的东西,砸旁人饭碗,你们又能得着什么好了?!”
良子听了不乐意了,“码头多少家都用着各样的滑索,你们怎么不问问人家去?!再说了,咱们以前装卸的时候,不也是有板、有撬棍、有三头索的么?那难道是一开始就有的?还不是人慢慢琢磨出来的!怎么就歪门邪道了?”
那人就嚷嚷开了:“听着没?一听这话就晓得里头有他们的事儿!”
毛哥说话了:“最开始是我想出来的主意,去年年底人手不够,我们忙不过来了,慌忙弄了一个。后来大家都学上了。——就这么回事儿。”
他语气淡淡的,说的也是实话,倒叫那几个人不晓得说什么好了。
良子就去看二牛,二牛便开口道:“好了,别说了。走吧走吧,一会儿去晚了又没有大桌子了。”
黑杠子也不愿意起冲突,也招呼人往城里走,那个方才说话的跟着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喝骂道:“他娘的使阴招搂钱砸人饭碗,赚钱买药吃吧!不怕遭报应!”黑杠子回头拉了他一把,才骂骂咧咧地去了。
这里良子气得脸都黑了,毛哥却没事人似的顾自己往家走。
良子追上去问:“你不生气?娘的!我也不替他们说话了!活该的倒霉蛋!”
毛哥面上淡淡的:“我们从前饿狠了从碗橱里扒拉半碗剩饭都被会被追着打,这才哪儿到哪儿……他们生气,自有他们生气的道理,那是他们的事儿……骂两句怕什么的,你还没见过真正恶毒的骂法儿呢……后来发现他们使劲骂我咒我,我不也好好的么,那还管别人嘴里蹦出什么来……”
良子听了这话叹了一声也不说什么了。
毛哥看看他的样子,一边走,一边道:“这主意是我想出来的,我也是赚着钱了,如今也确实伤了他们的营生,他们因此生气,看我不顺眼,那也是他们的道理。没什么好生气的。”
良子看看毛哥,更不说话了,毛哥又接着道:“我小时候,只觉着这世上太不公平,老天没眼,怎么会给我这么个爹!后来我想明白了。这世上大概本来就没什么公不公平的,我摊上这么个爹固然不公平,人家还有生下来就缺胳膊少腿的又怎么说?
“那些事情,你生气,你骂,你在那里冲老天爷发火,管事儿么?我骂上八百句,老天就能另外给我一个像样的爹了么?能叫我娘活过来么?能叫我有点挣钱的本事别老饿着我弟跟我妹么?不能,都不能,没用。这些怨了骂了也没用的话,我后来就不说了。
“这世上好多事儿,你觉着它不对、觉得它操蛋,不管用。——你的‘觉得’没用。关键得看你能干什么,这事儿就这样了,你能干点什么,这才是最要紧的。就像这溜索。现在是为了我还有个最完整的样式在手里,力气坊才会许我这些银钱。这钱不止是我如今拿出去的那套索具的报酬,还是为了吊着我后头那套完整的才给的钱。要是哪天有更好的法子了,自然就不会再付我这钱了。那时候的我就跟现在的他们一样,——不值钱了。
“人家有更好的法子,不用你了。那时候我又能骂谁去?这是骂谁没良心就能变好的事儿么?世上的道理就是这样的,就跟东家说的人心的势一样。这世道大势就跟半天大的车轮一样,碾过去,什么都挡不住。我从前刚好走运,乘在上头得好处,不定哪天跑慢了就跌下来被碾土里了。这轮子滚滚往前,没人跟你讲人情,这本来也不是哪一个人说了算的。
“所以,我不跟他们生气。我,我只是怕这个大轱辘……我想一家人都能安安耽耽过日子,别再看人脸色,不用再担心下一顿能不能吃上……我怕一不小心就叫这轱辘碾成渣,这辈子没法再出头!他们同我一样,都是在这轱辘前后跑着的人,我跟他们生什么气。骂几句更无所谓了,骂了我,下回我有更快、更省力挣钱的主意就不用了么?嗐!”
毛哥同良子说过些他们从前的事情,不过这些事情,良子听来就跟看戏文差不多,毕竟不是自己身上沾过的。不过这会儿良子听了毛哥的话,却觉着后脊梁发凉。
想起毛哥一半大小孩,自己饿着肚子,看着弟弟妹妹也受着冻饿,自己又年纪小无能为力,世上又全没个可以依靠的人……这撕心裂肺的滋味忽然传到自己身上了似的。忽然间他就不气方才那人的话了,没力气同人生气了,心里也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毛哥总是比旁人想得多。——他大概是真的很怕吧。
又说苗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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