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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天阑-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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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泰蓝来了没有?”太史阑抓住苏亚,苏亚摇头,“三田村的人几乎都来了,就小映和景泰蓝,还有小映的娘没来,村长说,小映的娘犯了疯病,非说出门有鬼,死活不肯离开,小映孝顺也便不肯走,我正想着回去看看。”
“你留在这里,我去接景泰蓝。”太史阑两眼全是血丝,转身狂奔。
“太史阑!你太过分了!”张秋和金正在堤坝上咆哮,“本府在问你话!来人呀,给我抓回火虎,还有你,太史阑,你逃哪里去!太史阑!你站住!你给我站住!”
金正怒不可遏地提了袍子,抢了堤坝下一匹马就去追太史阑,“太史阑,府尹大人有令,你已经被剥夺典史副史职衔,并追究你不遵上令惊扰百姓妖言惑众私放重囚之罪,你还不速速停下……哇呀……气死我也……停下!停下!”
金正的嘶叫在后头一路追着,太史阑就好像疯狗身后吠,头都没回一下,一路狂驰回三田村,村里却空空荡荡没有人影,再一抬头,她眼神一缩。
三田村外堤坝上,竟然有十几条人影,其中有个小小圆圆人影,不是景泰蓝是谁?
此时已是半下午,照火虎的断言,随时都可能决堤,他们这个时候跑到堤坝上,不是送死?
太史阑几乎是滚下马的,一路狂奔上堤坝,一眼看见小映的疯娘,正在堤坝上又跳又叫。
“天女来了!天女来了!来接引我了!就在这里!就在这里!”那疯婆子衣衫不整,双手向天,乱发间一双眼睛光芒疯狂,充满释放的喜悦和期待。
太史阑瞬间有种因果报应的感觉——刚才她假扮天女骗得百姓离开堤坝,现在小映的娘“看见天女”引得景泰蓝上了堤坝。
“赵十三!”太史阑怒喝,“你在这里怎么会让景泰蓝上堤!”
赵十三苦着脸——这不都你教的?现在景泰蓝动不动,“要么做,要么死。”他敢拦吗?
这个疯婆子,他倒可以拦下来,但这女人一被男人靠近就开始脱衣服,吓得他和众兄弟倒纵三千尺。
太史阑此刻也没心思和他废话,她一眼看出,要人下堤,关键还在那疯婆子。
她奔过去,那疯婆子看人靠近就开始脱衣服,小映哭着阻止,太史阑一蹲身,把疯婆子扛了就跑。
众人都傻住,衣服解了一半的疯婆子也愣住,干瘪的胸垂下来,擦荡在太史阑颊边,一股难以形容的霉臭味道冲入鼻端,她想吐,强自忍住。
疯婆子一被扛走,小映立即跟上去,赵十三抱起景泰蓝就跑,他步子大,几步超越了小映,景泰蓝在他肩上,担心地回头望着小映。
果然那小姑娘跑不了几步,终究因为换了地形,眼睛不方便,被石子绊倒,哎呀一声跌倒在地。
赵十三回首,正准备去拉,这时候金正骑马也赶到了,气喘吁吁地奔上堤来。
金正奔上来时方向不对,没看见太史阑,直奔赵十三而来,此时赵十三抱着景泰蓝,伸手弯腰去拉小映,金正冲到他面前,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咔”一声响。
清脆、巨大,整个地面都震了震,像山的脉,在瞬间断开。
这声音如此不祥,刹那间仿佛将所有人的心都拽起,用力拉扯拽断,几乎在每个人心中一沉的刹那,地面也霍然一沉。
“决堤啦——”
赵十三发出一声惊恐的大叫,而他对面的金正,以及后一步赶来的北严府孙同知,张大嘴,似乎也在嘶喊,但居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极度意外惊恐导致的声带痉挛,无法发声。
“轰轰轰。”几乎就在那声绝望的“咔”声之后,脚下的堤坝接连传出沉闷的巨响,随即,堤面轰然向下坠落,如果此时从天际向下看,便可见沂河坝如首尾盘旋的巨龙,在巨龙的中间龙骨,巨大的骨骼,一截一截地断落,断得齐齐整整,像被怒极的天神,操天斧劈成数段。
几乎在瞬间,久蓄的河水便狂猛高涨,矗立成墙,怒冲而下!
金正的眼神,倒映着山一般压下的河水,那是一面墙,撞在他生命中的墙,排山倒海轰然而来,将要瞬间碾压他的仕途,乃至生命。
惊恐绝望的这一刻,狂涌而起的不仅是后悔,是不甘,还有深深的恨。
恨老天不公,恨上司贪墨,恨当初张秋心太黑,拿沙石填了堤坝底部裂缝,主要定桩木发现腐朽也没换,说要留下银子好给康王送上一份他满意的寿礼。
还恨太史阑的存在,为什么是她发现堤坝不稳,为什么是她救了所有百姓,为什么她这么讨厌,让他不得不为了讨好张秋来追她,以至于蹈入死路。
此时此刻,他恨的全是别人,全然没想到自己,也曾分了赃银,也曾自大自信,也曾将太史阑嗤之以鼻。
电光火石,思绪一闪而过,恨意滋生的那一刻,他看见赵十三转身去拉小映,抱在他怀中的景泰蓝担心地伸出手,半个身子扭出了赵十三的怀抱,而洪水,就在他们身后不过数丈。
金正忽然上前一步,一把夺过景泰蓝,往身后卷来的河水里一抛!
随即他转身就跑。
赵十三拉到小映,忽觉怀抱一空,再一回头,心胆俱裂!
小小的景泰蓝,一声未出,穿入河水之墙,瞬间不见!
此时太史阑也已经看见这一幕!
她离众人并不远,只是被堤坝上的长草给挡住了身形,她看见金正奔来,心里已觉不安,但还扛着个小映娘,不能就这么扔下。
此刻一回首,正看见景泰蓝身子高高飞起,穿过水幕,落入河水巨墙,太史阑想也不想,眼角看见堤坝底下正有人狂奔而上,用尽全力,将小映娘往那人身上一抛!
随即她也不管对方接没接到,更来不及看清楚对方是谁,转身,一头冲向堤坝。
第90章 水中情(1)
正在此时,铺天盖地的河水,当头压下。
没人能形容河水当头压下那一刻的感受,像天幕整个从头顶倒砸,砸进人的天灵盖,所有的意识瞬间全被黑暗和冰冷阻断,金花四射,胸腔憋闷,满腔的血都似乎被挤压在胸口,再在下一瞬就要破胸而出,冰冷的水绵绵不绝地灌下来,把奔涌的热血冲凉。
头顶上的河水不像河水,像整个银河,一层一层地压下来,翻滚呼啸,永无止境,人在其中,不过如须弥之纳芥子,渺小到自己都感觉绝望,每一次挣扎,都被压得更深一点,恐惧和死亡的阴影,在此刻盘桓不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其实或许是一瞬,但在可怕的意识里这就是漫长的一生,太史阑喝了几口水后,及时调整了姿势,终于找到点自己的意识,调匀了呼吸,脚一蹬,出了水面。
她此刻睁不开眼,发不出声,却拼着眼皮剧痛,拼命睁眼,眼前一片浑浊的黄色河水,刚才的堤坝、小村、人,都看不见了,瞬间这里就成了汪洋。
太史阑一边挣扎拍水,一边对着奔涌的河水,大叫:“景泰蓝!景泰蓝!”
声音出口便嘶哑,喉咙已经被河水灌得充血。
河水滔滔,无人回应,太史阑知道在这种堤坝全溃,高水位河水倒灌的刹那,别说人,房子都能卷走,她就算及时跟在景泰蓝之后入水,很可能当时差之毫厘,转眼就谬以千里。
但她不能放弃,不敢放弃,景泰蓝是她坚持要带在身边,她任何时候,和他同生共死。
“景泰蓝!景泰蓝!”
河水打旋,奔流无声,她沙哑的呼唤,像永远也等不到那孩子呢喃的回答。
浑身酸痛,头也开始剧烈地痛起来,这一日夜,她来回奔波,殚精竭虑,体力精神已经濒临崩溃,跳进河水,全凭一股心气,她已经没有力气支撑。
“景泰蓝……”
半个时辰过去了……
“景泰蓝……”
一个时辰过去了……
声音越来越弱,呼唤犹自不绝,哪怕唇间带血,哪怕下一瞬间就是死亡,她的呼唤也要带进阴间,让那孩子听见。
“景……泰……”
她忽然顿住。
飞旋奔腾的河水里,忽然有一大块黑色的东西向自己的方向游来,仔细看却是一块门板,门板上小小的孩子,安静地躺着。
她大喜过望,一生至今岿然安稳,原以为再无天地撼动机会,然而在黑暗寂灭前一刻,看见光。
绝大的惊喜冲击得她忘记一切,怔怔张开嘴,灌了一口河水。苦涩腥臭的河水入腹,她才醒觉。
门板很快到了近前,她第一眼看的是门板上的景泰蓝,害怕那不过是个死娃娃,好在,她看见微微起伏的小肚皮。
眼神还没来得及错开,一只手伸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肩。
那手虽冰凉却有力,抓住她的肩就像永远不肯再放开,一个她熟悉,以前有点讨厌,此刻却觉得是天籁的声音,在她耳侧笑道:“一个月不见,你越发水灵灵的让我惊喜。”
容楚的声音。
太史阑抹一把脸上的水,张眼看着他,容楚很狼狈,泡在水里,头发粘在脸上几乎看不清五官,脸上还有被细枝划破的伤痕,一侧脸颊有点青肿,不知道被什么给撞到。
一向衣锦风流,华贵妖丽的容楚,以这般模样出现在人前还是第一次,太史阑瞧了瞧他,却觉得虽然丑,但却比平日要顺眼些。
她在那鄙视容楚的丑,却不知道自己其实更不堪入目,额头被石头刮破,两颊连同嘴唇都是紫的,再加上苍白的脸色,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容楚扶着门板,虽身处河水之中,依旧笑吟吟,只是眼眸之中,隐隐有异样的光芒闪烁。
这女人……
这女人……
心里翻来覆去就这三个字,后面的话似乎很多,似乎也到了咽喉便要喷薄而出,忽然便被堵住,太多的思绪挤在一起会成乱麻,太多的话挤一起就成无话,到头来也不过这几个字,诉尽多少人心复杂。
这一刻只宜凝视,看她安好。
不必再恼怒奔上堤那一刻,看见她刚刚一喜,就被她扔出来的疯女当头砸下,那女人脏兮兮下垂的胸,正正拍在他脸上。
不必再震惊于景泰蓝落水那一刻,她迎着洪潮而去的背影,那一霎河水倒卷漫天,在她面前竖立起数丈水墙,她在那样横亘天地的巨物之下渺小如蚁,穿破水墙的身形却是一往无回的箭,是后羿操弓射日,一箭而去,漫天无光。
他的心也似在一瞬间射了出去,穿透万丈汪洋,然后淹没。
那一霎滔天浊浪掩盖了一切声响,赵十三奔来拉他的衣袖,手指被激烈的水流滑卷而过,他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下一个瞬间才发现自己也跳进了河里。
他跳进去的那一霎,没看见太史阑,却看见了努力扑水的景泰蓝,难为那小小孩子那一刻居然没昏去,严格按照太史阑的教导,拼命拍水,容楚在那一霎什么都没来得及想,他身上本就带了绳子等物应急,当即抛出绳索,套住了景泰蓝,当时河水压下,险些一个浪头把他也给压到底。
容楚笑了笑,发现原来自己也有这么傻的时候。
“上来。”他看一眼太史阑发紫的嘴唇,一把将她拖向门板。
“不要。”太史阑看看那不结实的门板,觉得实在不够担负一大一小,当初泰坦尼克那块板,不就因为肉丝太重,冻死了杰克?
“麻麻……”门板上景泰蓝忽然一阵咳,醒了过来,先茫然地往上瞪,想不明白头顶是什么,再看看四周,这下子吓醒了,一骨碌坐起来,一眼看见左右湿淋淋狼狈的太史阑和容楚,愣了一会儿,眼珠子定定的。
太史阑知道他受到惊吓,任谁被那样抛入洪水,想要回过神都很难,看那小子嘴角一抽一抽,似乎要哭,但又强忍着的模样,伸手过去,拍拍他的小肚皮,道:“想哭就哭吧。”
景泰蓝瞟她一眼,苦着脸,歪着嘴,一抽一抽地道:“你说男孩子不要哭……”
“男人只是在不该哭的时候不要哭,比如疼痛、敌人故意的打击,同伴恶意的攻击。因为那时你哭,只会遭受更大的挫折。但逢上生死、至情和一切需要发泄情绪的事,你不要压抑自己。”太史阑低低道,“景泰蓝,我要你坚强,但没有要你变成没有七情六欲的木头人。”
“嗯……”景泰蓝往门板上一趴,屁股一撅,开哭。
“呜呜呜那混账……”
“呜呜呜吓死我了……”
“呜呜呜刚才谁踩我肚子……”
“呜呜呜拖出去统统杀了……”
太史阑唇角一勾,容楚开始咳嗽。
“那叫救人。”他试图和某个不讲理的小孩讲道理,“你应该杀的似乎不是我。”
“昌明十七年修坝……”小子撅着屁股,抱着脑袋,居然闷闷地说了这么一句,“你主持的……”
容楚张开嘴的模样很有点意思,很难得。太史阑若不是泡在水里,就得赏小子一颗糖——说得好!
“他怎么知道这个?”容楚挑眉,看太史阑。
“前阵子他看完了山河志。”太史阑道。
容楚狐疑地看她,景泰蓝不爱读书是出名的,两三岁贵族孩童都开始启蒙的《大学》,他始终没读过前三篇,在遇见太史阑之前,这孩子走路不利索,说话不齐全,现在才多久?讲话越来越流利不说了,山河志那么厚厚一本,他看完了?
“他对地理有兴趣。”太史阑道,“现有的山河志版本太枯燥,我给他画了萌版对照,跟他说,这是南齐的山河,很美丽,记下这些,就算你以后不能去,也算去过了。如果他做得好,我答应以后带他去最美的一个地方玩。”
“呸。”景泰蓝闷闷地道,“我喜欢西海……可是现在……我再也不要看见水啦……”
“这水是容楚搞出来的,也是你搞出来的。”太史阑拍拍他脑袋,“因为你们都没有做好这件事,所以你今天差点死在这洪水里。如果不是火虎发现得早,现在河面上还会飘着更多尸体,景泰蓝,你要记住这一天。记住以后你该做什么。”
“呜呜我能忘记嘛……”景泰蓝又哭了,“人家裤裤都冲没了……”
太史阑一瞟,果真,小屁股白生生嫩兮兮豆腐似的,还粘着一根长草,尾巴似的风中飘摇。
“我渎职?”容楚斜眼瞟她。
“还有监督不力、后续监管不足、任用腐败官员、漠视民生。”太史阑补充。
“公……公……”景泰蓝爬过来,抱住容楚脖子,“有罪就认了吧……麻麻会说出更多的……”
容楚,“……”
“我们也不知道冲到了哪里。”太史阑眯眼看前方,“河岸都看不见,难为你竟然能找到我。”
容楚笑了笑,自己也觉得是奇迹。河水冲下的时候他看不见太史阑,只好全力救景泰蓝,救下他的时候运气也不错,顺水飘来一块门板,他把景泰蓝放上去,心中估算着当时太史阑的位置,选了一个可能的方向就往那里去,也不能确定她是不是一定会在那方向,但心里总想着——看老天安排,天不绝她,便能遇见。
第91章 水中情(2)
老天有情,不绝她,也不绝了他的想望。
“这边露出屋顶,想必是座楼,先上屋顶,稍后等待救援。”容楚道,“我接到你的信,快马赶来,并调拨了邻县一批民壮,命令当地下府兵必须立即出动,想必现在快到了。”
他一手推着门板向那屋顶游,太史阑想出力,他不由分说揽住了她的腰,强劲有力的臂膀,将她紧紧箍住。
“你没力气了,逞强什么。”容楚动作霸道,语气却轻,忽然笑道,“嗯,最近瘦了。”
太史阑瞟都不瞟他一眼——流氓就是这样,有限的人生用来无限的调戏。你越当真他越兴奋;你当他是屁,他只有自己发臭。
那一截屋顶看似近,真要逆流游过去也很不容易,难得容楚一手推门板,一手夹着她,还有余力,他仰头看着空荡荡的屋顶,再看看一路漂来的各种乱七八糟物件,但就是没有尸体,也不由轻轻叹了一声。
“太史阑。”他道,“挽狂澜于即倒,救万民于灾前,活人无数,莫大功德。未曾想是你做到。”
“世间不断毁灭,是因为人们一直在制造灾难。人间万患,其患在人。”太史阑淡淡道,“和做英雄比起来,我宁可不要再发生人为的祸患。”
“人间万患,其患在人……”容楚重复一遍,笑看景泰蓝,“如何?”
景泰蓝小拳头一拳捶在门板上,面目狰狞,“格老子的,等着!”
容楚又呛着了——这好像是赵十三那个川西人的口头禅?这也学来了?
太史阑赞,“好!不说脏话的男人不是男人!”
容楚:“……”
他需要从今天开始,学说脏话吗?
“到了。这屋顶很结实。你先上去,再拉景泰蓝。门板不要丢。”容楚指挥太史阑。
太史阑早已骨软筋酥,容楚托着她的腰往上送,无意中触及她的大腿。
衣服都紧紧贴在身上,太史阑半截袍子都不见了,长裤裹着浑圆结实的长腿,容楚不过轻轻一触,便鲜明感受到指下肌肤结实而微弹,那股属于少女肌肤的跃动和青春,像一簇火苗般跳跃在指尖,他的心也似被忽然冒出的火苗,轻轻地燎了一下。
这感觉瞬息即逝,像一丛花枝被风压近水面,沾水即起,洒开的水珠,带新鲜的香氛。
太史阑刚刚爬上屋顶,正要伸手拉景泰蓝,蓦然一声巨响!
轰然大震之声如天穹乍裂,霹雳一般响在耳底,震得水面上一阵波纹大动,震得三人耳朵嗡嗡作响,景泰蓝的尖叫完全听不见,只看见他惊恐大张的小嘴,“咔嚓”一声,屋顶被震裂,一分两半,太史阑倏地落了下去。
容楚眼疾手快一捞,捞住了她的脚踝,什么也来不及想,往门板上一扔。
啪一声太史阑落在门板上,门板顿时失衡,景泰蓝立即圆润地向水里滚去,太史阑伸手一抓,抓住小子的脚踝。
三个人在水上水下,串成一长条,容楚抓着太史阑脚踝,太史阑抓住景泰蓝脚踝,景泰蓝的脸已经贴在水面上,再抬起来的时候,粘着一片脏兮兮的菜叶。
小子咧着嘴,要哭不哭的样子,今天受到的惊吓太多,导致他自己都觉得,现在哭了,保不准下次还要哭,还是留着先吧。
三人回头看那巨响来源,隔着茫茫水域,实在看不出什么,却觉得水流更大更急,水位眼看越涨越高,已经没过了刚才的二层屋顶最高处,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又有一条堤坝溃了……”容楚的语气不是猜测,是肯定。
话音未落,便觉水流似乎突然凶猛了十倍,浊浪滚滚,拍打而来,一道道铁板一般撞在人胸前,太史阑在门板上存身不住,滚入水中,门板被水流撞击得上下起伏,随时要翻倒,景泰蓝扒着门边,小脸煞白。太史阑紧紧抓住门板,拍头拍脸的河水里放声大叫,“景泰蓝,抓住门边,不能放手!”一边勉力挣扎,想要抽出自己的腰带,将景泰蓝固定在门板上。
“不行!”容楚声音在大片奔腾的河水中依旧清晰,“门板要裂了!”
太史阑一看,果然,景泰蓝身下已经延伸出一条手指粗的裂缝。
一道浪打过来,“咔嚓”一声,裂缝扩大如手掌,马上就要成两半。
太史阑伸手,想要复原门板,可是裂开的缝隙马上就被激涌的水流冲去很多木片,不是完整的东西就不可能恢复原状。
太史阑霍然转头,想要寻找可以代替的攀附物,忽然看见远处激流中有个圆形的东西,载沉载浮,似乎是个不小的盆,只是此时相隔还有不短距离,水流方向只会越拉越远,她又不能松开景泰蓝自己去找盆,不然河水立即就会把人卷出老远,景泰蓝会和她失散。
容楚也看见了那个东西,忽然头一低,不见了。
太史阑一回头,不见了他的人影,心中一空。
她一生坚强独立,从没有过依赖他人的思想,然而此刻茫茫水上,孤立无援,那个平时不喜欢甚至有点反感的家伙,在她意料之外跳了水,又在她意料之外不见,她忽然心中涌起奇怪的感受。
一瞬前一望无际的大水只是让她担忧,一瞬后一望无际的大水让她觉得寂寞。
这感觉一瞬而过,随即她觉得腰间一松。
再一低头,次奥,容楚在水底呢,把她腰带给解开了。
古人衣装宽大,腰带是很重要的东西,这么一抽,又这么大水,弄不好很快她就要和景泰蓝一样,不穿内裤好乘凉了。
太史阑没法发作,因为隔着有点浑浊的河水,她看见容楚把自己的腰带也解开了。
然后他用自己的腰带一头捆在她手腕上,一头捆在自己手腕,再把太史阑的腰带递给她,示意她也对景泰蓝那么做。
三人捆在一起,容楚眯眼瞧瞧那方向,低喝,“起!”
“哗啦”三人破水而出,穿过层层水墙,跃起。
刹那间迭浪千层,都在脚底,万千水波奔腾呼啸,在容楚足下溅开细碎水花,而上方水汽蒸腾,日光折射下光芒流转,七彩霓虹,容楚携两人踏花而来,奔日而去。
穿越水幕的感觉很奇异,像瞬间越过时空抵达蓬莱,日光近在头顶,水汽簌簌似细雨落。
只是刹那之间,容楚携带一大一小,越出三丈距离,落在一片砧板上,离那盆已经不远。他略略调匀呼吸,带着两人游了几步,再次破空而起,穿水而去,几次起落之后,终于到了那水盆边。
仔细一看是个挺大的米桶,里面居然还有一卷一卷的锅巴,这边有风俗,把吃不完的锅巴燎焦,卷起,用作应急食用,不知道是哪里大户人家善于持家的媳妇,专门用一个桶存放这些锅巴,桶深,这些锅巴居然没被水打湿。
此时此地遇到这么一个东西,真是意外之喜,容楚立即将景泰蓝放进去,小子一进去就热泪盈眶,扒着桶边含泪道:“好幸福……”
“确实。”太史阑冷静地道,“我原以为是个尿桶。”
“没关系……”景泰蓝从桶底拣锅巴吃,小嘴塞得鼓鼓的,甜蜜地道,“国公坐……抱着我……”
太史阑点头,深以为然。
容楚险些顺手把锅巴桶给推出去……
太史阑看他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在激流中带两个人横飞而起可不是件容易事,也不再和他斗嘴,这桶没有把柄,只有两个铜环方便提起,她把容楚的腰带绑在桶边,道:“你进去歇歇吧,勉强能挤一挤。”
“然后你推着?”容楚微笑,“然后遇上援救者,就看见我在桶里,你在桶外推着我?太史阑,你是存心让我这辈子没脸见人吧?”
“大男子主义无可救药。”太史阑点评。
“大女子主义自以为是。”容楚并不懂“大男子主义”是什么东西,但也不妨碍他猜出这是什么意思,并因此立即推测出大女子主义的概念并加以有力驳斥。
太史阑瞟他一眼,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确实绝顶聪明。
“进去吧。”容楚拎起她,往桶里一放,“是女人就别逞能。”
太史阑靠在桶壁上,半阖着眼,她确实精疲力尽,虽然还想坚持,但几乎在身子离开流动的水,触到坚实的桶壁的那一刻,全身的肌肉便不听使唤地罢工,每根骨头都似能听见在吱嘎作响。
倦极之下,她也不想再辩驳,迷迷糊糊,迎着残阳的一点光,唇角微微一勾。
正面对着她的容楚的手,忽然微微一松,如果不是因为太史阑已经先把他系在了桶把上,或者他就会因失神瞬间被水冲走。
稀薄残阳下,那个苍白的女子的一个模糊微笑,朦胧如蒙纱,多一层平日没有的娇软,少无数平日包装的凌厉,似钻石打磨,隔窗看雪,清透、温软,而光华。
不常笑的人,笑起来,惊艳到令人惊心动魄。
一霎心动被不和谐的声音打破。
仔细一看,吱吱嘎嘎的声音,是景老鼠在吃锅巴,这玩意费牙齿,捧着锅巴的景泰蓝脸颊鼓鼓的,嘴巴上都是黑黑的焦屑。
第92章 水中情(3)
“累死啦……”他向太史阑撒娇。
“少吃点,不然等下没水喝。”
一颗梨树横卧在前方水域,容楚眼疾手快,在经过的那一瞬采了十几个梨子。
“好快。”景泰蓝鼓掌。
“经常要应付很多女人,自然快手。”太史阑说。
正要递一个梨子给她的容楚,闻言将梨子送进了自己嘴里。
太史阑慢慢嚼着锅巴,顺手塞了块锅巴到容楚嘴里,“景泰蓝吃剩的,你吃。”
容楚瞅着那锅巴——为什么他要吃剩的?
不过这好像是这女人第一次喂他吃东西……
他最终张嘴,将锅巴含了,舌尖一卷,扫过太史阑的手指。一双水光流溢的眼睛,笑吟吟瞟着她。
“洗干净了?”太史阑道,“先前给景泰蓝把尿,一直没来得及洗手。”
容楚决定,等他老去,写《红颜录》,一定要把“煞风景”和“无情趣”作为女性两大必须口诛笔伐之恶习。
水流渐渐缓了下来,没有再发生巨响,但水势不减,而且也始终没有看到人影,四面茫茫水域,淹没两岸,始终找不到可以停靠的陆地,太史阑怀疑,可能就在堤坝断裂那一瞬,她已经被水冲下了很远,问问容楚,果然如此,所以他也觉得,能找齐景泰蓝和她,真是奇迹中的奇迹。
天色渐渐的暗了,天黑之前找不到陆地,就最起码还要漂流一夜,虽说现在是初夏,可是河水依旧很冷,泡久了谁也吃不消。
“我们轮换进桶休息。”她要爬出来。
“小心翻了!”容楚按住她,“你给我先睡会。”
“哪里睡得着。”太史阑凝视着他的脸色,“男人逞能也很傻。”
“少年时我随父亲在北越作战。”容楚淡淡道,“雪地里一埋两天也是有过的。这点水还泡不死我。”
“听说老国公英勇善战,真可惜从来虎父犬子。”
“嗯,你这番评价很特别,和家父不谋而合。”
太史阑拍拍蜷缩在她怀中的景泰蓝,于无人看见的黑暗处,露一点淡淡笑意,“所谓英雄所见略同。”
“如此有缘,干脆做他的儿媳妇?”
“虎媳焉可配犬子?”
容楚似乎在笑,笑声闷闷的,“太史阑,天下有你这么骄傲的女人么。”
“你如今见着了。”
“是,我如今见着了。”容楚沉默了一会,再开口声音里已经没有笑意,他冰凉的手指摸索上来,触及了太史阑抓在桶沿的手,“太史阑,我曾觉得你太特别,太勇敢,如今我却希望你再特别些,勇敢些。”
“嗯?”
“足够特别和勇敢,或许我才能有机会……”容楚忽然不再说下去,捏了捏她的手指,又放开。
“睡会吧。”
太史阑没有再说话,她靠着桶壁,景泰蓝在她胸口发出细细的鼾声,身后就是容楚,将头搁在桶沿,靠着她,轻轻的呼吸就在她耳侧,奇异的,依旧那种芝兰青桂香气。
月光斜斜照过来,三个人清冷却不寂寞的漂流。
河岸始终看不见,也不知道是不是无意中被卷入了大河,这附近有泯江,区域广阔,分支众多,拦江坝一毁,把人卷过去也说不准,因为附近已经看不到建筑物的屋顶和居民家中漂出的事物,只有茫茫的水域,泛着无边无际的淡淡荧光。
这一夜也便过去了。
只是过得也不是那么容易。
容楚也是长途奔波,决然入水,找寻景泰蓝和太史阑花费了太多力气,之后又凌空带人找到这个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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