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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怪物收容所做美食-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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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近乎于狂热地学习了从未接触过的钢琴与烹饪,逐渐了解到黑白键里居住着的那些小小音符,也慢慢明白,看似简单的菜肴制作中也隐藏着独到又精巧的窍门。
  那是与林妧之前人生截然不同的世界,她学习得跌跌撞撞,每当被刀尖划破手指或被飞溅的热油烫伤,她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如果是秦昭,一定不会这么笨手笨脚。
  温柔待人心怀良善的是他,无论什么时候都把微笑挂在脸上的是他,想要学习如何做出可口饭菜的也是他。林妧自始至终都只是个阴沉孤僻又无能的坏小孩,只能远远地、悄悄地遥望由秦昭带来的那一束光。
  而当人生中唯一一盏灯光熄灭以后,她亦步亦趋地、一点点地让自己成为了那道本已经消逝的光亮。
  也成为另一个秦昭。
  脑海里的记忆来了又去,不知不觉间,林妧已经和迟玉穿过长廊与厅堂,径直来到通往负二层的阶梯。
  目睹了他们俩毫不留情的攻击手法后,已经没有怪物敢上前自寻死路,因而四周显得一片死寂,听不见任何多余声音。
  伸手不见五指的阶梯里没有灯光,无止境的黑暗犹如深渊巨口,张大嘴唇等待自投罗网的猎物。只要穿过这段路程,他们就会抵达地下室的门前,亦是林妧心里最为恐惧的阴影中。
  “准备好了吗?”
  迟玉斜睨她一眼,唇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似乎对一切都毫不在意,甚至不忘了挖苦她一句:“你不会害怕吧?”
  林妧深吸一口气,用轻微却笃定的声音回应:“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噢噢噢下一章冲呀!


第120章 旧事(五)
  通往地下室的铁门处于虚掩状态, 隔着细长缝隙,能隐约望见几缕从房间里溢出的朦胧微光。
  林妧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当指尖触碰到冰凉门板时, 能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战栗——
  对于她来说, 腥风血雨的厮杀与狰狞可怖的怪物都不值得畏惧, 但唯有这间地下室,是心中永恒不变的阴影。或许对人类影响最深的情绪并非恐惧, 而是刻在骨子里的愧疚与悲伤。
  “别怕。”
  身后传来迟玉低沉却柔和的声音, 为周遭一片死寂的空气注入了几分生机:“我在这里。”
  她安静点头, 深吸一口气。
  然后手指用力,亲自推开了那扇被自己视为禁忌的大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团昏黄色光晕, 与想象中血流成河、四处回荡着怪物哀嚎声的场景截然不同, 房间里居然静谧得令人心悸, 放眼见不到血色。
  地下室里没有家具, 空空荡荡的空间里弥漫着陈年腐朽的灰尘气息。房间整体采用了良好的隔音建筑材料, 在外面听不见内里的任何声音, 加之装潢简陋、甚至可以称之为“铜墙铁壁”, 看上去像是一间秘密建造的地牢。
  一团直径超过两米的硕大黑球立在地下室正中央,乍一看去如同凝聚成球的脏污黑水。球体仿佛拥有生命,在暗淡灯光的照射下不时轻轻蠕动,发出混沌水流声音。
  “那就是地下室里的恶魔。”林妧耐心解释,声如蚊呐, “它受了重伤, 无法化为人形, 只能寄居在俱乐部地下室里休养生息。也正是因为这样, 俱乐部老板才得到机会与它达成交易——由恶魔赋予我们超越常人的力量,老板则按时向它提供祭品, 用以恢复实力。”
  她说完凝神屏息,不安地环顾四周景象。
  那团黑球似乎并没有敌意,只是有气无力地立在中央。这显然不是欺诈师的风格,要想把林妧更好地玩弄于股掌之间,理应让恶魔发疯般朝他们发起进攻才对……现在的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
  心里的疑惑还没消退,身后便响起一阵脚步声。林妧心有所感,皱着眉转过脑袋——
  一个少年被两名身穿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押送到地下室门口,然后一言不发地独自踏入房间之内。工作人员在走廊里关上铁门后自行离开,少年则抬眸与怪物遥遥相对,义无反顾地缓缓朝它走去。
  灯光下泻,光影流转之间,林妧看清了少年人的长相。
  那是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柳叶眉修长漂亮,细长的双眼微微上挑,紧抿的嘴唇苍白无血色,却拥有流畅优美的线条。他看上去羸弱又安静,与周围阴暗的氛围格格不入,但少年眼中并没有任何恐惧与退缩的神色,当他直直看向纯黑色的恶魔时,眸底满是一往无前的决意。
  秦昭。
  她在心里默念出这个名字,心跳不由得加快许多。如今的景象应该是秦昭将她打晕,然后代替后者进入地下室完成献祭,而欺诈师的用意昭然若揭——让林妧亲眼见到秦昭为她而死时的景象。
  少年似乎无法看见她和迟玉,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向房间中央,与此同时恶魔发出桀桀怪笑,声线含糊不清:“再近一点……近一点。”
  不可以,绝对不能靠近它。
  林妧暗自咬牙,记忆不自觉倒退回多年以前。
  所有人都知道,俱乐部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向恶魔提供生人作为祭品。被选定为祭品的人们会被单独送进地下室里,没有人清楚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祭品无一生还。
  竞技者间对此议论颇多,有人猜测那团纯黑色圆球会从中间张开血盆大口,毫不留情地把闯入者一口吞没,也有人说恶魔会短暂地化身为人类模样,将祭品开膛破肚、像享受美食般一点点吃掉。
  千奇百怪的猜想形形色色,无论是哪一种,林妧都不想见到由秦昭担任牺牲者的景象。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向前迈开一步,试图把前方的少年拉回门口。可还没来得及朝他伸出右手,手腕就被身后的迟玉一把抓住。
  他的手掌冰冰凉凉,仿佛一块没有温度的白玉,声音也同样冷冰冰:“别冲动,那只是幻觉。”
  林妧微微一怔,惘然注视着少年高挑纤瘦的背影。秦昭没有出声,和她记忆里一模一样,不管处在怎样的境况之下,脊背从来都挺得笔直。
  “好香,好饿……”
  恶魔的喃喃低语回荡在地下室里每个角落,浑浊声线让人联想起死气沉沉的泥潭。
  黑色圆球在阵阵低喃中开始不停颤动,从球体表面分裂出一条条触须般的长条,与此同时黑球中央破开一个嘴唇形状的洞口,仿佛极度饥饿般大大张开。
  林妧浑身战栗,一动不动地睁大眼睛。
  触须尽数前伸,将秦昭的大半身体禁锢其中,随即猛地往回收力,把他整个人拉进圆球大大张开的裂口里。
  像是悠哉游哉地把食物放进嘴巴。
  正在这个当口,林妧隐约察觉从耳畔掠过一道轻柔迅疾的风,紧接着眼前一黑,被某种散发着温和热量的东西遮住了全部视线——
  迟玉伸出右手挡在她眼前,试图阻止后者见到眼前这幅无比残酷的画面。他的声音不知为何变得格外沙哑,低低沉沉地响起时,像是一片羽毛划过耳膜:“别看。”
  他表现得异常冷静,一副置身事外、与这里的一切都沾不上边的模样,语气冰冷得可怕。这两个字出口的同时,迟玉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地下室中央。
  随着少年的身体逐渐被黑球吞噬,大张着的裂口渐渐合拢,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一起,看不出丝毫曾经裂开过的痕迹。地下室里没有血迹,更不存在挣扎过的痕迹,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如同梦境,唯独见不到那个穿着白色上衣的男孩子。
  林妧听见恶魔发出心满意足的低笑,在这古怪刺耳的笑声里,毫无征兆地响起一道她无比熟悉的嗓音——
  那是已经被恶魔吞噬的秦昭在对她说话,原本清泠柔和的声线嘶哑不堪,夹杂了满满的恨意:“都怪你。”
  死去的秦昭对她说:“是你害死了我。一切都是你的错……明明逃出去的那个人应该是我。”
  在漆黑一片的视野里,紧接着传来迟玉的声音:“不要听他的话,林妧。那只是欺诈师制造的陷阱,不是真正的秦昭。”
  她当然知道耳畔响起的声音不过是幻象,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些话的的确确是事实真相。
  如果秦昭不代替她来到地下室进行献祭,就不会在那么早的时候白白死去。按照正常轨迹,丢掉性命的理应是林妧,而他会在当天被特遣队所救,过上与正常人无异的生活。他精通乐理、受过长时间的义务教育、性格平易近人,比起从小在竞技场长大的林妧要好上太多太多,如果能顺利活下来,如今的生活必然不会太差。
  她能无忧无虑地生活这么久,归根结底来看,其实是偷走了本应该属于秦昭的人生。
  林妧抬起眼睫,决然按住迟玉挡在自己眼前的右手,把它缓缓移开。
  地下室里流淌着的昏黄光线再度涌入视线,黑色圆球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站立在地下室中央、浑身是血的少年人。
  秦昭泛红的眼眶里满是血丝,缕缕鲜血从眼角和唇边溢出来,无声无息滴落在地。空洞无物的双眼里除了仇恨与怨念空无一物,直勾勾盯着她时,像两把直戳心口的刀:“都是你的错……我不想死,不想死!”
  话音落下,聚集在秦昭脚下的鲜血竟凭空悬浮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林妧所在的方向猛冲。她一时恍惚来不及躲闪,好在迟玉眼疾手快,用手臂替她挡下子弹般呼啸而来的血滴。
  “不是这样的。秦昭他……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
  手臂被血滴贯穿的地方传来刺骨疼痛,迟玉咬着牙回头看她,神情隐忍而坚决。少年的瞳孔晦暗不明,覆盖于其上的是夜空般纯粹的黑色,细细望去时,能隐隐瞥见眸底滚动着的汹涌暗潮。
  他虽然竭力把所有情绪都死死压制,林妧却还是能从中感受到化不开的悲伤与愁绪,像一团又深又重的墨点,悄然在眼睛里晕开。
  迟玉说到一半便紧紧抿住嘴唇,她心如鼓擂,连带着声线也有了轻微的颤抖:“‘不是这样的’?可你不是秦昭,怎么可能明白他的想法?”
  “因为我——”
  他的眼眶微微泛红,话语说到一半便哽在咽喉。仅仅是一段极为短暂的对视,碎玻璃般的眼神也足以让林妧屏住呼吸。
  迟玉的表情温柔又克制,眼里仿佛藏匿了千千万万种厚重的情愫,口中似乎蕴含着许许多多无法说出的话,却一丝一毫都不敢表露,只能无比迫切却也无比胆怯地看着她。
  狭小的地下室里一片寂静,连剧烈的心跳声都清晰可辨。可惜迟玉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反倒是从角落里响起一阵似曾相识的癫狂笑音:“是啊,你不是秦昭,有什么资格代替他说话呢?”
  这是欺诈师的声音。
  林妧皱眉侧目,正好对上男人半眯着的眼睛。身为幻境制造者,欺诈师能在这个空间里来去自如,如今他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地下室,脸上还挂着讽刺意味十足的冷笑,显而易见地居心不良。
  “怎么,还是不愿意告诉她真相吗?”
  欺诈师说着把目光转向迟玉,嘴角勾起冷冽的弧度:“你还真是倔……既然这样,不如让我来帮你们一把吧?”
  迟玉的语气比之前更冷更硬,甚至带着明晃晃的杀意:“闭嘴。”
  “真叫人寒心,我只是想好心帮忙。”男人佯装无辜地眨眨眼睛,眼睛却恶劣地眯成月牙形状,“明明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情,结果却一句话都不肯说。就算你觉得无所谓,我这个旁观者也忍不住心疼啊。”
  迟玉……为她做了许多事情?
  林妧仓皇转头,身旁的少年却刻意不与她对视,拧眉望着站在不远处的欺诈师。
  “准备好了吗?小姑娘。”
  欺诈师朝她咧开嘴角,甜腻声线里满含笑意,听起来像是烂掉的蜂蜜:“我为你制造的幻境可不止一个,林妧的梦境宣告落幕,接下来,请各位期待由我精心准备的礼物——属于迟玉,或是秦昭的幻境。”
  话音落下,四周的景象陡然变换。
  林妧听不见欺诈师癫狂的狞笑,也看不见迟玉匆忙向她伸出的右手,只感觉周身阴冷潮湿的氛围尽数消失,再缓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置身于一个从未涉足过的地方。
  那是一间装潢简洁干净的北欧风格大厅,暖洋洋的日光从玻璃窗投射进房屋,像极了四散开来的点点碎金。深灰色沙发上坐着两个熟悉的人,她一眼就看见了左边的迟玉。
  他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模样,穿着件略显宽松的白色家居服,被阳光笼罩时,蓬松柔软的发丝闪烁出淡金色的微光。这副模样与如今的他相去甚远,如果不是那张一模一样的脸蛋,林妧差点会直觉认为是另一个人。
  “我答应了你爸妈,要好好照顾你。”
  坐在他身旁的另一个人说:“这趟浑水,绝不可能让你去淌。”
  这道声音她是认识的。
  林妧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把目光聚集在那张她无比熟悉的面孔上。
  那是特遣队的前任队长,江照年。
  想不通,完全想不明白。
  林妧呆呆立在原地,安静注视着客厅里并肩而坐的两个人。
  江照年是把她从夹缝俱乐部里救出来的特遣队队长,也算是林妧半个养父;迟玉则是常年被关押在地下六层的异常人类,根据德古拉所言,几乎从来不会出现在生活区。他们之间似乎并没有太多可以交汇的点,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关系要好地坐在同一张沙发上,共同商议某件事情。
  和之前在地下室里一样,幻境里的人们看不见她,只能旁若无人地自顾自进行交谈。林妧细细打量二人的模样,暗自咬紧下唇。
  迟玉的容貌虽然并没有太大变化,气质却判若两人。林妧所熟知的他阴沉孤僻、从来都冷着一张脸不说话,就算偶尔勾起嘴角笑一笑,也是满含不屑与轻蔑的嗤笑;可眼前的少年双眸明亮柔和,如果说几年后迟玉深不见底的瞳孔让人想起漆黑泥潭,那么他此时此地的眼睛更像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轻柔和缓地慢慢向前流淌,偶尔荡漾出一点点漂亮涟漪。
  毫无缘由地,她莫名想起秦昭。
  “我明白。但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合适的人了吧?夹缝俱乐部等级森严,对于工作人员的审查考核制度尤其严明,收容所没办法在工作人员中安插卧底,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些与怪物搏斗的竞技者里。”
  迟玉轻轻笑笑,语气里听不出多余的情绪:“要想在与异常生物的竞技中活下来,必须具备程度不低的格斗技巧;为了查明夹缝俱乐部幕后的组织者,需要经过潜行和搜查的相关培训;同时要能对收容所自始至终保持忠心,确保不会中途放弃或投敌;最重要的是,俱乐部里被迫竞技的人几乎全是十几岁和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放眼整个收容所,处在这个年龄段的人都屈指可数。从以上几个方面的阐述来看,我是执行这项任务的最佳人选。”
  任务……?
  笼罩在心头的轻纱被这个词语戳开了一个小洞,那些困扰林妧多年的秘密终于一点点浮上水面。她本应感到开心才对,可如今填满心绪的,却全是忧虑与惶恐。
  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有些害怕亲自揭开残酷的真相。
  江照年凝神叹息,无奈地按揉眉心:“不行,我不答应。夹缝俱乐部过于危险,稍有闪失就会丢掉性命,你爸妈已经在任务里出了事,作为他们的朋友,我不允许你也加入这种九死一生的浑水里。”
  “我从小跟着你和爸妈学习,不就是为了能在长大后加入特遣队吗?”迟玉端起茶杯抿一口水,在渐渐腾起的水雾里眯起眼睛,“我早就做好了冒险的思想准备,更何况夹缝俱乐部害得无数人白白殒命,背后的老板却一直查不出身份,如果不尽快找到他的身份和幕后组织,一定会有更多人因此丢掉性命。我们不能再拖延了。”
  江照年沉默许久,眸光黯淡地凝视着他。过了好一会儿,男人似乎是终于妥协般叹了口气:“你这个倔脾气,真是拗不过。”
  他说着停顿片刻,仰头靠躺在沙发靠垫上:“这次任务极度危险。因为竞技场只招收欠债或被卖进去的贫民窟住民,为了掩盖卧底的真实身份、不让俱乐部产生怀疑,我们会为其准备一个无懈可击的假身份,从而更好地混入“夹缝”里。也就是说,在执行任务的过程里,你必须把自己变成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人,抛弃现在拥有的一切:样貌、名字、收容所的庇护乃至整个人生……即便如此,你也要坚持吗?”
  每一次心跳都重重敲打在胸口上,林妧怔愣着看向近在咫尺的少年,眼眶不受控制地通红发热。
  她想起迟玉平日里不经意间的亲近,也想起在二人独处时少年欲言又止的眼神,无数谜团迎刃而解,她一点点、逐渐逐渐地接近了真相。
  原来一直是迟玉啊。
  陪伴在她身边的,一直、一直都是他。
  可他从来都不曾告诉她真相,即使林妧有意接近,也总是别扭又故作厌烦地刻意远离,和那些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真是太过分了。
  “连名字和长相也要换掉吗?啊……我听说过收容所里有暂时更改外貌的仪器,就用一张不起眼的大众脸吧。”
  坐在阳光下的少年弯起眼睛,熠熠生光的清澈眼眸让人想起弯弯的小月亮:“名字叫什么好呢?妈妈姓秦,爸的名字是迟昭——就叫‘秦昭’怎么样?”
  秦昭。
  这个名字无比清晰地落在林妧耳膜上,让她不由得屏住呼吸。也正是在这一瞬间,周遭景象再度扭曲变幻,温暖柔和的阳光消散无踪,映入眼帘的是灰暗颓败的墙壁与沾满血污的地板,不在别处,正是夹缝俱乐部为竞技者们准备的房间。
  此时迟玉已经用“秦昭”的身份成功混进来,当林妧下移视线,能看见背靠墙壁坐在角落里的他。
  他似乎刚从竞技场上下来,胳膊与后背都破开了血迹斑斑的豁口,这会儿正略显笨拙地为自己包扎伤口,虽然疼得拧紧眉头,却始终死死咬紧牙关,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他毫不熟练,加上很难够到手臂后方的伤口,动作僵硬得有些可笑。忽然一道纤长的黑色影子从上方笼罩下来,林妧和迟玉一起抬头,见到那个神情淡漠的小姑娘,也是少年时期的她。
  “笨死了,这点小伤都处理不好吗?”
  她虽然用了鄙夷和不耐烦的语气,说完却皱着眉头蹲下来,一把握住迟玉褪去衣袖的手臂。
  突如其来的冰凉触感让后者惊得面红耳赤,红潮从鼻尖径直蔓延到耳根。他有些局促地试图缩回手,连说话也不受控制地支支吾吾:“我、我自己来就可以……真的!”
  少女面无表情瞪他一眼,没有对此多做理会,而是拿起棉签沾上碘伏,颇为熟稔地涂抹在他手臂的血口上。
  因为在收容所长期锻炼的缘故,迟玉的手臂精瘦却有力,能清晰见到流畅漂亮的肌肉线条。擦药的小姑娘始终没露出什么特殊表情,反倒是身为男方的他不习惯被别人如此直白地注视,一直默默不语低着头。
  迟玉的抗拒意识在手臂被包扎完毕后达到了顶峰,眼看林妧不由分说地扯住他上衣往下脱,试图继续清理后背上的伤痕,少年羞得脸色通红,一把握住前者手腕:“不不不不用了!我、我自己来……!”
  小姑娘动作没变,桃花眼直勾勾望着他:“你是手臂可以自由伸缩、能轻松够到后背的橡胶人吗?”
  迟玉懵了一下:“不是。”
  她继续问:“你的背后长着眼睛吗?”
  迟玉老实回答:“不能。”
  林妧一槌定音,语气强硬:“那请你凭借自己的力量,准确找出后背上伤口的具体位置,然后伸手把药涂在它上面。”
  他强撑的气势瞬间就软下来,在与跟前的小姑娘短暂对视后终于认命,乖乖转过身去,用很小的声音告诉她:“……谢谢你,拜托了。”
  于是少年时期的林妧开始一本正经地帮他擦药和换绷带。与她毫不在意的神色完全相反,迟玉看上去坐如针毡,即使没有与对方面对面,却还是偶尔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掌捂住眼睛,连带着遮挡起脸上汹涌泛滥的绯红色。
  连后背也在轻轻地颤抖着,害羞得近乎于可爱了。
  这才是真正的迟玉啊,温柔又内敛,很容易手足无措地脸红。林妧想,为什么后来在收容所里相遇时,他会变成那样生人勿近的乖戾性格?
  ——又为什么,哪怕独自躲藏在地下六层那间阴冷寂静的牢笼里,也从来都不肯告诉她真相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晚继续肝!


第121章 旧事(六)
  幻境中景象千变万化, 只不过眨眼间的功夫,林妧就来到一间散发着淡淡消毒水味道的房屋。
  雪白墙壁被水汽洇出深浅不一的斑痕,货物架整齐划一地摆放在房间各处, 细细望去, 能看见陈列在其上的各类医疗药物。
  这是俱乐部里的药品间, 她不会认错。
  迟玉站在角落货架前,做出正在翻找药品的姿势, 直到靠近少年身边时, 她才惊诧地察觉对方正在与某个人通话——
  微型通讯器被别在领口, 两人的声音细小得几乎与风声融合在一起。好在林妧听力不错,不费多大力气便听清了他的低语:“俱乐部老板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只恶魔, 强迫所有竞技者与它进行交易, 使他们拥有常人远远无法企及的优越实力——你说我吗?我今天被带去地下室, 也接收了恶魔给予的力量。虽然没有明确的数值进行参考, 但能明显感受到视力、听力、身体强度甚至逻辑思考能力都得到了大幅度提高。”
  通讯器那边传来江照年的声音:“你万事小心, 千万不能被察觉真实身份。”
  迟玉淡笑着低声回应:“没问题, 相信我吧。”
  任务进度汇报完毕, 他们之间的通话本应在此时宣告结束,江照年却并没有终止谈话,而是带了点好奇地问他:“怎么,我看你心情好像不错?”
  “啊?啊……算、算是吧。”
  上一秒还镇定自若的少年因为这句话微微一愣,再开口时声音里明显噙着笑:“得到恶魔的力量之后, 人类会因为难以承受重压而出现一段时间的排斥反应, 整个身体难受得无法动弹。有人想在那时找我麻烦, 多亏林妧一直守在身边。”
  “林妧?你不是曾经委屈巴巴地找我诉苦过, 她总是冷冰冰地不搭理人,还经常无视你么?今天怎么忽然换了性子, 吃错药啦?”
  “因为林妧真的真的是个好人啊。”
  迟玉说着又勾起嘴角,像是炫耀珍贵的宝物般轻轻笑起来:“她虽然看上去很难接近,但其实特别好心。年哥,等夹缝俱乐部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一定要让你们俩见个面,你绝对会喜欢她。”
  江照年也笑:“行行行,我看你都快把她吹出花来啰。”
  林妧静静倾听着二人的对话,心底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在俱乐部被查封后的的确确与江照年见了面,可身为牵线人的迟玉却不见踪影,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像是一场绝妙的讽刺。
  直至此刻通话结束,迟玉佯装无事地收好微型通讯器,拿着绷带和止痛药迈出房间。就在林妧以为场景又要变化时,耳畔突兀地响起一阵清澈少年音——
  本应该出门离开的迟玉又出现在货架前,低头按下通讯器按钮。比起之前见到的模样,他的脸上多出了几张醒目的深棕色创可贴,衣服也被血渍染得脏污不少。
  这应该是数天之后的影像,同样发生在药物间。
  迟玉的动作不知为何有些笨拙与慌乱,江照年则与之前没什么两样,依旧是温和关切的语气:“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还好。我,那个……没什么异常。”
  他欲言又止,说话结结巴巴,很快就引起了对面老狐狸的注意:“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连说话吐字都捋不清?”
  “我没事。”
  似乎没想到对方会问出这个问题,迟玉的后背猛然绷直,不明缘由地红了脸颊。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小声回答:“今天林妧帮我上药……”
  “上药怎么了?”通讯器里传来男人哈哈大笑的声音,带着一点调侃意味,“又不是占你便宜,至于这么不好意思吗?”
  他说话时用了开玩笑的语气,在发现迟玉久久没做出回应后倒吸一口冷气,爆发出有史以来最震惊的吼声:“不会吧!你真被占便宜了?龟儿子哟大瓜皮!我去找她算账!”
  原本单薄的绯红瞬间爆棚,把少年的整张脸都染成红色。他手足无措地咬了咬牙,声音轻颤着解释:“没有!”
  迟玉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用手掌捂住眼睛和脸颊:“只是……伤口在后背上。”
  “哦——”
  江照年愣了一下,继而笑得更欢,幸灾乐祸地把声音拖长:“后背上啊——我们的迟玉小同学害羞了?”
  “你别笑话我。”他声如蚊呐,低着脑袋,“……我是真的很紧张。”
  “好了好了,别放在心上。不过话说回来,你每天都一刻不停地把林妧挂在嘴边,我还真是想亲眼看看她究竟是什么模样。”
  迟玉一下子睁大眼睛:“我哪里有‘一刻不停地把她挂在嘴边’?”
  “你还说不是?”
  江照年从嘴里发出啧啧叹气声,仅仅是听见这道声音,就足以让人联想起他皱着眉头摇脑袋的情景:“从刚见到她起,就贼开心地告诉我,在俱乐部里认识了第一个朋友;你们俩还不熟的那段时间,每天都委屈巴巴地朝我诉苦,还一直问些与任务无关的、类似于‘怎样才能让女孩子不讨厌我’这样的话题;更离谱的是,每次她的竞技比赛结束后,某位林妧小姐的忠实粉丝都会疯狂赞美她有多么厉害、身法是多么凌厉,看他那副狂喜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中了五百万。”
  迟玉呆呆眨眨眼睛:“是这样吗?”
  男人的语气像在哄小孩:“嗯,就是这样。”
  在这之后,林妧又目睹了许许多多次迟玉与江照年的对话。除了汇报任务进程、一点点摸清俱乐部里的组织关系外,他也会向后者提起自己近日的生活,为了不让江照年担心,从来都报喜不报忧。
  时间一天又一天地过去,迟玉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神情却从来都积极又温和,仿佛没有什么能将他彻底打倒,手里无论何时都紧握着希望——
  直到在药物间的最后一段幻象里,少年却头一回露出了类似于悲伤的情绪。
  江照年看不见他异常的神色,用了欢喜又激动的语气:“好样的,迟玉!有了你提供的线索,这回我们一定能把俱乐部幕后的组织给彻底揪出来。上报信息和制定计划还需要一段时间,我可以保证,不超过三天,特遣队一定能把那个鬼地方推翻。还有一个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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