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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天阑-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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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霎的寂静。

只有血汩汩的流。

西局探子们面巾下的脸都扯扁了。

多少年只有西局出手暴烈横行无忌,何曾见过人比他们更狠!

“上!”

到此时什么言语都是多余,唯杀而已。

南齐建国以来第一场朝廷机构之间的火拼,西局成立以来第一场有人悍然抗争的硬仗。

此刻,在太史阑院中。

刀光和刀光交错,风声与风声碰撞,人体与人体狠狠撞上,再狠狠弹开,弹开时带一抹鲜红血滴或者一块碎肉,漫天里雪光飞射,飞射的雪光里一抹抹血光如高手泼墨,天为纸,地为砚,血肉为墨汁,刀剑为笔,画一幅凄艳杀戮夜景图。

没有人惨呼,没有人惊叫,都在沉默地拼杀,都将骨子里的血气和悍勇,全部凝练在了一刀刀一式式中,多出一声都是白费力气,砍掉对方一块指甲也是胜利。

太史阑当然不加入战团,她负手而立,面色冷寂,仔细观战。

司空昱也不会参战,一直站在她身边,刀光映得他面色变幻,眼神里有无法抹去的震惊。

作为东堂皇族后代,也在本国早早涉入官场,那些朝争暗斗,尔虞我诈,他自然也见过不少,然而今日,依旧被震撼。

难以想象。

一个国家内,两个被统治者承认的官方衙门之间,居然也会像江湖草莽一样,以死相拼。

难以想象,一个刚刚走入官场的新丁,竟然就敢直面朝廷里最阴森恐怖的机构,恶狠狠一个巴掌回煽过去。

她能安稳地活下去吗?

这是他此刻脑海中来来回回闪过的念头……

“你去。”他还没想清楚这女人哪来的勇气,太史阑已经毫不客气地在指挥他,“你负责看守在墙头上,谁也不要让他漏网,也不要让外头那个人,有机会再指挥他们撤退。”

“我为什么要——”司空昱“听你的”三个字还没说完,太史阑已经又堵住了他的嘴。

“坐了我的屋顶,抢了我的新鲜空气,伤了我的树叶,骑了我的马,还不肯付出点劳动,我们南齐没这样的男人。”

司空昱这回脸没青,默默看她一眼,拎着她跳上了墙头。

太史阑正想这家伙忽然开窍了,忽然听见他道:“那些都不算什么,不过我搂过你的腰,靠过你的肌肤,牵过你的手,还被你蹭过,想来也是应该做点事回报你的。”

太史阑,“……”

原来这些位高权重的男人,没一个好鸟!

此时人声呼啸,昭阳府的兵丁也赶到了,不过这些人武功低微,也没有什么好武器,只胜在人多,太史阑命他们散开,包围整座院子,堵住后门,戒严周围所有街道,驱散四周居住的百姓,发现可疑人员全部逮捕,务必要控制事态,还要安定环境,好让她能在自己的宅子里,将西局的这些老鼠困住,按住狠狠揍到死。

她真正要等的是上府兵,上府兵城内驻地离她的宅子有点远,需要时间。

西局探子们看见昭阳府兵丁赶到,却没有加入战团,而是严看死守,眼神也微微变了。

不加入,只封锁,意味着很可能还有外援。

一想到此刻还能赶来驰援的,只有上府兵,西局探子们开始不安了。

外头轿子里乔雨润也已经呆不住了,来来去去的昭阳府兵丁开始驱赶一切停留在附近的人和车马,她想潜入附近墙头也不能,墙头上坐着司空昱和太史阑。

不过她依旧没有焦急神色。

就算今日上府兵赶到,但能在上府兵赶来之前杀了太史阑抢了景泰蓝,她就是胜利的,至于善后?西局需要善后吗?

“此地戒严,行人莫入!”外头士兵在吆喝,要她的车夫出示身份户本。

“我们走吧。”乔雨润吩咐车夫。

马车辘辘驶开,却忽然有一溜星火,贴地窜了出来,哧地一亮。

火花迸射,迸射的火花里车夫忽然从座位底下抽出一柄长刀,一刀横卷,将面前三个士兵,全部拦腰横斩!

第196章 纯情初哥(4)

血光与火花,同时迸射!

火花迸射的这一刻,院子里的鏖战,还在胶着,太史阑这边的全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精英,西局这边虽然不是弱手,但计划没成功,一开始又被苏亚伤了首领夺了锐气,之后太史阑这边帮手赶到,西局探子们连连分神,心思浮动,气势一弱,便难有胜算。

他们开始向后退,却没有逃走的打算。

此时乔雨润发出的烟花,忽然蹿上高空,亮若繁花。

西局探子们齐齐抬头,眼神被七彩的烟花照亮。

太史阑也被烟花惊动,心中忽然掠过警兆。

随即她看见排在前面的西局探子们,忽然排得更紧密,而最后一排一直没有动过的探子们,忽然各自掀开袍子,拿出一件什么黑黝黝的东西,迅速组装。

“咦,什么东西?”司空昱眼神好,看得更清晰,不禁脱口诧问。

太史阑脸色已经微变。

这东西她认得!

万万没想到,西局为了对付她,连这东西都拿了出来!

神工弩!

当初邰府,她人生中第一战,一箭杀七人,便是神工弩的功劳!

乔雨润真舍得下本钱。

此刻底下的护卫,不是邰世涛精心挑选就是容楚的手下,她不能任他们在神工弩下伤亡。

“阻止那弓发射!”她低喝,同时对赵十三大叫,“十三!神工弩!小心!”

赵十三霍然抬头,身为容楚亲信,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分散,让开!”他立即大叫。

此时司空昱衣袍一甩,脚尖一抬,墙头上一个铁马,忽然脱离墙体,飞射而出,直奔那人群背后,刚刚组装好神工弩的人们。

此时赵十三等人也纷纷发出武器,以阻挡神工弩发射。

西局探子们围成人墙,三四人拉住神工弩后头的弩机手柄,身子后倾。

“唰!”

漫天的劲风呼啸,司空昱的铁马如天际神马,流光飙射,最先抵达。

一个西局探子百忙之下用身体来阻挡。

“唰。”一声,血花飞溅,铁马无声穿入那人背脊,再悍然穿出,铿然一声,撞击在弩机手柄上。

弩机被撞得微微一歪,弩口向上。

“嚓”声连响,十箭,以一种肉眼无法追及,言语也无法描述的速度,激射而出,那样极致的速度,在人眼的虹膜上只能留下一抹残影,下一瞬,从人们的头顶擦过,唰唰飞上天空,嚓嚓连响声里,院子里七八棵腰粗的树,轰然齐断!

树倒下声势惊人,院子里却一片寂静,半晌,在人们的头顶,腾开一片淡淡的黑雾,悠悠降落,仔细看,却是一霎那被箭风擦掉的众人头顶的发,黑乌乌铺满一地。

这样的杀器,无论何时出现,都让人凛然震惊至失声。

而外头已经有人惊叫,“神工弩!盗匪怎么会有神工弩!”

随着叫声,冲进来一大群人,领头的青甲金边,正是上府兵军官的装扮,这人原本满脸不快,想着这新任同知大惊小怪,居然以这样的理由擅自惊动上府兵,回去后一定要好好告一状,然而还隔着一个院子,便看见神工弩的特制箭狂射而出,这一惊,险些当即晕去。

昭阳城内的神工弩只有三架,上府兵营不过一架,还深深锁在特制仓库里,这里却出现了神工弩!

上府兵此刻赶到,对于神工弩出手却劳而无功的西局探子们来说,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几乎立刻,所有西局探子都四散奔逃。

神工弩也不要了,这弩本就没完全研制成功,没有箭能承受它的力道,据说天下第一神兵大师练火赤说,造神工弩的箭所需的一种重要材质,非人间所有,天崩地裂,流光飞星,或可得见,一星半点,便可以成就神工弩千万,只是这说法太玄乎,众人都不信,目前神工弩的箭,也只能发射一次。不过只是这一次,在很多场合都够了——传言里,神工弩只要发出,无人能躲,必定沾血而回。

太史阑也知道神工弩只能发射一次,眼看西局探子奔逃,神工弩被丢弃,上府兵赶来救援,不禁长长吐出一口气。

众人也长长吐出一口气。

就在局势已经完全明朗,所有人都放下心的那一刻。

墙外的乔雨润,忽然冷笑一声,脸色阴狠地一脚,踢在身边的一棵树上。

那棵树在后门巷道的一角,离太史阑还有数丈的距离,太史阑完全背对那棵大树,司空昱则侧面远远对着那树。

乔雨润脚一踢,那树树梢哗啦啦一动。

院子里此刻正吵闹,太史阑心中忽有警兆,身子下倾,仔细地看着院中。

她虽有预知能力,却因为太心悬底下,直觉在底下找。

司空昱却不关心底下,他只凭感觉,微微侧脸,眼角忽然扫到斜后方那株大树,翠绿的枝叶一阵拂动,光影缭乱,缭乱的枝叶间,似乎隐隐透出什么黑色的东西。

他眯眼再看,然后——

他的眼睛忽然睁大。

“弩——”他忽然发出一声低叫。

太史阑愕然转头,还没来得及反应,忽然听见“嚓”的一声。

这一声太熟悉,就在刚才还听见!

无可逃避的死神召唤之声。

神工弩只要发射,无人能躲——

声音刚出,已至近前,底下众人刚刚抬头,连箭的影子都没看见——

太史阑的心刚刚一沉。

忽然身子被人狠狠一扑,一双铁一般的臂膀,狠狠箍住了她的腰,将她压倒在墙头上,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扑住她的身子瞬间狠狠一震,随即一阵富贵香竹气息,夹杂着浓烈的血腥气,瞬间笼罩了她全身。

唰唰连响,数道风声猛烈地从她颊侧身侧擦过,带起的剧烈气流波动,令太史阑身子不由自主向后一倾。

两人相拥着骨碌碌滚下墙头。

“砰。”太史阑和身上的人,重重地落在地上。

溅起的尘灰带着血色。

身上的男人没有立即起身,依旧死死压在她身上,太史阑感觉到血腥气一阵比一阵浓烈,耳侧听到的呼吸忽粗忽细,心知不好,一边用手撑着地,一边伸手摸索,道:“司空昱!司空昱!你怎样了!”

人影一闪,于定掠了过来,一手扶起她身上的司空昱,四周脚步杂沓,护卫们都已经奔过来保护她。

太史阑眼一掠,看见一支箭穿透司空昱肩背,鲜血遍染衣襟,她心中一紧,神工弩的箭都是重箭,创口巨大,这受伤的位置也太要紧……

再看司空昱脸色苍白,双目微闭,软软仰靠在于定身上,鲜血瞬时将于定的衣衫也染红,这睁开眸子艳丽无双的男子,伤后昏迷的此刻,却弱如风雪中的竹,让人担心下一刻他便要被折断。

“快去请最好的伤科大夫!”太史阑立即道,“问问上府兵来的人,军营的人对箭伤有经验!”

于定迅速把司空昱送进室内,太史阑望着他们的背影,再转身时,脸色肃杀。

她盯着赶来驰援,现在脸色呆怔的那位上府兵军官。

“来者何人,请报姓名职司!”

那军官被她语气所慑,下意识一个并脚,大声道:“上府兵第七营校尉尤祥辰听令!”

“我,太史阑,领西凌行省上府大营副将衔。”太史阑冷冷道,“职级在你之上。现在我命令你,将这群流寇,统统杀光,一个不留。”

“这……”尤祥辰惊得张大嘴,指着神工弩——能使用神工弩,这些人不可能是流寇,问都不问,便杀完吗?

“这弩……”

太史阑的眼光顺着他手指看过去,唇角一勾,不过此刻笑意冷酷,令人生寒,随即她勾勾手指。

赵十三挥挥手,他的手下飞快掠过去,也不知道在哪扯了块破布,往那神工弩上一盖。

随即太史阑转身,对尤祥辰摊摊手。

“哪里有弩?”她淡淡问。

尤祥辰接触到她平静得可怕的眸子,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是个狂人!

胆大包天,无所不为,无耻厚黑,明目张胆!

在这样的人面前,他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立即开始布置手下,对西局余孽进行包抄。

太史阑偏头,又对苏亚吩咐几句,苏亚领命往后院去了。

上府营出兵,都携带弓箭队和盾牌兵,他们人又多,前后门一堵,西局探子们立即就成了瓮中待捉的鳖。

一队箭手射,一队箭手换箭,一队盾手防,之后再调换,如翻花一般依次上前,将一个不小的院子,都笼罩在漫天箭雨下。

太史阑的护卫和其余兵丁则布满墙头,不允许任何人越墙逃跑,谁要冲上来,一刀把他再砍下去。

走投无路,四面攻杀,西局探子的眼神渐渐染上了惊惶——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太史阑胆子竟然这么大,竟然真的敢一网打尽西局的人。

惨呼声不绝于耳,西局的人或死于箭下,或死于墙下,血色染红泥土,无声浸淫不见。

来年后院的花草,想必更加肥沃。

第197章 她的眼泪(1)

所有人都不说话,只管干自己的事——杀人。将那些呼号,哀告,惨叫都当耳边风。

沉默才是最大的坚执。

风声、箭声、杀戮声,生生不绝,传入不远处隐在暗处的乔雨润耳中。

乔雨润背紧紧贴着小巷潮湿冰冷的墙壁,浑身不可抑制地在轻轻颤抖。

她的车夫紧紧守在她身前,脸色也是苍白的。

两人都听见了那一片杀戮之声,两人都因此瞬间感到了恐惧……和绝望。

“会不会……”那车夫咽了口唾沫,“太史阑死了,所以这些人为她报仇?刚才神工弩到底有没有……”

“不会……”乔雨润目光发直,声音空洞地道,“这里面还有上府兵,就算赵十三等人要为太史阑报仇,上府兵也不会乖乖听话,只有太史阑在,才可能造成这样的情形,只有她,才能令所有人一声不出,只管……杀人……”

她背靠墙壁,抬头看天,两行清泪,忽然无声自颊上流下。

“我算准了她一定会上墙头掠阵,算准了他们想不到会有两台神工弩,算准了第一台一定劳而无功他们会松懈……我什么都算准了,却人算不如天算,没算到她身边多了个司空昱,没算到司空昱竟然会拼死救她……”她浑身微颤,那是无尽的悲愤和不甘的压抑,在细微的震颤里爆发,“那么多人……那么多人……她竟然也敢杀……好狠……好狠……这下我要怎么交代……”

车夫紧紧抿起了唇,看看那轮血色更加殷然的月亮,只觉得心底也是一团带着血色的瘀斑,疼痛而凉沁沁的。

好可怕的……女人。

原以为这位指挥使大人,已经是女中奇杰,看了太久她运筹帷幄,将西局这一群阴毒可怕的人掌握得如臂使指,真的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样一个女人,竟然也会有被人逼到流泪失控的一天。

而且,那也是个女人。

车夫心中,也升起了“生不逢时,如何乔雨润遇上太史阑”的感慨。

“我们现在不走吗?”他不明白为什么要等在这里。

“不走。”乔雨润的声音就好似从齿缝里迸出来,“我知道咱们那些手下,怕死得很,逼急了肯定会暴露身份,只要他们一暴露身份,喊叫出来,我看他们还怎么杀人?太史阑要是想当作没听见,那就是她的罪!”

她阴狠地道:“我等着!”

乔雨润在小巷子里哭,太史阑面无表情看杀戮,忽然对赵十三招招手。

赵十三把景泰蓝交给手下,掠了过来。

“这里你武功最高,你多带几个人,给我去杀乔雨润。”太史阑道,“她必定离这里不远,以清剿流寇之名,除了她!”

“这里都这样了,她怎么可能还在!”赵十三不信。

“乔雨润是那种输了也要尽力为自己扳回一盘的人。”太史阑道,“她一定会留到最后,想办法抓我在此次事件中的把柄,你去。”

赵十三没有再问,相处这么久,他现在也不得不承认,太史阑是他见过的,除了他主子之外,判断力最强最准确的人。

“哪需要那么多人,这里还要人帮忙,我一个人够了。”

他蒙上脸,掠了出去,双臂张开,黑夜中如一只嗜血蝙蝠般,掠过高高的夜空。

太史阑目光转向当前战场。

随即她道:“我要你们准备的辣椒水呢?”

苏亚带人立即搬来一个大桶,盖子还没揭,已经有一股辛辣的气息冲上来,刺得人眼泪汪汪。

她身边几个下人,拿着粗毛竹做的简易水龙,将这些辣椒水往里面灌。

苏亚还带了一个炉子,炉子上有烧红的烙铁,众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不明白这时候太史阑搞这些东西是要做什么。

院子里此刻纷乱更甚,死的人越来越多,流出的粘腻的鲜血渐渐在地面上积了厚厚一摊,脚踩上去发出呱哒呱哒的响声。探子们被沉默的杀气和杀戮逼得近乎崩溃,在逃逃不掉,爬墙也爬不了,求饶也无用之后,终于有人在生死之前,忘记乔雨润再三的告诫,蓦然将外头的乱七八糟袍子一脱,尖声大叫,“误会!误会!我们不是龙莽岭——”

“泼水!闭眼!”

太史阑低沉有力的声音立即响起。

“哧哧!”护卫扳动水龙的简易活塞,一股股淡红色水箭,向着西局探子们喷出。

红色辣椒水漫天喷射,落在那些人头上、脸上、大张着的嘴中。

空气里立即充满那些辣辣的因子,所有人都开始咳嗽,揉眼睛,好在太史阑事先警告,这边的人都没什么损伤。

西局探子们则倒霉了,他们首当其冲,喉咙里冲进辣椒水,刺痛火辣,哪里还能讲得出话来?眼睛也无法睁开,一阵疯狂乱撞,很多人直接撞到了一边士兵的钢刀上。

即将揭露的身份,自然永远也无法揭露。

那边一直在等里头大叫的乔雨润,还在吩咐车夫,“他们一喊出身份,上府兵必然不听太史阑命令立即停手,到时候有些人会有机会逃出来,你赶紧接应,只要跑出一个人做证人,这场仗我们就没输!”

车夫沉重地点了点头。(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然而两人屏息凝神等待了很久,也没等到预想到的呼叫和逃生,那处院子里依然只有砍杀声,只有剑尖入肉的声音,那处墙头,依然站立着太史阑的人,一刀一个,一个一刀。

“怎么会……怎么会……”乔雨润脸色灰白,喃喃自语。

两人对望一眼,都在对方眼神里看见恐惧——拖得越长对自己越不利,何况以他们对西局探子的了解,他们怎么可能不求生?

除非……

车夫的眼神忽然瞪大了。

乔雨润的眼睛却眯了起来。

她在对面车夫的瞳仁里,看见一条黑色人影,如夜色中的巨大蝙蝠,横空渡越,悄然无声,正向她飞来。

赵十三找到乔雨润的那一刻,院子里的杀戮已经告一段落。

一百多人,全数留在了太史阑的后院,地上横七竖八全是尸体,无一活口。鲜血粘腻,即将漫上台阶,空气中血腥气浓得中人欲呕,遍地被剑光刀光摧毁的碧叶,在血泊里静静地飘着,这是此刻的院子中,唯一还能动的东西。

其余人,哪怕是太史阑这边的人,都被这样决然的杀戮,惊得心腔发紧,不能言语。

每个人都只敢用眼角斜觑着太史阑,像是怕多看一眼,就会被她的杀气刺着自己的眼睛。

见过女人千万,能者千万,未见人心性如此也。

很多年后,这被封存的一战,才渐渐开始流传世间,这也是太史阑传奇一生中,一大富有争议的事件之一。在民间的传说里,太史阑怜民恤苦,正直敢为,光辉的一生满是丰功伟绩,而在南齐朝廷里,一半人称赞她,还有一半人则指责她心性残酷凶恶,杀人无数,冷酷无情,虽然对南齐有大功,但滔天罪行同样罄竹难书,其中“昭阳暗杀夜”便是他们提出的有力证据之一。

但对于太史阑,后世如何看她,史书会为她留下怎样的文字,是光明还是黑暗,是赞颂还是批评,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她根本不在乎。

她只做她认为对的事。

太史阑不要留活口,因为她根本没打算控告西局。

控告这种本身就凌驾于法律上的机构,那等于将自己送入虎口,除了直面司法的不公和显贵的无耻,不会有任何结局。

制暴者,以暴!

只有狠狠地打,不留情地打,决然地打,见一次打一次,一直打到这种欺软怕硬,阴私苟狗的机构,见到她就绕道走,从此再也不敢将她招惹!

一战结束,上府兵按照惯例,上前清点尸体,打扫战场。

他们被太史阑的人拦住。

“各位兄弟辛苦,”雷元笑得爽朗,语气却坚决,“接下来的事儿,便交给我们吧。”

此刻太史阑已经下令,所有上墙头的昭阳府兵丁全部下来,散入各处街巷巡查余孽,戒严全城。

院子中只剩了四百上府兵和太史阑的人。

然后上府兵就僵硬了在那里。

他们看见太史阑的人,提着刀,走过每具尸体,根本不揭开他们的面巾,直接将他们的脸砍烂,下身也砍烂,后面跟着一个人,拎着烙铁,顺手在他们腿上,烙一个印子。

“嗤啦”之声连响,焦糊臭味渐渐掩盖了血气,上府兵士兵们愕然睁大眼睛,不知道这是要搞哪一出。

虽然不明白缘由,但这些百战沙场,见惯生死的老兵们,忽然也觉得恐惧,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有人胆大点,跟着人家身后去看,太史阑的人也不避讳他们,上府兵看见那些烙印,清晰刻着歪歪扭扭的“龙莽”两字。

一瞬间恍然大悟。

这是坚决要栽赃到底啊。

砍烂脸,从此没人能认出这些尸体,烫上烙印,坐实“龙莽岭盗匪上门刺杀”之名,太史阑反抗将盗匪全数格杀,不仅无罪,反而有功。

至于真正的龙莽岭盗匪有没有烙印,谁能证明?

第198章 她的眼泪(2)

士兵们在佩服,尤祥辰却怔在那里。

很明显太史阑知道对方是谁,所以一个活口都没留,一句询问都没有。

而他现在,也隐约猜出对方是什么人了。

为什么要砍烂下身?

因为对方那里有特征?

目前,还有哪个衙门,会大批量有这种,在这样的部位有特征的人?

西局!

也只有西局才敢这样明火执仗,闯进太史阑院子要将她灭门。

西局!

第一侦缉部门,掌握所有官员仕途生死的西局,在官场上颐指气使人人畏惧的西局,太史阑竟然就这样,一起杀了?

她明明知道是谁,还敢这样杀?

尤祥辰险些伸手捂住胸口,他决定以后离这女人远点,再远点。

不过他也暗暗庆幸,在这种情况下,太史阑的处理虽然狠辣,却真的是最好的办法,如此,太史阑和他才一点罪责都没有,西局吃了哑巴亏要怎么和太史阑斗是他们的事,最起码上府可以置身事外了。

“有劳诸位兄弟。”太史阑淡淡注视着打扫战场的手下,对尤祥辰道,“诸位连夜赶来,助我剿清盗匪,这情分,太史阑记下了,日后上府大营但有吩咐,尽管说。”

“太史大人客气。”尤祥辰立即抱拳,“这是我等份内应为,既然此间善后不需要我等,那么我等便先回营复命了。”

“好。”太史阑露出一抹淡淡笑意,忽然想起什么,道,“说起来,我有个弟弟也在你们上府大营,原先是个佰长,现在想必已经升职,尤校尉日后轮调回营,还请多多照顾。”

“好说好说。”现在一点也不敢得罪她的尤祥辰立即道,“令弟是哪位?回营后少不得要请见一下,大家日后也好互相帮衬。”

“他是我义弟,叫邰世涛。”太史阑说到这个名字,神情微微温软。

尤祥辰却愣了愣,脸上掠过一丝尴尬。

太史阑原本没指望他知道邰世涛的名字,因为尤祥辰这种,是上府大营每年轮换派驻昭阳城的兵,邰世涛今年刚到上府大营,他不知道才正常,不过看尤祥辰神色,却好像认识邰世涛?

“怎么?”她问。眉头微微皱起。

尤祥辰心惊于她的敏锐,犹豫了一下,才轻轻道,“前几日我在我们全营通报公文上,看见他的名字,他出了一点事,太史大人不知道吗?”

太史阑本来专心看着那边收拾战场,霍然回首。

她的眼神如此犀利,惊得尤祥辰退后一步。太史阑已经追问:“通报?什么样的通报?”

“通报他不遵将令,擅自出营,违反军规,责八十军棍之后再逐出上府大营,先发往军事都督府,由于他坚决不愿被遣返,最终被发配至……”尤祥辰又犹豫了一下。

太史阑上前一步。

“……天纪军罪囚营……”

这下连旁边的苏亚都霍然回头。

“怎么可能!”太史阑霍然抬手,似要抓住尤祥辰的肩膀,随即放下手,冷然道,“不可能!他出营虽有错,但过不掩功,你们的边帅曾经表态,要为他请功的!”

“话是这么说……”尤祥辰道,“可是听说他得罪了贵人……”

“谁?”太史阑想,是康王吗?

“听说他刺杀晋国公……”

太史阑身体一僵,连瞳孔都在瞬间放大。

她好像终于因为震惊太过而失语,尤祥辰诧异地看着她,心想这个如铁如石的女子,那样的大场面之前都不动声色,怎么现在会为这句话失态?

苏亚却立即忍不住反驳,“不可能!”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尤祥辰呐呐道,“据说咱们大营是要给他请功的,被晋国公拦了,国公说他擅自出营,还带兵闯营,军营之中绝对不允许这等无视法纪者存在,要予以处罚,邰兄弟年轻气盛,当即将国公……从高楼上推了下去……”

太史阑手臂霍然又是一抬,然后定住了。

她的动作似乎也是在推,要把这个难以置信的可怕的消息给推出去。

尤祥辰忽然觉得压抑,地上的那些血,像是瞬间蔓延到了他的鼻端。

他竟然因此不敢说话,很久之后,才听见太史阑极慢极慢地道:“然后?”

她问得越简单,他越觉得压抑,急忙道:“听说国公受了点轻伤,之后勃然大怒,当即以邰兄弟刺杀朝廷重臣、违背军纪之名问罪,责打八十军棍,押送都督府,后面的事,我便不知道了……”

太史阑雕像般地立着,血色模糊的月光射下来,她的半边脸颊青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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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告辞。”尤祥辰不敢再留,急忙一躬,带着自己的士兵匆匆离开。

太史阑还没忘记略抬一抬手,以示相送,这手势略有些不敬,然而尤祥辰没有一丝不快,恍惚中他总觉得,面前的不是仅仅一个副将职衔的官场新丁,仿佛是边总帅、纪大帅那些军国大佬当面。

太史阑给他的感觉和压力,甚至超过了这些叱咤多年的老将。

人都离开,院子里渐渐清静,只剩下了太史阑的人,和一堆尸体。

“大人。”苏亚轻声唤。

太史阑有点僵硬地转身,对着自己的护卫们,道:“所有尸首,稍后交给昭阳府,安排迅速火葬。”

“是。”

苏亚有些忧心地看着雷元于定等人,她总觉得,这么大的事情,太史阑对这些新人,太信任了些。

“今晚杀了的这些人。”太史阑平静地道,“告诉各位,他们是西局的探子。”

人人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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