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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不知道,我在爱着你-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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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哥哥呢?他怎么竟隔着车窗看她一眼就放心地走了?
    看来,他所有的拒绝,都是算数的。
    
    人们比较喜欢的说辞是,过往发生的事情都太复杂。可是她一直知道,事情并不复杂。事情很简单,而她甚至没有为过往而伤心过,哪怕一秒也没有。她的人生没有因此而被打乱,尽管她是离开了家,独自飘零,但鉴于她本来就没什么人生规划,所以也就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可被打乱。
    好像书里总喜欢写主角的人生轨迹,是如何因为一件事而被彻底地改变,而她,是可以证明那些书都是错的。
    长久以来,她只是从未得到过她想要的东西。
    你是否会一直对生活友好,尽管它是贪婪的掠夺者?
    
    易微婉知道,在汤毅凡突然回北京这件事上,有人知道的比她多。并不是说她有多好奇,但独自一人生活在大都市里,她总需要与别人来聊聊天。既然她搬回了13区公寓,那么有一件事是不能避免的——她和虞雪又同处一个屋檐下了。多交一个朋友总不是坏事,她又是一向看重有原则的人,因此她决定热情地与她攀交。几次假意在学校图书馆“邂逅”之后,她对虞雪讨好到近乎谄媚的攀谈,终于有了收效。不久后她就发现,虞雪对于毅凡去因的了解,并不比她多。出发之前,毅凡给虞雪打过电话(一个不知道虞雪小姐有没有接的电话),但他可是给她留了亲笔写的字条的。
    她赢了虞雪。
    如此,她一身轻松了。
    居于胜者的心理高度,她连虞雪的冷脸冰言都觉得可爱了许多。
    而至于虞雪何以屈尊与昔日鄙视的纨绔少女交朋友,她也很是明白个中原因,不过是彼此彼此罢了。有种纽带可以让女人们互相仇视,当然也可以将女人们联合在一起。而这个纽带,就叫作男人。
    “你嘴唇很干,用点润唇膏吧。”她掏出包里的唇膏递给虞雪,笑意盎然。那时她们正在一起温书,是啊,一起温书。后来回想起来,她还觉得这事十分的黑色幽默——她,竟然温书。
    那些她不会做的题目,虞雪会分外刻薄地数落她。而微婉报复的方式,就是毫不留情地刻薄地数落虞雪的灰头土脸。
    “你睫毛很稀,我有一个魔法睫毛膏可以把睫毛刷得很浓很密,要不要试试看?”
    最有趣的事,是她看着虞雪明明很想,但就是碍于面子,硬要拒绝她,而且还要一边咽口水,一边表现出自己对这些庸俗脂粉的高度不屑。
    什么都不重要!只有成绩单上的一串满分和出类拔萃的工作履历,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她何必否认自己内心真正的渴望呢?
    
    易微婉一直都想活得漂漂亮亮的,就是说,如果在她豌豆点大的脑子里存在过某种人生观或者座右铭的话,那么就是“要活得漂漂亮亮”。
    世界很小,人生很短,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在下一个转角会遇到谁。所以,她想让自己每时每刻都是美丽的。
    养母将这作为她与生母神似的重要证据——在他们口中,那个黑白照片中不可一世的女演员,除去是个疯子之外,倒也的确是个绝代佳人。如很多美人一样,她也将容貌视为女人最重要的东西。坊间有言,即便在睡觉的时候,易染也不卸妆,从卧室走到浴厅都要穿着高跟鞋。但这不是真的,因为曾有记者偷拍下她的素颜照。可她因此而大发雷霆,命令身边的保镖砸了那记者的照相机,人则当场给揍到半死。
    无论在什么年代,传媒都是开罪不得的,那件事让她彻底地激怒了全港传媒。自那以后,他们再没写过她一句好话。从此她便成了娱乐圈里的一颗毒瘤:没演技的花瓶,无道德的恶女,水性杨花的荡妇,电影拍一部毁一部的扫把星。
    流言愈演愈烈,直到爆不出更多的料了,媒体便开始胡言乱语。他们说,1988年的圣诞,她在巴黎生下了一个私生子。她吓坏了,更不知孩子的父亲是谁。她仓皇地逃回香港,将儿子弃在了巴黎,完全不顾其生死。之后她连香港也不敢留,又直接北上。私生子的谣言当然不是真的,因为微婉生于次年的八月,时间上,太紧了点。而且,比起对那所谓私生子的秘而不宣,易染可是很骄傲地向世界宣布了她女儿降生的消息,尽管她依然不说其父亲是谁,这或许是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
    那时易染身在大陆,说自己有一个私生女,这也是要有足够的胆量才能够说出口的。幸而,小微婉出生在汤宅,所以没人有那个胆子,敢将屎盆子扣在红色资本家老汤先生的头上。为这事,倒是汤毅凡成日地耿耿于怀:“要是您妈真给我生了个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也许是因为汤太红星闪闪身份的特殊性,显然易染不是什么可以粘上他们家的人,所以不久她便遭他们友善地驱逐了。
    不管怎么说,易微婉的降生,在二十世纪的八十年代末还是颇具话题性的。二十年后,因为这个,在她贫瘠的人生中,她得以稍微拥有了那么一点值得骄傲的东西。
    在她四、五岁时,她妈妈开车冲进了大海。她独自在那间破败的寒舍中哇哇大哭的声音,不知天国的母亲是否听到过。如果听到,她是否后悔过?在那之后,她又在汤家逗留了短暂的时间,直至被养父领去了汪家——凭着汪太与母亲的一些亲缘关系,她勉强算是汪家人。
    从那以后,易微婉有时还会笼罩在易染的光环下,但更多的时候,是笼罩在汪氏的光环下。
    每当听到对生母的热情洋溢或义愤填膺的追思慨叹,微婉都习惯性地不出声,只是默默地听着。
    在这你一涂我一抹的画布上,她大概可以笨拙而辛苦地勾勒出母亲的轮廓来。
    
    4
    二十年间,她算是在舆论的“看护”下长大的,得到过一些特权,也失掉了很多童年。二十年后,她坐在巴黎最著名的商科大学的图书馆里,听着虞雪老师咄咄逼人的教学。
    任何一节必须上的课,虞雪从不迟到,也从不错过任何一节可以不上的讲座,哪怕是最无聊的。虞雪有她的理由:“在这里,你要记得自己是中国人,一言一行都会被联系到‘中国’二字上去。如果我迟到,他们会说,中国人怎么会迟到?中国人是从不迟到,而且一向勤奋的。”
    国之名誉兴亡,匹夫有责。
    微婉实在不想打击她那澎湃的爱国热情,因为你所在乎的,于别人而言,他们并不一定在乎。就比如很多她所见过的中国学生,连同虞雪在内,他们都对名誉这两个字高度敏感。可是,有人喜欢你,有人不喜欢你,但你也只是你而已。
    周末,她也是完全程序化的生活。周五和周六的晚上,虞雪在晚上十点看两集美剧或一部电影,下厨烧一道荤菜,红烩羊肉或者可乐鸡翅。一人份的碗筷,一个人的晚餐,就着美剧或电影吃完。之后,她继续未完的作业。她有朋友,甚至有很多的朋友,但都是场面朋友,彼此并不亲近。
    她在她的世界里,像一座孤岛。
    她快乐吗?苦苦追寻到的东西,真的比得上这一路上曾失去的东西重要吗?
    或者,她从不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吧?
    
    如果你没有真正地尝试过另一个人的生活,那你绝不会真正地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所以微婉告诉自己,虞雪肯定是乐在其中的。但另一方面,她也开始理解了毅凡会这样看重虞雪的原因——一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努力追寻着的女孩,是会让人想要去悉心呵护她、照顾她,叫她少些辛苦的。
    像她,一个什么都不想要、不去追求、只知道天天尽兴玩的人,自然就不会受到什么伤害,不需要什么悉心呵护了。
    这学期,易微婉有一门用英语授课的课,是同虞雪一起上——这也是后者唯一的英语课。每门课都要分小组做作业,这门也不例外,而她有幸挤进了虞雪领衔的高智商小组,成员是她、虞雪、一个法国版虞雪和另一个法国版虞雪。
    在堕胎传闻余音绕梁之际,两个法国女生对她并不友善,但她并不介意。
    她的作业题目是《时尚品市场调查》,微婉沾沾自喜地表示,这个她比谁都熟。虞雪微微挑起眉头,斜视她:“是啊,我没闲钱买那么多一次也不穿的衣服,一次也不拎的包包,用了一半就扔掉的名牌口红。”
    “……我在蒙田大道一家店做过三个月的导购实习。”易微婉对虞雪这种奚落已是见怪不怪,她平静地解释,“我们中国人是各种奢侈品的大头主顾,所以他们很有兴趣雇一个会讲中国话的店员来为中国人进行专门地服务。”
    虞雪眉头挑上了额头,大概觉得“工作”二字之于易微婉,恰似芭蕾舞鞋之于肥硕大象一般——你左看右看,就是塞不进去。
    易微婉耸耸肩:“那时暑假,我又不想回家,正好看到了这个机会,就投了简历,然后面试,他们还挺喜欢我的,就这样。”
    看着虞雪那副难以置信的鄙夷样子,微婉终于忍不住烦躁了:“别这么惊讶行不行?我也没有一直住在阿泰内广场酒店的,好吗?我住的是和你一模一样的学生公寓,我不至于找份暑期工作还向家里伸手求助!”
    虞雪的面色有了柔和的变化,她张开的唇渐渐合上,眼睑也垂下了。但微婉并没有期待她们之间出现那种和解的美好场面,她们还没有彼此待见,更何况说得上是可以真正交心的朋友了。
    那天晚些时候,易微婉整理了下心情,开始为自己晚上的派对选衣服。细细看去,她还真是有很多“一次也不穿的衣服”,但这些并不是“闲钱很多”买来的。每一季各大品牌新品发布的时候,她都能得到很多还未上架,几乎是刚从T台走下来的新品。这些新品大多都还未定价,所以她并不能确定它们是否很贵。其实这些东西都是直接送到姐姐手上的,姐姐去的才是有记者有媒体的舞会,而她不过是混迹在大学里的各种夜会中,因此并不太会穿它们。对品牌们来说,她是没有所谓的名媛广告效应的。
    只有姐姐不喜欢的东西,才会通过安东尼转交给她。
    易微婉决定今晚穿这双印花踝靴,金属质感防水台和十八厘米的鞋跟都让她很有安全感;学院派小黑裙,遍布几何感十足的线条;戴蜜蜂蜘蛛耳环,左耳蜜蜂,右耳蜘蛛,这种不对称的隐喻让她感到刺激。
    出门之前五秒钟,她才想起一件事。
    上周的时候,她邀请虞雪一起去参加这个派对,而虞雪居然点头答应了。
    就在她打定主意当这个邀约不曾发生过时,世间最荒唐的事发生了——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一个化过妆、做了头发、穿宝蓝色细肩带裙的摇曳生姿的三好学生——虞雪。
    “还不太差吧?”对方高傲地轻启粉唇。
    她单臂叉腰,下巴微抬,前挺胸后翘臀。
    真是个僵硬的性感pose,有点搞笑,但勇气可嘉。
    虞雪继续说:“准备好了的话,我们走吧。我已经查好地铁路线了。”
    “等等——”微婉转身回屋取来了自己的宝盒,递给她一支唇膏,“把这个涂上。樱桃粉色是给高中生用的,你这身打扮该配罂粟红色。”
    
    派对在一家名叫“Le Rosebud”的酒吧里举行,位于巴黎14区,Montparnasse,这里经常汇集电影明星和大牌作家,萨特本人就曾光临过此地。在那之后的数十载光阴中,它分毫没有改变过,而且这里调出的血腥玛丽和曼哈顿简直是一绝。
    和丹尼约会的话,你一定要熟悉这个地方。微婉还记得他们刚认识时,每晚都会在这附近游荡。他们走进一家酒吧,偷喝别人的饮料,然后飞速地逃窜,之后再去另一间酒吧。一整晚的疯玩,最后一站总是Le Rosebud。
    在他们认识的第五十五天,同样的夜游,丹尼却提出要改变线路,第一站就到了这里。
    那时才刚刚下午八点,夏令时让整个花都成为日不落天堂,此时酒吧里的人还不是太多。他和她坐在外面的吧台中聊天,一转眼便真正入了夜。
    丹尼斜睨着玻璃杯中薄荷味的黄金泡泡:“这里马上就要人多起来了。”
    “怎样呢?”微婉似笑非笑,啃咬着唇间的吸管。
    “人多的地方我不喜欢。”他眨眨蓝眼睛,“你想不想换个地方?人少的……”他俯身靠近她,轻轻抽出她嘴里的管子,“我是说……没人的。”
    那晚,他的酒是Sugar Bomb,她的酒是Cosmopolitan,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用某种方式尝到了对方的酒是什么滋味。
    如果你想在Le Rosebud和男友约会,一定要有点探索精神。吧台后面大概五米的地方,转个弯,会柳暗花明地出现一条走廊。走进去,便是情侣座。那里空间不大,但也不会过分拥挤。
    “这里还是公共场合,会有其他情侣过来的。”
    “嗯。”丹尼点头,“那我们就更得抓紧时间了。”
    后来微婉才知道,管理这间传奇酒吧的正是丹尼的叔叔。那天晚上他是早有预谋,大概他连“维修中,请勿进入”之类的牌子都准备好了。法国男人的吻让人无法拒绝,有人说女人总是相信第一个吻会告诉她们一切,微婉相信这是真理。
    总之,在那晚之后,他们约会至今。
    足足六个月了,真不容易。
    在这里她要引用汤毅凡的话来评价这个了不起的时间。
    那家伙的原话如下:
    Vivien前男友俱乐部已经两桌又三缺一,这都六个月了,每次都刷下去三个,你说我这会长当得多遭人恨啊。
    您到底,什么时候分啊?
    她恨得牙痒痒,哪有他这种人,回回咒人分手。于是她喷他,非要我分手干吗?加上你不正好凑三桌嘛。
    他一脸严肃,不行,那些是你的前男友们,我可不能掺和进去,这阶级界限必须得划清。
    
    这厮完全满嘴胡扯,他们才不打麻将,他们的活动一般是高尔夫……狩猎是她猜的,但这两年汤毅凡频频往北非和南美洲跑,总不见得是去挖钻石吧。
    今晚,把尾随的虞雪同学安排在相对安静的吧台附近,微婉端了一杯Tropical storm,感受着齿间气泡爆裂的快感,开始四处搜寻男友。她很快找到,向他道生日快乐。
    “你迟到了。”虽然责备,但丹尼明显心情愉快。
    微婉吐舌,微笑:“胡说,中国人从不迟到。”心里默念,哎呀,虞雪小姐,你的爱国主义热血呐喊被我拿来调情了呢,真不好意思。
    丹尼笑,顺手拿了她的杯子放在一边:“在你到达之前,派对绝不开始。”
    他朝不远处的虞雪努努嘴:“你没说要带朋友来。”
    “喂,你不会没认出她吧?”微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虞雪在这种场面下很是局促,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摆了。而她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帮男生,吼叫嬉闹着。微婉咂咂嘴,把虞雪一个人丢在那边她有点不放心,毕竟这是后者第一次出来玩,而这群法国人有时候又玩得相当疯,这不是每个中国女生都能接受的。
    “让我想想……哦,对了,她是那个女生——赢了这学期的创新营销大赛,并且期末考试全满分的那个,对吗?”
    微婉右手食指悬空在太阳穴边画了几圈:“没错。聪明人那一群的。”
    丹尼故意逗她:“那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微婉嗔着捶了他一拳,随即又转头去看饮料桌。或者她该当个好朋友,去陪着虞雪,介绍些人给她认识。可这几天汤毅凡在巴黎,每天吆喝牲口一样使唤她侍奉左右,她都没有好好和丹尼在一起说过话了。
    “最近你都不在我周围……只要下课就找不到你人影。”丹尼显得无比沮丧。
    她心中一阵内疚,立时决定暂时不管虞雪了,她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13区到6区太远了。”她笑笑。丹尼…朱力安·德·费内这位正宗贵族后裔、现世资本家、巴黎富九代住在6区,塞纳河畔。他们结识的原因是在同一所商校读书,进一步相识的原因是因为他们使用同一家公司的私人服务。没错,他们同是“安东尼的孩子”。而在当年的某个关键时刻,他决定将安东尼让给她,他的绅士风度让她颇为受用。
    这是纯扯淡,13区到6区并不远,可她一时想不出别的理由来。
    丹尼果然没有买账:“我想,13区到8区也不特别近,可他们总在阿泰内广场见到你。”
    “因为我也住那儿。”
    微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其实她不讨厌男人吃醋,但此时此刻丹尼提起阿泰内广场酒店,她的脑海内瞬间就浮过汤毅凡的脸,心中好像突然滑进了一块冰。
    “我得去陪陪朋友了,她第一次来这种场合。”
    “Vivien,”丹尼拉住她,松了松表情,勉强笑道,“别同我吵架。别在今天,今天我生日,好吗?”
    “……你的狐朋狗友快把大麻塞进她鼻子了!这都是些什么人,混蛋!”
    他拍拍她的肩:“交给我,我有个绝佳人选陪她。”他左右看了几眼,朝旁边不远处戴眼镜但不失酷帅的男生打了个响指,“阿德里安,到这儿来!”
    微婉看着循声而至的男生,笑了。阿德里安当然在这里,他是丹尼的老伙计之一,也是虞雪赢得创新营销大赛的小组成员,去年期末成绩名列全级第二。虞雪应该会喜欢由他陪着她的。
    “聪明人阿德……他怎么会和你一起?”
    丹尼歪头耸了耸肩,看着朋友走来:“阿德,看看饮料塔旁边的美人儿是谁。”
    “……虞雪?她今天真漂亮!”
    微婉插嘴,调笑他:“阿德,你把人家的中文名字念的真完美,你喜欢她?”
    丹尼利落干脆地打断了她的八卦闲聊,迅速将阿德遣走。虞雪见到阿德时,眼睛顿时一亮,随即他们言谈甚欢。微婉相信,他们的话题一定会在五分钟内转到下周要做的论文上,但至少这样,虞雪会觉得度过了一个充实的夜晚,而不是在浪费时间。
    她很是满意,气也跟着消了:“不错嘛,德·费内。”
    “你从来不懂我的好。”丹尼刻意做可怜状,再次揽住她,“知道我现在想什么吗?”
    “什么?”
    “如果我说,我想从自己的生日派对上消失一会儿……你怎么想?我敢说走廊那边的小房间还在,想不想去检查一下?”
    据说,聪明的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那么她是最不聪明的人,总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生命中犯过的错。易微婉敢肯定地说,就在丹尼关上门的那一刻,她还在被那些不祥的预感又踢又打。跟她某些浪得的虚名不符的是,人们说她得到很多,但她得到过的只有空白和滑稽。
    他拥着她躺在一张窄小的沙发里,丹尼带着胡茬的吻让她痒痒的,又觉得很好受。她伸出胳膊回抱了他,他烙在她肌肤的唇瓣,越发灼烫,她后颈发麻,喉头干涩。
    “丹尼……”
    他喜欢她叫他的名字,他用髋部将她的双腿分得更开。她的心漏跳了一拍,难过的感觉将整个人吞没。不,不行,她不能这么做:“丹尼,我……”
    “宝贝,别说话……”
    她越来越难过。不是因为初次而紧张,而是单纯地觉得,不对,这一切都不对。她想要的,并不是这个吻得动情的男人,她没办法回以同样的吻,更别提回应他的其他动作了。
    “够了,放开我……我不想……放开我!”
    这不是她第一次拒绝丹尼,所以他应该知道,她是认真的。或许那天是他生日,所以他有些忘形,或许那天她放任他走到了最远的一垒,总之,他没有听从,他继续蛮横地吻她,并用双手制止住她的挣扎。
    易微婉倏地怒了,她用尽全身力气腾出一条腿,狠狠地对他当胸一脚。身体终于获得自由,她没顾得上看一眼骨碌碌滚下地的丹尼,而是迅速地理好了自己凌乱的衣衫。
    那时她忽略了一件事,男人们在这件事上,那些所谓的“因为你的自尊而甘愿停止”,其实都是“因为我的爱情而不甘不愿做出的牺牲”。
    但后来她想,六个月的时间,够了。
    丹尼是她忍的最久的男人。
    
    “你简直是疯了!”
    在被蛮横拒绝的时候,英俊标致的男人也会变成高额头蓝眼睛的魔鬼。可能至少她该再次温柔地拒绝,而不是在拒绝未果的状况下,将毫无防备的他一脚踢下了沙发。
    咆哮声震得她脑壳发麻。
    “告诉我,为什么!如果别人都可以,为什么我不行?”
    其他男人,也都没得到过她。因为她就是做不到,只要稍微想想那件事,她就反胃加抗拒。事情就是这样,当然,她每次这样解释,也都没有人相信:“对不起。”
    “不,不要对不起。”他逼视着她,命令道,“说为什么!我不明白,你不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丹尼。我喜欢!”她站起身,不知是在嘲笑他,还是嘲笑自己,“我只是……不爱。我不爱,我从未爱过什么人。我以为我可以,但这次,我还是没有爱上你。”
    丹尼僵住,他像个失魂落魄的塑料袋,瘪在原地。稍微平复后,他开始在狭小的空间中踱来踱去,嘴里吐出因愤怒而发不清晰的字眼。
    微婉不怪他,她知道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地毁了他的生日。
    这时有人破门而入,她吓了一跳,缩进沙发角落。丹尼怒吼着叫那人滚出去,后者没从命,急忙道:“出事了!”
    
    5
    原则上,汤毅凡是必须认识易微婉的每个男朋友的。她嫌烦,但老安东尼不烦,他特别爱惯汤少爷这个毛病。丹尼的电话号码,是老人亲自口授给汤毅凡的。随后丫和丹尼联系过几次,言谈还算欢畅,两个男人就此成为点头之交。
    但即便这样,丹尼也不至于在巴黎过个生日,也把他汤毅凡大老远地从中国请来。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了,他是为了他女人而来。
    当她和丹尼从走廊那边回到走廊这边时,她看到了一个惊恐愤怒的虞雪,一个只是愤怒的毅凡和一个捂着右手、娘们儿般高声尖叫的阿德。阿德里安在流血,尽管离得不是很近,但微婉还是看到了他面前那一摊刺目的猩红。周围女生尖叫着散开,男生则或奸笑或怒骂。
    “这是怎么回事!”丹尼今晚已经不能再受什么刺激了,险些当场暴走。
    阿德扯着嗓子高叫:“那个疯女人捅了我!她捅我!用冰锥!”
    他用还完好的那只手,颤抖着指向虞雪,但没能指清楚,因为毅凡挡在虞雪前面,以保护的姿态,看着他冷笑。
    他说:“如果你还想留着剩下的那只手的话,就给我安静!”
    有没有那么一个人,你看到他便觉得安心,风雨暴烈,自有他扛?
    
    Le Rosebud于是就真的安静了。安静持续了很久,直到丹尼知道,作为今晚主人的他,必须站出来收拾残局——任何残局。
    “汤毅凡,好久不见。”
    汤毅凡点点头,握了对方伸出的手,环顾四周,似笑非笑:“地方不错,酒也上成,但人烂透了。丹尼,考虑一下要时不时地清理身边人,交些配交的朋友,这是个忠告。”
    丹尼英俊的脸空前扭曲,阿德仗势开始大叫,时不时地口出污言秽语。
    看到现在,微婉也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这种场合下,男生们总是会认为,这里所有的女生都是准备好被他们轻薄的。她居然以为阿德里安是什么好鸟,其实他也不过是个用下半身来思考的杂碎罢了,他肯定是对虞雪动手动脚了,虞雪躲闪不过,才会在气急之下用身后冰桶中的冰锥,捅开了他的脏手。
    活该!微婉睨着阿德,心底狠狠地道。
    丹尼也在同时刻猜到了事情的经过。
    事后她常常想,如果五分钟前她不是像刚刚那样一脚将他踢下了沙发,他不会脱口而出那样的一段话,那么就算他被汤毅凡当着众人的面“忠告”,事情也不至于,变得彻底无法收拾……
    
    但那时,丹尼不可能有什么理智,他转头看了微婉一眼,爆出大笑,再转头回看虞雪,对她出言羞辱。
    “老天,你们这些女人都是怎么回事?这是个派对,女人!你当自己是什么,嗯?你以为你是什么?那东西就这么值钱吗,嗯?你们这些……”
    他没能说完这些话,因为右侧砸来一只冰桶,嘭的一声,他被击中,随即仰面倒地。
    砰的一声,阿德的聒噪戛然而止,双眼因惊恐而被睁得滚圆。
    众人的目光聚集到了易微婉的身上——这女人刚刚朝她过生日的男朋友的右耳上,抡了一只铝制冰桶。之后她径直从虞雪手里夺来冰锥,咬牙切齿地将它架到了他的脖子边。她还记得,貌似自己当时直接坐在了丹尼身上。
    
    “试试再说一遍。来啊,我说真的,再说一遍!”
    事情至此,旁观众人倒有些恢复理智了。毕竟在场的都是同学,彼此之间都熟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血也流了,架也打了,他们便赶紧劝架,万不敢再火上浇油了。
    “拜托,有没有人叫救护车!快!”
    “Vivien,够了!停下!”
    她虽然手里持着那根冰锥,但她是不会下手的,她没那个胆子。可那时,没人拉得住她。每次只要汤毅凡这家伙在场,不需要他做什么、说什么,只要他在,这就会给予她无上的勇气和力量。老天作证,她很理智,虞雪是她带出来的朋友,谁想欺负她、羞辱她,那便都要从她的尸体上跨过去。
    “Vivien,住手!……他头在出血……快叫救护车!”
    她听不进别人的劝,直到汤毅凡把她像小鸡一样拎起来,拿走她手里的冰锥,很搞笑地塞回了冰桶里面。然后,他盯着她,好像看死人一般。
    “安东尼在外面,他送你们两个回去,这里让我处理。”
    
    “滚!”微婉甩开他的手,她跟她男朋友的事还轮不到他来管,“你带你女人回去,这里让我来处理。”
    “你处理?你就把她一个人留在外面,自己跟你男朋友亲热去了!你处理得真够好的!”
    易微婉瞪着汤毅凡,好像是他刚刚朝她脸上甩了一只冰桶似的,她感觉自己又冷又疼。不,他的话不像冰桶,而像是冰机关枪,突突地朝她扫射。所以,她对丹尼都不生气了,真的,还有什么气好生呢?为个女人,他居然教训她,他们的友情都被狗吃了吗?
    “汤毅凡,你女人她是成年人了,我不是她保姆。要是我当她保姆,以她那性子,不得先毙了我?”
    毅凡眸中似有什么东西被突然折断了,就好像他和她走岔了路一般。他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情绪已经冷静下来了。他直接再次抓住她,用手把她往门外送,一句话也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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