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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幻]魔镜魔镜-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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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洛维身上的圣物有点麻烦,抱歉,刚才没能帮你稳住他。”阿默斯仿佛很享受她此刻的脆弱,罕见地体贴起来,絮絮耳语,“遵命,我亲爱的主人。”

    下一刻,埃莉诺感觉像是被死神在额头上亲吻了一记,从头凉到脚。一切多余的情绪都消失了,她缓缓转身往大厅中央踱去,向克洛维颔首:“陛下,我准备好了。”

    “您脸色很差,真的不需要再休息片刻?”

    “多谢您关心,我已经冷静下来了。”

    克洛维用怜悯的目光看了她片刻,摇摇头:“那就开始吧,您执白子。”

    九横九竖的棋盘黑白相间,横向以字母标识,纵向则由下至上记数。白子通常占据下盘。

    埃莉诺清了清嗓子:“e2兵至e4。”

    “e7兵至e5。”

    脑海中棋盘正中的黑白两枚步兵面对面,互相牵制。

    埃莉诺沉吟许久,面色闪烁不定,吸了口气:“f1象至c4。”

    白象瞄准了右侧黑象身前的步兵

    这并非常见的开局步法,克洛维不由讶异地自言自语了几句,也索性放弃了常规走法,调出己方b8马,一跃到了白象两格外。

    埃莉诺咬住下唇,显得为难起来。她垂头思索片刻,一咬牙:“后至h5……”与己方白象合围第一排未动的黑步兵。这一步才出口,埃莉诺面色就微微一变,却竭力克制住,没表现出太大懊恼。

    克洛维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笑意加深,想也没想就立即跟上下一着:“g8马至f6!”

    这步立时置白王后于危险之下,如果不想被黑马吃掉,埃莉诺就必须退让。

    下一刻,克洛维脸色骤然大变,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紧紧盯着埃莉诺。

    “h5后至f7,”埃莉诺没有微笑的力气,淡淡宣告终局,“将军。”

    白方开局陷阱得手,黑王无处可逃,胜负已分。

    “四手将死,漂亮,真是漂亮。”克洛维搓着手,双眼兴奋地发着光,“很久没遇上你这样的对手了。再来!”

    埃莉诺闭上眼,平心静气。

    “剩下两局,同时下了一决胜负,怎么样?”

    “好。”

    “还是盲棋?”

    “听您安排。”

    同时下多盘盲眼棋,埃莉诺并非没有做过这种事。只不过那还是在艾斯纳的时候……她将多余的回忆赶出脑海,面无表情地问克洛维:“您与我各一局先手?”

    “那样最好,两局以左右为分。还请多多承让。”克洛维沉思起来就忍不住咬指甲,他默了片刻,断然道,“左局,d2兵至d4。”

    “左局,g8马f6。右侧开局,”埃莉诺计算片刻,走出相同的第一手,“d2兵至d4。”

    “左c2兵至c4,右d7兵至d5。”

    “左局,d7兵至d6。右局……c2兵c4。”

    初时两人落子几乎不加犹豫,但随着攻防展开,每一步的间隔也越拉越长。

    “您非常喜欢用弃子战术,”再次轮到克洛维落子,他却开始闲聊起来,“不管是后还是车,您都能毫无顾虑地舍弃,只为了给我挖陷阱。”

    埃莉诺并不否认:“要获得,必须先舍弃。”

    克洛维似笑非笑的,报出下一步:“左a3兵至a4,右d3象至h7。但您不准备就此舍弃乔治爵士?”

    “人与棋子并不一样。”埃莉诺思索片刻落子,“左局,e7王至d7,右局,h2兵至h3。”

    “您这么想真让我惊讶,毕竟您之前的行事手段我也有所耳闻。左a4兵至a5,右c7车至f7。”

    埃莉诺一牵唇角:“我只能说,您对我误会很深。”

    “对此我会自己做定夺。”克洛维抱臂来回转悠,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还要再想想,请您稍等。”

    克洛维用孩子般快乐的语调说:“当然,当然,我不打扰您了。”

    对局开始时堪堪过正午,寒冬落日早,等左边那盘棋局进入终局,花窗中透入的夕色已然褪作蓝紫的幽光。两人也没了继续站立的体力,转而相对而坐。依旧一脸恭敬的侍官捧着杏仁乳与蜜饯侍立在旁,随时给两位棋手补充水分与食物。

    “真是惨烈。”克洛维自言自语嚼着李子干,眼神却越来越亮,“埃莉诺女士,这局您输定了。b2车b1。”

    这一局中,双方除了国王,都只剩下一枚棋子。克洛维执车,埃莉诺的黑王旁站着象。而刚才克洛维这一手顿时将她逼入了绝境:

    白王正对黑王;如果挪开黑象,白车则能立即将军。如果……如果可以放弃这一手让对方先行,也许还有胜利的转机。而她之所以落入如此窘境,正是因为此前舍弃了己方的车,留下的象只能斜走,反而成了累赘。克洛维的确高明,看准了她喜爱弃子战术,步步为营走出这一手强制被动,得以将她的强项变为弱点,踩进泥。

    埃莉诺闭了闭眼:“g1王h1。我输了。”

    克洛维心情顿时大好,也不急着继续余下的一盘棋局,反而唱起了小调:“一胜一负,一胜一负,之后才是关键--关键……”他顾及埃莉诺心情,反而安慰她:“您之前那局表现惊艳,我拖了三十手才赢过您,乔治爵士还有希望,您别担心。”

    埃莉诺揉了揉眉心。

    眼下也到了双方精力涣散、体力不支的时候了,她不能在此刻松懈。余下的棋局称得上一片混战,克洛维还剩下七枚步兵,一后一车一象。埃莉诺的步兵要少一枚,车深入敌营,象立于中盘,王后固守底线,国王则退避一角。

    克洛维终于将思绪调转回来,却没掉以轻心,先吃了埃莉诺又一枚步兵。她紧跟上去,将这枚送到眼前的步兵拿下,心跳不由加快。

    黑步兵试图向敌方底线靠近,却被截在半途。克洛维咬着拇指指甲思索许久,毅然令黑王向前走出一步。这是个陷阱,埃莉诺很清楚,但她依然毫无犹疑地念:“b5象e8。”

    白象突入敌营后方,击落黑象一枚。

    克洛维一声笑:“e7车e8。”

    才吃掉黑象的白象也黯然离开棋局,埃莉诺又失去一枚重要棋子。她咬紧了下唇,飞快地瞥了对方一样。

    金发的国王依然哼着小曲,似乎对自己走出的这一步极为满意。见她久久不落子,他甚至宽宏大量地提议:“您是否饿了?不然我们先用过晚饭再继续?”

    埃莉诺深深吸了口气:“不必了,已经结束了。”

    “哈?”克洛维没反应过来,他努力眯起眼,像要在虚空中看清不存在的棋盘,快意的神情突然凝滞了。

 第44章 王车易位

    

    克洛维久久地沉默。

    埃莉诺几乎以为他会悔棋,但金发男人的脸上却慢慢浮现出一丝奥妙的微笑:“我认输了,三局两胜,我这就命人去给乔治爵士服下解药。”

    她一时愣愣的没有反应。

    克洛维就自失地笑起来:“输就是输了,我可不会耍赖反悔。”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埃莉诺喃喃,整个人依旧木木的。

    国王伸了个懒腰:“好累好累,也该用晚饭了,您也一起来?”

    “不胜荣幸。”埃莉诺全身脱力,缓了口气才终于站了起来。

    克洛维戏谑地伸出手:“您先请,聪明的女士。”

    埃莉诺好歹没将礼数忘光:“陛下,我怎么敢先行。”

    “您是赢家,就当是我赏您的。”克洛维见她不动,干脆搭起她的手,引着她往另一侧的宴会厅中走。

    国王的指掌细细小小,倒像是属于贪玩着凉的孩童。

    下了半日的棋,埃莉诺看到觐见厅黑白相间的地砖就有些头晕。幸而宴会厅的装饰并无出格之处,壁上挂着讲述先王伟业的织毯,地面是沉稳的黑砖。厅中摆放着可供十余人就坐的长桌,克洛维在上首的扶手木椅上落座,向埃莉诺微笑:“没别人,座位您随便挑。”

    埃莉诺选了长桌另一端的下首。

    “您真是谨慎。”克洛维冒出这么一句,便扬声吩咐,“好了好了我饿死了!”

    厅中小门应声开启,手捧金银器皿的侍者鱼贯而出。

    克洛维看着瘦弱,胃口却很好,等贴身侍官一一试毒完毕便大快朵颐。埃莉诺没什么胃口,根本无心关注在吃的究竟是炖羊肉还是什么别的野味。

    “呵呵。”克洛维毫无征兆地笑出声来。

    埃莉诺看了他一眼。对方坦然解释:“我刚刚在和自己下棋,黑方赢了。”

    “您经常与自己对弈?”

    “我也只能和自己下棋,而且经常和自己车轮战,”克洛维怏怏叹息,“没人能赢过我,又或者说……没人敢赢我。”

    埃莉诺配合地微笑:“那么我该请求您原谅我的大不敬了,陛下。”

    克洛维又笑,将酒杯一搁:“刚刚和您下棋的时候,我其实也在和自己对局,白方赢了。谁让您有几步思索得太久,我无聊得不行,只能和自己另开棋局。”

    “您的棋艺高绝,我无法与人对局的同时和自己下棋。”

    克洛维大喇喇地应承:“只论下棋,您还是比不过我。但您操控人心的手段,就连我也被带了进去……”他揶揄地挤了挤眼睛:“自叹不如,自叹不如啊。”

    “奇技淫巧,让您见笑了。”

    克洛维哼着小曲不应,过了半晌冷不防问:“埃莉诺女士,面对人,您就不害怕吗?”

    她迷惑地维持沉默。

    “您说棋子与人不同,可上位者所做的,不就是将人当做棋子役使吗?”国王苍白的面容随话语绷紧,“可人和棋子不一样,他们不会乖乖听你摆布,他们有自己稀奇古怪的想法,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棋子可不会跳出棋盘反咬我一口。”

    “您说得对,”埃莉诺的声音很低,“可如果不把他们变成棋子,他们就是狼,会追上来将我连皮带骨头吃干净。”

    克洛维注视她半晌,呼了口气:“我明白您的意思。”

    他语调温和,不再疯疯癫癫:“我和您都是孤独的人,对人心怀恐惧与怀疑。”

    “我怎么敢与您相提并论。”

    “不,我很清醒,虽然梅兹和鹰堡的大臣们都说我是个傻蛋,我可能也的确是,但我很清楚,只要我坐在王位上,我就始终是一个人。”克洛维微笑着扫视厅中侍立的仆役,话语毫不留情:

    “人人都别有所图,即便我其实一无所有。领主们把我当做人肉印章,只在吵得不可开交时才想起我是八国共主;宦官和哑仆们把我当晋身的踏脚石,他们逢迎阿谀的姿态掩不住丑恶的贪婪之心;神官们对我颐气指使,以三女神|的|名义一次又一次向我讨要金库的钥匙;还有女人,那些女人们,她们向我微笑,对我招手,不意间露出裙子下的丝质长袜,想爬上我的床成为王后……”

    他突兀地收声,摇摇头:“人让我恶心,让我害怕,所以我只下棋。只有自己不会背叛我,我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棋子只会服从命令,棋子互相杀戮却不流血。”

    “您至少还有家人。”

    “希尔德加?噢以三女神|的|名义,我和她从记事起就在争吵。她觉得我体弱,觉得她比我强,恨不得能将我杀了取而代之。所以我登上王位后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她塞给了罗伯特。”克洛维一摊手,“我的确有个小儿子,但我不敢多见他,宠爱太甚会引来杀身之祸。我对此……再清楚不过。”

    埃莉诺不知该如何应答。克洛维曾经有过一位出身微末的王后,他爱她如掌上明珠,她却因受排挤郁郁而终。

    克洛维换了个坐姿,口气轻松:“您呢?”

    “我的家人?”埃莉诺笑了,“父亲那里的亲故与我早断了联系,要说亲人……大约也只有首都那一位了。”

    “十年前的首都之秋我听说过一些其中的骇人内|幕。皇帝是个狠角色,身为科穆宁的末裔,帝国各省将军们虎视眈眈,他没有继承人、却至今在位。”克洛维噗嗤一声,“啊呀,总觉得我和他很合得来。”

    埃莉诺不动声色:“我与他太久没见面了。”

    “安东尼斯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实在难以想象那毒蛇一样的男人有过童年。”

    “貌美,骄横,残忍,善变,却能迷住所有人。”

    克洛维若有所思地颔首:“看来他即便成人,也没多大变化。”顿了顿,他向埃莉诺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如果这就是科穆宁血脉的特征,恕我直言,您无愧于科穆宁之名。”

    埃莉诺笑而不语。

    “话说回来,夏特雷男爵为何会娶一位帝国公主为妻?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个只有他清楚的秘密,”埃莉诺侧眸注视壁毯上的骑士,“我父亲作为使臣前往艾斯纳,与母亲坠入爱河,我只知道这些。”

    “真是个浪漫的故事开头。”

    埃莉诺依然在笑:“可惜以悲剧收场。”

    克洛维似乎有所触动,若无其事地恢复了轻浮的语调:“往事休提,休提!”他往椅背上歪,话锋陡转:“乔治爵士醒来需要一些时间,鹰堡吊桥已经收起,今晚您就在客房暂住一晚吧。”

    “劳烦您费心了。”

    “不,不,是我冒犯您在先,还要请您日后放我一马。”克洛维夸张地发起抖来,“我可不想与您真刀真枪地对决,棋盘上就够了。”

    “我怎么敢。”

    克洛维眯起眼:“我很欣赏您,友情需要信任,我与您不适合成为朋友,但是,至少能否让我们不作为敌人分别?”

    “我不会自不量力到主动与您为敌。”

    “这就好,这就好,”克洛维孩子气地笑起来,苍白的脸颊微微泛红,“那么我为您准备了一份小礼物。”

    埃莉诺不觉警惕起来。

    克洛维有些啼笑皆非:“我将乔治爵士安置在您的房间里,怎么样?”

    她噎了片刻,才确信国王陛下的确在暗示她领会到微妙意思。

    像是被她的表情逗乐了,克洛维放声大笑:“您知道吗?虽然神官们愚蠢又贪婪,我却是个虔诚的诺恩信徒。因为即便是我,薇儿丹蒂女神也不吝赐我一个人……让她毫无保留地爱我。”

    他的声音低下去:“但我没能留住她。”

    埃莉诺想辩解,却半晌无言。

    克洛维以异常伤感的神色看着她:“珍惜神眷吧,埃莉诺女士。歌谣里的时代早已过去了,愿意为主君、为爱慕之人而死的人……已经所剩无几。”

    “陛下……”

    “我只是在尽力弥补自己遗憾,好让自己好受些。”

    埃莉诺垂下头:“您的好意,我必将铭记在心。”

    “我吃饱了,如果您不想再和我来几局,我就先走一步了。”克洛维拢紧毛斗篷,霍地起身,到了门边向她顽劣地眨眨眼,“我会遣散客房裙楼一翼无关的人,请您不要有任何顾虑。”

    被国王陛下再次噎得无言以对,埃莉诺起身恭送对方离开。

    鹰堡的侍官都分外寡言,白日引领她觐见的那位侍官沉默地出现,彬彬有礼地为她带路,一路无言。

    被主人毫不留情地当面羞辱为贪婪、不怀好意是什么感觉?与这样一位愤世嫉俗又天真任性的主君日日相处是什么心情?埃莉诺差点这么问。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这一切与她无关。

    客房一翼果然异常安静。侍官为埃莉诺打开门,将钥匙交到她手中,便欠身退却在夜色中。

    埃莉诺不知为何心跳如擂鼓。她害怕打开面前这扇门,畏惧不知会踏向何方的下一步。但紧紧揪着心脏的关切到底占了上风,她深吸气,推门而入。

    乔治已经醒来,他靠在床头,还带着梦醉般恍惚的神情。

    下一刻,她就已经到了他面前。

    他撞上她的眼神,懵懵一激灵,想也没想就倾身将她扯入怀中,箍得很紧很紧。

 第45章 王车易位

    克莱芒的盛夏和煦迷人,后山的矮屋缩在石堡的阴影中,仿佛还没排尽去岁冬日的寒凉。埃莉诺一踏入屋前的阴影中,立时觉得全身发寒。

    木板窗户虚掩,她凑过去,往缝中看。

    屋中太过昏暗,埃莉诺什么都没能看清楚,反而不小心带到了失修的窗棂,窗框顿时吱呀呀数声怪叫。她立即后退两步,转身便要离开。帝国与八国关系紧张,父亲与她的立场微妙,处境本就艰难,眼下寄人篱下已然是大幸,如果在这时候再被人发现她私自离开住处探望陌生人……

    “阁下……是哪位?”虚弱的语声从窗户内传出,将她的脚步绊住。

    埃莉诺不说不动。

    屋中的人说话气喘,病得厉害:“有人在那里吗?还是……又只是发热的幻觉……”

    她咬住了嘴唇,依然没答话。

    “您不愿意开口?还是说,您是乌尔德派来的使者,我依旧必死无疑?”那沙哑却依旧动听的声音语无伦次起来,“可有人救助了我……前日的面包里藏着伤药和绷带,昨天还来了一位不愿告诉我雇主的医官……我,我不想辜负恩人施舍我的善意,在报答他前,我还不想跟您走……”

    埃莉诺不知不觉走回了窗前,抬手犹豫良久,轻轻叩了一记。

    屋中人似乎想坐起,却因此牵动了伤处,闷哼一声:“真的有人在那里?”他的嗓音发颤:“如果您不愿与我交谈,如果您真的在那里……能否请您再敲一次窗户?”

    对方彬彬有礼得让人疼惜,拒绝他实在太过残忍。埃莉诺没有再犹豫,清晰地又叩了一记木窗板。

    屋内的人松了口气:“原来真的不是幻觉……请您原谅,昨天我一直听见人声,可医官告诉我那只是高热的幻觉,我……”

    他突兀地收声,猛烈咳嗽起来。

    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动揪住了埃莉诺的冲动,令她想要进屋为屋中的人顺气。

    “我不能一口气说太多话,请您原谅。”对方再次道歉,即便这一切根本不是他的错,声音极低,“也许我该向您自我介绍?请您原谅,我烧糊涂了,忘了这点……”

    半晌的停顿后,他再次积蓄起气力:“我名叫乔治·马歇尔,来自荷尔施泰因,是个一无所有的骑士。”

    他旋而低低笑起来:“不,也许之前我还有些名气,但这一次失手……您也许知道?我的马失控了,我已经向文森特爵士投降,但女神保佑……他和格里高利还记恨着我,不仅不立即勒马,还借机……”

    埃莉诺闭了闭眼。她当然知道,那时她就在观众席。

    文森特爵士的行径立即激起了阵阵嘘声,但乔治已然在追击下重伤坠地。文森特是克莱芒城主劳伦斯的侄子,因此只得到了立刻驱逐出城的轻微处罚。而乔治……不知是否是文森特授意,竟然被安置在了这破落阴暗的小屋中,形同等死。

    半晌没得到应答,乔治不安地再次确认:“您还在那里吗?我不该和您抱怨这些的……是我不小心……”

    话语几乎脱口而出,埃莉诺艰难地咽了回去,再次敲了一记窗户。

    “您不愿意暴露身份?”乔治异常敏锐,立即猜中了埃莉诺的心事。

    如果乔治因病而死是城主大人所乐见,请求同样心有不忍的厨娘准备绷带、请来医官已经是她暗中所能做的极限。她不知道厨娘是否会将这事说出去,如果因此引得劳伦斯大人不悦,父亲与她已经无处可去……

    她想打定主意不再来探望,更不打算开口以免暴露身份。

    但假如乔治就这么死去……

    “伤药、绷带和医官……是否也是您在帮助我?”乔治喘了口气,“敲一下是肯定,两下是否定。”

    她无法拒绝对方的请求,慢慢扣了一下窗户,而后缩手。

    乔治似乎笑了:“果然是您,大人?女士?”

    埃莉诺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即便窗户被木条隔断,从房中只需要一眼便能看清她的身形,不至于无法分辨性别。

    “请您原谅我问出这种问题……医官说我肩头的伤口已经感染了,用的药会让我暂时失明……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我只能等他不知什么时候再来给我新药……”乔治似乎以舌头润了润嘴唇,“床头的水罐几乎空了……我能否请求您为我再接些井水来?医官说……屋外就有一口井。”

    埃莉诺一回头便看到了乔治所说的水井。这又是个令人难以拒绝的请求。幸而埃莉诺此前稍干过些家务活,第一次虽然失败了,第二回便成功汲上了小半桶井水。她一手抱着木桶在小屋门前定定神,推门而入,。

    屋中弥漫着微妙的药草味,潮湿阴凉。埃莉诺放下水桶,先将窗户打开。还携带着艳阳热度的微风钻入窗内,稍稍驱散了寒意。

    乔治呼了口气,喃喃:“谢谢您……”

    埃莉诺这才踱到床边去看乔治的情状。

    她不知道他多大了,但应该还没满二十岁,只是个长她数岁的少年。他亚麻色的乱发被汗水濡湿,贴在苍白的额头上,双眼被绷带敷住,嘴唇与脸颊都因高热红得异常。

    埃莉诺知道这么想非常荒谬,但这少年的病容美得摄人心魄,足以蛊惑乌尔德提前对他出手。她不敢多看,匆忙垂头去满上水罐。

    乔治听到响动,摸索着去碰水罐,滚烫的指尖与埃莉诺扶着陶罐的手背相触,不觉停了停。他依然非常有礼貌:“请您原谅。”

    埃莉诺摸着水罐冰凉的表面没松手,仿佛这样就能冷却心头没来由的热度。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撞了什么邪,竟然开始清洗床头小柜上摆着的木杯,而后将半满的水杯凑到了乔治唇边。

    对方似乎也稍感惊讶,却无暇顾虑太多,几乎是急切地伸手扶住杯壁,一饮而尽。

    “谢谢您……”乔治抿了抿湿润的嘴唇。

    埃莉诺因这一个动作心跳加速。她感觉自己是向坡底滚落的石子,明知不可,还是一次又一次地违背理智的呼唤跌落得更深更快。

    乔治看上去很痛苦,胸口剧烈起伏着,却因她在场没发出多余的声音。埃莉诺无可自控地再次心软了,回过神时,她已经以余下的井水沾湿了身上的纱巾。

    她向乔治伸出手,半途停顿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缓慢而轻柔地擦拭起骑士的额头,而后是脸颊,是下巴,还有脖颈。

    乔治的呼吸稍稍平缓,这么做显然暂时缓解了高热带来的折磨。

    埃莉诺的动作止于对方胸口。再继续下去……对任何一个有廉耻感的淑女而言都太出格了,连动一动念头都令人脸颊发烧。她不能再待下去了。

    “话语根本无法表达我对您的感谢,”乔治的精神略有好转,他听见她往门边退,不自禁软声哀求,“我知道这请求荒诞无稽……但您还会再来吗?”

    埃莉诺知道自己该婉拒。

    但她叩了一下门作为应答。

    乔治笑了:“谢谢您,这让我期待起明天,又或是后天的到来……”

    埃莉诺匆匆离开,回到克莱芒城中的小卧室中后才长长出了口气。她往镜子中看去,她的脸也非常红。

    翌日是锦标赛季节的休息日。克莱芒的主厅之中,游走八国的吟游诗人婉转歌唱,淑女们靠墙而坐,手中穿针引线,低声与女伴笑着议论厅中另一侧高谈阔论的男士们。

    “埃莉诺?你今天心不在焉的。”发话的是克莱芒城主的长女乔瑟琳,也是这小小女伴圈子中的女王。她对埃莉诺的态度时冷时热,欢喜时摆出至交的亲昵态度、拿埃莉诺的帝国血统当谈资;不快时也没少对埃莉诺出言嘲讽。

    “我有些不舒服。”埃莉诺低眉垂目,她一向在人前将姿态摆得很低。

    今日是乔瑟琳的不愉快日,她掩唇微笑,意有所指:“你刚刚一直看着厅对侧,难道那里有了让你在意的人?”

    “不,怎么可能。”埃莉诺笑着转开话题,“也许天太热了,而且父亲不在克莱芒,我有些担心他的身体。”

    “是吗?听说艾斯纳的女士们是世界上最娇弱的花朵,看来你也不例外。”

    埃莉诺对话中的嘲讽听而不闻,只是垂头沉默。

    她退让顺从的态度让乔瑟琳觉得无趣,和妹妹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挥挥手打发她:“既然不舒服,那你就回去休息吧。”

    埃莉诺对此求之不得,却还要佯作歉疚再三推辞,而后才从小圈子中抽身。到了厅外,她胸口积郁的憋闷才稍稍消散。绵里藏针,话中有话,这样文雅无害却也愚蠢的交锋能永远持续下去,她只觉得不耐,更无法理解其他人是怎么乐在其中。

    也许正因此她才没什么朋友。

    但今天不同,埃莉诺很快将这些恼人的小情绪抛在了脑后。以前往图书室的名义支开巴不得偷懒的贴身侍女后,她一边确认身后无人跟随,一边迫不及待地来到那座小屋外。

    她再次叩响窗户,却半晌无人应答。

    惊疑随着她等待的每一秒加深,埃莉诺终于等不下去,闯进了屋中。

    乔治脸色惨白,痛苦而羸弱地喘息着,连翻身的力气都无。她去探他额头,被烫得立即缩手。只是一晚……她只是离开了一晚,他的病情竟然恶化到了这个地步。埃莉诺有些发怔,一时手足无措。

    “小姐,您就是我的雇主?”

    门边骤然响起的人声令埃莉诺一个激灵。

    满头白发的驼背老者拄着长拐走过来,扫了乔治一眼,口气平淡:“伤口果然感染了?”

    “您就是医官?”埃莉诺慌忙退开,容老者靠近床边,“您能不能想想办法?您能不能救他?求您了……”

    “我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余下的……只有祈祷。”医官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如果您放不下,就陪着他,给他多擦身降温吧。但这也只能让他好受些罢了。”

    埃莉诺咬住了嘴唇:“您明天还会再来吗?”

 第46章 王车易位

    夜幕低垂,这闷热的夏夜风都变得寡言。

    克莱芒主城的吊桥应当早已收起,却没有人来找埃莉诺。她感到庆幸,又有些荒谬的悲凉袭上心头。即便她真的就这么永远地消失了,会在意的人也只有她那可怜操劳的父亲。

    “父亲……”

    埃莉诺一怔,立即坐回床边。

    乔治显然陷入了幻觉:“请不要将我送走……我不想去威海姆……”

    老马歇尔将次子送给宿敌当质子并决然抛弃的事,埃莉诺有所耳闻。而纵使他在锦标赛场上表现得再无畏,他也有软弱的那一面。

    “请您再多看看我,我不会让您失望的,请您看看我……我不比哥哥差……”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语声艰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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